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April 29,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93章 我给你三百块钱

 离开呼噜声震天响的总经理办公室,三人移去会议室后,邵艾着重向汪会长请教了兽药领域的一些行规。随后请会长和闵康参观公司研发部门的几个大实验室,又去药品展厅里逛了一圈,就快到五点了。

闵康毕业前与邵艾同为卡尼教授实验室的学生,参观期间问了不少内行的问题,也提了不错的建议。还说他十分想念在波士顿专心学术的那些日子。做药理实验固然辛苦,下班后只需去沿海的咖啡厅稍坐便能解乏。那里的天总是很蓝,思维如海天之间的白帆一般纯净无阻碍,时间则像湿润又绵长的海风。现在呢,每天在市长办公室处理一堆杂务,眨眼就到周末了。

是啊,邵艾的心瞬间飞过太平洋。方熠现在应当也是过着差不多的生活吧?波士顿是个历史悠久、学术氛围浓厚的城市,比北上广更适合他。

从展厅回到大堂后,汪会长向两个年轻人告辞,他当晚还要赶回广州。邵艾自是诚恳地挽留,说已经订好附近一家赣菜馆,只有五分钟的车程。汪会长欣然应允。闵康已提前知会邵艾,会长老家是江西萍乡。邵艾于是请二人在大堂稍候,她回办公室取衣服和手袋。

“叫你于伯伯也一起来吃饭吧?”闵康提议道。

邵艾心头一凛。哪有什么于伯伯啊,上面酣睡的那位是许刚强,让于伯伯跟着背锅。“好的,我去瞅瞅,看他还在不在办公室。”

乘电梯回到顶楼,穿过秘书所在的外间,一进总经理办公室就反手把门锁上。随后蹑手蹑脚地走去小休息间,推门。嗯,这位人高马大的仁兄可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瞧他仰卧在沙发上熟睡的舒坦劲儿,身上还盖着件衣服,正是邵艾原本穿在白衬衣外的杏色西装上衣。午饭后她进来休息时脱下来,搭在沙发背上的。

最绝的是,小屋里光线虽比大屋要暗,窗户是朝西的,大概睡到一半时落日刺到他眼睛了。所以这家伙又从沙发坐垫的缝里摸出一条方巾,是她前天丢在那里的。将方巾卷成长条后蒙在眼睛上挡光,呵呵。话说这条Hermès纯丝方巾可是邵艾从美国捎回来的,三百多美金呢,比她身上的西装还贵。

OK——邵艾长吁了一口气。要叫醒他么?别了,闵康和汪会长还在下面等着呢。就让他在这儿睡吧,睡醒了肯定会给她打电话。再说有手有脚的,又不是小孩子。于是走上前去,从刚强身上拾起她的西装上衣穿上。

咦,左边的领口怎么湿乎乎的?拿手一摸……不是吧,除了打呼噜还流口水,睡个午觉要不要搞这么全乎?这可怎么办呢?大屋里的衣帽架上还有她一件灰色西装上衣,可跟杏色的裙子完全不配啊。忍忍吧,今晚就这么穿了,她现在只想着赶紧把今天结束。做了一天的贼。

穿好外衣,挎上包,待要出门时又站住了。犹豫片刻后,去衣帽架上取过那件灰色上衣,走回休息室里给某人盖到身上。

来到外间跟秘书说:“我有个朋友在里面休息,你到点下班就行,别锁门。记得跟前台和保安知会一声。”

公司五点半正常下班,不过时不时会有某个部门的员工需要加班。所以前台和保安会值班到晚上十二点才离开,并锁上大门。那之前她肯定能赶回来。

******

在赣菜馆与两位客人吃晚饭期间,邵艾时不时摸出手机来瞄一眼,没见那家伙打电话或发短信过来。结账,出饭店门时已是晚上八点半,邵艾开始有些担心了。地震肯定没发生过,别再真的着火了?房间屋顶上有自动灭火装置的……淹死了?不至于吧,上次她在波士顿落水不还是他救的她?

来餐厅是坐邵艾公司的车,三人出门时见闵康单位的车已等在那里。虽是辆桑塔纳,在公务员里已经算级别较高的公车了。闵康让司机送汪会长去长途车站。珠海去广州的大巴很频繁,倒是无需赶点儿。随后叫了辆出租,他亲自送邵艾回家。

“天色尚早,要不找别的地方坐坐?”上车前,他问她。

闵康今天忙活了一天,都是为了帮她。邵艾很是感激,本不想拒绝的,奈何……

“我、得先回趟公司,”她抱歉地说,“有点儿事必须今晚处理。明晚一起出去好吗?”

他冲她一笑,为她打开车门。“没问题,明晚我打电话给你。”

二人进车,闵康还是照例坐前排副驾。五分钟后开回公司大门,邵艾忽然有些紧张,怕那家伙这时候大摇大摆地从里面走出来。还好,周五晚上的公司门口没见到一个人影。

同闵康道别,进大门的时候前台没人,大概上厕所去了,于是也无从问起。楼里面安静得让人害怕,只有电器和排气系统的嗡鸣声。她试着打了下刚强的手机,没人接。满怀疑惑地乘电梯上楼,已经记不得今天这是第几次乘电梯了。

顶楼更是寂静得如同午夜。邵艾推开办公室的门,见大屋里黑着灯,空无一人。开灯,再走去小屋,扑面而来一股子“睡觉的味儿”。借着外间的灯光一瞧,好家伙,还在睡呢,且睡姿没怎么变。她走之前给他盖在身上的衣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显然没被移动过。

“喂,起来啦!”她走过去拍了他一下。不能再睡了,他晚饭还没吃呢。

刚强这回倒没哼哼唧唧。坐起身来,眼神比来的时候清醒多了,看样子终于休息过来。只是面色严肃,还处在一种刚睡醒不想讲话的状态。

二人移到外间,邵艾把报表和他的公文包找给他。

“什么个情况?”他简短地问。

“都核算好了,你现在跟我去姑妈那里拿钱。晚上有地方住吧?……别张扬啊,小心给人盯上。也别随便打瞌睡,到时让贼把钱顺走了可别回来找我要。”

他接过包,没说话,跟着她离开办公室。

真是不可思议,邵艾在心里嘀咕。没私下接触过几次,更没谈过恋爱,相处起来竟然有些老夫老妻的意味了。

******

到姑妈家时都快十点了。姑妈虽然面带困意,见到刚强还是很兴奋。上回一众人等汇集在华侨医院时,姑父新殁,姑妈没心思同外人说话。那之后一直念叨着要和刚强见上一面。

“刚强快坐。还去什么旅店啊?家里就有空余的客房。吃过晚饭了吧?”

“嗯,”刚强听到最后那句问话,坐在沙发上的屁股蠕动了一下,不点头也没摇头。邵艾忽然意识到,这家伙似乎只对她一个人放肆,在其他人尤其是长辈面前向来规矩听话、彬彬有礼。

当然,她也只对他一个人凶过。

“他还没顾得上吃,”她语带讽刺地替他作答,“家里有剩饭吗?没有的话给他煮碗方便面就行。”

姑妈听闻,赶紧吩咐广东阿姨去厨房把晚饭的鸡汤加热,拿来煮面。又问刚强,“之前老听小艾妈妈说起你。目前是在哪里工作?”

刚强简要介绍了一下佛山高新区的职位。

姑妈点头。沉默片刻后,再抬起头来时双目中饱含泪水,望向对面目睹过丈夫生前最后一刻的男人。“跟我、说说宋伟梁走时的状况吧?”

这个问题,邵艾在父亲被检察院带走前问过他,事实就是——没多少可说的。当时变故发生得太快,巡防艇出现后,心慌意乱的豹哥抓过姑父来要挟,见对方不听指挥就将姑父一枪毙命了。可叹人这辈子再怎么叱咤风云,有多少能在生命结束时真的重于泰山呢?也许就是一场意外,一声“oops!” 什么人的无心之失,如餐桌上滑落到地面的瓷杯。

“宋先生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英勇,视死如归,”刚强认真地说,“歹徒在他的浩然正气之前显得丑陋又懦弱。在我看来,能有机会在宋先生生前结识他的,都是有福之人。”

这话虽是刚强的安抚之言,邵艾是认同的。她很幸运能有姑父这么个无血缘关系的长辈,相比他的正直与坦诚,姨父那样的卑鄙小人如同地窖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天光。

姑妈郑重地点了下头。“我现在想通了,每个人有自己的命。感谢刚强那天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我的家人。”

这时面条已煮好,阿姨问邵艾要不要也吃点儿。邵艾今晚在饭店叫了不少菜,可不知为什么,这时候也有些饿了,让阿姨给她盛“一小口”。

三人移到饭厅继续聊了会儿。后来姑妈说倦了,自己回楼上休息,让两个年轻人慢慢吃。在波士顿的时候,邵艾母亲曾带她和刚强去过一家葡萄牙餐厅吃烤鱼。虽说刚强没在国外长期生活过,邵艾认为他在餐桌上的礼仪还是有模有样的。

此刻也是如此。哦不,刚刚是如此。姑妈离开前,刚强那一大碗面条只动了几筷子,邵艾的一小碗面条还剩下大半。现在饭厅只剩下他二人,就见刚强左手抄起大碗送到唇边,右手用筷子往嘴里扒面条。一口,两口,三口。再放下碗时,碗底连汤都没剩一滴。把邵艾看傻了。

“呵呵,呵,”他冲她咧嘴笑,“你慢慢吃,不急。”

好吧,他家四个兄弟是吧?理解,从小要是吃得慢了,估计就得饿肚子。

******

第二天吃过早餐,姑妈让家里的司机送刚强去长途车站,坐大巴去佛山要两个半钟头。邵艾送他出家门,上车前,他想起一事。

“我周一就去高新区上班,争取两周之内到你家药厂摸一下情况。到时候有可能会……”说到这里,他的双目中有寒光闪过,“总之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只要记住,我不会害你。”

啊?什么意思?还没忘这事呢?邵艾倒不指望他能帮她揪出内鬼,不过难得他有这份心。

“对了,明天有人给你过生日吧?”她问。明天就是长隆大熊猫节了,也是刚强的生日。按约定,吉吉今晚会赶来珠海,入住邵艾公司给他订好的酒店。“我们公司是这次动保节赞助商,我跟吉吉一整天都走不开。”

如果刚强是辆汽车,那听了这话后,车头的日行灯被调成远光灯。“你果然记得我的生日?我就说嘛,记事本也没丢是吧?嗯,明晚采莉爸妈会给我庆祝生日。”

哦,原来已经有人惦记了。邵艾沉下脸来,扭头往屋里走去,被他行动迅疾地拦住。

“礼物呢?”他冲她伸出一只手,“礼物,礼物。”

“谁知道你昨天会来?”她大声凶了他一句。思索片刻后,让他稍候,自己回屋取来钱包,当着他的面打开。一口、两口、三口。一张、两张、三张,一口面条换一张。取出三张百元钞票塞到他手中。

“啊?这是……”他的嘴咧成不规则四边形,“你给我三百块钱?”

“怎么,嫌少啊?你不是要礼物吗?自己想买什么就去买呗,”说到后来她已忍不住笑意。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快上车吧,人家司机等你半天了。”

邵艾走去姑妈的私家车旁边,打开副驾的门,看着刚强进车,再替他关上门。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开车门,从未有过的事,今后多半也不会再发生。就是这么奇怪。她跟他的交往,自始至终都是这么奇怪。


Saturday, April 27,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92章 女总裁的办公室

经医生诊断,采莉目前的情况只需保守治疗,假以时日应当能恢复正常生活的能力。于是当天的脑电极植入手术取消,接下来的一两周刚强协助郭母付清医疗账单并购买回国机票。

忙,可跟来时的气氛截然不同。过去的三个月如同一场瘟疫,在病人前景未明之际,家属们为避免传播焦虑,各自紧收着情绪,互相支持又自我隔离。现在,原本非亲非故的郭母和刚强只要一照面就忍不住咧嘴笑。

而采莉像个大梦初醒之人,对自身的状况和周围环境迷惑不解,多数时间是在耐心地观察、回忆。毕竟曾在警校受过体能训练,现已无需坐轮椅,可以较为缓慢地行走,但不能爬楼梯。语言能力仅限于简单的动名词,比如“妈”,“吃”,“帽”。对刚强的存在似乎最为困惑,因为出事之前他俩算是熟人,但还远没熟到吃住都在一起的亲密程度。

刚强和郭母有时会稍稍将她失智之后发生的事解释给她听,但二人又心照不宣地避免一次讲太多,怕说多了把失而复得的清醒意识给“吓退回去”。嗯,听起来有些愚昧,可又是真实存在的忧虑。某天早上采莉不知何故,一直未醒,那俩人一个神情紧张一个面如土色,轮流去病号卧室查看。直到快正午的时候采莉起床上厕所,大家才松口气。

而刚强每天最开心的时刻是给头发还没长出来的小兔选假发。毕竟不能室内室外总戴着顶帽子,郭母于是给女儿买回来五六种长短不一、颜色各异的假发套。每天早上三人一起吃饭前,刚强就开始在采莉头上比划,如同装扮布娃娃。

“戴这个吧?不喜欢啊,那换这个,嘿嘿,成外国人了哈……怎么,今天是想试试当尼姑的感觉,啥都不戴么?”

一旁的郭母这时就会眯着眼睛望过来,像是在说:“真顽皮。”

至于采莉的衣着,郭母原先老抱怨女儿终日警服不离身,没机会像其他花季少女一般扮靓,现在总算可以变着花地打扮女儿了。然而刚强发现,三人外出时但凡遇上警察,甚至仅仅是个穿制服的保安,采莉的眼睛就会睁得比平时大。

“再忍忍啊,”刚强安抚道,“这不是在人家美国吗?咱把中国的警服穿上街,不太好。”

“这个女婿我是相当满意!”临回国的前一天,刚强无意间听到郭母在卧房里,门开着缝和殷厅通电话,“手脚勤快,言谈风趣,跟满马路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大学生们可不一样。那天手术前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采莉就这么被他说醒了哦,搞不好是求婚了!人长得还靓,哦当然,不如你年轻的时候啦……”

******

而邵艾既然要在珠海待上一阵子,干脆给于伯伯放了一个月的假,让他回苏州和家人团聚。邵艾依然住在姑妈家,白天去公司上班。能看得出来有她在,姑妈的精神好了许多。每天下午让家里的广东阿姨煲一锅汤,等着邵艾晚饭回来喝。

佛山药厂事故的调查依然没有进展,万幸的是,吉吉的新剧11月中旬开机,他已同意作为代言人参加7号的野生动保节,代言费邵艾也已同经纪人文哥商议妥当。按说这就是闵康交给邵氏药业的“任务”,但邵艾不满足于此。这次的动保节是她结识兽药界人士以及珠海市政府的大好机会,她已命公司秘书预先包下7号那晚某酒店的宴会厅,届时所有相关人员都会被邀请。

转眼到了11月5号这天,周五。邵艾一早去美发店盘了个欧式花头,午饭后又换上女性味十足的杏色西式套裙。下午三点,闵康会领着动保协会的汪会长前来公司参观会面,晚上自然也是邵艾请二人出去吃饭的了。

快到两点的时候,邵艾在办公桌后坐得有些犯困。她这套有着落地大玻璃窗的总经理办公室呢,推门出去后,外间坐着秘书。里面还带了间几平米大的休息室,有沙发长椅、书柜、电视机,光线较暗。邵艾于是走进休息室,脱掉西装上衣搭到沙发背上,上身只穿件镶褶皱花边的白衬衣,在沙发里躺下。刚迷糊过去,外间电话响了,听铃声是公司内部的线。

这么快就来了吗?邵艾赶紧走出休息室接听,原来是前台打来的,说一位年轻的先生要见她。邵艾立刻想到闵康,猜他大概想在正式会见汪会长前同她单独商量些事,也就没有询问姓名,请前台领客人来她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敲门声。邵艾走去开门,惊讶地发现来者竟然是刚强。哎呦,这是怎么了?头发老长,大概两三个月没理了,乱糟糟的。眼睛红得像是三天没睡觉,估计才从美国飞回来吧,还没倒过来时差?手里提着个棕色公文包,同色的夹克上一股腥味,像刚从外太空返回地面的宇航员。整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好大一团。

“哎,你怎么来了?”她问。上次见面还是在汕头市达濠华侨医院,姑父刚去世那时候。

“不是你叫我来的、啊——噢——”他捂着嘴打了个大哈欠。

邵艾皱眉,“怎么专挑这么个时候?我待会儿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我能去哪儿?”刚强绕过她,自顾自地走去沙发坐下,公文包搁在腿上。“医疗账单收据都带来了。星期一我就要去佛山高新区报到,明后天又是周末,可不是只能今天来?”

邵艾看了下表,2:20,应当还来得及。走去沙发,坐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喏,把账单都给我,我让财务核算一下。完了找人开车送你去我姑妈家,她会给你现金。”

刚强半眯着眼睛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只厚厚的大信封交给她。“基本上都在这里了,还有几份被采莉她妈搞不见了。”

邵家答应承担郭采莉女警的医药费。人家为了救邵父和姑父遭了这么大的罪,邵艾原本不计较具体金额,多给人家一些补偿也是应该的。可现在是姑妈要出这笔钱,只好先核算一下准确数目,等父亲财产解冻后再加送一笔过去吧。

邵艾拿着单据出了办公室,乘电梯下到三楼财务科,交给会计核算。随后去大堂前台让人备车,姑父原本是公司总经理,他的住址司机们都知道,也无需她多言。正打算进电梯,在走廊里遇上销售部一位工作人员,跟邵艾说起中山市有家大药店最近停业,之前效益就不好,还欠了咱们一笔款子追不回来一事。

等聊完这事儿,邵艾一看表,2:45了。好在财务已经核算完,邵艾拿着原件和报表匆忙赶回自己办公室。谁知一进门,发现刚强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喂,老兄,快醒醒!”她走过去摇他,睡得还挺沉。没办法,只得大力扯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拉不动,这家伙可真重。

“干什么嘛……”他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抗议道。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改为脸冲下,趴着睡。

“哎呦我的老祖宗!”邵艾开始慌了,叫苦不迭。闵康和汪会长随时有可能出现,虽说楼里有多间会客厅、会议室,可贵客来了不拿总经理办公室接待,就像家里来人请人家进偏厅,多没礼貌?

“快醒醒,我这要来人了!”她在沙发边蹲下,伸手不轻不重地拍着他的后背,“地震了,着火了喂!……你要赶飞机啦,再不起来就错过飞机啦!”

“嗯——”这位大宝宝先生终于哼哼着抬起头,在沙发上坐起身,望着四周的眼神里尽是迷茫,“我这是在哪里?”

“就甭管在哪里啦,您可马上就有钱了啊!”邵艾一手拾起他的包,另只手揽着他的胳膊,像哄醉汉一样架着他站起来,“你呢,什么都不用理,我现在就找人开车送你去拿钱。”

二人好不容易走到办公室门口,电话铃响了,又是内线。邵艾脑袋嗡地一声,她的命怎么这么苦!丢下刚强去接电话,果然,前台说闵康和汪主任已经到大堂入口了。

“这个、呃,请二位贵客在大堂稍候,我马上亲自下楼迎接。”

放下电话一合计,以刚强目前的状态要把他平安送走还需要一阵子功夫不说,万一在出门的过程中遇上客人就说不清了。关键是,刚强跟闵康算“宿敌”,互相看不顺眼。上次分别时刚强曾特意叮嘱过她不许同闵康在一起。虽然他说这话的权威有待商酌,可这节骨眼儿上两个男人要是当着人家汪主任的面起了冲突,那可就难看了。

“那什么,里间屋里还有个沙发,要不你去那里面歇会儿?”邵艾说着,调转方向将迷迷糊糊的刚强往休息室里推,“你就在里面老实待着啊,我不叫你不许出来!”

这点倒是不担心,瞧这家伙的熊样一觉睡到天黑都没问题。将他送进小屋后,关好门。低头见自己上身穿的还是那件白衬衣,外套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搭着呢。不过一时半会儿也不去户外,问题不大。遂走出办公室,叫外间的秘书泡茶。

******

整理好情绪,乘电梯返回大堂。老远望见大堂沙发一侧闵康修长的身影。他今天穿着件“干部服”,藏蓝色翻领夹克,拉链敞开,顺滑的面料上没有任何装饰,连口袋都没有。同样的衣服穿在其他公务员身上会显得老成持重,闵康因为常年健身,由他来穿同欧美名牌运动装感觉无异。

然而这个身影却让邵艾想起方熠。年初时方熠来波士顿的公寓找她,也是那样静静地站在大堂沙发附近等候。过去那几年母亲总抱怨方熠不够热情,现在想来,其实他为她做过很多,他在国内那一整年就是为了证明邵氏药业的根地清注射液没有毒副作用。刚强、闵康,会放弃一年的事业专为她服务吗?只不过方熠是个安静的人,向来不喜张扬也不索取回报,不像楼上那位走哪儿都要占据别人好多的精力与空间……

别分神!邵艾强迫自己专注,面露期待的笑容,朝坐在沙发上的汪主任走过去。心里在看到汪主任的第一眼时就忍不住嘀咕,哎呦我的妈呀,这位主任的额头可真大!差不多脑袋的一半都是额头。

“欢迎汪主任光临,大老远的,让您久等了。”

汪主任起身,同邵艾握手。“叫我老汪就行。事实上我脑门这么大,熟人都管我叫汪大头。”

三人一同笑,邵艾随后领客人上楼。进电梯后汪主任说:“邵女士的大名,最近几个月我可是如雷贯耳。说什么后生可畏、巾帼英雄都是老生常谈了,世界马上就是你们年轻一代的天下,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老汪客气了,还有好多东西要向您学习……叫我小邵就好了。”

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邵艾请二人坐到转角沙发上,她自己坐对面的单人沙发。想起刚强片刻前就躺在这套沙发上,此刻正在里间熟睡,邵艾免不了有些紧张。这时见秘书送茶水进来,随口介绍道:“这茶还是我父亲春天去云南出差的时候,在当地买的。别的东西不好说,茶叶这方面,谁也糊弄不了他。”

邵父被双规一事,汪会长自然也知晓,跟着说了两句客套话,随后话锋一转,“听说这次请来的那个代言明星,叫傅吉吉的,是小邵的大学同学?我女儿知道后可高兴了,让我帮着要签名。”

“真的啊?”邵艾也替吉吉高兴,“到时可以请令爱……”

“呼——”

一声震天响的呼噜声从休息室里传出来。汪主任和闵康惊愕地望向邵艾,后者石化了。不会吧?这家伙睡就睡吧,怎么打起呼噜来了?强作镇定地接着说下去,“令爱若是没时间参加白天的活动,晚上的宴会可以……”

“呼噜噜噜——”

邵艾窘得脸红到耳朵根儿了,恨不得进屋用高跟鞋踹那家伙一脚。他是猪吗?打呼噜要那么响?见另俩人还在疑惑地盯着她,只得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于伯伯,姑父出事后一直是他代管珠海这边的公司。于伯年纪挺大了,工作经验丰富,就是精神头差了点儿,我本来还想着介绍他……”

“呼——”

臭小子,你倒是睡得香,我可要被你害死了!邵艾站起身,冲两位客人说:“抱歉,要不然咱们去隔壁会议室聊?实在抱歉。”

领着两位客人出屋,同时吩咐外间的秘书换茶。


Thursday, April 25,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91章 重要人物的生日

 邵艾听人唤自己的名字,抬头望去,这才记起目前中大教职员工里除了杨教授夫妇外,还有个熟人——孙辅导员。孙老师是邵艾父亲和姑父的同乡,邵艾来大学报道那天,姑妈曾领她前往教工楼拜会过孙老师。

“唉,老天爷没眼啊,宋大哥好人一个,不该是这样的命,”孙老师又感慨一番。邵艾记得不久前在姑父葬礼上见过孙老师的身影,但当时二人没找着机会说话。

孙老师今年三十出头,邵艾在中大读书那几年他还单身,貌似大学里有不少辅导员是由这种大龄单身男青椒担任的。去年成家了,瞧现在的模样就知道啊,那对滴流圆的双目还跟从前一般精神,鬓角眉梢则挂上层烟火气,像还俗后改做小本生意的少林武僧。

接下来二人聊的都是邵家最近屡上新闻的变故。末了,邵艾没经大脑地问了句:“杨教授最近怎么样?”

孙老师一愣,“杨教授?她不是你的……我还正想着向你打听她的情况呢。”

邵艾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出什么事了吗?”

“嗯,这学期开学后不久杨教授就请了长假,说是家里有人生病了。她本来还要教一门课呢,现在由一个新来的讲师代课。”

生病了?邵艾记得方爸的胃一直不太好,她头一回去方熠家吃饭就赶上方爸胃穿孔,深更半夜送去医院。记得方熠说过,去年冬天又做了个局部胃切除手术,这么看来是病情恶化了?需要打个电话去问候一下吗?她暗自摇头,已经不再是男女朋友关系,特意打电话问候对方父母似乎不合适。

“哦,还有件事,”孙老师的神色忽然变得鬼祟起来,瞅了眼四周赶去饭堂打饭的学生,示意邵艾移步到路边一棵树下。“袁教授离婚了,你知道吗?”

袁教授?听着有点耳熟,但邵艾一时没能跟记忆中的人物对上号。孙老师见她这副样子,又提示道:“蒋艳导师啊!蒋艳上学年拿了全校优秀研究生奖,是因为在高分杂志上发了篇大文章。老师们都猜,蒋艳毕业后肯定是要留校任教的,到时只怕……唉!”

哦,这下想起来了,袁教授是中大药学院年轻有为的院长啊!邵艾毕业时,袁院长曾和她的同班同学蒋艳传出过绯闻。蒋艳还霸占了谷欣的坑,成为院长的研究生。本以为就是一段艳遇,现如今袁院长居然离婚,那看来是铁了心,就等着蒋艳毕业后把她娶过门了吧?至于那篇大文章,呵呵,这位院长的科研水平还是过硬的。

邵艾还记得听室友们八卦过,说蒋艳的原生家庭不怎么样。大学那几年,蒋艳一直围着刚强前女友牛珊珊大小姐鞍前马后的。也是啊,有多少大学生能像邵艾这样,毕业时直接继承市值十几亿的家族企业?蒋艳也算是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了,祝贺她吧。虽然她的幸福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不幸之上,离开负心男,那个女人只会过得更好。

再看孙老师面上神色黯淡。孙老师到今天还是讲师的职称,虽为本校毕业的博士,更喜欢教课,科研方面做不来。博士期间只在国内期刊上发过两篇不咸不淡的灌水文,学校也没给他分配实验室。过去的这些年,袁院长作为孙老师的顶头上司,能管着他不假,毕竟公务繁忙。等到蒋艳毕业那天,由孙老师的学生一跃成为他的老板娘。以邵艾对蒋艳的了解,杨教授这种知名学者蒋艳不敢惹,孙老师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

离开中大,邵艾当天下午乘大巴回珠海姑妈家。等车时给母亲去了个电话,得知父亲依然音信全无。邵艾告诉母亲要11月7号之后才能回苏州。眼下只能将佛山药厂那批事故药的调查先放一放,全力协助闵康把野生动保节办好。

“一直想问你,”姑妈见到邵艾后,像是突然想起件重要的事,“那位郭女警在美国治疗得怎么样了?说好了医疗费由咱们家出,等她和刚强回国,我把这笔钱过给他们。你父亲财产被冻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冻。需要用钱就跟姑妈说,啊!”

“那怎么行呢?”邵艾愧疚地说,“上次的赎金大部分是姑妈出的,医药费不能再让你掏钱了。接下来移民去欧洲也要不少花费的。”

“邵艾,”姑妈的眼睛望着沙发某处,那是姑父常坐的地方,“你姑父虽然没能给救回来,人家女警可也出力了,年纪轻轻的,搞不好一辈子生活不能自理,要人照顾。这笔钱,也算是我能为你姑父做的最后一件事。”

邵艾想要控制自己的眼泪,失败了。

当晚回卧室后,邵艾估摸着三番那边也该起床了,拨通刚强的手机号码。一是让他回国后先来一趟珠海,把美国治病的费用核算一下,从姑妈这里取到现金,再带去佛山给郭母。另外请他联系吉吉,问吉吉能否在11月7日那天以代言人的身份出席野生动保节。

“11月7日?”电话里的男中音瞬间变为男高音,“我没听错吧?”

嗯,邵艾心说,知道那天是你的生日,你已经在记事本里提过三次了,当别人是瞎子么?想故意不接这个茬,又忍不住要逗他一下。

“哎呀,我印象中那天好像是个很特别的日子,难道是……某个重要人物的生日?”

“谁的生日?”男高音被人卡住脖子,“过生日要送生日礼物的是吧?”

“哦,想起来了,广州动物园里的大熊猫是那天生的。”

这话说完,另一端再没声了。邵艾不得不将手机挪远些,免得被他听到她喉咙里的哑笑。

“你大概什么时候回陆丰建设局?”情绪平复下来后,她问。

“不需要再去陆丰了,”电话那头意兴阑珊地说,“我已经被调离,回国后直接去佛山高新区做管委会副主任。”

话题转换得太快,打了邵艾一个措手不及。佛山高新区……嗯,佛山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好像是九十年代初建成,原本只有十平方公里。到千禧年时扩张到四十多平方公里,将佛山市六个重点工业园区进行整合,而邵氏药业在佛山的药厂刚好位于其中一个工业园内。刚强居然坐上了管委会副主任?这个职位可不低啊,至少要副处级职称吧?他加入公务员才一年半的时间,这一下子就跑完了普通公务员12年的路程,好小子!

“喂,你记住啦?”他在电话里叮嘱道,“以后在佛山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找你管什么用?”她噘着嘴说,“我现在还就有件麻烦事,你帮得上忙么?”

“说来听听喽?”

说了也没用,只不过邵艾现在挺想找人吐个槽的。于是将张映俞运药至云南境内遭遇山洪、后从佛山药厂调走新的包装和标签一事告知。

“厂长跟我说,共有五把钥匙可以打开储藏室,可那五个人都不承认曾给张映俞开过门。”

“明白了,”刚强听后淡淡地说,“这事我来办。”

你来办,吹牛的吧?她这个代理董事长都无计可施,一个外来的领导又能从何查起呢?这家伙经常满嘴跑火车,还是甭指望他。等动保节过后,她再想想别的办法。

******

若问刚强为何被调去佛山工作?自然是殷厅长的意思。郭母本就是佛山人,自打采莉18岁上警校住校后,她就关掉了父母在广州荔湾区开的那家煲仔饭店,回佛山定居。采莉目前的状况肯定要跟母亲生活在一起,而殷厅当然希望刚强也在近旁工作。于是去找佛山市委书记帮忙,刚好高新区有这么个空缺,就替刚强活动了一下。

和邵艾通完电话,一周后的某个清晨,刚强用轮椅推着郭采莉来到三番大学医疗中心手术楼,身侧跟着眼睛哭红、手提大号托特包的郭母。包里装着采莉的备用衣物和厚毛毯,因为听说美国医院里的手术康复房间气温较低,毯子又很薄,怕女儿冻着。

七点不到,三人上到指定楼层时,医生护士们已经在那里忙活了。手术室果然温度低,刚强衬衣外还套着件毛背心都觉冷,而那些身穿绿色手术服、头戴一次性手术帽的医护人员们倒似习惯了,大部分还穿短袖,露出毛茸茸的胳膊。

这时一个护士走来,郭母接过刚强手中的轮椅,推着女儿跟护士去小房间里换病号服。刚强望着头戴红色软帽的采莉被带走,戴帽子是因为来之前已经把头发剃光。他原先整天管她叫小兔、小兔的,这下真成了小红帽去见狼外婆了。

刚强无聊,走去手术室门口观望。见偌大的房间正中央立着个大圆环,手术床的一头塞在环里,药学专业毕业的刚强知道那应当是CT机。床边除了各种带显示屏的仪器,还有支架上锃亮的银色手术盘,盘子上有一盒盒蓝布包着、黄纸条捆着、已消过毒的手术工具。

CT机后方,一个护士正在检查一张大圆塑料布,塑料布中央有个人脑大小的洞。刚强猜,待会儿会将塑料布罩在CT环上,后方只露出病人的头顶。先用盘里消过毒的墨水笔给采莉颅上画线,再切割。而手术自始至终采莉都是醒着的。

“都是为了我……”心头一阵绞痛,刚强离开手术室,快步走去预备室,推开门。已换好病号服的小兔躺在移动病床上,护士在给她手背上插点滴。郭母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手握纸巾,不时地抹一下眼睛。

“我想跟病人单独说句话,”刚强拿中英文各说一遍。

待护士和郭母出门后,他走到病床旁,手扶着床沿上的栏杆蹲下,让自己的目光与小兔齐平。想起那次在陆丰建设局他的办公室里,天热得不行,还偏赶上停电。她给他捎了一盒煨肘子,步伐轻松地离开他的办公室,前往南澳岛出任务。就是那次任务,许多人的命运从此被永久地改写了。

“采莉,认识你的第一天我就偷看过你的警官证,你今年是25岁。我呢,再过两周24。或许我无法体会,你在过去的这些年中作为一个私生子的情感历程。你也很难了解我为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经受过什么样的挣扎与屈辱……”

说到这里刚强要认真地喘上口气,才能继续。

“你之前老说我是个特别的人,其实咱俩有很多共同点你知道吗?你要向你爸爸证明,尽管大家都不知道你是他的孩子,尽管他有好几个孩子,可事业上只有你继承了他的胆识与志向,你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嫡传’。我也在向世人证明,我许刚强不会被自己的出身限定。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别人办不成的我都要去试试,我要的不过是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所以……”

他抬起手,小心地避开她手背上的塑料管,握住她的手腕。

“我们这样的人不能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中,让机器来决定我们能做什么。这个世界已经有太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顺天知命者,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虽说这次手术的目的是帮你重建脑神经链接,我还是希望你能靠自己突破障碍。Neurofeedback听说过吗?我在大四时学过,西方前沿的东西,其机制便是诱导人用意志来控制自己的脑电波。具体怎么个控制法谁也说不上来,但可以去尝试,去努力,相信我们是自己身体的主人。来,试试看吧,离手术还有时间。”

这话说完,他便默不作声,耐心又专注地从侧面盯着她,像痴迷的赌徒在等候开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脸却依然平静无波,直到护士和郭母敲门进屋。刚强站直身子,失望地离开病房。

“采莉!采莉你要下床吗?”却听郭母在身后大叫,“乖女你醒咗啦!哎呀谢天谢地啊,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谢天谢地啊……”

刚强转身,见采莉上身几乎已坐起,插着输液管的手扶在栏杆上,人很虚弱但没有松手。这之前她也能做些简单的抓取动作,可此刻的双目中有久违的理智与情绪。有茫然,也有透过茫然对未来的期待。

这可真是刚强二十多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Tuesday, April 23, 2024

《魅羽活佛》第375章 捡匕首的女孩

 沅茉一曲舞毕(在会议厅里鸾回凤翥的小羽也坐回陌岩身边),命老仆置备酒菜,算是鸿钧的送别宴。要知情人离别那顿饭最是伤心,食不知味还要逼着自己细细品尝,因为心知在今后那些没有爱人陪伴的日子里,每一餐只会比这顿更加难以下咽。

饭后,二人见今夜月色妖娆,决定去清凉的园子里赏月。敢问头顶这轮万古明月曾照过多少对离人,见证过几许青春年华在期盼重逢中一天天老去,浑不知梦中之人早已身葬他乡?

丫头,陌岩听到此处时在心中埋怨,平日里像个没心没肺的野小子,讲个故事却能把人听得柔肠百转。这个故事的原型应当就是鸿钧老祖的亲身经历,可这么多的细节、如何去讲,需要小羽临场发挥。记得小羽这次旅行,身上是带了枯玉禅的,难道昨晚偷偷跑回家向曼虹打听鸿钧老祖的底细了?曼虹是天庭的人,那些个神仙们千万年来无所事事,终日靠搜罗其他神仙佛陀的八卦新闻来打发日子,鲜有他们不知道的。

耳中听小羽说:“二人接下来回屋各自沐浴,换上睡衣,熄灯上床并排着躺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等等!”圣章又一次打断小羽,“我真的不是故意找茬,只是、此处的情节完全不合理啊。这一对恋人既然感情那么好,又分别在即,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见。就这么上床躺下,倒头睡着?是不是少做了些什么?”

“就你机灵!”小羽瞪了他一眼,“少做了什么,话说床上除了睡觉跟看书外还能做什么,念佛打坐吗?好吧,那就加多一条——俩人先把衣服脱光再上床行了吧?并排躺下,还是很快就睡着了。要不然你给大家仔细讲讲,不这样还能咋样?”

“他这个……”圣章今日也是撞上克星了,鼓着腮帮子,脸憋了个通红,最终泄气地摆了下手,“行行,当我什么都没说啊,你接着讲。”

陌岩见桌对面的祁哥又是一脸怜悯地望过来,心道小羽也快十五岁了,幼年丧母,平日里净琢磨些打打杀杀。他该如何启蒙,让她跟同龄的女孩们一样读些男女情爱的小说呢?罢了,还是顺其自然吧,反正他也等了那么多年了。

这时瓦萨尼经理将女秘书叫来,冲众人说:“故事里的人都吃过饭了,要不咱们也开饭?”

女秘书手拿小本本,先问小羽:“不知姑娘想吃点儿什么?”

“鸿钧他们吃酱鸭,咱们也吃酱鸭,”小羽又指着陌岩对秘书说,“他吃素,给他弄俩素菜。”

陌岩心道,丫头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先谢过经理和秘书,“那就叨扰二位了,我俩随意便可。”又柔声宽慰小羽,“你想吃酱鸭,明天回家我做给你。不过要想味道好,需要腌制隔夜。”

小羽拿她的小手拍拍陌岩大统领的大白猪蹄子,“你不必这样,把自己搞成保姆。我一早说过,将来你若是决定搬去寺庙里定居,我就随着你顿顿青菜豆腐。”遂抬头,冲秘书说,“请给我俩来份青菜豆腐。嗯,豆腐要雕成弥勒佛的形状。”

一席话,让陌岩佛陀感觉自己已变成块豆腐,四肢棉软无力。什么佛不佛的,这辈子他是值了。

秘书知小羽后句是玩笑,笑着记下后转问祁哥。后者答:“我也随意,不要太油腻就好。”

“人已经够油腻的了,”小羽咕哝一句。

轮到圣章,还未开口就被小羽抢白道:“给他来份机油拌电池就好,他是智能机器人。”

陌岩满以为圣章会生气,不料圣章只是随和地说了句,“就跟大家一样吧。”

女秘书收起本子,朝门口走去,被小羽叫住,“小弟弟还没点呢!”

“我没有嘴,”站在会议桌尽头的圆筒机器人发出一阵电子声。

“那你可以到我身边,看着我吃,”小羽冲他招手。

圆筒机器人滚动着小短腿下的滑轮,移到小羽身边,听小羽接着讲故事。

******

当晚睡至三更时分起床,鸿钧让沅茉备好随身物品。不多时有麾下一员老将驾马车前来,护送沅茉远走他乡。老将家为三代忠良,鸿钧信得过,也已提前将自己的积蓄相赠。

来到城门时,东方地平线已泛白。鸿钧抬手施法,黑夜再度降临大地。这叫一个黑啊!仿佛世界末日又或魔王现世,空气成了吸光海绵,纵然打着灯笼也只能看清一米开外的事物。马车朝东行了十几里地,三人在一座小山头上挥泪作别。沅茉剪下一缕秀发,赠与鸿钧。老将伏地给鸿钧磕了三个头,驾车载着沅茉离去。

鸿钧立在山头,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缚秀发于把柄上,匕首划破喉咙后远远地朝着山间飞了出去。鸿钧自然是没有死,自刎之际默念了句“存元咒”,将魂灵附在匕首上。他知负责六道安全的元始天尊正午之前就会找来这里,然而在存元咒的保护下,任谁也追寻不到他的灵魂所在处。

一晃三年过去,匕首插在山间一棵野苹果树下,已被荒草湮没。而这棵果树因为果实酸涩,罕有人来,所以无人发现匕首。这天,却走来个名叫小羽的小丫头,六七岁吧。肩上扛着箩筐,来山上摘果子……

“喂我说,”圣章边吃盒饭边问小羽,“怎么你故事里的小孩,除了小羽就是大宝?”

“怎么了,这俩名字有啥问题么?”小羽打开自己的盒饭盖,“碍着你啥事了?大家喜欢叫这俩名字是因为好听,知道吗?不像有些人的名字,什么章鱼啊,蛏子啊,你哪怕给人家一万块钱,再跪地磕上十来个响头,求着人家起你的名,都没人愿意呢。”

圣章这回没反驳,只是冲小羽伸出大拇指。陌岩忽然觉得这个圣章挺可爱的,或许是因为将古今中外的文化都装进了脑子里,让他比加藤那些智能人更有人味儿?尤其是对事物不带情绪地那种较真儿,跟陌岩挺像。要是有办法避免做敌人,他不希望跟圣章拼个你死我活。

转而忆起六七岁时的小羽,心头最柔软的那个窝点被戳中,百种思绪上涌,扭头问她:“能描述一下这个小姑娘的穿戴打扮吗?是不是扎两个麻花辫,穿着小花褂,脚蹬黑布鞋?”

小羽愣了一下,“麻花辫?我想让她留短发来着。听你的,就麻花辫。”

当时那个叫小羽的姑娘一只脚踢到一样坚硬的事物,蹲下,发现草丛里插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欣喜异常。手持匕首,猴一样地窜到树上,手腕翻腾之际苹果一个个噗噗跌落地。小羽返回地面后,将箩筐装满,撒腿朝家的方向跑去。

“不是说苹果青涩吗?”圣章问,“另外,手柄上还缠着头发呢,不觉瘆得慌?”

“苹果可以拿去喂猪,猪可喜欢吃苹果了,我无所不知的老兄!”小羽不厌其烦地说,“头发有啥瘆人的?在你头上的时候你不知有多爱惜它,又梳又护理的,生怕它掉一根。”

说到这里时还故意瞥了一眼发际线严重后移的祁哥。“怎么一离开你的大圆脑袋,就成了恶心的玩意儿?再说人家既然绑了头发在匕首上,证明这头发有来头,需要好好爱护,定时给洗个发……都别插嘴了啊,再这么下去,到天黑故事也讲不完。”

******

苹果是打算喂猪的。结果还没进家门,就听到院子里吵吵嚷嚷。原来是两个衙役前来为县太爷收税银。小羽姑娘父母早亡,与奶奶相依为命,一老一少饭都吃不饱,哪有钱交税银?已经欠了大半年,衙役们早不耐烦了。上次捉走两只鸡,这次干脆冲进后院,要把仅剩的一头母猪牵走。

母猪是自家从小辛苦喂到大的,人舍不得吃的给猪吃,就等着年底拿去卖钱了,哪能说领走就领走?小羽进屋时奶奶正拦在猪圈前,被两个衙役推倒在地,后脑勺不巧磕到石沿上,当场人事不知。小羽见状大喝一声,掏出匕首朝着牵猪的衙役腕部削去。衙役一只手被砍掉,疼得跪到地上。

小羽又拿匕首去刺另一个衙役,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岂料匕首竟然自己生出一股力量,挣脱小羽的掌控,直直地刺进衙役胸膛。片刻后,先前的衙役也因断腕流血过多而毙命。小羽顾不上两具尸体,费力地将奶奶背进屋里。可怜奶奶年事已高,经不起这番折腾,于当夜丢下小羽西去了。

小羽痛哭一场,心知二衙役今日有出无归,县衙的人很快会找到这里来。将家里剩余的粮食包进包袱,母猪牵到邻居家,请邻居用卖猪换来的钱安葬奶奶,自己一人离家逃难去。那只神奇的匕首自是随身携带。

出村口没多久,就见前方路上冒出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官兵,县太爷在后方的轿子里。小羽自知寡不敌众,转身想逃,腰间的匕首嗡嗡震个不停。取出匕首握在手中,匕首忽然带着她离地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至一众官兵面前,却并未刺出。小羽心领神会,在匕首的强力带动下双腿在空中做连环踢,噼噼啪啪地将官兵们的武器震飞出去。

这时轿子里的县太爷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下轿,躲在衙役身后偷看。匕首忽然带着小羽一飞冲天,跟着调头急转直下,小羽被拉扯得头下脚上,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匕首已刺入县太爷的天灵盖,让这位恶吏今后再也无法搜刮民脂民膏。

那之后,匕首恢复平静。在场的官兵早吓傻了,以为小羽是什么狐仙显灵、厉鬼索命,哪还敢上前阻拦?任由小羽扬长而去。

小羽长这么大,头回离开家乡,漫无目的地走在荒野中。每当不知何去何从时,匕首便会震颤着为她指明方向。就这么走了一个来月,身上带的食物早吃光了。好在匕首还能替她射鸟刺鹿叉鱼,拿去跟沿途的居民们换粮食。

这一日来到一座山谷旁。小羽朝下方一瞧,黑幽幽,阴森森的,正打算绕道走,匕首却非要她入谷。小羽无奈,总不能扔掉匕首就此分道扬镳吧?只得在丛林中摸索着朝下方行。别说,谷底倒不暗,居然还有座宏伟漂亮的大宅子!真想不到啊,小羽在心里纳闷,竟会有大户人家喜欢住在这种地方的?

两扇大红漆门是关着的,没闩,一推就开了。院内的花草树木井然有序,显然时常有人打理。每间屋子里都点着油灯,却没有人。小羽随便进了两间屋,里面家具摆设还不少呐,木器瓷器铁器还有布匹,貌似这家人喜欢存东西。

唉,不管怎么说,流浪了这么久,好歹有个歇脚处。小羽本就胆大,加上有支灵异匕首护身,决定在此处住上一晚。嗯,先去厨房弄点饭?走进宽敞明亮的厨房,见灶上的大铁锅里刚好有小半锅清水,而旁边的米缸里满满的大白米。小羽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如此精细的白米,不需要什么肉菜,这就是一顿丰盛的晚宴了。舀了一勺米出来,搁进锅里。低头要给灶里点火,发现木柴已经在噼啪地燃烧,她确信刚才进厨房的时候灶还是冷的。

真不错啊,省力,方便!小羽于是坐到饭桌旁等候。两炷香过后,灶中火渐渐熄了,虽然灶里还剩不少木柴。小羽走过去一掀锅盖,嗬,饭香扑鼻!

两大碗米饭下肚,小羽肚皮鼓鼓地离开厨房,挑了间客房住。推门入内,见厅正中央的砖石地上摆着一个大圆木桶,桶中的热水冒着热气,温度刚合适。又脏又臭的小羽脱掉脏衣服,洗了个舒服澡。洗完在水中站起身,见桶沿上搭着条大毛巾,还摆着套女孩穿的睡衣。

“等等,”桌对面的圣章朝小羽绝望地伸出两只手,“不插嘴不行,你……我是说那个叫小羽的女孩,来到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就一点儿都不害怕?换作成年习武之人,也早屁滚尿流地吓跑了。女孩子孤身在外要注意安全啊!”

“怕什么?”小羽若无其事地反问,“显然啊,这座宅子里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就像那把匕首一样。既然有灵,就跟咱们人一样呗,只在细胞与无机物层面上有差别。佛说,一切有情众生平等。无论圣人还是猫狗,像你这样的智能人还是小弟弟那样的机器人,都具备本来圆融的佛性。修行不增一分,堕落不减一毫,善恶改变的仅仅是业力。所以呢,刚才在售票处你们不该欺负小弟弟,都平等。”

说得好!陌岩在心中鼓掌。智能人是人造的不假,可谁又敢保证自己不是被什么造出来的呢?成佛不过是跳出轮回,生命的本源是什么、灵魂哪里来的,并未彻底搞清楚。即使成仙得道,法力无边,还是应当对生命和自然界怀有敬畏之心。

再看圣章,面上一副呆傻的神情,望向小羽的双目中则晶光闪动。不对啊,陌岩在心中苦笑,这位圣章先生该不会是看上他家小羽了吧?

Saturday, April 20,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90章 回不去的校园

轿车走走停停,用了四十分钟才开到白天鹅宾馆正门。闵康下车,为邵艾打开车门。广州白天鹅宾馆临珠江而建,是八十年代初在“总工程师”他老人家的倡导下,由霍英东出资修建的五星级宾馆。全国第一家自行设计兴建管理的宾馆,第一家被“世界一流酒店组织”接纳的中国成员,第一枚国家施工金质奖的酒店业获得单位,曾接待过一百多位元首和王室成员。

“什么时候回苏州?”闵康待邵艾下车后,问她。

“不好说,有可能会在广东待上一两个星期。”何时回家要看标签外流一事是否容易调查。这期间她不会干等着,会着手宠物药的预备工作。

“你房间在几楼?”他抬眼望了望近旁白色的大厦,问。

“啊?”邵艾不明白他打听这个干什么。

他笑了,“我在十楼,两个钟头前刚check in。今晚赴宴回来不知道几点了,明天一起吃午饭好吗?我下午还要去跑马拉松,担心晚上没力气吃饭。”

哦,原来他也住这里。他的房间在十层,她在九层,那不是跟原先在波士顿公寓楼里的情形一模一样?俩人早上出门经常会在电梯里遇上。说来也是有意思,过去的一年里她和闵康待在波士顿,方熠与刚强在中国。现在她和闵康成了海归,那俩男人反倒跑去美国了,世事难料呢。

“不如改吃早饭?”她提议。

明天是周六,邵艾离开销售中心时已让工作人员通知佛山药厂,她明天下午会去药厂视察。药厂周末也要开工的,员工们轮班倒。从宾馆去药厂用不了两个钟头,中午之前出发就行。

“好,明早咱们酒店餐厅见。”

二人约好时间,各自也有对方的国内手机号。第二天起床后,邵艾照旧一身职业女装打扮,不过暂时没将头发盘起来,还稍微卷了下刘海。她原本是现代知性美女的长相,眉骨上挑,轮廓清晰干净,肤白而非苍白,柔魅但不取悦,读大学时两广一带的同学说她是标准的TVB女星风格。

最近一段日子由于家中变故屡生,两颊瘦得微凹,再挽个发髻就显得过于凌厉了,会让女星变为女皇。需要“妹妹头”来补柔。

与其他酒店不同,白天鹅大堂餐厅从建成之日起就对外开放,每天来吃早茶的本地居民络绎不绝。闵康今天除下午的马拉松外没别的事,同读书期间一样穿着身藏蓝色休闲运动装。邵艾还记得原先在波士顿同他一起做实验的那些日子,他是个不喜欢迟到的人,经常健身,早上起床后要先洗个澡,种种习惯更接近西方人。

餐厅已基本满座,二人的桌子靠近入口处,身边不断有人经过,当中不乏陌生人将目光在这对外形养眼、气派不俗的青年男女身上停留。想来,她跟方熠那些年都没怎么去正规餐厅吃过饭。做学生的时候忙,顶多在校门口附近的饭馆儿对付一顿。毕业后则总是凑不到一处。

“真的、不打算回BU了?”他试探地问,语调如严冬结束后的湖面,一层薄冰之下万种生机攒动。却也不至于像某人那样,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她留在国内是为了跟他结婚。

她点了下头。波士顿回不去了,不单是因为被检察院限制出境。家里出了这么些糟心事后,她已无法再置身事外地跑去国外读书。

“今后有什么打算?”他又问,将服务员送来的白粥和油条移到她面前,皮蛋瘦肉粥自己留下。

在广州住了四年,别的饮食都习惯了,邵艾唯独接受不了米粥里的肉食。苏州人喜欢白米粥就“吃粥菜”,都是酱瓜萝卜干之类的素食。

“不知道,先等我爸出来吧,现在想不了那么多。”

其实今后的计划并非没考虑好。她会来珠海定居,接手姑父的公司并开发宠物药市场。但她暂时不想告诉闵康,免得让他误以为她是在想尽办法跟他待在同一城市。对闵康,她还说不上爱或不爱,算是“可婚”的一类人吧,可以试着交往一下。单从家庭背景和各自的职业来判断,闵康对她倒是蛮合适的人选。

“你最近在忙什么?”她反问,岔开话题。

他的神情有些无奈,“下个月是第14届保护野生动物宣传月,今年省内的活动轮到我们珠海承办。11月7号那天周日,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省林业局、农业厅会一同来参加长隆大熊猫节,我的任务是代表市长从企业那里为活动拉赞助。”

动保?邵艾在心里合计,自家的邵氏药业想要染指宠物药,正愁没有兽药或动保方面的资历。问:“如果我给你们出赞助,能不能请季市长为我颁个动保大使的名号?”

另外,11月7号,这个日子好像挺特殊的?她忘记最近才在哪里见过了。

“那要看你们能赞助多少,”他半开玩笑地说,“钱足够多的话,邵女士可以跟熊猫一个待遇。”

“不会比其他企业的少啦。”至于熊猫就不必了,邵艾心道,大熊猫的谋生和繁殖能力可是出了名的差,要不怎么会沦为濒危动物?他们邵家的子孙皮实着呢,既无娇生惯养的童年也不需要强行配种。

“我跟你交个底儿,”闵康吃得差不多了,拿桌上的湿纸巾擦干净手,“珠海六大基础产业不知你有否耳闻——电子资讯、精密机械、家电、电力、石油化工,这最后一样是生物制药与医疗器械。目前我市的制药公司,包括你们邵氏在珠海的子公司,大多以仿制药为主,具备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 I类创新药为零。在这种薄利多销的模式下,靠赞助公益活动来打造品牌的劲头就提不起来,对吧?”

邵艾点头。市长办公室需要处理的事务很杂,闵康虽然入职时间不长,对他的业务显然是熟悉的。可悲的是,去年我国药监局共受理了一万多种新药的报批,而同期美国药监局的数量只有一百多种。咱们等于平均每天就批准二三十种新药,然而绝大多数都是在仿制。所谓的“模仿性创新药”,跟市面上的同类药物成分基本一样。有的稍微变动一下辅料,还有的是把肌肉注射的小水针剂改为静脉滴注输液,统统以新药报批。

至于完全知识产权的创新药?比如小分子靶向抗肿瘤药之类的,邵艾心窝处一阵刺痛,需要方熠那样的杰出科研人才来完成。

听闵康接着说,“到今天为止,也就是昨晚的生日宴上结识了新加坡威复药业的销售经理。他们前身是美国一家公司,专做兽药的。约好周一电话会议,还不知肯赞助多少。不过谈钱总归是俗了点儿,”闵康靠向椅背,双目射出的舞台灯光让邵艾感觉自己正置身于摄像镜头前。

“这样吧,邵总,我也不给你具体的数。还有刚好三个星期的时间,你们公司要是能请一位二三线明星给活动做宣传,带动一下人气,出场费由你们负责。届时我会为你捧上一幅‘扭转乾坤,动保女神’的锦旗,你跟市长的合影会比锦旗还大,怎么样?”

邵艾歪了一下嘴,这家伙回国后怎么也学会油嘴滑舌了?其实称号什么的还在其次,对她来说,能在活动中自然地结识一些动保团体与农业厅的领导们,当然还有今后不得不依赖的珠海市政府,是极有价值的回报。而对闵康而言,还在公务员试用期就能把活动办成功也算出色的政绩。

话说他俩这叫互相帮助,双赢呢,又或官商勾结狼狈为奸?随便别人怎么看,身为集团代理总裁,她在做她应该做的事。这些日子她总算领会到为啥知名企业的领导人要时不时参与公益慈善活动,弄个政协委员的光环罩头上。不见得就是人家爱出风头、非要去媒体上亮相。这属于工作的一部分,责无旁贷,工薪族们无需对自己无法理解的生活方式指指点点。

至于明星,傅吉吉不是现成的偶像明星一个吗?本来就是大学同学,到时再叫刚强帮忙联系。如果跟吉吉档期冲突,请他的经纪人推荐公司里的其他艺人,不会有太大问题。

另外,刚强?邵艾终于恍然,11月7号不是那小子的生日吗?要问她怎么知道的,因为这一天在他的记事本里先后出现过三次。而每次出现的方式都是要多生硬有多生硬,生怕她记不住一样。臭小子……

“那就这么定了,”结完账后,闵康陪她一起走到电梯口,“下月初,我约上动保协会的组织者,咱们见个面,商讨一下细节?”

“好的,到时欢迎你们来我公司参观。”

******

邵艾到达佛山市,正赶上午饭时分。虽然还不怎么饿,她决定先去街边吃个午饭。这个点儿出现,人家别人的饭就吃不成了。

磨蹭到一点半,出现在药厂门口。领导们既已提前接到通知,早就一个个西装革履地等在那里了。冯厂长五十来岁,为人如他的姓,有着马一样壮硕的腰臀,且见到邵艾后就向后拱起。脸型比马脸略短,一开口滔滔不绝,让人相信他的为人便如一匹骏马,集速度与忠诚为一体。

“唉,怎么会有人起歹心陷害邵家,其心可诛啊!”冯厂长将邵艾请进会客室入座后,满脸悲愤地说,“令尊上次来我们这里是三年前,茶水都没喝一口,就直奔车间视察。你说现在的人,怎么良心都坏掉了吗?不懂得感恩也不能吃里扒外啊!某一批药在运送途中出了问题,谁运的谁负责呗!怎么现在咱们有些同胞也开始学国外,下头一出点儿事故就逼着大领导道歉下台,关人家领导什么事儿呢?”

邵艾听得出来,冯厂长特意强调了“运送途中”四个字。那批青源注射液是他的厂子生产的,当然现在已经停产,包装和带批号的标签也是他的部下调出去的。邵艾来此正是为了标签的事,但若一上来就提,搞得自己兴师问罪一样。

于是故作轻松地说:“冯厂长不必担心,我爸应该没什么大事。我这次来广东主要是为了下个月的动保节,顺道来你们这里,大家见个面。我爸不是想让我搞宠物药么?以后我可能就常驻珠海这边了。”

无论珠海还是深圳的子公司,只负责各自的企业规划与产品的研发、销售、质检等事宜。具体的订单都是由位于佛山的这家药厂来完成的。

冯厂长松了口气的样子,先安排邵艾跟其他负责人见面。随后,在领邵艾去车间参观的路上,跟她说已经在采悦轩定了晚宴,请邵艾一定赏脸。

邵艾也没推辞,点头称谢。她在刚强的记事本中读到过他对这类问题的看法——无伤大雅的事宜一律随大流就好了,没必要为了标榜自己的高风亮节把其他人搞得无所适从。

药厂规模巨大,等一路参观结束后,已是下午四点半。这时候邵艾才跟冯厂长提起包装和标签一事。

“这个,”冯厂长显然是早有准备,一脸难色地说,“查不出来啊!出事后我就亲自过问了,那批药的包装和标签平时都放在一间储藏室里,全厂包括我秘书在内,五个人有储藏室的钥匙。事发当日有四人是在厂的,连那第五个也都问过了,每人都指天发誓,说自己没见过张映俞的面,更没给他打开过储藏室。要不我把他们都找来,咱们再问问?”

这样啊……邵艾在心里合计,那只能暂时放一放。毕竟不是刑事案件,请公安机关介入似乎不太合适。她需要时间考虑一下,看能不能通过别的角度进行调查。

******

当晚回到广州白天鹅宾馆,天色已不早。邵艾虽有些好奇闵康的马拉松跑得怎么样,也没再联系他。第二天上午,独自打车来中大北校区。

因为是周日,校园里比平日要安静,只有为数不多的学生走在前往自习楼或操场的路上。比她小个几岁吧,可邵艾竟有“不是一代人”的感觉。人家脸上的那份纯真,无忧无虑,对未来茫然无依却又万事皆有可能的期待,邵艾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放眼望去,她坐过的石凳,踩过的台阶,同方熠手挽手穿过的林中小路……校园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记忆,一切是那么熟悉却又不同,太鲜艳了。她知道,随着时光的流逝,记忆中的场景终究会像旧照片那样“去颜色化”。她的人站在这里,但已不属于这个时空,如同一只飘回故乡的鬼魂,她在其他人眼中是透明的。母校,竟然跟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波士顿校园一样,是个她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邵艾?”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怎么回来了?”

注:文中提到的一万种新药确实是2004年的数据。


 

Wednesday, April 17,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89章 绅士风度

邵艾在中大读本科的头三年一直在学生会任职,不过就是个打杂的,纯属贡献劳动力吧,有当官的机会她也躲了。以她的家境不需要通过学生干部来过官瘾,简历上也不缺这条拿去找工作。对曾经追求过她的学生会主席赵正豪,邵艾没留下过特别美好的回忆。赵学长为人倒是不错,就是说话太官腔了,一张嘴能把他自己的年龄拉高几十岁。

出乎邵艾意料的是,这次见面给人的印象居然大为改观。江苏省药监局也算相当不错的机关单位,赵学长的官僚气却已荡然无存。结婚了,发福了,人的气质反倒明亮起来。平头改为儒雅的偏分,原先几乎是镶在那张大方脸上的黑框眼镜被隐形取代,绣着意大利小帆船的纳维凯尔浅黄色T恤比大学期间的政法委干部服要清新得多。说话风格也不再是人生导师的全局观严谨性权威口吻。

三人在粤菜馆包间入座后,邵艾才摘掉头上的鸭舌帽和墨镜。最近她家周围和公司门口早中晚都有记者守候,这她已经习惯了,倒不是怕人纠缠。只不过在父亲和家族企业犯事期间来见药监局任职的学长,还是尽量别让记者知道,省得给人家夫妇惹麻烦。

“这是我妈送给赵太太的,”邵艾将母亲上次去波士顿捎回来的Baccarat香水套盒捧给赵正豪的夫人余娟。邵艾母亲喜欢四处购物,家里的几间地下衣帽室堆满了没来得及拆封的化妆品和一次都未穿过的时装。不过邵艾只给余娟一人捎礼物并非图方便。女人送已婚夫妇礼物就得送太太,有孩子的先给孩子,不能送男人,这是常识。哪怕和太太不熟悉。尤其是和太太不熟悉的时候。

“听说赵太太是常州人?我姥姥也是那儿的,嫁给我姥爷后才搬来苏州。”

“小艾你太客气了……叫我小娟就好。”余娟的年纪应当和赵学长差不多,身材偏瘦小,再加上月牙形的眼睛,让她显得比邵艾还幼齿些。也许因为这个缘故才要一改丈夫少年老成的形象吧?否则俩人看起来能差个八九岁。

“做宠物药好哩!”点完菜后,赵正豪听邵艾闲聊起她的计划,赞道,“成分相同的药啊,给狗吃的能比给人吃的贵40倍。拿那个止痛用的加巴喷丁来说,宠物医院卖16块钱一粒,给人吃的就只要4毛钱,呵呵。”

邵艾和余娟也一同附和着笑,摇头。

“哎我说邵艾,你们家这两年是怎么了?”赵正豪跟着面带忧虑地问,“接连不断地出大事,是不是风水上出了问题?找个风水师去家里瞧瞧吧。”

“确实是运气背啊,”邵艾盯着桌上的茶盏,脑中回想昨晚临时抱佛脚在刚强那本记事本里搜罗的求人办事技巧。态度上首先要诚恳老实,你既然来求人家就别怕丢人。若是这时候还捂着端着的,硬要维持自己的面子和优越感,谁愿意帮你?放低姿态,掏心窝子说话。

“除了运气,有些问题也是积压已久了,怪我们自己吧。比如我姨父这人,贪念重,亲情对他来说一文不值,按说早该把他打发了。爸妈总是拉不下面子,由着他一天天壮大势力。真到了家里有难时他跳出来作妖,谁也奈何不了他。我跟妈妈现在是一听见客厅电话铃响就打怵,生怕哪里又爆个雷出来。”

“是这样的,”余娟陪着点头。之前大概见邵艾是富家女,与自己的丈夫均为名牌大学毕业,入座后有些拘谨,这还是首次主动开口。“不过有些人吧,不到出事的时候真是瞧不出人品。大众也都多少有些仇富情结,平日眼红人家成功人士,就盼着人家出乱子,瞧热闹。不过往好的方面想,尽早看清楚谁跟自己一条心,也省得继续浪费感情,是吧?”

邵艾见余娟出言安慰,赶紧借机会跟她套近乎。“小娟你果然有正义感,跟赵学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记得当年在中大读书的时候,男生们但凡能在学生会混个一官半职的都不乏女生倾慕。赵学长身为主席,却是一心扑在学习和工作上,吃喝玩乐那些习气一点儿都没沾上。大家还好奇呢,眼光怎么就这么高?也不知道将来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反正不会是俗脂庸粉。”

余娟笑得手捂着嘴,含情脉脉地瞅了丈夫一眼。“他,正直这条倒是没得说。刚工作那时候因为心直口快老得罪人,这两年总算学乖了。”

这时早茶一碟碟端上来,三人安静地吃了会儿食物。过后余娟起身,对邵艾说:“我出去打个电话,你们慢聊。”

邵艾知道余娟这是故意给她制造机会打听父亲的消息。不过赵正豪若不开口的话,邵艾也不便问,只是闷头吃菜。

“你爸这事儿吧,不归我管。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了解,帮不上你。”

邵艾点头,心里清楚赵正豪的这个开场白只是用来撇清他自己。邵氏乃整个江苏省药业龙头老大,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药监局的工作人员应当都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内幕。

“邵艾,就我这几年的工作经历泛泛而谈吧,药企给医院回扣那都不叫行贿,就是行规。这些费用名目繁多,走账也有技巧,如果没有内部举报,即便我们局派人去查,什么都别想查出来。包括一些外企,像兰格史克,诺特华,都是有深喉举报在先,才被调查的。我给你举个例子,几月前有家单位被告,举报人其实在这之前已经跟公司闹翻了,并索要几百万的离职补偿费。公司没答应,她才跑来举报的。”

这番话真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邵艾原先只当是青源注射液出了事故才带出父亲行贿一事,闹半天是有内部人员秘密向药监局举报了。谁会这么做呢?这么做对此人能有什么好处?

又听赵正豪说,“至于药品离厂后、中途更换包装和批号的做法,属于严重违规。”

啊,明白了!这么一说的话,碎片就全整合了。

那个叫张映俞的员工将药运至云南境内时遇上山洪,药箱进水,于是回公司调来一批新的包装和标签。玉溪医院出了医疗事故后,张映俞是跑了,可仔细追查的话,同意给他发放标签的人也难辞其咎。这可不单是被解雇那么简单,要承担责任的。所以那个人就自己出面或者买通了公司里的其他人,向药监局举报总裁行贿一事。总裁被规,公司自然是乱成一团,谁还有心思去追查发放标签之人?

然而等父亲归来,这件事迟早要从头查起。邵艾记得出事后总公司有11位员工递交辞呈,各分公司加起来有五个。几天后有三人撤回辞呈,所以发放标签之人很有可能就在那13人里头了吧?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这一下子就极大缩小了调查范围。嗯,今晚回苏州后邵艾就要着手行动。不过她的调查得秘密进行,免得打草惊蛇,让对方察觉到危险后玩失踪,又或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

接下来的几天,邵艾将总公司秘密调查一事安排给她的助理刘永年,嘱咐他这件事只有他俩人知道,决不能透露给第三人。邵艾说到做到,连母亲和珠海的于伯伯都瞒着,只说是为了宠物药的事要去趟广东,顺便看望姑妈。

当然还要向反贪局的吴处长报备,说自己要去处理一些事务,不清楚会待多久。作为集团代理董事长,邵艾去广东子公司视察工作合情合理,不需要多做解释。

周四,飞机在珠海落地后,先去看望姑妈。姑妈家好冷清啊!原先姑父工作忙,不在家的时候跟这不同,四处充斥着无声的喜悦和摸得着的牵挂。现在每间屋子都觉得空荡荡的,尽管家具一件也没少,却似某个角落在那里呼呼往外漏风。

“我正在办英国移民,”姑妈说。

堂兄既然学的是西方法律,注定要留在欧洲工作。现在姑父不在了,姑妈一个人在珠海没人照应,移民去儿子那里是迟早的事。然而邵艾还是难以抑制心头的伤感。珠海相当于她的第二个家,读大学那四年节假日她经常自己过来玩,从广州跳上大巴,两个钟头就到了。不是一家三口的一家三口吃喝购物,有说有笑。

等移民手续办完,这处房子也该卖了吧?邵艾即便今后来珠海做子公司的总经理,也不想一个人住在这里,受不了怀念的重压。

******

在姑妈那儿歇了一晚。第二天来到位于广州市白云区的邵氏药业销售中心,那车出事的药就是从此处离开的。前台接待她的大姐事先也没接到通知,待弄清楚站在面前的年轻姑娘是整个集团的代理董事长,一时间慌得手足无措。请邵艾去会客厅稍坐,取来一瓶冰镇矿泉水、一瓶可乐,再跑去楼上将经理叫下来。

同经理这么一聊,邵艾意识到自己白跑了。货是从此处运出门的不假,但包装和标签保存在药的原产地,其仓库位于有“世界工厂”之称的广东佛山。

既然如此,邵艾一瞅时间不早了,舟车劳顿后也有些疲倦,不如就回酒店吧,明天再去佛山。难得来广州一趟,她也打算回母校看看的,不过得等到她办完正事之后。那里有太多的回忆,尤其是跟方熠的,而且杨教授夫妇不也还住在教工宿舍吗,万一碰上呢?眼下她必须保持头脑冷静,尽量避免节外生枝也不允许自己软弱。

离开销售中心,到路边打车。刚好赶上黄昏下班时间,前方行人密集的交通路口让四面驶来的车辆排起长龙。邵艾正到处打量有没有空着的出租,面前马路上暂停的一辆黑色帕萨特摇下后座的车窗。“邵艾,你怎么在这里?”

邵艾定睛一看,问话的居然是闵康。他不是在珠海市府工作吗,怎么也跑来广州了?

“我来办点儿事。”

“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说话间,闵康已经推开后门,下车。邵艾见他虽没穿西装,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深灰色衬衣的领口袖口扣得板板正正,行动间有种暗光在周身上下浮动,多半是去赴宴的。从这里到白天鹅宾馆不塞车时只要15分钟,一旦塞起来可就难说了。于是婉拒道:“不用了,谢谢你。我也没啥急事,不耽误你忙。”

“不会耽误,”他用手撑着车门等她上车,简单的四个字却似满含深意。

邵艾见这副情形也不好再推脱,躬身坐进后座。车门在她身边关好,闵康移到前方副驾,问清她要去什么地方,再转告司机。车开后,也只是简单询问她这次来广州待几日。邵家最近的丑闻他肯定听说了,许是顾虑有司机在近旁,只字未提。

真是个绅士,邵艾在心里赞道。换成某位仁兄,首先会不见外地坐进后排,再把屁股朝她这边挪过来一尺半,然后刨根问底喋喋不休没脸没皮……

“你这是去哪儿?”过了会儿,她问前排的闵康,寻思着光答不问不礼貌。“让你绕道了,真不好意思。”

“是我外公的一个熟人过生日,刚调来省农业厅的。今晚的宴会应当请了不少客人,我晚点儿到没关系。”

农业农村厅?邵艾心头一动。宠物药不归药监局管。邵家要在广东省涉足宠物药行业,少不了得跟农业厅打交道。


注:向公司索要500万离职补偿未果、因而举报公司行贿的是诺华一名女员工,2013年的事。


Monday, April 15,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88章 女强人的电话

 第二日,股东们做出如下决定。会接着开,请代理董事长邵艾女士非正式地跟大家谈谈她关于染指宠物药市场的想法,会议不对任何问题拍板或表决。

“首先,在法规上,”邵艾扫了一眼面前的记事本,确保没把年代搞错,“我国从1980年颁布第一部兽药管理法规以来,在这个领域内进展缓慢,目前还没有针对宠物用药的特殊条例,只能参照一般的兽药。2000年通过的兽药管理工作通知,在人用药物转为兽用药物方面做了较为全面的规定,这对我们以人药起家的邵氏药业是至关重要的。需要仔细研究这个通知,来决定哪些生产线可以较为便捷地进行转换,节省人力物力。”

台下有人举手,“请问邵总,关于宠物药的生产线是打算新建药厂还是改换现有的药厂?”

这个嘛,邵艾非挑这么个节骨眼儿搞宠物药,也是有她的考量的。位于苏州的总公司目前负责邵氏自主研发的各种品牌创新药,这些可是利润上的大头,不能出半点儿差错。二叔在天津的公司一直以中成药为主,也做少量的仿制西药。父亲最近帮他收购承德中药种植厂,是希望他能把中成药这块壮大。姑父和姨父在珠海深圳那边的公司则以仿制药与保健品为主。

作为集团总裁,邵艾虽说有权强令旗下子公司转换生产线,这么做毕竟太过生硬,人家各自的负责人不见得愿意冒这个风险。现在姑父去世,珠海子公司是于伯伯代管。于伯年事已高,最终还是要回苏州跟太太子女们生活在一起。邵艾的想法是,等父亲双规结束后,还由父亲和于伯共同管理总公司,她自己跑去珠海做总经理,顺带挑几条仿制药生产线转做宠物药,这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对于邵艾的这番布置,股东们倒是没什么意见。然而又有人提问,“宠物药应当是归农业农村部管,不走药监局。咱们公司在动物方面没什么经验,能拿到营业许可证吗?”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邵艾诚恳地说,“到今天为止,国内宠物药行业才八九家公司,老牌药厂只有鲁抗,是做兽药的。其他的都是最近十年才成立,像怡安生物、回盛生物是专门做动保的。咱们公司既没有兽药也无动保历史,需要聘请专业人士,按规定厂长至少要有三年以上兽药厂的工作经验,这都可以按部就班地实现。比较棘手的是,作为改建单位提出生产申请的时候,需提供企业近三年产品质量检查情况,尤其是曾接受行政处罚、被列为重点监控企业的事故处理措施与改善方针。”

而眼下的青源注射液一事才刚开始调查,父亲正被检察院规着呢。能不能尽快拿下营业许可,要看邵家能否在广东省农业厅畜牧医部门拉上关系了。

所以近期内邵艾要去趟广东,但在这之前她必须先为父亲的事跑一跑。双规期间,当事人的情形外人无法探知,以免串供或销毁证据什么的。这么做当然有它的合理性,可对当事人的家属来说,啥情况都打听不到,也不知亲人何时能被放出来,难免度日如年。

父亲在省药监局当然是有熟人的,但邵艾和母亲不知道是谁。这两天邵艾自己派人去南京打听,哎别说,还真有个她邵艾能攀得上的关系——比她大三岁,也是苏州中学毕业的,也曾就读于中山大学药学系还当了几年学生会主席的赵正豪学长。

******

就在邵艾召开股东大会期间,台风侵袭陆丰市,湖东镇与碣石镇多处街道发生洪涝。位于一层的民居与商铺无法阻挡海水内灌,还好有了去年的教训,市民们已提前将地面上的物品架高或移至楼上。

临海而建的陆丰市重点中学定壮文武学校则幸免于难。刚强暑期组织华南农业大学实习生与后西村少年借鉴波士顿抗洪经验,共同制作了几十只沼泽包,围在学校一侧的海岸线上。台风过去后,沼泽包被冲走十来个,剩下的挂满海带海藻,然而该起的作用起到了。

“自始至终将百姓的福祉放在心头,”陈市长在那一年将刚强推荐为广东十大杰出青年候选人的时候,是这么对电视台记者评述的。“我们陆丰建设局的工作,最难搞的就是城乡建设这块。谁都知道贫困村不先脱贫,建设无从谈起,然而村民们不配合,政府很多时候想帮扶也无能为力。刚强在这里工作的大半年,三天两头下乡村、跑基层,组织村民搞副业,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为政府赢得了村民的信任,让政府今后的政策能更加顺利地得以展开。”

刚强的提名还得到两位省级大员的支持。刚强原本在广州建设局吴公子手下做事,这次来陆丰是吴厅长亲派的,干好干坏本来就代表了吴厅的颜面。还有一位是省公安厅钱厅长,认为刚强在八月初的营救人质事件中所表现的勇气与正义感可圈可点,值得全体警务人员学习。钱厅长没见过刚强,肯出头说话估计是郭采莉的父亲殷副厅长的授意。

这么一来,刚强的杰青称号就铁板钉钉了。正式名单出来的前一个星期,陆丰建设局的现同事与广州建设局的前同事们一封封贺电通过邮件发过来,小徐还特意打来长途电话。各种赞美与恭维让刚强读信的时候需躲进卧室,拉上窗帘,如分赃洗黑钱般没羞没臊。

国内的工作是稳当了,这边采莉的病情可毫不见起色。一个月来,刚强与郭母可谓严格按照医生的嘱咐来帮病人康复,采莉却依然只能做些简单的眼球转动、伸手取物等动作,极其罕见的场合下会冲人一笑。

“这样下去不行的喂!”那天刚强喂完饭后,蹲在轮椅一侧,对采莉说,“再过一个月还这样的话,就只能手术了。到时候要在这里开一个洞……”

他将手搭到她头顶正上方,用指头摸索着某处的头发。“这里的头骨会被凿开,放两寸长的电极进去。唉,我说还是不要啦,万一感染怎么办?头发也要全部剃光,很难看的,再留到现在这么长是不是要好几年?我长这么大还没剃过光头呢。”

然而无论他怎么游说,采莉只是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盯着前方某处的空气。

******

刚强获奖一事,邵艾还是最先从母亲那里听闻的。陆丰那段经历在刚强的私信本里有较为详细的记录,在邵艾看来,陈市长肯不遗余力地举荐刚强,不光是为刚强个人的勤奋与业绩。那家伙于上任之初就跑去陈市长办公室讨论工作,拜山头。在展开任何计划之前,先跟市长开诚布公地摆明目的、统一战线,并针对每个困难环节寻求帮助,所以成绩中当然也有陈市长的份儿。

日记止于八月五日郭采莉奔赴南澳岛的那一天,本子后面还有三分之一的纸张是空白的。邵艾在继承了这本记事本之后,头一回提笔续写道,“2004年10月2日。要说广东省境内的杰出青年数不过来,然而像许刚强这种有意愿为民服务,头脑灵活办法多,同时还晓得与同事上级们合作,荣誉好处大家分的人才……”

心想要不要在“人才”二字上加双引号逗逗他?还是算了。“可就凤毛麟角了。纵观古今中外的千秋大业,都不是由能力强的独行侠们完成的。”

搁笔后,邵艾反观自己。等她正式接替父亲成为集团总裁的那一天,她的身份赋予她至高无上的权力不假,可有多少新老员工能算作她的死党、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保证不离不弃呢?当年父亲在创业期间固然吃了不少苦,却也因此同若干老员工结下深厚的友情。类似于一起扛过枪的战友,是可以放心地把性命和子女交托到对方手中的。这些人一天还在邵氏,念旧情就会对邵艾有所照应,然而毕竟不是她的同一辈人,终有一日要从她的事业中离开。

那之后呢?要么说创业容易守业难呢,不见得都是二代们无能败家。最近的股东大会很好地说明,一个大集团内部仅按规章制度办事是不够的,因为规章总有不完善的地方,很容易被人钻空子。企业,如同一个生物人,有健康强壮的时候也必然有生病羸弱的时候。领导人若是不得民心,一旦遇上危机,手下人不是自顾自逃命就是反过来咬你一口甚至落井下石取而代之。

所以在全力办好企业的同时,她邵艾必须不间断地思考与完善自己的“人治”策略。自从代理总公司以来,她在工作的空当没忘记多向身边人请教。谁不是从零开始的?没啥好丢人的。当然世界上也有像刚强这样的人,天生就懂得如何同各色人等打成一片。那本私信本其实没几天邵艾就读完了,她认为刚强应当接着写下去。于是……

约见赵正豪的前一天是个周五,邵艾下榻南京某处的酒店。当晚也许是因为环境不习惯,在床上躺了半天也没能睡着。想到美国西岸这时候是上午,坐起身,给刚强打了个电话。

“喂,我没弄错吧?”那边的男声没有刻意掩饰兴奋,“居然是女强人找我。女强人找我有什么吩咐?”

邵艾气得几乎想把手机摔地上。这家伙能有一回正经的吗,不要总这么油嘴滑舌行不行?嗯,自从邵家经历了绑架案和青源事件就一直处在各大媒体的风头浪尖上。拿前几天的股东大会来说,会议内容本该是绝对保密的,却还是给媒体知道姨父当众刁难邵艾一事,铺天盖地都是哗众取宠的标题,什么《双规门、内讧门,试问邵氏药业何去何从》,《豪门世家当众互捅,总裁独女腹背受敌》之类。可以说,她跟刚强基本是从媒体上互相知悉对方现状的。

“你现在还有在写记事本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啊?”刚强显然没预料到会是为了这么件事,“没……写了呀,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认为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应当继续做下去。”口吻是在命令自己公司的下属。

“真的?你不是都弄丢了吗?”仿佛能看到电话那端的眉眼被两根钩子吊了起来。

“正是因为弄丢了,才要你从头写起。就这么定了啊,再见!”

打完这个无理取闹的电话,邵艾感到心满意足,最近一段日子怫郁在心中的闷气一扫而空。赶紧睡着吧,明早约了赵正豪和太太去粤菜馆喝早茶。赵毕业工作后的第二年就结了婚,如何在不诱使人家违反规定也不招人家太太讨厌的情况下打听到自己关心的信息,是样技术活。


注:目前全球最大的宠物药公司硕鹏,当初就是瑞辉的一个动保部门。2012年才成为独立的上市子公司。


Sunday, April 14, 2024

《魅羽活佛》第374章 后院里打靶

 “报将军!”一名士兵冲进中军帐,右眼中插着拗断的箭矢,鲜血顺着脸颊淌到胸甲上,周身上下散发的热力让他像支烧了一半被崩出火炉的木炭。

“黎校尉的骑兵营全体阵亡,敌人已经打到城……”话没说完,士兵倒地,不知死活。

在太师椅上坐了大半夜的鸿钧闻讯再也按捺不住,放声喊军医入内,自己起身就要冲出中军帐,被年轻的副官一把拦住。

“将军不可,”副官语气礼貌但不恭敬,神情悠闲而不耐烦,常见于一些不太敬业的保姆对待不听话的小孩子。

副官与守城的其他将官穿戴打扮类似,棕色长袖战袍外,套着青灰色胸甲与披膊。头发也跟那个时代的男人们一样长,并在头顶挽髻。然而副官的相貌过于超前,眉毛细而精致,离眼睛太近,皮肤白嫩得不像习武之人。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关键是眼神,有种与周围一切人和事的疏离感,仿佛山崩地裂也奈何不了他这块钢化玻璃。

反观鸿钧,日晒雨淋的粗粝皮肤呈暗红色。两条剑眉末梢伸进头上戴的铜盔里,与眉心处的双雀纹共同构建出一只展翅的雄鹰。只有下颚处的长须飘逸如道袍,似在暗示他本有的身份。

是啊,他这位主帅出去又能做什么,和敌人肉搏吗?今晚死的还只是他的官兵,明早凶残的黄衽十万蛮军会冲进城里烧杀劫掠,连无力出逃或不肯弃家的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到了那一刻,他会带上沅茉逃走,他还真能“出手”不成?他要是那么做就干扰了世间的因果,也违反了他和“那些人”的约定。不出几日他会被召回问责,丧失现有的一切权限,从此别想涉足这个尘世,自然也无法再见到沅茉。

而他原本计划这次战役结束后就向她提亲的,他无法想象今后没有她存在的那些晨曦和黄昏。可他真能做到见死不救?怎么叫干扰因果了?也许冥冥之中就该有他这样一个异人出现。瞧人家佛国,这些年来一个个忙着下凡普度众生,口碑可比道门强多了。再说了,沅茉会怎么看他?她那么善良,有天当她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定会鄙视他今日的无所作为。

“让开!”鸿钧伸臂将副官推至一旁,“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鸿钧,”副官带新式合金气息的嗓音于背后拉扯着正在出门的主帅,“你可真是疯了。”

******

半炷香之后,主帅鸿钧登上城头。放眼望去,散布在城外野地里的火光将夜空下灰白色的云层照得清晰可辨。摇旗呐喊声、濒死之际的哀嚎、大动脉破裂后血液喷涌而出的闷响就在城墙边下,不过黄衽军大部队还位于几里之外。

鸿钧先是抬起右臂,在空中画了只歪歪扭扭的蝌蚪,一团比夜色还要漆黑、近似虚无的黑影便在空气中定型。又抬起左臂,给黑色阴鱼添了只互补的白色阳鱼。比白日的天空还要亮,让人想起星际战舰船头射出的白光。这期间有支末尾燃着火的利箭从下方飞至,还未触及阴阳鱼便已被震成粉末。

实际上这两条鱼还有别的名字,白色的叫“物质鱼”,黑色的是“反物质鱼”。你要问怎么道门也玩高科技吗?我就问如何区分法术与科技?便如时间与空间本是一体,看不到全貌的人才当做两种截然不同的事物。

鸿钧随后左右手各握拳并伸出十指,分别点在阴阳鱼的两只眼睛处。原本静止的两条鱼活了,旋转着、纠缠着朝前方敌军所在地上空奔腾而去,体积迅速涨大到能覆盖一座城市。刹那间,方圆百里的地区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原本站在鸿钧身边的守卫们一个个抱头伏地,明日天亮后他们便不会记得主帅今晚做过的事。而闪电击落之处必有成群结队的黄衽蛮兵倒地,不会毙命,只是身体虚弱到若干年内都不再有格斗的力气。上天有好生之德,鸿钧此刻是在替天行道。

下落城头后鸿钧也没回中军帐,直接去自己府邸倒头就睡。凭一己之力放倒黄衽大军,明早不明就里的百姓们定会以为有天神领着天兵前来相助,那些神话传说不都是这么来的?总得找个自己能接受的解释。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沐浴,穿上干净的便装。午饭后他要去见沅茉,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相会,他要以最佳的状态去见她。

李沅茉本是鸿钧手下一名将士的女儿。生母早亡,父亲娶的填房一直无后,对待继女还算不错。去年父亲随鸿钧出征时阵亡,鸿钧前去安抚家人,这么着认识的。其后有消息传来,黄衽立誓要拿下这座城,后母央沅茉随自己一同出逃,沅茉不肯。目前一人与两个老仆住在城西空荡的宅子里。

鸿钧也没带随从,照例先去了趟集市。因着昨晚的攻城,集市上无人摆摊,只有路边一家家的小店还正常营业。鸿钧买了只酱鸭,打了一壶酒,拎着走去李府。李府大门牌匾上的“赤胆忠心”四个字还是鸿钧亲笔提的。开门的老仆见到他,只是简短地问了声好,接过食物后自行去厨房。

鸿钧熟门熟路地穿过褐瓦白墙的走廊,踏着圆石子铺成的小路走去小姐住的院子。窗户是敞开的,窗外种着的马醉木上结满一簇簇的小白铃铛花。无论外面闹成什么样,这方角落总是恬适静谧的。但见沅茉穿件粉白色的留仙裙,头挽双螺髻,细长的眉眼如花瓣上的纹路,简直就是铃铛花仙下凡。纤纤玉手各握一只哑铃,正在客厅里练肌肉呢。

“等等!”圣章打断正在讲故事的小羽,“此处的描述,是不是与事实不符啊?既然是大家闺秀,不太可能在家里举哑铃吧?绣个花,弹个琴,画画都挺好的。”

噢——完蛋喽!有人捅马蜂窝喽——陌岩两肘支着桌子,双手按住脸的下部,在心里头幸灾乐祸。兀自狐疑,鸿钧老祖的这段经历小羽是从哪里得知的?像是一夜之间忽然弄明白的,难道昨晚她去见了什么人?这段经历与鸿钧后来变为机器人有关么?

“大家闺秀怎么就不能举哑铃了?”比铃铛花仙还要水灵的母夜叉反问道,“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多运动。你既然是无所不晓,应当明白运动能增强免疫力,降低血压血脂,加速大肠蠕动,对肝癌、肠癌、肺癌等都有显著的预防作用。合着只能你们男人享受这些福利,啊?对你们来说,女人最好各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被你们揍的时候都无力还手是吧?”

“我没说只有男人……”圣章上身后仰,右肩几乎贴到祁哥身上去了。祁哥则用那两只小眼睛怜悯地望着陌岩,像在说你找了这么个母老虎,以后有你受的。

母老虎站起身,伸手拍着圣章面前的桌面,“哼,就看平日,你们对女人的审美观多么病态,完全是基于大老爷儿们自身享乐。让老婆年轻的时候给你们生孩子传宗接代,等年老色衰了最好全得乳腺癌、前列腺癌死掉,好为你们的新老婆让路是不是?”

丫头,陌岩将脸扭向另一边,女人得不了前列腺癌。却听小羽忽然问他,“师弟,你认为呢?”

陌岩瞬间抹平脸上的表情,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回答小羽的话。“依我说,这位沅茉小姐应当在后院打靶。”

言毕,拾起小羽的空水杯,去给她接水。

******

话说鸿钧还未走近后院,就听到“砰砰”巨响。走过去一瞧,沅茉头戴保护听力的耳罩,右手握着支百瑞塔 92Xi-SAO,是他年初送她的礼物,正在打靶。嗯,不错,枪法进步很快,靶上的弹孔都在九环十环徘徊。

沅茉见他到来,收了手枪,摘掉耳罩,随他进厅里饮茶。

“今儿早听街坊说,昨夜请来了天兵天将?”入座后,沅茉双手捧茶,递到鸿钧面前。

打了胜仗本该高兴,鸿钧但觉一团酸酸涨涨的淤气顶在心口处,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若是刚沏的茶可能会烫嘴哦,”圣章小声提醒道。被小羽瞪了一眼后以手捂嘴。

“沅茉,我可能,”鸿钧用他那对长满茧子的大手握住沅茉细嫩的小手,“要离开了,去一个你去不了的地方。唉,我原本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据民间传说,“若言有,不见其形;若言无,万物从兹而生。八表穷窿,渐渐始分。下成微妙,以为世界,而有鸿元。”鸿元,就是他鸿钧。

又言,“盘古生太极,两仪四象循。一道传三友,二教阐截分。玄门都领袖,一炁化鸿钧。”

什么意思呢?他鸿钧是跟着这个世界、这个六道一同产生的。目前宇宙中的暗物质与暗能量加起来占了95%,咱们肉眼可见的这5%本来也是不存在的,是祁哥那个世界里的人给造出来的。如果一定要具体到某个人,那就是祁哥口中的“老大”。总工程师则为盘古。

鸿钧的主要职责是常驻在这个世界中,哪里出了问题由他来修修补补,类似于大楼管理员兼维修工。紧随其后过来的,才是元始天尊。天尊的任务是维护六道安全,尤其要留意曜武智菩萨、陌岩佛陀这种有能力毁灭世界的危险分子。

那佛门又是怎么回事呢?佛门与暗物质世界并无关联,是参透了生命的本质、自辟蹊径跳出六道轮回的能人。要问祁哥那些暗物质世界的造物主们也觉悟了么?并没有。他们类似于研究生命工程、脑机界面、人工智能的专家,只是掌握了操纵物质世界包括生物体的一些技术,灵魂上依然是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的凡人。

总之,暗物质世界给鸿钧老祖与元始天尊定的规矩是——你们有无上的权利,也可以投身轮回玩玩,但不能在与工作无关的事务中干扰六道因果。这当然就包括,不能与六道中人恋爱生子。否则孩子被人欺负了呢?孙子重孙子被绑架了呢?流浪街头?你就不可能再置身世外。

回到故事中,沅茉听鸿钧道出实情,并未显露吃惊不解,只是语气中添了淡淡的哀伤。“妾早知将军绝非凡人,却没料到缘分如此之短。你以后,还能回来看我吗?”

鸿钧摇头。他这次算严重违规,被撤离六道后会有其他人来顶替他的职责,不会再有机会回这个世界了。

沅茉叹了口气,“那我们的孩子就永远见不到父亲的面了。”

“什么?”鸿钧这回是真慌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又犯一条规定,是他无法想象将有个亲生骨肉被他永久地抛弃在另一个世界。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回来,哪怕这意味着今后开启逃亡生涯。

“别担心,我会好好将他抚养成人,”沅茉说到这里,去一旁的案台上取来纸笔。“你也知道我识字不多,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鸿钧手握毛笔,过了半晌心情才得以平复。略一思索,试探地问沅茉,“若是男孩,就叫鸿大宝,女孩叫鸿小羽怎么样?”

听故事的圣章翻了个白眼。

起好名字,二人一时无话。鸿钧想到自己就要离开,沅茉虽识字不多,可能歌善舞。提议,“不如我浅唱一首,茉儿以舞相合,如何?”

于是,鸿钧脑中回想着过去这一世的戎马生涯,即兴作了一首词曲。

******

“等等!”圣章又一次打断小羽,“一个人即兴作词自唱自跳是可行的,我也能做到。可两个不同的人,事先如果没排练过,怎么可能一个人即兴唱歌,另一个跳出来的舞就刚好与歌契合呢?”

小羽哼了一声,“你这种才出生几个月、从未谈过恋爱的小毛孩自然是理解不了的了!只要二人心意相通,这有何难?我跟我家大宝都干过不止一次了。”

圣章依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小羽离开座位,走到桌椅旁的空地上站好,冲陌岩道:“大宝,咱们现在就演示一下,给那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家伙们开开眼。”

陌岩用手指轻敲着桌面,试着代入鸿钧那时那刻的心情,随口唱道:

“混沌伊始,天地一口灵气吹,

“阴阳乍裂,六道翻滚起轮回。

“负使命,永世坚守中,

“独领寂寥滋味。

“藏深情,百转柔肠里,

“夜难寐。

这期间,上世为七仙女的小羽在桌椅墙壁的狭小空间里娑婆起舞,腾挪闪躲。时而有开天辟地的壮阔,时而做情词悱恻的婀娜。陌岩见原本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小圆筒机器人滚动着脚底的滑轮,移到长会议桌的另一端。机器人没法坐,就一直站在桌边观望,祁哥和圣章也不理会。

陌岩接着唱道:

“戎马征战,麾下旧士成新鬼,

“傲立城头,十万蛮军只手摧。

“悯众生,无悔触天规,

“唯叹骨肉何罪?

“许佳人,铁树开花那日,

“我必归。”

Thursday, April 11,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87章 旧婚重提

 周四召开临时股东大会,位于天津、承德、珠海、深圳等地的股东及董事们大部分都赶来苏州了。其实无论股东大会还是前天在总公司召开的内部准备会议,解决实际问题是次要的,主要目的是稳定军心,至少邵艾是这么计划的。

董事长被双规了,公司正被药监局调查,珠海子公司死了主要负责人,邵氏药业就完蛋了吗?不至于,谁也并非无可替代。然而人心一旦散掉,听风是雨,都在那里瞎琢磨不干正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再出个更大的事故。开个会,由年轻的代理女总裁井井有条地处理具体事务、规划新局面来向全体员工展示——甭操那个闲心,天塌下来有人顶着,该干啥干啥去。

然而会议开始不久,邵艾就意识到她犯错了。她高估了自己的权威,也把人心想简单了,根本就不该仓促之间召开什么股东大会。硬撑到会议结束,回办公室后关上门大哭了一场,晚上在家吃饭的时候两只手还抖个不停。

“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家伙,他怎么敢?”母亲听完经过后饭都吃不下,咬着牙说,“他这么公然针对咱们家,就不怕你爸回来后弄死他么?难不成……还使了什么阴招,确定你爸这次进去后就出不来了?”

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呢?先是姑父那笔股份的问题。有限责任公司的股权比例中有四个关键数字——67%是绝对控制权,51%是相对控制权,还有34%的一票否决权及10%的要求召开股东会议或解散公司权。邵父与姑父二人手中共同掌握着整个集团的54%,由于这俩好搭档从创业伊始就穿一条裤子,所以在普通事务上诸如公司管理层人员的任免,邵父基本上就直接拍板了,偶尔会跟姑父打个招呼。然而对修改公司章程、资产重组、公司收购这种级别的大事,则需要其他股东们的支持,获得三分之二以上的通过率。

除这二人之外,姨父孙泰文、于伯伯、邵艾的二叔邵鸿誉各自持有4%到7%的股份不等。现在姑父没了,他的股份由姑妈依法继承。姑妈前天已从老家回珠海,自打失去爱人,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手中的股份毫无疑问全转让给亲弟弟。邵艾和父亲必须拿到这18%,否则只剩36%的一票否决权,其他大小事务都要全体股东表决就太过被动。此事按规定虽说还要经过股东大会通过,但邵艾原本没太当回事儿。

谁知才一提出来,同在主席台上坐着的姨父孙泰文站起身,冲邵艾的方向说:“我说邵艾啊,不是姨父故意找别扭,这么大的事儿得按规章制度办才行,咱不能违法呀!”

“违法?”邵艾莫名其妙,见台下的股东们也都是一脸茫然。“哪里违法了?”

“呵呵,据我所知呢,你父亲被带走后,你们家的财产已被冻结,估计要等到事情全调查清楚后才会解冻,是吧?那问题就来了,你哪来的钱购买股份呢?”

话说到这里,邵艾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父亲的情况姑妈清楚,她说不急,等父亲回来后再过账。”

“哎呦,瞧这,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姨父显然早有预备,“我虽然相信姐夫的为人,可万一他被人冤枉了,最后你家的财产没能解冻,全都收归国有了呢?按《公司法》规定,股东们对其他股东拟转让的股权享有优先购买的权利。既然你们家现在出不起这个钱,那么我们其他的股东是不是就可以……嘿嘿。”

邵艾坐在台上,面前虽没摆着镜子,也能知道自己的脸色不是煞白就是铁青。姨父的为人她一早清楚,可当着全体股东们的面,让人家观摩邵家人如何内讧出尽洋相,她丢不起这个人!

扭头问坐在台上一端的公司律师,“赵律师,有这种说法吗?”

赵律师点了下头,“按规定,宋太太有权决定将手中18%的股份转卖给指定的股东。但是如果这位股东无力购买,其他股东是有优先购买权的。”

邵艾拾起桌上已静音的手机,当场拨打姑妈的电话,同她说明情况。随后将手机话筒对准面前的麦克——姑妈决定不卖了,她将以非执行董事的身份留在董事会。

******

股份转让一事是按下了。邵艾暗暗松口气,正打算向股东们汇报自己开发宠物药市场的计划,不料姨父又一次挑起事端。

“邵艾,我觉得还有件事最好澄清一下,也跟这个财产冻结有关。你父亲被检察机关带走之前,委托你全权代理他在公司行使职责,这点不假。只是,你们家原有的36%的股份也算财产的啊,现在不是被冻结了吗?将来若是被收走,那么国家就是邵氏集团持股最多的实体,咱们这就变国营企业了,呵呵。”

“你到底想说什么?”邵艾的语气已经很不客气了。

“简言之,那36%现在既然不归你掌控,那你其实就不算股东了呀。作为总公司的代总裁,你有经营权和管理权。但有关整个集团的方针策略,你不具备投票和决策权,是这么回事吧?”

邵艾已经被气得脖颈僵直,胸腔颤抖。也就是说,她不仅无权决定收购公司或新产业开发等大事,在当前的股东大会上,她甚至不应该坐在台上?

“赵律师,有这回事吗?”这次问话没转头,脖子已经无法转动了。

“这个,”赵律师为难地说,“咱们国家目前在这方面的法规还不是很完善。股东被财产冻结期间的投票权?还、没有见过详细的规定。”

“要这么说的话,”邵艾的二叔邵鸿誉忽然发话,“那今天咱们开这个会已经违法了。股东大会的出席比例是有标准的,重要事项需要占足三分之二股份的股东出席,普通事项也要二分之一。我哥那36%既然不算,我姐又未能出席,剩下的股份加起来不足50%,就只能散会了呀?啥时候我哥回来,咱们再碰面吧。”

此话一出,台上台下均鸦雀无声,姨父也终于老实了。股东们一合计,决定今天先休会,大家都各回各家冷静一下。明早决定是否接着开会。

提到这位二叔,邵艾也不乏感慨。二叔刚毕业后去了家化工厂,由于专业知识过硬,很快当上了车间主任。父亲从国营药店辞职下海创业时二叔曾竭力劝阻过,认为他这位大哥是在胡闹,玩火!那之后的十来年,两兄弟关系都不怎么样,是姑父和于伯伯协助父亲打下的江山。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十几年后国营化工厂效益下滑,二叔下岗了。先后找了两份工作都干不上手,最终耷拉着耳朵来父亲公司再就业。刚好那时天津的子公司成立,父亲就派弟弟去那里独当一面。这些年下来,二叔的业绩只能算马马虎虎吧,做生意的能力远不及在深圳手眼通天的姨父,年初收购承德那家中药种植厂也是父亲帮的忙。但父亲总对邵艾母女俩说,钱少挣点儿没关系,一定要找个信得过的人,邵艾不以为然。今天,她算是领悟到了。

******

当晚,邵艾洗完澡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爬上床,将手机搁到床头桌上。过去那几年她跟方熠并非每日通电话,但只要将手机摆在床头入睡,确信在另一端有那么个人记挂着她,她这棵风雨中飘摇的小树在根儿上是踏实的。现在没有了,他俩已经沿着各自的人生轨迹渐行渐远。手机的另一端悬在虚空中的某处,若是接通,听到的会是从洪荒时代便呜呜吹个不停的风声。

不料刚关灯,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的美国号码。会是谁呢?此刻美国是上午,难道是卡尼教授收到她退学的邮件后,亲自打电话过来了?

“Hello?”她小心翼翼地问。由于白天哭太久,嗓音如晚饭时桌上那碟扁平的凉皮,一夹就断。

打电话过来的人似乎比她还要吃惊,“邵艾?你真的在国内?我之前打过几回你在美国的号码,琢磨着你早该到波士顿了,老打不通。今天想碰下运气,就试着打你国内的号码……”

这人是刚强。邵艾记得母亲说过,刚强目前在三番陪郭采莉看病。

“嗯,我没去美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至于为何没去美国、家里最近又出了什么大事,这些她不打算讲给他听。她跟他的关系不伦不类的,从很早以前便是如此。

“哎哎,这又是个什么状况?怎么不去美国了,不打算继续读学位了?”刚强不依不饶地问,语调由一本正经忽然转为猥琐,“那就是不要方熠了!是不是终于想通,决定留在国内和我结婚?”

邵艾再一次被这家伙无耻的想象力震惊,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是我爸、是我们家、我姨父……总之跟你完全没有关系!”

电话里的人安静了一会儿,语调恢复常态。“找你是关于你姑父珠海那家医疗器械公司的事。傅吉吉让我转告你,有人想收购。”

这倒是出乎邵艾的预料。“什么人?”

“吉吉说,你应当是认识的。柯秀仪,目前是黄埔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老板,你姑父公司开业的时候她见过你。”

邵艾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揉搓着额头。姑父公司开业的时候?是的,有这么回事,当时这位柯阿姨塞给邵艾一张名片,还向她打听吉吉和刚强。陪这位阿姨同来的那个外甥叫什么……源来着?只记得那一身白西装了。

“这件事我要考虑一下,谢谢你和傅吉吉转达。”

关于公司,姑妈跟邵艾的父亲提过,希望能被邵氏药业接管。那是姑父这几年的心血,邵艾不希望落入其他人手中。谁知道偏就赶在这节骨眼上父亲出事,邵氏药业自己何时能度过危机还不好说。邵艾本来还担心,今天在股东大会上提出收购姑父的公司会遭到反对,谁承想竟闹了这么一出?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电话另一端的人说,邵艾似乎能看到他眯起眼睛,“这位柯阿姨的外甥就快跟牛珊珊结婚了。”

这个消息让邵艾瞪大眼睛。牛大小姐是增城市牛书记的女儿,毕业后一直在广东省药监局工作。本科时曾是刚强的女友,对邵艾一直颇有敌意,那时的她并不理解,后来,多少能回过一些味儿来。邵氏有两家子公司在广东,邵艾原本就有些担心,若是再跟那位柯阿姨树敌……唉,她的路怎么这么难!

强迫自己先把纷乱的思绪搁置一旁,问:“郭警官的情况怎么样?动手术了吗?”

“她还那个样,”刚强的语气有些沮丧,“再过一个半月如果还没起色,就只能手术了。”

关于这个脑深部刺激手术,邵艾记得在波士顿医学院的一门课上看过老师播放的视频。和人们想象中的不同,电极植入的过程中病人是醒着的,因为人的头部只有最外层的头皮有痛觉细胞。先剃光头发,将头皮麻醉之后,开颅,植入电极。期间要让醒着的人做一些动作,比如摇一摇她的手,借以推算电极目前所在的具体方位。

总之一想到原本生龙活虎的年轻女警是为解救父亲变成这样,邵艾便觉得自己像个发战争财、瘟疫财的无良奸商,在别人经历痛苦时自己忙家族生意。不可爱,她这样的女孩真不可爱!

“等你们回国后,跟我说声。”之前爸妈承诺会负担一切医疗费用,现在只能等到财产解冻了。

电话那头应允,又想起一事,“哦对了,我上次送你的那本私信本,你读了吗?”

邵艾扭头瞥了一眼床头桌上棕红色的小本子,“没读。”

那边松了口气,“既然没读,那就还给我吧。”

“找不见了,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生硬的语气,嘴角带着笑意。

“啊?”隔着太平洋也能看到抗议的牌子举得老高,“我辛苦写的啊!有不少值得保留的重要内容,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

诶?搞得好像是她舔着脸问他借来的一样。“既然那么重要就不该随便送人!没别的事了吧?我挂了。”

抬手想要按断电话,终究没能忍住好奇,“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多想。假如郭警官今后再也醒不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照顾她一辈子啦!”他脱口而出。片刻后,又追加了一句,“跟我老婆一起养着她。”

邵艾翻了个白眼,挂断电话,将手机搁回桌上,躺下。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了半天,噗嗤一声在被窝里笑出来。

“净会想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