Thursday, March 28, 2024

《魅羽活佛》第372章 名山打卡

 当晚,成佛后极少做梦的陌岩做了个不为人道的梦。第二天早早起床去厨房为小羽做早餐。已经七八年没给她做过饭了,反正她都认出他来了,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男人,也就是求偶期间勤快那么一阵子,”厨房里的大妈见到他,吧嗒着肥厚的眼皮说道,“结婚后用不了几天,厨房里就再也见不到影儿。”

是么?陌岩哭笑不得,他也会是这号人?

戴上围裙,心道整点儿什么好呢?今天要去元炁山寻访鸿钧老祖,小羽认为大神这些年来一直未离开博物馆。尽量吃饱点儿,外面的食物终究吃不惯。不如就做煎饼果子吧,而煎饼果子里需要塞薄脆或者油条。就油条吧,炸一大锅给府里的下人们一起吃。陌岩是讲究人,油条要二次回锅炸,这样放凉了也能保证酥脆。

再做几个茶叶蛋带在路上?还是去皮的卤蛋吧,小羽没耐性,茶叶蛋剥皮麻烦,卤蛋两口一个。

然而眼瞅着餐桌对面的小羽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餐,陌岩对这次的旅行由期待转为担忧。万一路上再碰上个圣蛏那种重量级的智能人杀手怎么办?圣蛏可不是被陌岩打死的,是机缘巧合下提前被小羽添加了恶意程序,后来自杀身亡的。要么说“格斗的终极是材料”呢?千变万化的可编程金属原子,打不烂揉不碎,能像病毒一样侵蚀敌人的身体……想起这些让人食欲全无。

“我看还是不去什么元炁山了,”陌岩推开喝光的豆浆碗,“反正去了也未必能把鸿钧找出来。”

小羽抬头打量他,“你担心,还会遇上刺客?”

“我害怕,”陌岩老实承认。与其说是怕智能人,不如说是怕死,因为死了就不能同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朝朝暮暮。所以说恐惧便如影子,永远追随着爱之光存在,无论幸福了多久只一转头就能发现它跟在你身后不远处。

小羽眯起眼睛,陌岩以为她会说:“别怕,还有我呢。”或者,“哪儿有那么巧?总不能永远待在家里做缩头乌龟吧?”

却听她一本正经地说:“师弟你修为高超,做事一向靠谱,人长得也帅……结实。连你都没把握,可见对方不能小觑,我若上前帮忙也只能白搭上一条命。做人吧,能力不行是一回事,能力不行还不听劝那就可悲了。”

嗯,这个女孩对她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从来都不会吝惜夸奖。害羞?没有的事。该拍马屁时使劲儿拍,遇上敌对势力与你一致对外,需要解释误会也定会解释得清楚明白。当然,你要是惹了她,得做好迎接枪林弹雨的准备。

又听她接着说:“所以行程取消,咱们待在家里打游戏,或者去后院种韭菜。我包里有种子,来之前也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才能找到你。”

话至此,陌岩倒不介意今后就跟小羽在这栋府邸安家落户,每晚吃韭菜饺子韭菜盒子。然而他的臣民呢?如果无法请出鸿钧老祖,陌岩又不肯与敌国公主和亲,战争依然无法避免。

忽想起一事,问:“师姐这次来是不是带了枯玉禅在身上?这样吧,要是遇上什么危险,你就赶紧启动枯玉禅离开。回福爱天搬救兵,去篦理县找你陇艮师伯。”

小羽的眼神像在看傻子,“有枯玉禅还搬什么救兵啊?咱俩抱着法器直接跑掉不就完了?”

于是午后启程,飞船要飞十几个钟头才到保留地。元炁山不在任何一座城市。这个科技发达的世界整体自然环境破坏严重,但也有那么一片广袤的自然保留区,险山碧水中生活着野生动植物。不属于任何国家,谁都可以去玩,这是两大族之间难得达成的共识。

第二天凌晨到达保留区周边地带,一行人租了辆加长轿车朝元炁山开过去。身材壮硕的大统领为和他师姐风格匹配,不似平日那般衬衣礼服,特意换上套蓝白色运动装。拉合上衣拉链的时候陌岩想,这里面能装下三个小羽,妥妥的美女与野兽。

汽车在山脚处停下。保留区有些景点为满足游客探险野足的需求,故意搞得交通不便。建在山顶的机器人博物馆则有公路直达,只不过小羽和陌岩不约而同选择步行上山。既然是拜见就得拿出诚意来,不能把车一路开到人家门口。另外,俩人巴不得多独处一阵儿。

一行人下车后,助理吩咐其他人在山下等候。

“这么做不厚道吧,”小羽冲助理说,“还不知道要在山上待多久,搞不好今晚就在这儿住下了,让大伙儿一直在山下干等着吗?都回家吧,要么自己去玩,到时咱们电话联系。”

“夫人所言极是,”助理吩咐其他人坐车离开,自己随主子登山。出门在外他与大统领向来寸步不离。

“你也不用跟来,”小羽又说,“我跟大宝正在热恋期间,怎么你很喜欢当人家的电灯泡吗?遇上危险还得我俩返过头来保护你,你说你是不是累赘?”

助理细长的小白脸涨成红柿子,讪讪地同二人告别。陌岩轻笑一声,对这位年轻的助理他一向吃不太透。是元老们派来监视他的不假,可元老们为何要选这么个无甚心机的小白?陌岩总觉得此人背景不简单,正因如此才没有一上来就“开了他”。

******

今日天气真不错,适合出游。阳光像羊脂皂,在人脸上温热地擦过后还能留下淡淡的香气。

“怎么这么多游客?”小羽抬头望着前方山路上赶集一样拥挤的人群,有自然人有机器人,后者居多,高矮胖瘦新旧五花八门。

陌岩也觉得奇怪,这架势不像正常的旅游日,类似于佛教重大节日时赶庙会。即便这个世界的民众快被钢筋水泥憋疯,保留区里还有其他名山大川,用不着非挤到一处。好在有小羽这个包打听在一旁,半分钟后谜团就解开了。原来今日是鸿钧老祖诞辰数不清周年,大家都是上山来朝拜这位机器人鼻祖的。

“诞辰?瞎编出来骗钱的啦,”小羽小声嘀咕,“不是说早在天地还未生成之前就有他老人家存在了吗?那时候有月份牌?”

二人开始登山。小羽走在她的大宝、大号宝身边,如小孩子一样牵着他的手。事实上,由于陌岩手太大,她柔软的手掌堪堪能包住他的两只棒槌粗细的指头。

记得在篦理县初见面时,小羽头顶还不到他胳膊肘。七年后他以姚诚身份出现,只比她高半个头。现如今似乎又退回到大叔与小女孩的组合。再往前推还有魅羽、小红鸟。怎么变也都是躯壳,里头装的还是心意相通的两只魂灵,纵然经历轮回与生死。

山嘛,乍看与陌岩去过的其他旅游景点差不多,爬了几分钟后就觉出差别了。这座山有气场,而陌岩是有功夫的人。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块磁铁行走在磁场中,有看不见的力道作用在他身上,无法轻松畅游。

“这个山有古怪,”小羽显然也察觉到了,“明明没风,却总让人走不稳当。其他游客倒好像没这问题?”

因为其他人没修为,塑料走在磁场中是毫无作用力的。“吃卤蛋吗?”陌岩问。

二人离开大路,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吃卤蛋。这才爬了整座山不到百分之十,然而人家愿意就行。

“元炁山,”小羽边吃边琢磨,“这个炁到底是什么东西?咱们修行之人都从老师或书本里了解到该怎么去一步步修炁,明白过程而已,并不清楚原理。”

这个问题陌岩当然思考过,但身为老师,他的育人风格以启发为主。遂反问小羽:“佛教经典中经常提到的‘空’,是什么意思?”

“有好几个意思吧?可以指物理世界的虚幻,可以指‘无常’,比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并非没有,只是留不住。当然,要是结合现代物理来理解的话,咱们的虚空并非绝对真空,应当称之为伪真空,里面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这个炁,是不是跟这种真空里的能量有关?”

真是一点就透,不过还没完。陌岩伸手指了一下小羽手中的卤蛋,“生命这种现象,本质上是炁聚而生、炁散而亡。生蛋被煮成卤蛋后,看起来还是那些物质,只不过由液态凝为固态,实际里面的炁已经散落到周围空间里,生命不复存在了。所以长生不老的根本在于尽可能地维护元炁,而非肉眼所见的骨肉细胞。”

小羽擎着卤蛋的胳膊定住,“那就是说,炁也等同于灵?”

陌岩摇头,“不是一回事。炁可以充当灵的载体,这也是我刚刚才想明白的。当这个世界的某些人决定彻底抛弃肉身,将灵魂移植到机器人体内时,应当就是依靠操作炁来实现的。”

昨天餐厅里那位侍者不是说,鸿钧老祖是史上第一个突破灵机界面技术障碍的吗?“元炁山”,难怪此处会有如此强大的炁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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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山顶时已近正午。好一座平顶山!大理石铺成的广场中央一侧是博物馆,另一侧是鸿钧老祖雕像。周边可以停车,空地宽阔得可以跑马。

照理说机器人博物馆应当建个宇宙飞船之类的高科技外形,一眼望去竟是一只巨大的炼丹炉。有体育馆那么大,下方被三支透明脚支撑,一为入口,一为出口,一为工作人员专用,每只玻璃脚内有多条自动扶梯。铜色大圆肚上刻着一圈花纹与阴阳鱼图案,最上方还有个炉盖,缕缕白烟缓上碧空后,经久不散。

入口处排着弓形的买票长队,陌羽二人径直走去队末。没去细看鸿钧老祖像,显然无甚特色,同任何一间道观里的太上老君吕洞宾啥的都差不多。

排到一半的时候见四周的游客纷纷抬头,冲天空指指点点。陌岩方才便在灵识中观察到了,一艘菱形的飞船以极快的速度从东南方的天空飞至元炁山上空停住,此刻正缓缓地降到广场上。

几分钟后从飞船中出来四人,打头的壮年男子鸭梨身材,褐色西装配褐色礼帽,在他周围的空气中似乎肉眼可见几个关键字——钱、老板、无所不能。其余三个均为年轻男人,看外貌与其他大家族里的家丁随从无异,陌岩的心却提了起来。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圣蛏这样的智能材料打手?因为来人正是他和小羽的老仇人,祁哥。

祁哥没有理会售票处前的长队,径直走去入口,被检票的小机器人拦住。小机器人只有一米三四的身高,设计简单,蓝白色筒状的身子顶着只圆脑袋,两只眼睛不对称,也没有口鼻。胳膊长得快摸到地,两条小短腿就是个摆设,走路是靠脚底下的小滑轮。

“买票才能进,”小机器人的声音也像是街边摊上廉价的电子玩具发出的。

“我们不是来参观的,”祁哥的随从之一说道,“要见你们老板,有生意谈。”

“无论是谁,都要买票,”小机器人机械地说。

“能网上购买吗?”祁哥看了眼一旁的长队,问,“直接捐大金额的款项给你们修馆行不行?”

小机器人摇了下圆脑袋,“要排队买票。”

“去你的吧,”随从一把将机器人推开,四个男人自行入内。

“哎——呦——”机器人摔倒在地。

“什么狗玩意儿!”小羽气愤地骂着,离开队伍走过去,将机器人从地上扶起来。“小弟弟,你没事吧?摔得疼不疼?”

“不疼,我是机器,不会疼,”机器人用两只不对称的眼睛打量小羽。

“身体不疼,心里疼,”小羽挖了一眼入口,“待会儿我找机会替你教训那几人,好不好?”

“好!”弹簧一样嗡嗡颤动的声音。

小羽归队,又过了几分钟轮到陌羽二人。当陌岩将手中的纸制门票交到小机器人手中时,眉头微蹙,困惑地盯了机器人几秒,随后跟着小羽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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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里的展厅是按照年代顺序排列的,由最原始的破铜烂铁开始,最后是这两年才研制的新品。展览的机器人大部分是“死的”,也有的还在局部活动,比如眨下眼睛,抬抬手摇个头什么的。

陌岩虽是当代物理学前沿专家,对历史与考古向来兴趣浓厚,所以头三个展厅待得时间最长。对他而言,早期设计的机器人有种令人亲近的呆萌。无论是胸前装着仪表指针与按钮的方正一代,还是拿生锈的大铁桶改装的机器人战士,他都要仔细研究半天。

小羽本来是没啥耐心的,只对大宝除外,由着他磨蹭。她自己挑一些能对话的机器人斗嘴,每每将对方怼到语塞,让陌岩担心下一刻机器人头顶就会升起一缕青烟,倒地坏掉。

参观最后两间展厅时,陌岩神色严肃下来。早些年的机器人给他的感觉就是机器,越往后越接近智能。即便是智能人陌岩也接触过不少了,身为佛陀,厉鬼都不敢近他的身,但这里陈列的某些个让陌岩感到不安。比如木桌后坐的那位钟表匠机器人,看似是在按部就班地组装一只机械挂钟。然而当陌岩与他四目相对时,似乎自己的心念被对方一览无余。

你在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

你亲手造了它,谁知道它此刻正在造什么东西?

难道这位就是谁也找不到的鸿钧老祖?不是博物馆里的工作人员,而是展品之一?

“喂,”已经离开最后一间展厅的小羽折回,冲陌岩打了个手势。后者跟着她出了展厅,见她站到一条楼梯口处,身边的地上竖着“闲人免进”的牌子。

一圈儿逛下来,大部分游客去礼品店里买些纪念品,再去广场上的鸿钧老祖像前留个影就下山了。也有的会去顶层的餐厅里吃个饭再离开。祁哥他们显然是有事而来,陌岩和小羽也一样。

二人绕过牌子,上楼。

Monday, March 25,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82章 富婆的爱情

 “邵艾?刚强?”

吉吉晚饭时随意翻动昨日的《羊城晚报》,没想到自己发小和同学的名字双双出现在轰动全国的绑架案中。记得上一次广东省发生类似案件是在他和刚强读大三那年,当时澳门大地产商何荣标在珠海被绑架。绑匪们先是故意制造车祸,随后假扮警察将人质铐走,向何家索要八千万。绑票案经历了70小时后被警方成功破获,整个广东省都跟着扬眉吐气了一回。

而这次的六名绑匪中死了三个,活捉一人,主事者连同一名马仔带着赎金逍遥法外。让人心痛的是还有一名人质遇难——邵艾的姑父宋伟梁,报纸上介绍为邵氏药业珠海子公司的总经理,自己还开了家康源医疗器械公司。

吉吉跟邵艾不熟,仅有的几次接触要么因为吕家妍,要么与刚强有关,所以也不方便刻意去问候。他只是好奇,刚强是怎么被牵扯到绑架案里去的?他跟邵家的关系很亲密吗?印象中邵艾一直在跟刚强同寝室的方熠谈恋爱的,唉,搞不懂他们之间的那些事。

吉吉掏出手机,试着拨了刚强的号码,但没接通。算了,想来他这些天正忙于善后事宜,等过一阵子再联系吧。正要收起手机,文哥打来电话。

“吉吉,我刚收到黄埔一家公司的邀请,希望你能做他们的产品代言人。我已经替你订好明晚的酒楼。”

代言人?吉吉的处女作青春偶像剧《确定我要遇见你》于今年二月份杀青,那之后吉吉着实火了好一阵子。初夏之际又有一部民国剧让他去试镜,还是男一号。无奈吉吉的韩风眯眯眼只适合现代装,穿上民国青年的长衫后显得不伦不类,就没能拿下来。

现在已经快到八月中旬了,还没有签到新剧。这期间吉吉只能尽量多接广告并出席各种综艺活动,然而对一个新人来说,不能接连拿出好作品的话人气很快就会降下来。最近三个月都没有请他做代言的公司了,难怪文哥会如此重视明天的晚餐。

“什么公司?”吉吉问。

“老板要我暂时保密。你明晚六点半陪老板吃饭,五点钟先来公司换装。”

“我知道了,谢谢文哥。”

因为是公事,第二天五点钟吉吉先来到与他签了五年艺人合约的明港传媒公司,由他的专职造型师为他选衣服、打理发型和妆容。

造型师先给吉吉穿了件柔软吸汗的短袖白恤衫,外面再披一件清凉免熨的蓝白植物图案短袖衬衣,不系扣。时值八月中旬,广州正是最热的时候,穿长袖衬衣赴宴固然正式,会给对方憋闷感,不利于消化。短袖可行,但里面必须再加多一件打底,万一出汗了不至于搞湿外面的衬衣,这些行规都是西风东渐的结果。

饭店呢,选在位于越秀区朝天路的雅苑餐厅。不熟悉的路人瞧它简陋的门头和老旧的装修,还以为是间中低档餐厅。实际上从九十年代起就有“富豪饭堂”的名头,每一道粤菜味道都很经典,价钱也高得离谱,即便份量不大卖相也不怎么样。

吉吉提前十分钟到的,被服务员告知对方已经在等他了,角落里的一套橘色桌椅,不算包厢但也清净。只是当吉吉发现坐在那里的女人是柯阿姨的时候,几乎就要转身走掉。

“呦,这是怎么了?”柯阿姨嗔笑着叫住他,“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现在连坐下来吃顿饭都不成啦?”

吉吉犹豫片刻,决定还是留下。黄埔的公司!柯阿姨经营的禾信医疗器械不就设在黄埔么,他怎么给忘了呢?上次见柯阿姨是大四毕业前夕,二人约了天河一家饮品店门口。柯阿姨当时还想着让吉吉进去陪她喝杯饮料,吉吉把钱塞给她就离开了。那年年底的最后一笔欠款是通过电汇的方式寄给她的,吉吉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位曾跟他上过多次床的富婆阿姨,更不用说坐下一起吃饭了。

“来,让我好好瞧瞧,”点完菜后,柯阿姨欣慰又感慨地说,“真想不到,咱家吉吉有朝一日竟能出落得如此一表人才,成了万人迷的偶像明星呢!”

比起一年前,桌对面坐着的五十来岁女人容貌没怎么变化,依然是丰腴饱满、眉如弯月的福相富贵相,穿衣风格却判若两人。柯阿姨是香港回归后,一个人来广州经商的。前几年都是华丽丽的蕾丝亮片贵妇装,今天的米色短袖套裙倒是颇显年轻,气色看着也相当不错,竟有返老还童的走向。然而吉吉没什么好跟她聊的,同意一起吃这顿饭是因为不想把她惹太毛,免得她气急败坏再出去乱说。

“柯阿姨,”吉吉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道,“我作为一名艺人为厂家代言,既要付出劳动也要承担风险。如果你们的产品将来出什么问题,会影响我的声誉。不是信不过柯阿姨的公司,我只是想提前说明,咱们这是在按照行规公平交易。如果阿姨还有别的附加条件,恕难从命。”

当年吉吉老家有中度精神病的母亲半夜起床把房子烧了,作为主要经济来源的杂货铺付之一炬不说,吉吉的妹妹三度烧伤,急需手术。无奈之下吉吉问柯阿姨借了五万块钱,对方的条件是卖身做她的小男友,三年之内不许与别的女人交往。结果吉吉食言了,背地里与吕家妍旧情复燃被柯阿姨发现,为了救他差点儿把刚强的贞操也给搭进去。

“吉吉!”柯阿姨露出哀怨的神色,似乎被他这番话伤了心,“就这么绝情么,啊?你说阿姨当年哪里对你不够好?”

这时候第一道菜被端上来,是雅苑的招牌菜——豉油糖煎黄花鱼。吉吉觉得自己就像这条鱼,当同龄人还在大海中无忧无虑地畅游时,他已经在油锅里滚过,餐桌上现过,被人连皮带骨地吞进去又吐出来。唯一的好处是,今后再怎么煎他也感觉不到了。

见吉吉不答话,柯阿姨无趣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逗你了,你们现在翅膀硬了,都不把阿姨放在眼里了哈?……吉吉,一周前的邵氏绑架案你关注没有?你的好哥们刚强也在里头。他是不是已经做了邵家的女婿,你能帮我联系上他吗?”

吉吉沉下脸来,平日里小奶狗一样乖巧呆萌的双眸中透出孤狼的狠绝。“柯阿姨,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冲我来,不要再想着打刚强的主意。如果被我知道你再去骚扰他,或者说了他什么不好听的话,我拼着事业前程不要了,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哦呦!”柯阿姨擎着筷子的右胳膊颤了一下,惊讶又不无赞赏地望过来,“吓到阿姨了,不过阿姨喜欢,还是男人比男孩子更有魅力呢……你放心,强扭的瓜不甜,阿姨这回纯粹是为公事来找你们。不瞒你说,阿姨年底又要结婚了,新老公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但他跟你们不一样,他是真心喜欢阿姨的哦!”

说到此处,柯阿姨搁下筷子,双掌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合在胸前。“增城那边的人,去美国读完硕士后回的广东。去年来我公司应聘,我们俩谈得好投机,真是没想到!哦对了,他也见过刚强的,之前和刚强都在增城市政府牛书记那里实习过。你可以问问刚强,叫王Tony,刚强应该记得的。到时会把婚礼请帖发给你俩,不过估计你们也不会来的啦!”

是吗?吉吉心道,那就祝你幸福了,别忙活一场到最后发现还是为了钱。当然如果你心甘情愿那谁也管不着。

吉吉记得柯阿姨和老公都是南洋理工毕业的。老公这些年做渔船生意,说是一直待在香港,期间也没少偷着跑来珠三角花天酒地。柯阿姨的医疗器械公司办得风生水起,少不得要靠老公的财力做后盾。这次居然能狠下心离婚,跟一个毫无根基的小鲜肉结婚,看来果真是坠入爱河了。好事,好事。

“既是如此,阿姨找刚强做什么?”

柯阿姨叹了口气,“最近这次绑架案里,被撕票的人质叫宋伟梁,我认识的。几年前他创办康源医疗的时候,我还被请去开业酒会,见过他那个叫邵艾的侄女,都是你同学对吧?现在宋伟梁人没了,唯一的儿子是学法律的,听说一直在欧洲工作,总之他爸的公司他搞不掂的啦。”

柯阿姨语气自信,这点吉吉倒是同意,好歹他自己也是中大药学院的毕业生。医药这一块的生意需要有极强的人脉,邵艾姑父敢自己开公司,同珠三角那些外资企业竞争,一个主要原因是他已经借邵氏药业几十年的工作打通了人脉。

“既然是同行,”柯阿姨接着说,“我是想着收购康源。宋太太我也认识,手机里就有她的号码。只不过他们夫妻二人感情那么好,想想也知道老公遇难会给她带来多大的打击。她现在估计人已崩溃,没有精力再去操心生意上的事,跟她谈也是白谈。所以我就想,让刚强帮我联系上邵家。康源反正都是要卖掉的嘛,与其给生人不如给我,我不会坑他们的。再说邵家人那么精明,由他们出面交涉,我就是想耍心机也耍不过人家,对吧?”

吉吉点了下头。“你的意思是,我帮你办成这件事,你就雇我做代言?”

柯阿姨目光炯炯地望回他,“我按照一线明星的标准付你代言费。”

吉吉不置可否。“我想知道柯阿姨何来的自信,能一个人将兼并后的两家公司都打理好?珠海虽然离得近,也少不了来回跑。”

柯阿姨肉嘟嘟的嘴唇抿出一丝得意的笑,“我外甥明年夏天也要结婚了,未婚妻在广东省药监局工作。牛珊珊,也是你同学对吧?老丈人么,就是刚才我提到的那个增城党委牛书记。我跟外甥说好了,如果能盘下康源,我自己带上Tony去珠海上任,把广州的公司留给他打理。”

吉吉哼了一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刚强和牛珊珊分手的经过他当然知晓。“你外甥叫郑源是吧?那小子抢了刚强的女友,现在返过头来找刚强帮忙?”

柯阿姨风情万种地白了吉吉一眼,“这年头,谁还死守着一棵树?刚强跟珊珊本来也没多少感情,现在当上邵家的女婿,不是更加前程似锦?他该感谢我外甥才对,呵呵。”

话说到这里,吉吉估摸着也差不多了。生意上的事他不懂,不过有一点他认可柯阿姨说的——邵家不是好糊弄的,到底应不应该把康源让给柯阿姨,人家自然会有判断,不需要他吉吉操心。

“刚强和邵艾的关系我不清楚,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我可以帮你问问。柯阿姨,咱们先说下,我只负责把话传到,其余的无能为力。至于代言,你要是真有心请我,以后派你的下属跟我交涉就可以了,不必劳烦你大驾。”

吉吉抛出最后这句话时,柯阿姨的嘴唇刚触到手中茶杯的边缘。没喝,将茶杯搁回桌上了。吉吉知道她这是人走茶凉的意思,抬手,招服务员过来结账。


注1:我国2015年起推行新的《广告法》,明星不得为医疗器械或药品保健做代言人。

注2:何荣标绑架案为真事。


Saturday, March 23,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81章 天字一号渣男

 男人是殷厅长,女人却非厅长太太。四十出头的年纪,柳叶眼,下巴较尖,周身上下找不见粉红却总让刚强联想到这种颜色。手指伸直时后弯得厉害。刚强在河北农村旧书摊上曾花一毛钱买过一本纸页快散架的相书,记得里头介绍过这种手型的女人心志柔弱,容易被人骗。还说有经验的老骗子会根据面相和骨型决定要不要对某个人下手,不知真假。

那怎么断定不是厅长正室的呢?刚强年初在广州天字广场附近为保护“少主人”吴俊,曾跟殷厅长的儿子殷世驹干过一架,刚强痛失一颗门牙。几个年轻人当晚进了局子,殷世驹虽是被父亲领走的,在那之前母亲打过他的手机,电话里传出的声音与气势同面前的女人对不上号。

郭母在特护病房的里间屋抱着女儿啼哭时,刚强陪殷厅在外间向医生了解情况。

“大夫,这是怎么回事?”殷厅长问,“明明睁着眼睛,怎么看见我和她妈也没反应?该不会成植物人了吧?”

“病人应当是进入了最小意识状态,”戴着副民国风格小圆眼镜的男医生解释道,“最小意识,minimally conscious state,也叫最低意识、微意识状态,是两年前才被西方科学界提出来的。早些年这种状态一直被归为植物人一类,其实是不合适的。据估计,传统定义的植物人中可能高达40%都是这种情况。我感觉我自己就遇上过不少案例,病人并非对外界毫无感知,只是无法开口说话,肌体不受意识的支配。”

“那就跟闭锁综合症差不多吗?”刚强问。

“还不一样,”医生惋惜地说,“闭锁综合症患者基本上保留着完整清醒的认识。最小意识只有部分意识存在,医疗成像显示各个脑区之间无法充分连接,导致病人意识呈一种闪烁游离的状态。”

“那要多久才能醒过来,恢复正常呢?”殷厅长急切地问。刚强猜,殷厅平日无论面对犯人还是部下,他都是老大,像这样将自己摆在从属脆弱地位的机会不多。

“总的说来吧,头颅受到撞击而非缺氧导致的昏迷,醒来的概率还是比较高的。不过具体到个人,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这都不好说。尽量争取头三到六个月之内康复吧,超过一年希望就不大了。”

“有什么效果好的治疗方案,大夫能推荐一下吗?”刚强又问。作为中山大学药学系本科毕业生,刚强对常见病症的治疗有一定了解。但毕竟这一年来在建设局的工作同医药毫无关联,早已跟不上药学领域的步伐。要是方熠在就好了,刚强想,医疗前沿的方方面面都了如指掌。方熠现在人在哪里,广州、北京,还是美国?

“呃,目前国内主要还是靠高压氧、物理治疗以及亲人话语引导刺激等。国外这几年有团队在研究DBS,脑深部植入刺激,听说效果挺不错的。咱们国家,我估计还得再等四五年才能掌握类似的技术。濠江区毕竟是小地方,有条件的话不妨去广州中大附属第一医院咨询一下专家,再决定哪种治疗方案。”

医生说完便离开了病房。殷厅长也跟了出去,回来时怀里抱着几瓶纯净水,递给刚强一瓶。“我的情况也不瞒你了,刚强,我……唉,我对不起采莉她们母女,对不起我太太和世驹,还辜负了好多人。”

还有好多人?刚强借喝水来掩饰自己的惊讶。

“这么说吧,赌王几个老婆我几个老婆,要不是计划生育,我的孩子也不会比他少。这些年来为了我自己的仕途和名声,不敢经常去看孩子们,家里那位也不会高兴。除了世驹,其他三个都跟妈妈姓,对外和人说自己没爸爸。我是混蛋,孩子们做错了什么?”

刚强听得一怔。在这之前他还从未仔细考虑过作为一个私生子需要面对的各种问题。要这么说的话,刚强的父亲虽是穷山沟里的农民,无法提供任何资源,至少那是他名正言顺的爹,从小陪着他长大的。

“采莉,是我几个子女中最上进、最让人疼的那个,”殷厅揉捏着手中的空塑料瓶,像是在揉捏自己的心,“大概因为缺少父爱,她很小就立志要当警察,要和她不为人知的爸爸从事一样的职业。一个女仔,哪里危险就请调去哪里,我和她妈怎么劝也不听。我知道她是希望得到爸爸的认可……”殷厅说到最后,抬手抹眼泪。

原来是这样啊!刚强之前也数落过郭采莉几回,让她不要总想着当英雄、当烈士。看起来乐观活泼的一个女孩,想不到竟有这样的身世。

“年初在广州见你同世驹打交,我那时派去陆丰建设局的线人刚好退下来,也不是没有其他人选。就是一种直觉,这个年轻人是上天派来的,能替我照看好采莉。重情义,机敏又谨慎,不是那种一腔热血只管往前冲的傻小子。后来跟采莉通电话的时候,她也总说起你。是个很特别的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开心……”

然而却最终因为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是吗?刚强想起郭采莉前往南澳岛的那天下午,从“河北老家”给他捎回盒煨肘子。那时他打趣她,是不是看上他了?她像小兔一样蹦开,“喂,当你是兄弟的啊,别想歪!”

刚强从小到大都没少了女人的暧昧,她对他是不是有意,他自然有判断。然而毕竟是个女孩子,在他没有主动表示之前,她是不会承认的。

在南澳岛警局重遇后,他对邵艾的心意她应当也能瞧出来。没有因此而嫉妒或者愤恨,没想着去拆散谁、让谁痛苦一生,连最基本的置身事外都做不到。藏在他快艇的储物仓里跟过去固然是关心他的安危,也是在尽她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的义务,即便——她要去营救的人质是她情敌的家属。

刚强辗转于这些思绪中时,殷厅长进里间看了看女儿,又跟太太——姨太太说了几句话。出来后侧着身子坐回刚强身边,用小学生恳求老师加分的语气对刚强说:“之前医生提到的那个么脑电刺激什么的,我和采莉妈商量了一下,希望能送她去美国治疗。我的工作走不开,太太也不会同意……英语只识得26个字母,国外那些事儿我整不明白。刚强,你愿意陪你郭阿姨出国待一阵子么?费用由我来出。至于你国内的工作,我会跟吴厅安排好,工资照发。”

出国?年初刚强才从波士顿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去美国一趟。这个DBS估计要做开颅手术才能植入,可得先打听好了,找家技术成熟的美国医院。邵艾这几天就回美国了吧?到时候也许可以联系她和方熠帮忙。

“殷厅您放心,出国治病的事就交给我。”

殷厅长舒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怎么会活成这样。有时半夜醒来,不相信那都是我自己干过的事。我是个渣男,哦?彻头彻尾、天字一号大渣男。”

你的确是,刚强心说。还好他许刚强不是。没有采莉跟去的话,他现在就跟邵艾姑父一齐躺在停尸间里了。他一定会让她恢复正常,二十来岁的生命才出来亮了个相,不该就此落幕。

当然刚强也清楚,这么一来那些看不惯他的人又会怎么议论了。“第一任女友是台商的女儿,第二任是增城书记的千金。第三任嘛,想追人家全国二百强企业的继承人,人家看不上他。这才又傍上了省公安厅副厅长的私生女……”

******

邵艾来到特护病房时,殷厅长夫妇正在里间向护士学习如何照料病人。刚强半躺在长椅上打盹儿,上身还是昨天在警局见过的那件黑色薄风衣,大概因为面料防水,没染上多少污渍和血迹。脸上拿几张药方纸遮挡着日光灯的光,只露出一头稍显凌乱的短发。但邵艾相信,有些人无论怎么作践都帅得一塌糊涂。

她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既然是在休息,那她就过半小时再来吧。转身,没走几步,听他在背后叫她的名字。

邵艾站住了,但没立即回头。她还不知道这次海上冲突的细节,还没想好应不应该询问姑父被害的经过。也不知道他是否遇上过危险,女警是怎么受的重伤?这些最终都会被警方记录在案,再转告家属,她可以稍后再了解。

眼下急需她决定的是,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似乎从五年前初识起,他俩的关系就难以套用任何常规模式。她还没有男友的时候,他已有女友。他没女友的时候她有男友。那就证明没有缘分喽?偏偏又不是这样。缘分不多,但怪异得很,撕扯不断,横竖带点儿“冤家路窄”的诅咒意味。

早上他出发前曾要求她亲他一下,而实际上远在她和方熠初吻之前,她就已经被他亲过。他被她打过。她被他救过。除了波士顿落海那回,还有大学里被人骚扰的两次,第二次直接导致他与第一任女友分手,这是快毕业时她才弄清楚的。她还被他调戏过,多次。被求婚一次。

然而,在这间特护病房里,在她转身面对他的那一刻,她却忽然有种直觉——他俩的缘分到此为止了,善缘也好,恶缘也罢。无论前世有过什么样的纠葛,到这一刻终于尘归尘土归土,曾经源源不绝的一口井,忽然间就见了底儿。

“抱歉,”他站起身来,神情中看不到一丝调戏的意味,“钱都给了绑匪,人却只带回来一个。”

“你已经尽力了。本来与你无关的事,你肯冒生命危险替我家人出头,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很感激。”邵艾随后又瞥了一眼里间,“郭警官伤得怎么样?”

听他解释完病情,她拿手捂住嘴。天呐,居然这么严重!要是永远都醒不过来,那可不是为她家人搭上一条年轻的生命?

“请代我转告郭警官的父母,邵家愿意承担终生的医疗费用。等她出院后,我和爸妈会去看望她。当然,这些都不足以弥补她和家人的损失。”

刚强冲邵艾点了下头,“我会转达,不过接下来我要跟她母亲带她去美国治病。你也快回波士顿了吧?兴许还能在美国碰上。”

哦,他们也会去美国吗?邵艾自己则要等到姑父葬礼之后。一想起姑父此刻正躺在医院另一端冰冷空荡的房间里,邵艾胸口稍微平复的刺痛又开始涨潮一样的蔓延开来。

“这是我从波士顿回国后开始写的,”刚强从茶几上拾起一本棕红色的日记簿,走过来递给她。“是日记,也是给你的信集,走哪儿都带在身上。本想写到年底,现在就交给你吧。”

邵艾接过来随意翻了下。她对他的笔迹并不熟悉,他俩认识的这几年还不曾合法地交往过,包括此刻。私下里都没有说过几句话。所以,当手里面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话”,似乎可以将——用英文的说法是 in retrospect——将过去那些年的空白与缺失瞬间填满。而,开始,在结束的时候。

“我会读的,”她将日记收好,捏在手中。

“替我向方熠问好。”

这最后一句,无疑是个句号了。她点了下头,再次朝门口走去,脑壳里回荡着母亲在波士顿和她说过的——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如果明年回国的时候发现刚强已经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不要后悔。

“等一等!”他却忽然从背后追了上来,伸手钳住她的右臂,“你是要去找方熠的,对吧?”

他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右上方。她的肩虽未贴上他结实的胸,却能感觉到那里的热源。“你什么意思?”她小心地问,将头往回转动了三五度,生怕动作大了会刺激出更为过分的举动。

“我是说,你可以跟方熠在一起,”他把她的胳膊捏得有点儿疼,语气游离于威严与绝望两个极端,“记住,可千万别去找那个叫什么康的小子,还轮不到他!”

邵艾再一次被这家伙的厚颜无耻震惊了。仰头挑衅地望着他说,“你管得可真宽!我跟谁在一起需要你同意吗?许刚强,你是我什么人?”

“我、我是你的……”他鼓起腮帮子,支吾了半晌后脸憋得通红,“反正你只要跟方熠在一起就好了,我没意见。”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她恼了,虽然恼的成分有些复杂,接下来的话说得咬牙切齿,“你是什么意见没有所谓,我愿意跟谁在一起,那是我的自由。我就算嫁给街边的流浪汉大叔,或者带个女朋友回家,都跟你毫无关系,明白吗?一边儿凉快去!”

“女朋友?”他被鱼刺卡了喉咙,由于诧异,捏着她的手松开片刻。她趁机摆脱他的掌控,头也不回地离开特护病房。


附1,文中提到的2002年发表的“最小意识状态”的奠基文章:Giacino  JTAshwal  SChilds  N  et al.  The minimally conscious state: definition and diagnostic criteria.  Neurology 2002;58 (3) 349-353.

附2,中国是2009年完成的首例国产DBS植入技术。


Thursday, March 21,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80章 你我的宿命

“邵艾,晚上好。你的航班号是多少?后天我去接机。”

蜷缩在警务人员休息室沙发上的邵艾眼神散乱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航班,接机?什么意思?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现在应当是周六傍晚。周五一夜没睡,大脑这部机器已基本停滞,需要连续几个钟头无梦的睡眠才能重新启动记忆与思考功能。

刚才在沙发上迷糊过去,梦里的她又回到波士顿的冬海。无波的海水是血红色的,这次却并没有急于将她吞噬。晚了,海说,你本该成为我的祭品。由于你的不配合,现在我要让更多的人付出代价……

“邵艾?”电话里的声音迷惑地问,“你有在听吗?”

邵艾打了个激灵!这才想起原计划周一早上从广州飞波士顿来着,若不是方熠提醒,她已彻底忘记了这次跨洋飞行。

“方熠,对不起,”邵艾翕动着干萎的嘴唇,在沙发上坐正。“我们家出事了,我可能要推迟几天过去。”

“出什么事了?是姑父的病情反复了么?”

上午刚强带着赎金出海后,邵艾一直坐在情报指挥中心跟踪他手机的方位。实时地图上的那个小红点先是往东南方去了,后来转向正南偏西,最终停在揭阳附近的海域。邵艾知道这回应当是接上头了,双手握在胸前,她闭眼祷告上天:一定要顺利,一定要顺利啊!结果睁开眼时红点却已消失不见。问周围的警务人员怎么回事,听到的回答是信号没有了,要么关机、要么手机落入海中。

也可能是人掉入海中。邵艾赶紧去找祁队长,被告知祁队长刚才接到一个电话,带着几个人匆匆离开了,到现在也没回局里,估计已经不在南澳岛上。

一直等到下午两点,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一个个关闭,疲惫不堪的工作人员们陆续撤离,回家休息。邵艾和母亲、姑妈、于阿姨四个心急如焚的女人被晾在那里,无论问谁得到的答复都是无可奉告,最后决定去副局长办公室碰碰运气。

“具体情况我们还不清楚,”南澳县袁副局长是位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的女警。袁局长说案情应当已告一段落,祁队长眼下正同揭阳海事局的海警们在共同处理善后工作,就这些了。

海事局?邵艾心里咯噔一下。距离祁队长离开已经过去四个钟头,如果顺利交换了人质,哪里需要这么久的善后工作?从海里捞人么?

看来真的是不走运,撞上巡防艇了!邵艾先前已想到这种可能并让祁队给揭阳海事局去了电话,大概清早外出的巡防艇没能及时接到指示吧。她只希望绑匪已经带着人质逃走,过上一阵子继续交涉就好,可千万别起什么暴力冲突!

“人呢?两名人质呢?”母亲用丝巾擦着眼睛,那对足以颠倒众生的美目已经肿成两颗红桃。“人都还安全吗?请给个话,其他的都无所谓。”

袁局长安慰几名家属,“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还请耐心等候消息,要相信警方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邵艾在袁局长眼中看到了同情与隐忍,如同手术还未结束前走出急诊室接受病人家属盘问的护士。袁局长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只不过在尘埃落定前还无法宣布噩耗是吧?邵艾悲观地想。

那之后她和母亲几人来休息室等候,忧困交加的她最终躺在沙发里睡着了。被方熠电话叫醒时休息室只剩她一人,当下将父亲和姑父被绑架一事简略告诉了方熠,没有提到刚强在里面的作用。

“对不起方熠,我知道你盼着我过去,我也想尽快和你团聚。可这件事了结前,我还无法考虑何时返美的问题。真的很抱歉!”

邵艾的满腹愧疚并不仅仅因为推迟返美。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她的情感世界已悄然起了变化,对待方熠她已不似从前那般坚定了。当然,也许她从来就未坚定过。

“好好地开个会,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方熠在电话里先是震惊,又思索了片刻,“邵艾,我觉得你那位姨父……”

姨父?今早打着哈欠跟母亲说他顶不住了,要回酒店睡觉,有新情况让随时通知他。姨父被绑匪带走时手机丢在了山坡上,后被前去搜索遇难成员的警队捡到,现已回到姨父手中。

“我姨父怎么了?”邵艾追问。很多人将方熠的学院气质当作迂腐,但邵艾知道他其实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只不过君子做派让他惯于选择看破不说破——比如,她和刚强之间的那些破事儿。

“没什么。别担心了邵艾,你家人不会有事的。绑匪想要的只是钱,跟你家无冤无仇的,两位叔伯一定能平安归来。我这边会跟卡尼教授说明你的情况,还有两个多星期才开学,你安心处理家里的事,照顾好自己。”

方熠电话里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认识五年了,邵艾还从未听他吼过谁,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因此也就没能察觉到隐藏在温柔之下的那份虚弱。

挂上电话,邵艾起身正要出门找母亲,门自己开了,进来的是于阿姨和她的年轻女助理。

“邵艾,那什么,”于阿姨目光低垂,与助理站到邵艾身边,一左一右地扶住她的胳膊,“跟我们去趟濠江。”

邵艾忽然明白过来什么,没往前迈步反而向后退,“不去!我哪里也不去!”她尖着嗓子叫,“我就待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邵艾,你要听话,”于阿姨柔声劝道,“你爸爸没事,他就在达濠华侨医院,只是受了些惊吓。你妈已经被周秘书找人安排的直升机接去陪他了。”

“那我姑父呢?”

于阿姨低垂的眼皮之下那两汪清池就快兜不住了。

******

姑父与父亲同为江苏新垛镇人。虽然幼时就同父亲姐弟俩玩得来,邵艾听说这门亲事刚开始并未被爷爷奶奶看好。

“瞧他猴精、猴精那样儿,”奶奶曾对父亲说,“不像个老实人儿!一辈子不得志呢,怕苦了我姑娘。要是哪天发达了,指不定怎么出去拈花惹草!我还是更喜欢你那个叫什么凯阳的同学,人瞧着稳重靠谱,改天你叫他来家——”

“妈!”只比姐姐小一岁、已经谈了两年女朋友的父亲打断她,“你看我像老实人吗?伟梁人不错的。”

后来证明长辈们过来人的眼光也并不总是准确的。父亲离开国营药店后被未婚妻抛弃,最终创业成功并娶了苏州美女毕语娴,在当地安家落户。是姑父几年后替父亲打开了广东的市场,回过头来看这步棋走得太明智了!那些差不多时候诞生的小药厂因为不具备南下的眼光,最终被这个大鱼吃小鱼的时代淘汰。

姑父做事勤快,待人热情,有敏锐的商业眼光,这样的男人有钱后就一定变坏么?老实木讷的才会专情?作为一个珠三角地区成功的商人,姑父从未沾染上同行们的各种恶习。反倒是父亲那位名叫凯阳的浓眉大眼的同学,这些年下来绯闻不断。

邵艾记得八岁那年去姑妈家住过一个月。姑妈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阵子国画,姑父将珍藏的几张画翻出来给邵艾看,指着湖面上的几只小鸭子说:“看,多么可爱。你姑妈有颗童心。”晚上邵艾洗完头,要给她吹头的姑妈嫌头发太湿,让隔壁房间的姑父拿条毛巾过来。结果姑父捧来条巨大的白色浴巾,把小小的邵艾整个儿包了起来。

而此刻,姑父被一条白色的被单包着,静静地躺在医院的停尸房里。邵艾不敢打开来看,因为听说他的额头上有个恐怖的弹孔。太不公平了!姑父这一生做错过什么?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以这种方式被结束生命,而十恶不赦的罪犯头子则拎着本不属于他们的巨款逍遥法外。

站在姑父身边哭了一会儿,邵艾跪下给遗体磕了个头,算作道别,终究没敢去瞧姑父的脸。她到来时听说姑妈已哭晕过去两次,母亲要同时安慰姑妈并照顾惊吓后暂时失智的父亲。邵艾还没去见父亲,这次他能平安回来多亏了刚强和那名姓郭的女警。在来医院的路上邵艾已小心问过,得知除了姑父,死的都是绑匪。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代表家人去感谢一下刚强和女警。

不料一脚踏出停尸房的门就被三男两女几个手拿相机和录音设备的记者死死围住,闪光灯噼噼啪啪如巴掌一样甩到邵艾脸上。

“邵小姐,你们家这次破财又亡人,请问你现在心情如何?有没有怀疑过是你父亲早些年卖保健品换来的报应?”

“听说绑匪索要一千万,你家人出门旅游身上还带了那么多现金啊!是不是因为炫富才被歹人盯上的?”

“救走你父亲的男生是你在中山大学的本科同学对吗?你美国的男朋友知道了会不会吃醋?”

“你们……无可奉告!”还在悲痛中的邵艾被记者们的冷血无情震怒了,“都给我让开!无可奉告无可奉告……”

******

刚强只受了些皮外伤,被送到医院后一直守在急诊室外。回想当时将邵艾父亲送离绑匪的船,转过身去,却见先前被他开船撞入水中那个绑匪已经爬回船上,拿枪顶在他脑门上。刚强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名年轻的绑匪叫阿启,是豹哥的弟弟。

要么说一个人不到临死前的一刻,绝对猜不到那时候的自己会想起什么。刚强的思绪在瞬间退回到五年前一个炎热的晚上,是中秋节的第二天,他的第一任台湾女友李舒涵打车送他回中大校园。下车后的他手拿热盒饭,大概是饭香味把校园里一只硕大的美洲大蠊给吸引过来,落到他背包上。

他怕蟑螂吗?南方沿海一带那种会飞的枣红色大蟑螂他是怕的,但还没有“那么怕”。更多的是好奇吧,站在他面前洋娃娃一般的女生本该被吓得尖叫跺脚,却一伸手把蟑螂捉进掌心。那时的他自然还不知道,邵家开的药厂中有一间专门饲养入药的大蠊,每年生产上亿只。邵家的继承人也不同于那些弱不禁风的富家女。

他只是有种怪异的感觉,不是觉得她怪异。是命运,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比苍穹更高远、比上帝更无所不能,在毫无征兆的某一天,在你不经意的一个行为中,为你偷偷埋下种子,眼瞅着傻愣愣的你走向早已布好的局却浑然不自知,忍不住在你背后捂嘴窃笑的命运之神。

刚强甩掉不着边际的思绪,继续回顾上午发生的事。当时郭采莉和豹哥正扭打在一起,甲板上散落着两支枪。一支被郭采莉摸到,本打算将豹哥击毙。见另一支被爬回船上的阿启捡起,顶到刚强的头上,郭采莉于是转移目标,先冲阿启开枪把他打死了。到这时候,六名绑匪还活着的只剩豹哥和身在水中扛着钱袋的耳钉男,以及甲板上被刚强用棍棒击晕的一名壮汉。下水后的邵父因目睹好兄弟惨死,神情恍惚,手握着船身外垂下的绳索,并未朝快艇游去。

若说豹哥这两兄弟杀人不眨眼,兄弟之间的感情还是不错的。见亲弟弟毙命,豹哥心痛得撕心裂肺地大叫着,疯了一样抱着郭采莉朝船舷上撞去。这种中小型快艇的船舷上大部分装有给人扶手的金属杆,郭采莉的后脑被重重地磕在栏杆上,当场昏迷过去。

豹哥松开女警,转身怒视刚强。说实话刚强那时也有些怕了,甚至比片刻前被枪口顶住额头还怕。面前的绑匪头目真如一头兽性大发的金钱豹,血红着眼睛,一口黄牙再加上两只爪子就能将刚强撕成碎片、啃得皮肉不剩。

好在不远处的巡防艇没有袖手旁观。发射水炮后有三名全副武装的海警朝这边游过来,此刻已有一名在登船。而另一边驮着钱袋的耳钉男堪堪爬上刚强的快艇,大叫:“豹哥,走吧!留得青山在!”

豹哥眼见寡不敌众,还好赎金已在自己人手中,丢下弟弟的尸体跳入水中,爬上刚强带来的那艘快艇。

“许刚强,我弟弟的命总有一天要你来偿!”扔下这句话,豹哥与耳钉男开着快艇疾驰而去……

急诊室的门开了,刚强跟在医生护士们身边,将郭采莉转移到楼上的特护病房。期间他瞅了一眼移动床上的小兔,眼睛是睁着的,只是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看到刚强也如同陌生人。

进了病房后,刚强正打算询问医生病人的情况,见一对夫妇呼唤着采莉的名字冲进病房,刚强心道,应当是她父母了。男人一身警服,坑洼的皮肤被泪水反复洗刷如雨后狼藉的地面。

郭采莉的父亲原来竟是省公安厅的殷副厅长。

Monday, March 18, 2024

《魅羽活佛》第371章 卧房里遛狗

 原本用来商议国事的大统领复职仪式,先被陌岩出手震碎水晶吊灯,后被小羽一番胡搅蛮缠,无论出兵还是和亲都无法照原计划讨论下去。只得由马修长老出面圆场,草草散会。

下一步棋该如何走陌岩还没考虑好,不过眼下沉浸在与心上人重逢的喜悦中,暂时顾不上其他了。散会后便迫不及待地请同门师姐去大楼顶层的旋转餐厅喝饮料。

“本来嘛,”小羽跟着他进电梯后,说道,“作为长辈,初次见面应当发个红包给你。可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你看起来也不缺钱花,只好让你破费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陌岩忙不迭地说。

进餐厅,侍者将二人领去一张靠落地玻璃窗、视野开阔的方桌。小羽将行李包搁到地上,自己坐在靠走廊的位子,再把狗公仔摆到落地窗边的椅子上,让它头朝外看光景。在她做这些的时候,陌岩偷着打量她。

才分开一个月,按说不应当有明显的变化。然而对比记忆中的她,最后一层童稚如蜕下来的壳被抛在身后。举手投足间恍若青鸾在撩动着冰蓝色的羽翼,令隔桌而坐的倾慕者目眩神迷。

“统领大人光临,实在荣幸,”二十六七岁穿黑制服、打着金色领结的男侍者这时正式朝陌岩行礼,随后请小羽点饮品。

小羽优雅地翻了翻菜单,合上,抬头对侍者说道:“一杯冰镇可乐就好了。”

侍者点了下头,记在手中的小本本上,转而望向陌岩。谁知小羽没讲完,“我的狗还没点呢。给它来份龙虾意面和响螺捞鸡,你们附送面包的对吧?”

陌岩头微低,把笑憋回去。她孤身一人跑来异乡寻他,顺便参了个军,为敌军立下头等功,受了不少“卡嗒”后想必是饿坏了。

侍者一一记下,又问陌岩。

“给我来杯佩亨利红酒。”

陌岩在外吃饭通常就是点杯热茶或者冰水,但今天他心情好。话说上次他俩单独去餐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在白鹅甸的大半年,一日三餐都是他做给她,除了偶尔从街上买回些包子油条。他以姚诚的身份再度出现后,同她唯一一次的“约会餐”是在雾马岛上坐完摩天轮,他的背包里装着从囦神水族馆里偷走的病鱼。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什么时候还能像原先那样,每天为她亲手奉上一日三餐?

侍者离开后,小羽漫不经心地问:“你既已拜我师伯为师,他师门里还有什么人你见过吗?”

陌岩知道对面的少女看似天真率直,实则时刻对外人保持戒心,这是在试探他呢。回想那天陇艮为巴塞厉剃度的情形,说道:“目前只见过释迦师父的一位大徒弟,阿难尊者。哦,还有他师弟,陌岩佛陀。”

小羽听到陌岩的名字被提起时,两条秀美又俏皮的长眉被某个波段干扰了片刻。“这位师叔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

当然不能说最近。“两年前,在佛国。”

“人长得怎么样?”

这个、怎么好意思自己夸自己呢?“乍看还凑合吧。”

“你不是个诚实的人。”

“呃,我是说,”陌岩晃了晃自己浑圆的胳膊,“脸还行,身板儿再结实些就好了。”

小羽扭头冲大狗说,“土炮跟原子弹比大小,”随后继续望回桌对面的壮汉,“那我师伯都教了你什么?逐妄求净的内功心法有没有介绍过?”

“逐妄求净”乃燃灯独创的修行法门,密不外传。倒不是他小气,怕人学了去。只因修行中会有几道险关,没他们师徒在一旁亲自指点容易走火入魔。

谈到师门秘籍,陌岩正色答:“世间大部分修行法门均以排除妄念、杂念为达到清净的手段。唯独本法门,是要变妄为净。如同参禅一般,昼思夜想同一个妄念,直到追溯到它的根源,亲证每个妄念本是空无一物。”

小羽点头,“我这次来找你,是因为你陌岩师叔最近失踪了。可以肯定在你们这个世界里,但不知天上地下、敌方我方。你能替我查查么?”

就坐在这儿呢!陌岩正要编个慌儿,却见她微微颔首,双目上翻,像只螃蟹一样地盯着他看。童年时的小羽暗地里观察陌老师就是这副神态。“哎我说,该不会就是大统领您吧?”

陌岩背上冷汗都出来了!后悔刚才回答得太过专业。他承诺过陇艮要帮这个世界的人民化解宿仇,在任务完成前还不便与她相认。

“我一个粗人,哪及师叔神韵之万一……师姐,师父吩咐我留在这里,目的是帮阿斯旺和塔拉姆两族民众化干戈为玉帛。今天你也见到了,这事儿不容易办。你主意多,不如留在我身边帮我想对策?”

小羽将目光移向窗外,高空中的云气在她眼中飞速略过。“化解仇恨这件事,我看还是要从根儿上入手。比方说,两个大族有什么共同信仰么?他们为何都对钢铁和机器人感兴趣?”

陌岩这些天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科技发达就一定会大力开发机器人,还是有什么历史原因让这个世界变为钢铁国度?

见陌岩不吭声,而侍者刚好端着盘子上菜,小羽抬头问侍者:“你们国家历史上是谁最先倡导机器人的?”

侍者将菜一一摆到小羽面前时,口中吐出的那个人名让陌岩禁不住怀疑人生。因为这是位任谁也无法同高科技联系到一起的上古神仙,是与盘古、女娲齐名、比元始天尊还要资历老的大大神。

“回夫人,是鸿钧老祖。”

******

鸿钧老祖对博览正史与各种杂书的陌岩来说,算是诸神仙中比较奇特的一位。在民间传说中那可是元始天尊的师父,早在天地还是一片混沌的时候他老人家就存在了。诗云,“盘古生太极,两仪四象循。一道传三友,二教阐截分。玄门都领袖,一气化鸿钧。”

然而无论道家正统经典还是大部分道观里,压根儿不见鸿钧老祖的名号被提及,位列首位的向来都是三清——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只有极个别的歌谣唱本里涉及鸿钧老祖,以及某些非主流的寺庙里供着他的雕塑或画像,也都没啥特色。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胡子老道士,笑眯眯的亲和样儿,可以是鸿钧老祖也可以作为太上老君或者别的什么道门大德的塑像。

大约两三年前吧,陌岩在佛国同药师佛闲聊时问起鸿钧老祖是否存在。记得当时药师佛两眼直直地望着面前的药炉,半晌后摇了下头,“搞不懂,搞不懂啊。”

“原因嘛,”侍者收走二人的菜单后,不无感慨地说,“估计就是没有按照大家期望的那样开山收徒、著书立说、降妖除魔什么的。他老人家和其他修道者不一样,老早就迷上了高科技尤其是机器人这块儿。据说对金属晶体的研究与操控已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最先突破‘灵机界面’障碍的也是他老人家。大概所作所为过于另类了,才被正统道门给除名的吧?”

“原来如此。那有没有人知道,先祖他现如今身在何处?”小羽又替陌岩问了他想知道的,但陌岩没期望能听到答案。那么久远的事了,多半只剩一个“了无仙踪”。

谁知侍者立即说:“元炁山机器人博物馆,不知夫人听说过没?几个世纪前就存在了,是他老人家私人出资开办的。那之后,仙踪虽不知去向,却留下一个电子邮箱,博物馆里的工作人员有任何大事需要找老板处理的,可通过邮件请示。要么很快收到回复,没有回复的就是已经办妥了。”

“也可能是被人杀了,”小羽淡淡地说,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落到陌岩脸上,“现如今这位是冒名顶替的。”

“这个,”侍者脸上一副八卦听听别当真的神色,“反正老板这个人是再也没人见过,有种理论说他早就厌倦了肉身,干脆活在网络里。都是传言,不排除就是那家博物馆为了招徕顾客,编造了各种故事,具体怎么个状况谁也不好说哈。”

侍者离开后,小羽埋头吃饭,还和小时候一样吃得又香又认真。从穷山沟里没娘的可怜丫头变为九天之上玉帝的千金,岂止是衣食无忧?依然不挑不捡不浪费粮食,真叫人喜欢。

“这龙虾做得不错,”小羽忽然用叉子挑起一截龙虾,递到陌岩面前,“师弟你尝尝。”

陌岩摇头,“谢谢,不必了。”

她笑着收回手,塞入自己口中。“难不成又碰上个素食主义者?看来现如今流行吃素啊,男人、尤其是五大三粗的男人都爱吃素,呵呵。”

“我不是出家了嘛。”陌岩等她吃得差不多了,试探地问,“那就这么说定了?请师姐在我府上小住,我派人去查师叔的下落。”

小羽没立即答话,她这时口里含着条鸡翅。只见两只粉嫩的腮帮子左凸右晃,再一张口时,吐出几根光光的骨头。“可以,不过有一条。历来跟着我混的那些小弟,在我这里都要改名叫大宝。”

求之不得啊,却不能表现得太露骨。“私下里叫成吗?当着外人的面怪、怪不好意思的。”

要等到若干个时日之后陌岩才回过味儿来,他这最后一题回答失误了。

******

当晚将师姐恭敬地请回府邸。主卧原本是空着的,陌岩更偏爱小而温馨的客房。小羽则无可无不可地在主卧住下,当管家问起还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她的回答让管家直伸舌头,“一个打坐用的蒲团,再来一对二十磅、一对三十五磅的哑铃。”

蒲团与哑铃,陌岩记得大魅羽在白鹅甸曾对小羽传授过经验——修内功时不用外力、练外力时不动内功,这姐妹俩对自己够狠。

当晚洗过澡后,陌岩换上一身长袖睡衣上床,就着台灯看书。即便是“小”客房,也还是分客厅、睡房与用餐室,内外两个洗手间,当然陌岩这间小客厅里几乎被书柜挤满了。

没看多久,听到有人敲门。下床去外间开灯、开门,见小羽穿着套粉红色睡裙,怀抱大狗,白日里扎起的马尾披散在背后,洗过还未全干。

“师姐找我有什么事吗?”陌岩侧身让她进来,庆幸自己一向是个爱整洁的人,即使睡前的卧房里也没啥见不得人的事物。

“没事,上床前出来遛狗,经过你门口时它非要进来撒尿。”小羽嘴里说着,抱起大狗走到客厅落地灯前,将狗摆到地上,一只狗腿搭上雕着花纹的金色灯杆。

怎么我外面走廊里没有柱子吗?陌岩心道,还是个孩子。

假装等公仔撒完尿,小羽又抱着它在客厅里溜了一圈,最后在他睡房门口驻足。

“什么?”她问大狗,随后将耳朵凑到狗嘴旁边,再连连点头。

“哦,你问那是干啥?”直起腰来后,她接着说,“有些人习惯了睡前看书,一旦养成这种习惯就很难改啦!”

陌岩哭笑不得。见她抱着狗像是要离开的样子,从背后追上,“哎哎,不如咱俩明天去一趟元炁山机器人博物馆,问人要来那位老前辈的电子邮箱,看他能不能给些意见?”

她倏地转过身,“凯瑟琳公主挺好的。”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陌岩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仿佛刚被尖刀刺过。再扯了扯睡衣领子,保持呼吸通畅。他该说些什么呢?啥都别说最好。根据以往的经验,类似的问题无论怎么接话都是找打。让时间的风把妒火吹凉,他自己在一旁笑眯眯地捋毛就好。

“我认为鸿钧老祖还在博物馆,”小羽一只手捋着大狗后脑勺上的毛,“关心,就会割舍不下。很多靠杂货店白手起家的亿万富翁,到老了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躲起来享福或者满世界得瑟,每天照样去自家店铺里收银。就像我曾认为有人能离得开我,后来发现那人办不到。”

“有道理!师姐认为,请这位德高望重的鸿钧老祖出山,可以解开两族间的仇怨?”

“他哪来的德?”小羽翻了个白眼儿,“他要是有你一半的慈悲心和责任心,这么多年下来怎么独善其身、不出来平息争斗呢?道家除他名算是做对了。”

“正是,正是,”看来毛捋得差不多了。

“都以为和亲能解决问题,”她的眼睛盯着他睡衣上第二和第三颗纽扣之间,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她会伸手进去抠个洞,闻闻他是猪还是姚诚的味儿。然而她将目光移开了。

“敌人肯服软,主动送公主与你和亲,根源出自畏惧而非倾佩。一时的权宜之计而已,终究对你放心不下。哪天你若是又出意外,得了抑郁症健忘症什么的,不是你手下的人倒戈就是敌方借机雪耻。”

陌岩同意她的话,然而他何时变成以武屈人的典型了?造化弄人啊,套用现今流行的说法——终于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师姐接着说:“把鸿钧捧出来的作用,是给双方找个台阶。这样一来,敌国并非屈服于你的淫威才停战,卖的是大神的面子。甭管这人有没有能力,只要双方民众都愿意信他就成,类似于常说的‘信托’。”

“很有道理!只是他自己愿意出山么?”

“试试看嘛,谁都有软肋,大神也好佛陀也罢。”她打了个哈欠,再没说啥,抱着大狗消失在敞开的门外。

陌岩自己则像只狗一样用他的鼻子吸嗅着屋里残存的少女的香气,同时在心里反省——今天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智商是不是又跌至低谷了?

Friday, March 15,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79章 无光的永夜

 刚强于深澳镇码头下了警车,提着装钱的大帆布包准备上船。深澳镇位于岛的东北部,对面大陆当属潮州市。此刻是早上七点半,海上初升的太阳还被身后的矮山遮在后方。从海面上涌来的白雾将整个儿深澳镇纳入太虚幻境,能见度极低,绑匪的船早就不知去向。

祁队长下车后一直陪在刚强身边,在刚强即将踏上快艇时伸出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肩膀,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储物仓有人。”

“什么?”刚强吃了一惊。面前这艘最多能载六人的单层快艇体积不大,结构简单,船头有个挡风板,头顶连遮阳物都没有。

“小心点儿,”祁队长拍了下刚强的肩膀,“记住我跟你说的注意事项,有事手机联系。”

昨晚祁队长与刚强在小屋里密谈了一个多钟头,人家不愧是干这行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嘱咐刚强千万不能在将人质接到船上之前,自个儿拎着包先去对方的船上。他是一个人,绑匪则有六个,那样做的结果很可能会人财两空。甚至不能将两艘船靠太近,对方手里有枪。

这种情况下应当是先让绑匪派一人游过来,检查刚强带来的赎金。为安全起见,对方也许还会搜刚强的身,所以刚强不能携带武器。况且对于从未摸过枪的人,不建议与对方枪战。

等绑匪满意后,会叫两位人质自己游过来。两艘船上都配有救生圈,水性不好的没问题。人质快游到这边时,刚强才能准许身边的绑匪扛着钱袋游回对面。最紧要的一条——刚强这艘船的引擎要一直开着,绝不能熄火。警局给双方预备船的时候已经确保他这艘的速度更快,若需要逃走,绑匪们追不上。

然而祁队长毕竟不放心。绑匪说过只能一个人带着钱跟过去,到时若是见到船上还有其他随行人员,搞不好会终止交易。所以祁队才派人藏在储物仓里,做这个安排当然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一晚上同刚强耗在一处,祁队竟一直瞒到刚强上船的前一刻才告知,就是为了不给他机会反对,也算一片苦心了。

“小伙子,活着回来啊,我看好你!”才认识不久的祁队依依不舍地冲着离岸远去的快艇挥手。

大陆既然在南澳岛西北方,绑匪并未告知接头的具体地点,让刚强离岛后先往正东南方向行30海里,再等进一步通知。刚强这艘艇全速行驶时,30海里只需半个小时。船有自动导航,待运行平稳后,刚强走去船尾,掀开甲板上一张防水防滑的塑料垫,露出储物仓的盖子。开仓,见一只小兔蜷缩在里面,冲他眨眼睛。

“难不难受啊?出来透个气吧,”刚强说,心下不无感动。储物仓空间不大,换成男人可能装不下,然而若不是郭采莉关心他,也不会接这个任务。

昨天刚强和殷厅长通电话的时候,殷厅长特意问起郭采莉。像是个有背景的女孩,只是不知为何总是冲在危险的一线。

“不用,这里面挺好,”她的神色如往常一样愉悦轻松。多好的一个女孩,刚强心说,从不使性子发脾气,要这要那,让人捉摸不透。

刚强就让仓盖打开着,站起身回到驾驶台。海浪绵长而平稳,雾比方才淡了些,视程依然不远。船有自动驾驶可没有探测功能,万一发现前方有其他船只必须立即闪躲。话说昨天晴了一整日,今儿怎么就这么大的海雾,好事还是坏事?对郭采莉来说是好事,至少好过大太阳将船板晒透,那样的话狭小的储物仓里会很憋闷。

唉,希望绑匪们别耍花样,拿到钱后尽快将人质放回吧,还所有人一个清净。刚强双手扶在方向盘上,汇集在头脸上的雾气凝为水滴顺着皮肤淌下。疾驰在一片迷蒙的灰白中,渐渐地,快艇似乎正驶向世界的尽头。刚强毫不奇怪下一刻就在前方出现一片断崖,等着他连人带船跌进无光的永夜中去。

******

有警察殉职了。

邵艾送别刚强后,回到警局指挥中心就发现气氛不对。人质一事让警员们忙碌了整夜,一张张疲惫的面孔上再添沉痛与哀伤。

昨夜祁队长曾找姨父单独问话,得知他在林中被绑匪捉住时见过一个疑似已经牺牲的警员。祁队长随后派小队进山,按照姨父给出的路径搜寻。绑匪离开时已将这位警员的尸体草草掩埋,然而训练有素的警犬还是很快发现了藏尸处。遇难的警员并非这次陆丰经侦大队与南澳刑侦大队联合行动组的一员,是青澳派出所的一名普通干警。据推测,可能是无意中撞见绑匪中的某个,感觉不像好人,打算跟过去瞧瞧。不幸被狡猾的绑匪察觉,就这么遭了毒手。

“能问一下,是怎么牺牲的吗?”邵艾问一名中年女警。刚强走后她本想找那位小兔女警说说话,没见着人,又不知姓甚名谁,无从打听。

“枪伤,应当是装了消音器的,子弹正中心口。”见邵艾开始紧张,女警又说,“不用担心,主谋兄弟俩在岛上的窝点和三艘船上的武器弹药都已被我们查获,身上带着的应当不多。”

一颗子弹就足以要一条人命了啊,邵艾在心里叫苦。真是场噩梦!后悔没听刚强的话,她这辈子都不该登上这个岛。什么时候她和家人才能出离这场厄运,平安无事地回他们自己的家?

去看望了在小屋里休息的母亲和姑妈,那之后邵艾便坐到指挥中心前排,眼睛盯着正前方的屏幕。上面显示的是南澳周边的实时地图,正在往东南方向移动的那个小红点应当就是刚强了。正如昨天那俩民警所说,岛上不具备手机定位的能力,这些实时图像是通过网络从汕头市局传过来的。

大约半小时后,移动停止,这是和绑匪们接上头了吗?邵艾双手握在胸前,心里祈祷着小红点很快就往回移动,然而接下来换成了正南偏西的方向。之后她也就是那么不经意地划了一下目光,瞥见雄踞在屏幕右侧的一样庞然大物的边缘。那是台湾吧?好像不久前在新闻里见过台湾海事局驱逐大陆越界渔船的事件,都动用水炮了。刚强的所在处离台海中线还远,不过……

“祁队呢,祁队长在哪儿?”邵艾起身问。

“在小屋开会,”一个警员指了指附近的某扇门。

邵艾敲门进屋,“祁队,我想到一件事,万一他们在海上交易的时候碰上海上巡防人员怎么办?”

祁队用手指像梳子一样挠了挠头,“没那么巧吧?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祁队长回大厅里查看了一下地图,“在揭阳附近的海域南行……这样吧,我给揭阳和汕尾两地的海事局去个电话,叫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

绑匪的船就停在前方三十米开外的水面上。刚强遵照祁队长的嘱咐,不关闭引擎。自己藏身于操作台之后,用手机与对方交谈。

事实上,绑匪们也不愿将两艘船靠太近,担心刚强船上有埋伏。先派一人游水过来,就是三个月前在娱乐厅里碰过面的耳钉男。这些个澳门籍的罪犯常年在南部沿海作案,水性都不错,耳钉男似蛟龙一般扑腾没多久便已上船。看到刚强后嘴角划出一丝冷笑,随即躬身,打开搁在船板上的帆布包。

包里有一台比午饭盒大不了多少的验钞机,耳钉男弃而不用,只是翻了翻一叠叠显然是来自不同渠道的钞票,大致估算了一下总金额。

拉上拉链,耳钉男抬起胳膊,正要同另一艘船上的绑匪打手势,胳膊定在空气里不动。

“那是什么?”他扭头,厉声问刚强,“你们搞的什么鬼?”

刚强不明就里,眯起眼睛注视着耳钉男手指的方向。在一片忽明忽暗的雾气中,有团巨大的黑影在慢慢朝这边靠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祁队长还安排了埋伏?不会的,虽然接触时间不长,刚强相信祁队长不是那种为了抓坏蛋就置无辜平民安危于不顾的警官。那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碰上了海事局的巡防艇?

“不是的,你听我说,”刚强冲耳钉男解释,“我们绝没有安排埋伏!现在人质还在你们手中,真有的话不会在人质释放之前就出现,对吧?”

“前方的船只请注意!”那艘白色巡防艇还未完全现身,已有字正腔圆的中英文混合警告声从扩音器里传过来。“Attention please! 我们是揭阳海事局揭东海巡执法大队,coastal guards. 现怀疑你们在从事非法交易,请做好准备,我们的警员要上船检查……”

刚强顿觉自己的头有平日三个大。怎么这么倒霉!其实这时候他和绑匪的两艘快艇只要各自往不同方向开,巡防艇根本没法追。可他还没接到人质,而绑匪们有人在他船上,况且豹哥兄弟俩还惦记着钱呢。怎么办?给祁队打电话求救吧。刚强摸出手机,眼睛盯着对面绑匪们的一举一动。

“你们不要过来!”贼船上的豹哥冲朝着他开过去的巡防艇大喊,同时从船舱里揪出一个捆绑双手的人质,走到船舷边上。“我们手上有人质,你们敢过来就要人质的命!”

“喂,祁队,出意外了,我们被揭阳海事局的巡防船拦截,他们现在要上船——”

“砰!”

枪声的回音在海面上激荡,眼瞅着豹哥将那名毙命的人质像破麻袋一样扔进海里。刚强手一软,手机跌落到甲板上。杀人了,天呐,不知死的是邵艾的父亲还是姑父?无论是哪个,都是她的亲人,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下一个。

巡防艇听到枪声减速了。刚强这边船尾甲板上的仓盖也被翻开,郭采莉手中握着枪一跃而出。刚强身边的耳钉男见状,拎起帆布包跳入海中。

见郭采莉现身,刚强心神稍定。现在不是慌乱和悲伤的时候,他得尽快去救另一个人质。得亏祁队长嘱咐过他,发动机不能熄火。遂一步踏到操纵台前,将快艇瞬间加速,朝着贼船冲过去。赶在豹哥等人还未醒过神来的时候,刚强的船头飞速撞上贼船的左侧。

巨大的震荡将刚强掀倒在地。不过绑匪们也好不了多少,船朝着右侧大幅度倾斜,虽未彻底翻转,站在船舷边的一名绑匪脚底不稳落入海中,其余四人也都如刚强一般摔倒在甲板上。

还是受过训练的郭采莉反应最为灵敏。两船相撞时她已紧握住船舷上的铁杆,一撞过后她的人便跃上敌船。当时豹哥刚好摔倒在地,手里还举着枪,被郭采莉踢中手肘,枪飞出船去,落入海中。另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同时掏枪朝郭射击,郭闪身躲开,开枪将男人击毙。再开一枪将扑过来的一名绑匪打死,郭采莉自己则被地上跃起的豹哥拦腰抱住,手中枪落地。

刚强这时已爬到贼船上,见迎面一人举着木棍朝他砸过来。对没受过格斗训练的刚强来说,这来势汹汹的当头一棒本来是躲不开的,还好巡防艇那边选在这个时候朝贼船发射水炮。所谓的水炮其实就是远距离高压水枪,不会致死,但在其强大的冲击力下,绑匪一棍打偏,刚强趁机抬脚踹在绑匪胸口,绑匪后仰倒地。刚强抢过他手中的棍子,一棍砸到他脑门上。绑匪失去知觉,不知死活。

此刻贼船上已有一名人质和两名绑匪被枪弹击毙,一名绑匪被刚强打晕。还活蹦乱跳的,除了刚强和另一名人质,就只剩在甲板上扭打成一团的豹哥与郭采莉。刚强估摸着郭暂时没有危险,他的首要目标是救走人质。当下扶起蜷缩在船舷一侧的阿叔,帮着他下水,让他朝三米外的快艇游去。

然而刚强一时间忘记了,海里还有两名绑匪呢。耳钉男因为驮着钱袋游不快,最先被刚强用快艇撞落海的那位此刻已重回船上。不幸的是甲板上遗落着两支枪,只不过此刻刚好不在刚强视线范围内。等刚强送走人质后转身,便发现自己被一只枪的枪口顶到前额上。

枪响。


Wednesday, March 13,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78章 你亲我一下

 省公安厅的殷副厅长让刚强联系岛上刑侦队的祁队长。考虑到县警察局位于岛上最繁华的后宅镇,离青澳湾还有半小时车程,刚强打算先将邵艾送回附近的海湾宾馆,自己再坐计程车前往县局。

没料到二人前脚踏入酒店套间的房门,还没顾得上和客厅里的长辈们打招呼,邵艾的姨父孙泰文也跟着进了门。

“哎呀泰文,你可回来了!怎么就你一人?”姑妈焦急地探身去走廊里张望,“伟梁呢,你姐夫呢?”

灰头土脸的孙泰文像是逃难回来的,一屁股跌进沙发里,伸出手臂大叫:“水!水!”

于阿姨从桌上取了瓶矿泉水递过去,孙泰文在一圈人的注视下咕嘟嘟喝掉半瓶子,抬头望着邵母说:“姐,你别慌啊,今天运气不好,我跟姐夫和伟梁哥刚才在山上被一伙土匪逮起来了。土匪们把我放回来,叫我捎个信儿,给咱们一晚上的时间,明早拿一千万现金去赎人。别怕,只要钱到了他们保证人没事……”

话还没说完,整个客厅就炸锅了。“一千万现金!”邵母急得直跺脚,“出门在外,这么短的时间去哪里弄啊?银行这时候也都关门了。”

“语娴你别急,”姑妈道,“我叫家里的司机把保险柜里的都取出来,连夜开来这里。哦,还有我那些爱马仕也都带过来。”

刚强知道有些爱马仕包标价几十上百万的,所谓的“拎着一套房子走路”。想了想,他原本站在邵艾身后,绕过她上前去问孙泰文:“孙先生,为什么单放你回来?”

孙泰文一愣,“你谁呀?”瞅了眼刚强背后的邵艾,估计以为是邵艾男友,一只手揉着后脑勺说:“当时我要求留下来着,让邵艾姑父回来报信,他们不肯啊。我又不是什么人物,多带我一个就是累赘。对了邵艾……”

邵艾没听到姨父叫她,正忙着做安排,“于阿姨,你给咱们珠海和深圳两个公司打电话,问问他们自己和周边的销售部门手头共有多少现金。”

长成大人了呢,刚强心道。

这时姑妈走过来问:“泰文,你姐夫他们现在人在哪儿?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我们只要送钱过去就能把人领走?”

这位姑妈是个明白人,刚强知道自然不会是这么简单。绑匪们即使拿到钱,只要待在岛上随时有可能被警方抓获。所以刚强猜,他们一定会先带上人质赶去一个安全的所在,至少是个能让他们尽快逃走不被警察追上的地点,在那里释放人质。

“我正想说呢,”孙泰文貌似终于歇够了,站起身,检查了下衣服上的撕裂处。“这事儿必须得通知警方。绑匪们的船被扣下了,明早让警察先放他们上船,叫我们的人开一艘小艇,远远跟着,只能去一个人。等他们带着人质离岛二百海里后,我们的人交钱接人。这当中要是发现警方有任何埋伏或追踪,他们就、就……”

“撕票”二字虽未出口,但人质的亲属们各个听在耳中,客厅由片刻前的喧哗转为死一般的寂静。

刚强率先打破沉默,问:“绑匪留下联络方式了吗?”

孙泰文伸手进衬衣口袋,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刚强。“明早六点整打这个电话,这之前他们不会开机。”

嗯,夜长梦多,这是怕警方今晚用手机信号定位,再摸黑偷袭。南澳岛面积一百多平方公里呢,随便藏个地方没法找。

“绑匪有枪吗?”刚强问。

“这我不清楚。”

刚强掏出手机,正要给刑侦队去电话,手机自己响了,祁队长主动打过来,湖南口音。“许主任吗?殷厅跟我说了,你们这里有人失联?”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刚强身上。刚强于是将孙泰文捎回来的信儿简要复述了一遍。

祁队长略加思索,“你们现在就过来吧。我叫青澳派出所开车送你们过来,十分钟后你们去酒店门口等着。”

刚强应允,挂上电话后众人快速合计了下。邵母女俩、姑妈和孙泰文随刚强去警局,于阿姨和助理负责联系各个公司的财务部筹集现金。今夜姑妈的司机从家里带上钱后会先去珠海子公司拿钱。从珠海开去汕头路过深圳北部,让深圳那边的人等在高速路口,最终由司机一并带来南澳岛。

“看来要在警局过夜了,”邵母抹了下眼泪,吩咐女佣收拾些随身物品带上,“也不知他俩有没有被虐待。”

“我记得你说过,”出了酒店房间,刚强和邵艾走在最后方,小声问她,“姨父家在深圳?”

“是啊,他是深圳子公司的总经理,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没什么。”

从公司财务处拿走的现金,邵家和宋家迟早要补还的。刚强留意到,自始至终这个孙泰文也没提出从自己家里拿钱出来。不过碍于他是邵艾的姨父,还是不挑明吧。

******

县警察局的装备还不赖。刚强等人被带到情报指挥中心时,见正前方一整面墙上都是大屏幕,有的显示全岛地图,有的是安在各处的实时监控,还有的轮流展示着几个罪犯的照片。台下是一排排的桌椅,个别桌上摆着电脑,一半坐了人。

祁队长四十多岁的样子,有湖南帅哥典型的鹅蛋脸和痞痞含情的内双眼皮,绝非警片里传统的浓眉大眼形象。但刚强相信,朝罪犯开枪的时候这双眼睛也绝不会眨一下。

请一众人入座后,祁队长说:“请你们放心,我们警局一定会尽最大可能协助人质的营救,不会在无视人质安全的情况下急于破案。明早去接人质的小艇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打算派谁去?绑匪肯定不希望和警方的人交易。”

家属这边只有刚强和孙泰文两个男人。刚强闻言立即说:“当然是孙先生了,他已经和绑匪接触过。”

孙泰文像是被人从后方掐住脖子,“呃、这个,我不会开船,水性也很差。”

刚强在心中冷笑。这家伙刚回到旅馆的时候说什么来着?说他宁肯留在绑匪那里,叫邵艾姑父回来。瞧现在怕成这样,此人的话不可信。

“我去吧,我会开船。”刚强也是最近帮海事局实验抗洪沼泽包时学会的。又抬手指了下前方的大屏幕,“有两名绑匪我在陆丰见过。”

就是那晚在娱乐厅想要对郭采莉动手动脚的耳钉男和肌肉男。

“那行,”祁队长在面前的本子上写了一行字,对刚强说,“许主任,待会儿我会和你单独交代一下注意事项。”

这时姑妈的手机响了,她离开桌接电话,回来后告诉大家:“司机已经在往这边来的路上了,说目前只筹了不到六百万现金。劫匪要一千万,怎么办?”

邵母问祁队长:“祁队,你们警局平日里是不是有些收上来的罚金啊,赃款啊什么的,能不能先借来用下?我们过后立刻补上,或者我现在写张支票?”

祁队长摇头,“抱歉,这属于严重违规,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除非……”

自打刚强请缨去接人质,坐在他身旁的邵艾就一直盯着他看,把他的半边脸盯得温度狂升。这时她竟然抬起只胳膊,肘了他一下。咦,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做肢体接触。

她又肘了他一下,这是干嘛?刚强见对面的祁队长也在盯着自己,忽然醒过神来,掏出手机给殷厅长打电话。嘻嘻,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刚才脑短路了。

“殷厅,不好意思又打扰你睡觉了。能不能问你们县局借点钱救人?”

******

午夜已过,离歹徒指定接头的时间还有几个钟头,邵艾一个人蜷缩在指挥中心的座位里。刚强被祁队长他们带走做准备去了。母亲和姑妈去隔壁小屋里说话,邵艾知道有些话她们不想让她听到,多半是和姨父有关的。今晚是她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夜,脑子里纷至沓来各种出错的可能性,无法预期的意外,父亲平躺在担架上被抬回来、脸上蒙着白布……

离本科毕业才一年多,想不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是去年差不多的时候,她正打算和方熠一同赴美读书,杨教授发表的论文指向邵家的根地清注射液,导致邵氏药业股票大跌,新闻上铺天盖地都是对她家的谴责,那时的她以为这就是最糟糕的了。父亲说得对,她这些年来被保护得太好了。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就注定无法像普通人那样无惊无险地过一生,命运是公平的。

“你喝水吗?”邵艾听一个女声问。抬头,见一个年龄同她差不多的女警站在一旁。第一眼看到女警的脸,邵艾的脑中就蹦出“小兔”这种动物。不仅是嘟起的小嘴和吹弹可破的皮肤,还有眼神中的轻快与眉梢上惯性的喜悦。也许是因为与恶人打交道时间不长,还未被杀戮与戾气浸染上杂色。

“谢谢,我不渴。”

“你别担心,”女警又说,“我会保护你家人。”

你……保护?不是说刚强自己去吗?邵艾正要询问,见女警望着大厅入口处咯咯地笑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平时教导我们不要争着做烈士,真遇上事了他倒跟打了鸡血一样。”

邵艾扭头,见刚强已回到指挥中心。傍晚来岛时穿着短袖长裤,长裤淌海水湿掉了。现如今换了条cargo pants,上身多了件黑色防风防水的薄外衣,估计是祁队长在警局里找给他的。

邵艾又望回女警。这俩人很熟吗?邵艾有种直觉,女警喜欢刚强。

******

五点半一过,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回指挥中心三三两两站成堆。姑妈说司机已经上岛了,无需等轮渡,自然是有警方的巡防艇将他接来的,现在正从岛西坐警车赶来中部的后宅镇。

六点钟一到,祁队长拨通绑匪的手机号,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

“我是南澳刑侦队队长祁振戎。你们要的船停在深澳镇码头,已经加满油,你们可以检查完毕再走。我现在要和两个人质讲话。”

邵艾屏住呼吸,希望下一刻就从指挥中心的音响中听到父亲或姑父的声音,可她失望了。

“钱呢?”

如果说祁队长的声音是一把坚韧的不锈钢刀,那这个绑匪就是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锯,然而割人喉咙的能力丝毫不逊于前者。

“677万,都是现金,”祁队长说,“我们会同时附上一台验钞机,保证是真币。”

“677万?我只放一个人回来。”

刚强伸手接过祁队长的话筒。“我是许刚强,给你们送钱的人。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到现在银行也没开门。想要全款的话,等到中午,你肯吗?”

“我不跟人讲条件!”铁锯变为电锯。

然而电锯遇上的是刚、是强。“两个人都要平安无事地回来,否则你拿不到一分钱。别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们干这行,邵家有钱,只要一人出了意外,今后你们别想再有立身之地。”

这是当着警察们的面威胁绑匪要买凶杀了他们么?邵艾很庆幸刚强不是站在电话那端的。

无论如何,绑匪终于松口,邵艾和家人从音响中听到父亲和姑父安慰的话语,母亲随即昏迷过去。一刻钟后司机带着只大帆布包出现,众人拥簇着刚强出了警局。邵艾不争气地哭了,她很自私吗?她希望他把她父亲平安地接回来,可这么做不也将他置于危险当中?毕竟,他和她什么都不是。

跑出警局,赶在他坐进警车前拉住他。“刚强,小心!”

他冲她点了下头,一只腿伸进车里,又抽回来。躬身,将他的脸凑到她面前。

“你亲我一下。”

什么?邵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家伙居然还……男人的脑袋都是怎么长的?

摇头,“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我知道,”他的态度说不清是认真还是赖皮,“可我很可能会死的。到现在我还没结婚,更不用说孩子了。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我父亲和大哥会难过的。”

“那你就别去了,我去送钱!”她冲他伸出一只手。

他的眼睛被失望染成灰色,转身要上车。她却忽然改变主意了,双手分别抓住他的两只胳膊。他俩不可能是这一世才认识的,否则不会是这样吧。世人都是睁眼瞎,轮回的机器摆在面前却无视。而她不仅已清楚地看见了过去,还有未来,如分差交错的高架桥在她面前驶过。她看见他的脸在向她靠近,他的唇就要和她的对上……

然而她又哭了,这次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他走了,车开走了,周围的人在纷纷闪过,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嚎啕大哭。


Monday, March 11,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77章 白眼狼

“也就是说,下午三点才分开的?”接到报警电话后赶来的两位南澳岛民警交换了眼神,对邵艾等人说,“那就还不到三个钟头嘛。很抱歉,这种情况按照规定不能立案……你们是明天中午的船离岛?明早还没联系上的话再来找我们。”

“这个、民警同志,”于阿姨哀求道,“万一他们溺水了呢?不是越早营救越好吗?”

民警们没吭声。溺水的经历邵艾有过一次,错过开头的十分钟就已经回天无力了。

方才邵艾在电话里告知刚强邵家三位男长辈失联一事,刚强沉默片刻后让她立刻报警,说他会想办法尽快赶过来,让她等在青澳湾不要走开。邵艾心稍定,打完报警电话后恰好母亲、姑妈和于阿姨上岸休息,邵艾尽量语气平静地将父亲失联的事情告知。

母亲起先还算镇定,安慰邵艾说父亲和姑父都是靠谱有分寸的男人,相信不久就会和大家联系。同时请于阿姨打电话给父亲留在酒店的助理,让他组织岛上其他员工,沿着父亲出发的路线去小山里转一圈,碰碰运气。

姑妈则担心是姑父身体出了状况,也许三个男人已经去了岛上的医院才顾不上接电话的?遂打电话给南澳县人民医院,询问过去三个钟头内有没有一个叫宋伟梁的病人入住。岛上虽只有这一家正规医院,其下属门诊部开在多个不同的地方,查询起来也需要时间。

待警车出现在海滩时,母亲却忽然腿软了,被于阿姨搀扶到一旁坐下。邵艾见民警不肯立案,像是要离开的样子,拦住二人说道:“民警同志,求你们帮帮忙!我们这种情况不同于本地居民走失,一家人来这里旅游,人生地不熟的。我爸他们只说去旁边的小山里散个步,完了就来找我们吃饭。现在早过了约定时间,天也快黑了,万一他们迷路了,手机没电就无法求救,你们能不能派人进山找一下?我姑父是癌症患者,不久前才做完手术。”

两位民警摇头,“失联时间这么短就让我们去找,都这样的话我们警察忙不过来。岛上这些年都挺安全的,青澳附近的山也不高,周边是村庄,村民们都很友好,碰到迷路的游客会帮忙打电话。况且,三个大男人,谁知道是不是……”

后面省略的部分让邵艾不快。大男人怎么了,莫非你们岛上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场所?然而这节骨眼儿上没必要同警察们理论。想起姨父并没有关机,提议道:“我姨夫的手机现在还开着,只是怎么打也不接,能不能靠手机信号定位一下具体地点?”

民警们面露难色,“别说我们青澳派出所了,整个南澳县的公安局目前也不具备手机实时定位的能力。像你们这种情况要是24小时后还没找着人,可以向汕头市公安局提出申请。不过一般说来只对严重刑事案件里的罪犯进行定位。”

邵艾心凉了。等到明天姨父的手机也没电,再想定位都没辙了,怎么办?本以为只要警方了解到情况,立即会全力以赴通过各种途径搜寻。亲人的安危对她自己至关重要,却原来在别人那里不过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耳中听一旁的姑妈捧着手机说道:“欸!好的好的,那就麻烦你了,周秘书……好的,我们等你的电话,太感谢你了!”

姑妈挂上电话后,对邵艾母女说,“我刚才打给珠海市长办公室的周秘书长,告诉他事情经过还有泰文的手机号码。他是伟梁的老熟人,说马上会给汕头市公安局去个电话,请他们成立专案组,帮着找人。”

邵艾听闻,开心的同时,下巴差点儿跌到地上。偷眼看那两位民警,人家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原来所谓的规章程序都是针对没门路、没社会影响力的普通人设定的么?还好姑父在珠海打理邵氏药业的子公司,同时经营自己的医疗器械公司,认识人多。

另外,珠海市长办公室秘书长?想起闵康毕业前同她提过,他曾任惠州市委书记的外公给他安排到珠海政府办公室工作,秘书长是他外公的老部下,大概就是这位周秘书了吧?

“这样的话,就先做个记录吧,”民警们这回终于松口了,其中一个掏出笔记本,“三位失踪者的姓名、年龄、外貌和衣着特征,越详细越好。”

“我爸爸叫邵汉驰……”

邵艾于是凭记忆描绘了三人的外貌与穿着。民警们记完笔记,留下联络方式后,开着警车离开了。这时助理也已从酒店赶过来,说有四个员工去附近的小山里找人,一个守在酒店大堂,大家不妨回酒店等候。姑妈刚才的电话给大家带来希望,母亲的脸色正常了些,同意先回附近的酒店。

“呃……你们先去吧,”邵艾忸怩地说,“我再等会儿。”

由于事发突然,邵艾还没来得及告知母亲她给刚强打电话的事。他在电话里让她等在青澳湾。汕尾距离汕头开车要两个多小时,再从莱芜码头坐轮渡过来要半个小时,那还是刚巧有轮渡出发的情况。上岛后还要坐车从西岸赶到东部的青澳湾,前前后后怎么也得三个多钟头。现在离打电话才一个半小时,怕母亲知道了等得心焦。

却不料邵艾话音刚落,便有遥远的马达声从西边的海域传来。抬头,见一艘白色的快艇出现在视野内,转了个弯儿,冲着岸边直直地驶过来,貌似要在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沙滩上搁浅。

邵艾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不会是他吧?走海路应当会便捷得多,可他匆忙间从哪里弄到的快艇呢?

******

马达声停止,一个高大的人影灵活地跳下船,淌着及膝的海水朝邵艾这群人走来。此刻头顶天空已遁为深蓝色,因为离太远还看不清这人的容貌。但又不需要看清,我们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毕竟是有限的。

话说这些年来他与她接触并不多,每次却都怪异得莫名其妙,以至于为数不多的几个点在邵艾的记忆中畸形膨胀地占据着大片土地。

每次都在夜晚,都有水。上回是波士顿的海湾,那时的她已处在昏迷状态,但未完全失去感知。还有上上次在广州的计程车里,也是夜晚,没有海但下着雨。而雨又是哪里来的?溯本追源难道不也是海水?

苏州是亚热带海洋气候,邵艾记得小时候经常下暴雨,而父亲因为公务繁忙很晚才回家。那时家里除了她和母亲,至少还有一个保姆加两个佣人。坚固的独栋水泥楼,但心里还是会不踏实。直到父亲进门的那一刻,雨声就小了,灯光都比之前要明亮,邵艾也才有闲情欣赏屋外的雨景。

而此刻,随着水中那人不断走近,邵艾的心变得踏实,但又不同于父亲归家的那种踏实。还有慌张,让原本同母亲并排站立的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将自己藏到母亲身后。那种感觉有点像……出嫁,虽然她还未嫁过人,并且另有男友的她对这个念头深感负疚。但真的像出嫁,确切地说,像《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仙子望见空中飞来接她的七彩祥云。

这时母亲也认出刚强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朝着他伸出双臂,“刚——强——你怎么来了?”

刚强快步抢上前,伸手搀住邵母的胳膊。大概是夜色的关系,又刚在海上跋涉过,他的脸蒙着层金属的质感,腥冷,坚毅,陌生。

“阿姨不用担心,有我在。”

“不担心,”母亲抬手抹眼泪,“有刚强在,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你怎么坐船来的?”

亲儿子,邵艾在心里叹道。

“单位同事的老公是海事局的,我最近帮他们抗洪。听邵艾说起邵叔叔的事,就问他们要了艘快艇。”

刚强接下来详细询问失联一事。邵艾细说的同时暗暗观察他,希望在他脸上找到同民警一样的小题大做、虚惊一场。然而他的目光逐渐凝重。

“阿姨你们还是先回旅馆吧,我再想想办法,有新情况咱们随时联系。”轻松的语调是装出来的,邵艾敢肯定。

待母亲几人走远,邵艾严肃地问他:“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爸爸他们是不是有危险?”

“你先别急,等我打个电话,”刚强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殷厅,是我,许刚强,这么晚了打扰您不好意思。我在南澳岛,想知道陆丰经侦队这两天是不是来岛上执行什么任务……采莉?她昨天离开的,没跟我说去哪里。现在我同学的家人在南澳失联了……谁?刑侦队的祁队长,好,我现在去找他,麻烦您先跟他打个招呼。”

挂上电话后,刚强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邵艾,目光却在有意回避。“是这么个情况,你先不要慌啊,不一定和你爸爸有关。陆丰那边的一些村庄常年从事假币活动,最近有支澳门来的犯罪团伙,从村民那里订购了大量金额的澳元。这个团伙目前很可能藏在南澳岛上,我也是今天上午才想起来的,所以发消息让你们小心。殷厅长和我说,昨晚陆丰经侦队已经赶来南澳,和岛上的刑侦武警……”

假币,犯罪集团?邵艾被看不见的重物砸在脑门上,后退一步。刚才对她来说最糟的结果还只是迷路,指望着刚强能帮忙想办法找人,谁知他却带来了更坏的可能性。

“荒唐!这些跟我爸爸有什么关系呢?”她哭起来,把怨气都撒到他身上,“我爸爸是个清白干净的商人,他为什么要被卷进来?我不管你们这帮人在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想知道凭什么要让我家人跟着倒霉?”

“与我无关呐,”他委屈地说。

******

“姐夫,你们等等我!”孙泰文捂着肚子,叫道。

同宋伟梁走在山路前方的邵汉驰闻声停步、回身,冲落在后方的孙泰文不无奚落地说,“泰文,数你最年轻,怎么走这么慢?伟梁这大病初愈的都比你强。”

“我这不是肚子疼嘛,”腹中的坠痛感愈发严重,泰文几乎要双膝跪地了,“也不知是中午吃坏了肚子,还是刚才在轮渡上灌了几口海风……哎呀不成了,姐夫你们先走着,我得找路边方便一下。”

“带纸了吗?”宋伟梁问。

孙泰文已经顾不上包里有没带手纸的问题,小跑着离开山路,沿山坡下了个八九米,找到处隐蔽的所在。待解完燃眉之急,舒了口气,一边上坡一边翻看手机,也就没能观察周围的情况。快上到路边时后脑一阵剧痛,手机落地,整个人软到在坡上,但并未昏迷。张嘴想叫,口中被塞进来一团又腥又臭的织物,两只手在身后被绳子捆住。随后整个人牲畜一样地被两个男人揪离地面,再被粗暴地带到山坡下一处密林里。

林中还有四个中青年男人,孙泰文扫了一眼面前这几人的外貌就知道自己今回倒大霉了。一个个面相凶厉不说,衣服上不是污泥便是血渍,有三人头脸上带伤。当中一名壮汉正在低声训斥一个比他年轻的瘦子。

“一早说过,叫你们不要杀差佬!现在事态升级,我们有两艘船已经在他们手里,第三艘他们就算找不到,也会埋伏在附近,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哥,我当时不也是没办法嘛……”

先前二人将已被捆住双手的孙泰文按到一棵树下,再用一根绳子缠到树上。这时孙泰文才看清林中还有一人,是个身穿藏蓝色警服的男人,脸贴在地上一动不动,胸口处流出来的血把附近的绿草都染红了。孙泰文这回是真怕了!刚解完手的他裆间又一片湿热,两眼一黑几乎要昏过去。

“豹哥不用担心,”捉孙泰文来的一个男人冲壮汉讨好地说,“我们抓了这个倒霉蛋来,有他在手,叫警方放我们走。敢不答应就做了他!”

“那可不好说……”

“呜、呜呜!”被塞住口的孙泰文拼命想要发声。

一男躬身,将他口中的秽布取出,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

孙泰文猛喘两口气,抬头说道:“几位大哥,我叫孙泰文,在深圳上班来这里旅游,就是平头百姓一个。你们、你们放了我,我和你们说,邵汉驰和宋伟梁都在这附近呢。邵汉驰听过没有?邵氏药业的创始人,大富翁!身价十几个亿呢!”

“真的?”双目通红的豹哥冲孙泰文坐的地方走过来两步,上下打量着他,“你小子没扯谎?”

“千真万确啊!”孙泰文嗓子都快喊哑了,“你们自己去查查就知道了,我没骗你们,前两天在汕头召开的药企高峰会就是他家办的。几位大哥呀,我就是小屁民一个,你们抓我真的一点儿用处都没有。邵汉驰还有他姐夫宋伟梁,刚刚还跟我一块儿爬山呢,现在应该没走多远。你们抓了他们,放我回去带个信儿,叫他们家人送上一笔赎金不好吗?有这么两个重要人物落在你们手中,警察们敢不放你们离开?”

豹哥狰狞的面容上浮起一丝讽刺的笑,“你小子是个人才,不干我这行可惜了。”


Saturday, March 9, 2024

《魅羽活佛》第370章 姐弟恋

议会大厅位于国会大楼第六十六层,有专门的电梯直达。刚在广场上经历一番生死搏斗,陌岩没有立刻乘电梯,而是随助理去一楼的更衣室快速换了身礼服西装。

“大人,我上午打听到的消息是,”年轻的男助理将加加加大号的黑色西装内衬马甲套到陌岩魁梧虬劲的身躯上时,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目前元老们分作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

“哦?”陌岩不无意外地问,“居然还有主和的?”

“本来、本来没有来着,”助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搅起一丝难为情,“说是敌方皇室成员上次见识过大人您的威力之后,有意讲和,那个……愿意将凯瑟琳公主嫁给您,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啊?”陌岩在这么个时候,冷不丁地被提亲,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这位凯瑟琳公主他有所耳闻,是塔拉姆王室夫妇的第四个孩子,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从小喜欢格斗与骑射,肤色健康偏黑,虽不及姐姐那般国色天香,却是王室五个子女中最受民众欢迎的。闲下来领着几个下人外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战无不胜。当然了,陌岩不厚道地想,身份摆在那里,哪个不识趣的敢和公主来真格的?

然而和亲这事呢,姑且不说陌岩自己不会同意,若是传到小羽耳朵里,以他对她的了解都不敢保证她会作何反应。也许会把公主打得十年下不了床。也许只是轻蔑地一笑,迅速找个新男友再也记不起陌岩的名字。最有可能的是依依不舍地祝他和公主幸福,自己伤心离开。哦哦,当然是在把他变为太监之后。

“还有什么吗?”陌岩在离开更衣室前,问道。

“呃,”助理的神色愈发为难了,“还有……谣传,都是谣传!说您不是货真价实的巴塞厉,是、是冒名顶替的大统领。”

这算什么谣传嘛,是事实啊。陌岩心中暗笑,一言不发地走去电梯。

整个儿第六十六层只有一间六边形大厅,面积同交响乐演奏厅差不多。宝石蓝与金色为主调的装潢古典精致,席位分内外两圈。外圈也如音乐厅那般有上下两层包厢,座位都是宽敞舒适的皮革沙发,桌上电子与通讯设备应有尽有,此刻已坐满政界名流与军方首领。

元老们坐在大厅中央圆池的贵宾席里。陌岩进门后用他的灵识快速浏览了一遍头顶天池中凸起的雕塑与脚下柔滑的大理石地画。整个大厅地面是一幅巨型油画,不知画的是不是历史中曾经存在的某个地区。那时还没有摩天大厦,风格各异的楼房与宫殿穿插在修剪工整的绿色园林中,林中路上的敞篷马车里载着手擎白色蕾丝小伞的女眷。一条宽敞的大河蜿蜒期间,蓝绿色的河水星星点点地反射着午后的日光。

屋顶上的雕塑不知是不是远古的神灵,男人身材彪悍,女人比陌岩熟悉的那些飞天仙女少穿了好多衣服。正中央的巨型水晶灯是多层花篮的造型,上千条纵横交错的水晶细链让人看久了眼晕。

陌岩朝着圆池走近几步,眼瞅着突德长老在座位里站起身,像是要说些什么。陌岩却猛地一抬手,一股力道朝着垂在元老们头顶上的水晶灯射去。力道不是特别强,却并非狂风那般直来直去。是一股高频激荡的真气,横扫过后千万只水晶珠组成的冰雹雨噼噼啪啪砸到元老们身上。

外围的看客们一片哗然,有不少离席而起。荷枪的警卫们一队队从偏门中涌入,紧张地盯着怒发冲冠、哦不是,没头发也没戴帽子的陌岩,拦在他与长老们之间。

“刚才我在广场上接受民众朝拜的时候,是哪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安排的刺客,想要取我的性命?”陌岩的声音也和他的真气一样,在众人耳中激荡。

陌岩生气了么?佛陀们怎么会轻易生气,除非遇上了恃强凌弱、草菅人命的不平事。然而他此刻的身份是巴塞厉,是令敌人和自己人都闻风丧胆的大魔头。不是已经在怀疑他是冒牌的吗?

另外,唉,不得不感慨世间大部分人都欺软怕硬。如果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应付各种明枪暗箭的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上来便让人知道你惹不起。欺负你的后果很严重,最好别试。总之佛陀度人可不是发发善心那么简单,需要智慧与实力。

“刺客,怎么会有刺客?莫非是敌人派来的?”突德长老貌似关切又疑惑不解地问,挥手叫警卫们退下,深褐色微卷的头发里闪着几颗水晶。

突德长老六十来岁的样子,身材既非魁梧也不肥胖,就是有点儿“大”。鼻子大、下巴大、下半身大,穿上礼服后占好大地方。这种身材常见于金融大鳄、大主教啊等身份高贵又不太需要跑腿的一些中老年男人。不包括政客,总统们地位高却需要满世界飞来飞去。

陌岩哼了一声,背着双手走上贵宾席,在属于自己那张宽大的皮椅中坐下,目光在五十位元老脸上一一扫过。

“说起敌人,在我被囚禁之前,咱们阿斯旺族是何等风光?想不到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竟然被敌人吓破了胆,甘愿放弃地面上的家园,搬到空中的玻色城里住,一个个做起缩头乌龟,让人痛心啊!今日我重返自由,头等要事就是招兵买马。年轻人都要服兵役,中年人统统投入军工产业,打造更多的武器和军舰。不仅要将那些失去的城池夺回来,还要杀尽敌军一兵一卒,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这话说完,陌岩偷偷观察元老们的脸色。这下甭管什么主站的主和的,不是眉锁忧虑就是面如死灰。

“这个,大统领您也不必心急,”圆场的是与突德长老地位齐平的马修长老,前几天来陌岩府上吃过饭的。据说无论在家还是出门,马修长老每天都是款式差不多的燕尾服,打领结。原因是不想花丁点儿的时间和精力在穿衣上,这么做无需动脑也不会出错。

“也不是一定要靠武力才能收复失地。昨晚敌国王室发来消息,说愿意将凯瑟琳公主嫁到咱们这里来,给大统领做妻子。这样一来,都是自家人,也不用打来打去、抢来抢去的了。”

陌岩心道,此刻若是真的巴塞厉坐在这里,并且看得上凯瑟琳公主,未必不是美事一桩。要不跑去佛国问一问?之前巴塞厉皈依释迦的时候,看样子修行之心十分坚决,不知他肯否还俗。其实若能以一己之力为万千民众化解血光之灾,行的是大乘菩萨道,倒不必拘泥于出家还是还俗的形式。

“多谢长老,”陌岩语气随意地说道,“可惜了,我已经有心上人。”

场中一片嗡嗡声。尊贵的女元老、蓬莎夫人收起手中的羽扇,探身问到:“大统领这些年一直被囚禁,期间去佛国拜师,何来的心上人?”

“是在佛国里认识的,同门的一个师姐。”陌岩在乘电梯时已琢磨好对策。巴塞厉拜师时间不长,说师妹不太可信。同时暗忖,这位蓬莎夫人的样子真像脚底大理石画上坐在宫廷马车里的某位贵妇,美貌与气质靠的不是皮肉而是骨相,所以到老不减一分。

蓬莎夫人与马修长老交换了眼神,又问:“佛国里也有女人?”

“那当然,所谓女人不能直接成佛、先要修成男身才能成佛的老说法都是不正确的。学佛并非修仙,修的是心、不是身。男身女身都是最终要舍弃的东西,怎能本末倒置?”拽起这些来谁也辩不过陌岩,况且这个说法蓬莎夫人定然是乐意接受的。

就像为陌岩的话做注解,忽然有人从大厅外走进来禀报突德长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突德宽大的脸上现出诧异之色,望着陌岩不确定地说:“大统领,外面有个年轻的女人自称是你师姐,想要见你。”

这回陌岩可真的犯懵了!师姐一说是他几分钟前编出来的借口,用来逃婚的,他在燃灯门下哪来的师姐?然而这当口若是一口回绝不见就穿帮了,况且他也好奇,哪个女人会这么堂而皇之地以“大统领佛门师姐”的身份跑来找他?又是突德安排来对付他的刺客?

“让她、请我师姐进来吧,”陌岩说。

******

然后就看到了出现在大厅入口处的那个女孩。右肩扛着行李包,左胳膊抱着大狗,脑后扎着马尾,手中握着瓶喝了一半的饮料。独自一人闯进异国他乡的最高权力机构,兰花一样秀丽娇嫩的面容上看不出半分紧张与不适,便如走进熟悉的课堂听老师讲课。在座的谁能猜到这是个飞跃千山万水、率领敌军偷袭并捣毁了我军某空中基地、期间还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整蛊了暗世界先进技术打造的智能机器人的女超人?

“小……那个、师姐!你怎么来了?”陌岩在座位里站起身,由于口干舌燥,这句话听起来像从烤熟的鸭子嘴里挤出来的。

身在大厅中央的小羽听到师姐的称呼,满意地咧嘴笑了。“你倒挺自觉的,我还以为你不肯叫呢。”

陌岩瞬间想明白了。小羽当然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定然是听闻大统领已拜释迦为师,而释迦是陌岩的师兄,所以跑来认亲了。

小羽可是不跟谁客气。既然大统领爽快地认了她这个师姐,便径直走进贵宾席里,自己找张空位坐下,冲四周目瞪口呆的元老们说:“你们接着开会,我在这儿等他。”

观众席里又一片嗡嗡声,“看来是真的姐弟恋,瞧大统领那副魂不守舍的样,装不出来!”

“刚才还是个不可一世的魔头,真是一物降一物,嘿嘿。”

大概同为女人,蓬莎夫人认为更容易说上话,率先问小羽:“不知小夫人如何称呼?”

“小羽。”

“小羽夫人,”蓬莎用手中的折扇指了下陌岩,“你这位师弟说他看上你了。”

这要是换成其他十五岁的女孩,大庭广众之下被告知某个成年男人喜欢她,定然会羞赧不适。小羽则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嗯,我这么可爱,别人喜欢我也正常。”

你是可爱到极致,陌岩在心里补充。

蓬莎接着问:“那么,小羽夫人愿意嫁给大统领为妻么?”

小羽怀抱大狗,伸头朝陌岩这边打量,目光滑过他树干一样筋实的脖子,测量了一下他那两只浑圆的肩膀,在大象腿上一笔带过,对蓬莎说:“嗯,身材还不错,挺结实的。不过我有未婚夫了。”

哦,原来竟喜欢这款的么?陌岩寻思。至于“未婚夫”一说,离开西蓬浮国之前陌岩曾以姚诚的身份问缪王妃要了一百两黄金作为聘礼。

蓬莎喜上眉梢,“既然如此,大统领与敌国公主和亲,夫人也不会反对的了?”

“反对!”小羽直截了当地说,“我反对的是‘和亲’这种理念。你们两个大族,这么多的人这么多年的仇,互相往死里干。到现在终于打够了,又怕自己收手后对方还不老实,是吧?所以只要一男一女住到一起生儿育女,你们就太平了安全了能睡踏实觉了?真要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不妨回头审视一下,当初你们为什么打来着,啊?恐怕不会直接了当地对外宣称——我们很贪婪,我们要抢东西抢地盘,多半是找了什么民族大义宗教理念为借口。现在却因一男一女睡到一起就放弃信仰了,臊不臊?”

说得真好,陌岩暗赞。振聋发聩啊!偌大一间议会厅,被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问得哑口无言。

又见小羽一只手捏着大狗的胳膊,再用大狗的爪子遥遥指了下陌岩。“他要是喜欢那个公主,我没意见……”

我喜欢、你也会有意见,某人心说。

“他要是不喜欢,这门亲事我是不会应允的,嘿嘿,谁让我是他长辈呢?你们不妨出去打听一下,我们燃灯师门在佛国里那是好欺负的?‘师姐’可不是白叫的,他有事我就得罩着他,对吧?否则今天来位大姐让你同谁结婚,明天某个老头非要跪下拜你作祖奶奶,谁受得了?”

“不和亲,就得打仗!”突德长老没好气地说。要不是碍于大统领的面子,恐怕早把小羽轰出去了。

“打呗,谁怕谁?姑娘我在上头也是有人的,”小羽又用大狗的爪子指了下天空的方向。

嗯,现在要开始秀家世碾压人了,陌岩忍俊不禁。这丫头一张口顶天兵天将四大天王,跟她斗嘴的都会败得很难看。

“……要不然怎么入得了燃灯的师门?我伯伯是九重天上、全六道里头号大老板,对,就是你们心里想的那位。我好心提个醒儿,你们这么没完没了地内讧,天庭早就看不过眼了,没的让人指戳我伯伯,说他在任期间连这点儿麻烦都平定不下来。我姐夫手握修罗重兵,没你们科技先进,不过也有核武器了。早些年凭着土枪土炮赶走外道高科技侵略者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呢?继续‘作’,到时候来个天神与修罗军联合进攻机器人部队,可以拍成电影,我卖门票赚个盆满钵满,你们大家血洒疆场、青史留名。”


Thursday, March 7,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76章 彗星的尾巴

 邵艾的家宴选在汕头老字号建业酒家。八十年代初建成的饭店,占用了一栋居民楼的底层。横幅般雪白的门顶上写着几个已褪为铜色的金字——“建业酒家”。也可以换成“百货大楼”或者“电影院”,让人感觉不是走进一家饭店而是重游一个逝去的年代。

菜,那真是没得说!称得上潮汕菜的领头羊,墙上展示的各种证书和奖状中包括多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牌子。然而大家的注意力既不在它的招牌卤鹅也不在复古菜“鸽吞翅”上。席间坐的除了邵艾一家三口,还有世交于伯伯和于阿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姑父和姑妈身上。

这两位长辈都清减了好多啊!姑父自是不必提,几十年就没胖过,经历了大肠切除手术和多次化疗、放疗后成了名副其实的皮包骨头,让邵艾瞅着心疼。精神倒是不错,食欲也很好呢,不知是不是为了不让亲友们担心装出来的。而自打步入中年后就发面馒头一样日益富态的姑妈终于减肥成功,眼窝微陷,原本并不突出的颧骨如同退潮后的两座礁石。变化最大的还是姑妈的眼神,财富带来的自信在命运风暴来临之际不堪一击。

“这次多亏了邵艾,”吃了口盘中的前菜鹅脚拼鹅肝,姑妈就开始对着邵艾的父母夸奖她,“真是长成大人了!小时候、小时候甩着小辫子,还经常使性子发脾气呢。有次去我那里住,不知哪里得罪她了,把我最喜欢的那条丝巾藏到厨房的海货柜里,害得我找了半年!”

“哪有嘛!”邵艾在众人的笑声中佯装气恼地噘起嘴。姑妈最疼她了,姑妈生了儿子后一直想要个女孩,无奈八十年代正是计划生育最严格的当口。

菜上齐后,父亲的手机响了。邵氏这次担任峰会的协办方,对父亲来说事关重大。来汕头之前特意找美发师修理了一下偏分,皮肤和衬衣上似乎裹了一层人大代表又或偶像明星才有的香氛,让邵艾平添距离感。

父亲掏出手机瞅了眼屏幕,先同母亲交换了眼神才接通。“泰文,怎么样?……哦,我和伟梁在外面吃饭呢,你……”

父亲征求意见似的望着母亲,后者将凌厉的目光转投到包间的门上。父亲又望向姑父,姑父只是淡淡地一笑。

“我们在建业酒家。行,你过来吧。”父亲挂上电话后面无表情,伸手在母亲的手背上拍了下。

孙泰文就是邵艾的姨父,今天上午在会场上也碰过面了。当时母亲同邵艾正从厕所里出来,冷不丁撞上走去男厕的姨父。母亲打了个招呼就想避开,被姨父缠着追问头天晚上她陪父亲跟药企管理协会的领导们吃饭一事。母亲被问得很不耐烦,还好没过多久,一个非处方药物协会的代表经过,姨父赶紧迎上前搭讪,母亲和邵艾这才得以脱身。

十五分钟后,姨父出现在饭店包间门口,手里提着个大号的礼品纸袋。姨父老家是山东的,身材却似两广人那般精瘦,明亮的目光照在哪里就给那样事物贴了个价签。

“伟梁哥!唉呀,终于等到你回来,”姨父进屋后径直朝姑父走去,同时将手中的礼品袋打开,往外掏东西。“这些日子可把我担心坏了!语淑就劝我,说吉人自有天相,伟梁肯定没事的。果然,你说是不是,哥你这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了,红光满面的!不过怎么着也该在家修养一段吧,你可真是铁人。哎,不是姐夫逼你上班的吧?……这包野山参是我托吉林的一个朋友捎来的,外面买不到。这盒活性干细胞口服液是新加坡产的,能抗癌,最适合你这种情况了。”

这第二样真让邵艾受不了。心道姨父你若是大街上那些啥文化没有的大叔大妈就罢了,咱家就是做药物这行的,爸爸和姑父当年创业的时候也捣鼓过保健品,不清楚这里头的猫腻吗?作为子公司的总经理之一,是你被人忽悠了还是认为姑父能被你忽悠?干细胞若要在实验室里存活都需要极其严苛的条件,这种口服液能对癌症起到多少预防与治疗作用想想就知道了。

“谢谢你,泰文,”姑父礼貌地接过礼品袋,搁到一旁的地上,请姨父入座。

姨父坐下后,先吃了口鹅脚,赞道:“这是澄海的狮头鹅对吧?据说要养足36个月才屠宰。嗯,脚蹼厚实,Q弹有味。”

吃了会儿菜,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事,对邵艾殷勤地说:“邵艾,我估摸着这几天你也该回美国读书去了。这个夏天可真的是……大家都忙翻了。等明年你毕业吧,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家人吗?”

说到这里,姨父扭头冲父亲说:“香港福家乐连锁店的老板,二公子是斯坦福化学系毕业的,一表人才,至今未婚。我上次同他们——”

“语淑和远超都好吧?”父亲打断他,问。邵艾母亲名叫毕语娴,小姨叫毕语淑。远超是小姨的儿子,比邵艾小四岁,目前在山东大学读国际经贸专业。

姨父总算识趣地断了做媒的念头,开始和三个男人讨论公事。邵母跟姑妈、于阿姨自成一组拉家常。

“邵艾,”忽听父亲问,“周日你想去哪里吃?”

“啊?”邵艾不明就里地扭头打量父亲,见他眸子里闪烁的亮光若有深意。

“你妈跟我说,周日你有个大学同学来这里找咱们吃饭。叫许刚强,他是哪里人?爱吃什么?”

嗯嗯,母亲来的路上一直嚷嚷要去陆丰找刚强吃饭,大概刚强认为不该让长辈们奔波,就主动提出他过来这边。周五、周六去南澳岛,邵艾周一飞美国,那可不就只有周日了?

“河北人吧,不知道爱吃啥。”没留意过,她是有男朋友的人,不会再关心其他男人的口味。

“年初你在波士顿溺水,是不是他救了你的命?”像是为自己的话做注解,父亲用瓷勺从自己面前的碗中捞起一片滑嫩的黄花胶,“无论你们什么关系,请人家吃顿饭总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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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第三天的午后,与会者们乘坐大巴前往莱芜码头坐轮渡。昨晚一同吃饭的这几人,除了年纪较大的于伯伯留在汕头酒店,其余的都上车了。同行的还有父亲的助理和母亲从家里带来的女佣。公司来参加会议的员工们自己搭伙。姨父应当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还是,用邵母的话来说,“像彗星的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

本应四十来分钟的车程,需要穿越一段市区才到达东海岸大道。没想到居然有三辆警车在前方开路,走哪儿可以无视红绿灯的存在,提前十分钟就到了码头。邵艾一家人虽然富裕,却也从未享受过如此畅通无阻的待遇。

南澳岛共有三个镇、三十多个村庄,是我国唯一的全岛域国家AAAA级旅游区,有“东方夏威夷”的美称。轮渡要二十多分钟到达南澳岛西边的生态旅游区,老远就能望见标志性的红色灯塔。

今日的天气是真好啊!头顶是浩渺的浅蓝,海水蓝中带绿,难得的是一改前几日的酷热,八月初的海风中竟有了凉意。驰骋在岛屿附近的快艇如夜空中的彗星那般拖着长长的白尾巴。有那么一刹那,邵艾恍惚自己并非乘坐渡船行驶在敞开的南海中,而是被载人火箭送离了地球,轻快惬意的背后坠着一丝“万一回不来咋办”的忧虑。

船开后,邵艾站在甲板上拍了几张照,收起相机后查看手机。刚才随大家一起乱哄哄登船时听到双肩背包里的手机响了,美国是下半夜,不太可能是方熠打来的,也就没急着接。此刻掏出来一瞧,居然是刚强打过来的,见她没接电话又发了两条消息:

“你们去南澳岛了吗?要不我看,还是别去了。”

“已经到了吗?小心点儿,注意安全。”

嗬,居然对她的行程如此了如指掌,肯定是母亲透露给他的。小心,有什么可小心的?天气预报这两天都没雨,台风更是影儿都摸不着。南澳岛位于地震带不假,哪儿就那么巧赶上地震了?爸妈和姑父都在,她的安全不用他操心。话说回来,平时也不是个婆婆妈妈的男人啊?无事献殷勤,哼!邵艾把嘴撇向一边。

下轮渡后游客们各玩各的,然而大部分会直奔位于岛东部的最美沙滩青澳湾一带。邵艾一家人先去入住的酒店房间里搁好行李,随后男女分头行动。母亲、姑妈、于阿姨迫不及待地要去海滨浴场游泳。父亲喜欢爬山,位于岛西部的黄花山森林公园里有海拔五百多米的大尖山。然而姑父大病初愈不能累着,再加上时间本来也不够用,只得放弃了。三个男人步行去青澳湾附近的矮山里逛。

“这就对了!你们女人是水做的,我们男人是石头做的,”姨父临分别前冲女眷们说。见没人理他,悻悻地跟着父亲走了。

从更衣室出来后,三位女长辈很快消失在蓝天下的碧波里。邵艾自打年初在波士顿湾落水后还没尝试游过泳,此刻穿着泳衣小心翼翼地由浅入深。这里是温暖的南海,离波士顿寒冷的冬海差了半个地球的距离,可所有的海洋不都连在一起吗?是同一个存在,有共同的灵魂,与大地一起孕育了地球上所有的生命也终将是它们最终的归宿。

嗯,海水没过膝盖时,还好。

环绕着她纤细的腰肢时,也还好。

待水位上升至胸口,原本轻微起伏的海浪忽然变得汹涌起来,似乎蓄谋已久地想要再次盖过她的口鼻、她的头顶,又或者用巨型章鱼的触角将她卷起并送入口中。她甚至能看到章鱼那对阴沉的眼睛藏在水底某处,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这个祭品。

邵艾调转方向朝岸边走去。她还是不游了,去更衣室换过衣服后,坐到沙滩上等三位长辈上岸。西斜的日头就快落到大尖山背后,海风在上调着速度,不过浴场中仍有不少意犹未尽的游客在嬉戏。

邵艾掏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想问问他们走到哪里了。父亲的手机关了。打姑父的手机,也关了。最后打给父亲的助理。助理一直在酒店里整理这次开会的资料,接到邵艾电话后去父亲和姑父各自的房间敲门,没人应门。这之前也没接到过父亲发来的消息。

邵艾这回有些担心了。父亲和姑父都是谨慎顾家的男人,同妻儿外出时不会故意关上手机,除非二人的手机同时没电,不会这么巧吧?也许就是这么巧,二人正坐在岛上某处聊天呢,没啥好紧张的。

又枯坐了一会儿,想起姨父也跟他们在一起。邵艾是真不情愿拨姨父的电话,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没关机!她松了口气,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急切地想要听到姨父的声音,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可响了好几声后也没人接,被转到自动留言。再打,还是没人接,这太不正常了!她站起身朝浴场中张望,三位长辈的身影清晰可辨,然而若要同她们说话自己也要走入水中。会不会是她小题大做了?又或者,她应该马上报警?

小心……她忽然记起刚强的短信,找到他的号码后想也没想就拨电话,打给那个片刻前还被她斥为无事献殷勤的男人。

他的问候很快在她耳边响起,“邵艾,你好,你在哪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夕阳在此刻刚好落到大尖山后方,那份突如其来的阴瞑之气让人精神脆弱。邵艾抱着手机在沙滩上缓缓蹲下,一开口就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刚强,你在哪里?你现在能不能来我这里一趟?”


附:作者本世纪初跟导师去汕头参加一个“汕头第X界联合国际XX会议”,英文中有“joint international”的字样。期间乘坐主办方提供的观光大巴去某处玩,前方有警车开路,是那种侧三轮摩托,俗称“侉子”的。大街两侧站满了围观者,大家打眼一看高竖在前方写着会议名称的旗帜,纷纷叫道:“联合国来这里开会了!联合国怎么跑咱们这里来了?”把我那个乐呀!

会议请来李嘉诚给讲座(如我前一章说的,李是潮汕人),我作为听众还站起来跟他握手了。记得他当时对全场听众说:“哎呦,有个妹妹和我握手!”很厚实、温暖的大手。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妹妹成了大妈。虽然后来参加过学术会议无数,没想到人生的高光竟然是在读硕士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