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November 28, 2024

大老爷儿们说了算

“三个七,三个七你胀颠什么?”王海柱用他那对小眼睛斜了一眼桌对面的岗子,左手捏着一副牌,右手从牌里抽出三张10,啪地摔到桌上。“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喵!”

出了心中一口恶气,还没仔细欣赏一下对面那小子的衰样,兜里的手机响了。今晚的王海柱上身穿了件敞怀的薄夹克,露出里面的方格子毛背心,凸起的肚子几乎将腹部的几个格子扯成圆形。

不耐烦地掏出手机,一看是太太打来的,更不耐烦了。“什么事快说,我忙……吃不吃饭,谁知道吃不吃饭,汤煲好了就先在锅里头焖着,等我回家你再给我热不就行了……几点回家?我哪知道几点回家?我这跟朋友打牌,你别没事啰嗦个没完好吧?行行就这样就这样!”

挂掉电话,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现在这些婆娘,一个个都惯得不行,爷儿们的事也管……来来来,该谁了?”

一帮人又噼里啪啦地甩起了牌。大冬天的,老屋里没有中央供暖设施,全靠地上摆的一个电热炉,一圈圈铁丝就跟牌友们的脸色一样早已烧得彤红。谁知没过几分钟,海柱的手机又响了。

“怎么了这又怎么了?”海柱这回火了,“要买个包?早就跟你说了,想买什么你就买,怎么我每个月给你的零花钱不够用怎么的?别再拿这种屁事来烦我,听见了吧?”

到了晚上10:30左右,海柱看了眼表,“行,那我先走了,明天早班。”

其余几个扫兴地拍桌子,海柱听而不闻。站起身的时候,硕大的屁股几乎把椅子给带起来。

下楼来到街上,一袭凛冽的夜风像扇过来的一记耳光。海柱抬胳膊招呼计程车。岗子住的公寓楼虽然破旧,却是青岛市南区的繁忙地段,一分钟不到便坐进车里。这一带为山地地形,上上下下,九转回肠。说来都不信,本地人海柱到现在都还不会骑自行车,它就没这个条件嘛!

十分钟之后,计程车眼看到家,海柱让提前停下,付钱下车。路边是他常去的小卖部,买了瓶珍珠奶茶,结账的时候目光扫过柜台上单枝售卖的玫瑰,又挑了只不算破败的出来。一手捏花,一手捧奶茶,快步穿过寒风,进了自家公寓楼的大门。从电梯里出来后,正要掏钥匙开门,手机响了,是岗子打来的。

“啥?我忘拿手套了?嗨!压根儿不记得了。明天你家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拿?……好好,先这样。”

匆忙挂掉电话,开门进屋,轻手轻脚地蹬掉皮鞋,换上拖鞋,将外衣挂到衣架上。探头进客厅里,见太太已经洗完澡,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还行吧,那对丹凤眼的形状还正常。她生气的时候眼角会下耷。

大肥猫躬着腰走过去,先把奶茶塞进太太手里。“泡脚了没有?我去端洗脚水。”

太太瞄了一眼他手中的花,没说话。海柱走进厨房,倒没有立即装热水,先得找瓶子把花插进去吧?随后将毛巾搭在自己脖子上,端着一盆热水回到客厅。他这套房子没那么老,有集体供暖,冬天不怎么冷。

等太太泡上脚,脖子上挂着毛巾的海柱再绕到沙发背后,给太太捏肩。“老婆,你看你让我在朋友面前那么有面子,我、我怎么报答你好唻?嘿嘿……打算买个什么样的包?明天我陪你去买。”

“已经下单了,”太太终于开口,放下手中的杂志。“刚才我看电视剧,女主年轻的时候,男人对她也还行。后来她老了,男人就看上了别的女人。你会不会也这样?”

海柱停止手中的活儿,回到沙发前面,郑重其事地说:“你这句话里有两个错误!其一,你哪会老呢?永远都是21岁,那叫Forever21! 其二,在我眼里,世界上就你一个女的,其他人不是爷们就是女汉子……”

“嘘——”太太示意他噤声,“你听,这什么声音啊?”

海柱屏住呼吸。诶,对呀,这哪来的怪声?声音很微弱,呲呲啦啦叽叽咕咕的,这是家里闹了老鼠么?循声往门的方向走,发现声音是从他刚刚脱下来的那件大衣口袋里发出的。海柱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掏出手机。

我嘀妈呀!刚才岗子打来的那个电话怎么一直都没掐,还用了免提?他记得自己把通话按断了呀?可能太急着进门,没按准?

“喂,喂岗子,这怎么回事?”海柱不客气地问。

电话那边的几个人好不容易止住笑。“我、我刚才忙着出牌,”岗子说,“没挂电话,我想你反正会挂的。哈哈哈……”

海柱的脸迅速变换了几种颜色,语无伦次地冲手机说:“我那、我不什么,刚才一个人在家嘛,在看电视剧。”

却见沙发上的太太朝着他抛来一个妩媚的笑,“老——公——我回来了!你今天累不累?”

海柱也笑了,眼睛笑得比困猫的瞳孔还细。“岗子,不聊了,我老婆回家了。明天我去找你拿手套。”

说完挂断手机,摘下脖子上的毛巾,去给老婆擦脚。

Wednesday, November 27,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151章 让你跟着我受苦

国庆长假的那个周日,方熠带上魏蓝去珠海,到邵艾和刚强家吃晚饭。邵父刚好也在,还见到了可爱的剑剑。方魏二人是春天结的婚,那几天刚强去北京访问学习了,邵艾要在传统医药高层论坛上给报告,都没能来参加婚礼。

当晚回到熟悉的广州中大教工宿舍时已近午夜。二人轻手轻脚地爬楼梯上到四楼,打开房门。在进屋的那一瞬,方熠愧疚满腹。

“对不起,魏蓝,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其实方熠去年一月份就已正式入职中大,直到今年夏天才在教工宿舍区的一栋旧楼里分到一室一厅。在那漫长的等待期间,每每去学校查问都被告知没房子,他也明白是副院长蒋艳在背后捣鬼。因为那年秋天入职的海归冯教授一来就搬进宽敞的两室一厅,据说报到当天就领到了钥匙,而冯教授还未婚。

“结不结婚,是人家的自由,”蒋艳这话虽然没当着方熠的面说,最终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能分到什么样的房子,要看自己的本事和对学校的价值,呵呵。”

价值。秋季迎接新学年的校报上,头版就是蒋艳夫妇与冯教授的合影。自从蒋艳治好了她的龅牙,逢照必露齿笑。同页的介绍文字刻意强调了冯教授是加州理工的博士、麻省理工博后。当然,也顺带着温习了一下袁教授所领导的重大国家自然基金项目。

“委屈?”魏蓝闻言一愣,“说什么呢?你这几天的表现怪怪的。”

房子有些年头了,但布置温馨,毫不亚于母亲杨教授曾给过他的那个家。他知道魏蓝不在乎这些,即便刚参观过邵家在珠海的豪宅。他的歉意并非完全来自他这个丈夫能为她提供的物质条件。

魏蓝是真喜欢剑剑啊!对那个铁蛋一样结实的小女娃简直可以用爱不释手来形容。除了坐在桌旁吃饭的那段时间,魏蓝几乎都在陪剑剑玩,想各种法子逗她笑。

“不吃亏儿!”刚强向两位客人介绍剑剑的性格,“前两天保姆也不知怎么惹着她了。她跑去人家房间门口,摘下尿布来,蹲在地板上撒了泡尿。”

说到这里将嗓音压得极低,“跟她妈妈一样。”

饭后,方熠同那对夫妇在二楼的露台上喝工夫茶,下方是邵父与魏蓝推着小车,带剑剑在附近散步。魏蓝说来也快三十岁的人了,依然纯净得如海天交接处的一朵细云,远离蜂蝶成群的尘世,自在通透地飘到哪里算哪里。天使一样的性情,对谁都温言细语,能娶到她是他天大的福气。

“你看人家,”刚强指着魏蓝对邵艾说,“人家那个脾气,你再看看你!”

邵艾瞪了他一眼,“我原先脾气也很好的,嫁给谁才变成这样的?”

是的呀,方熠想,学生时代的邵艾也很温柔,至少对他一直是那样。也许与嫁给谁无关,与她日常的工作需要有关吧?要一个温言细语的女人去指挥那么多员工的集团企业,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难啊。

“方熠,真的不打算再出国了?”刚强问,手中熟练地摆弄着工夫茶。方熠记得读大学那时候,刚强是寝室里最拮据的那个,可乐都舍不得买。然而大鹏终有一日会飞上天。

“说实话,真有点儿待够了,倒不完全是因为蒋艳。”

方熠是个容易满足的人,给他实验室、给他一定的资金和学生,他就能愉快地做出成果。校报上没有他的宣传,外面的杂志可都是主动把他的论文图片当做封面。

然而最近参加的两次学术会议让他倒尽了胃口!怎么都变成这样了?记得他读书那时候,风气还不错的。现如今各个缀着international又或congress的字样,与会者则是清一色的华人,找几个老外来做keynote报告充门面。每天的亮点是晚上那场会餐,国外的学术会议哪有这个呀?能提供免费咖啡和点心的就不错了。

但见一张张满座的大圆桌,打眼望去就能猜到谁是大佬——这个词专指袁教授那种顶着高级教授头衔,既不教课也不做科研更不培养学生只负责拉大项目弄基金的名人。大佬们很少独自出现,随随便便就能把组里的一群副教授、助理教授、研究员和学生们带出来开会。

来开会的“小的们”更是闲不下来。谁是谁的徒子徒孙、毕业于谁的团队、跟谁能扯上堂表师兄姨的关系。扯不上关系也别慌,互留个联系方式,下次会议上再碰面不就是熟人了么?

很少有人真的关心学术,提到某篇论文的目的更多是为了展示他的论文发表在多么高分的杂志上,或者几年下来有了多么可观的引用次数。在杯盏交错与高谈阔论中,原本毕业后前景黯淡的非大牛组学生恍惚间也看到了希望,幻想凭借着通讯录上新增的那些connections让自己成为圈内人。

“活脱脱一个名利场,”方熠疲惫地对邵刚夫妇说,“早就没有象牙塔存在了,跟你们商界政界一样的风格。而你们至少还能实打实地谈几桩生意,敲定几个项目。那帮会议专业户们,真要把他们拉去正式的国际会议,两眼一抹黑,跟人交流都困难。”

“方熠你行的!”刚强凑近了说,“脑子聪明,人长得又靓仔。”

方熠知道刚强在调戏他,决定也反调戏一回。“你之前说,我血液里的DNA都变成你的了。剑剑是不是也应该管我叫爸爸?”

“哎哎——”刚强抬手指着他,“这个玩笑不能随便开啊!”

总之,是他对不起魏蓝。回想读书那些年,除了学习成绩优秀,演讲、钢琴各种荣誉拿到手软。再加上得力的父亲母亲,算是赢在了起跑线上,以为今后的一生将是无比辉煌的。结果哪儿哪儿不如人。

物质方面还好说,魏蓝目前在外企工作,挣的其实比他还多。他也不是那种宁折不弯的倔强书生。杨教授在学术界还有些关系,远在中科院任职的岳父也不断塞给他机会。该出去跑的时候他会跑的,最近才把辛苦大半年的科研成果拱手送给了一位啥都没干的资深“合作者”,请人家当通讯作者。实验室里干活的学生还是一作,不能亏待学生是他的底线,他自己只落个第二酱油作者。研究结果最后发表在了《Cell》上,原本这个级别的文章可获学校奖励的十几万人民币。

可不这样不行啊!抬头望,都是山头,作为新人还是尽量多靠几个吧。所以,他比那些会议专业户们又能强多少呢?内心深处是真的滋生出离意来了。然而他连国外的学位都没有,谈何容易呢?哪像面前坐的那对夫妇,该有的都有了,包括普通人一辈子也够不着的财富与权力。而方熠别的不苛求,只希望能和魏蓝有个孩子。

当年他确诊白血病必须接受高强度化疗和放疗,确实也在父母的苦苦规劝下保存了健康的精子。然而过去的一年多里,体外人工授孕总是无法成功。没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其中的艰辛,太难了!试管受精是最容易的一步,难在胚胎的植入与着床。即便助孕成功还有流产的风险。每次失败对二人的打击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而再次尝试需要的勇气比上一次还要多。

就在上周的某天早上,当他醒来时,身边的魏蓝已经醒了。她睁大着眼睛,静静地望着天花板,脸上的神色可以用轻松愉悦来形容。

“方熠,咱们过几天去领养个孩子吧!对我来说,是不是自己生的无所谓。他们一个个都很可爱,当然,能有个浑身力气的小铁蛋就更好了……你说呢?”

他没答应。他不认为自己的基因比其他人优秀,也知道她不在乎,但他无法抹去心中的愧疚。

“还是再试一次吧。大夫不是说了么,大多数接受IVF的夫妇得经历一年以上的尝试。

她扭过头来,笑着对他说:“方熠,你可真是个大俗人!”

平常他俩之间不怎么开玩笑,这就算极限了。跟邵艾、跟其他人,方熠也是比较正经的。似乎只有对刚强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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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药是中国原产,韩国开花,日本结果?一派胡言!”

邵父这次来珠海,除了看外孙女,与云南一家名为“滇西百草”的中药公司有关。这家公司的创始人想把公司卖出去,邵氏因为看中了他们的中药材GAP种植基地,有意收购。三个月前就开始谈,本来都快拍板了,半路杀出一家日本公司,还是家规模庞大的药企——原仓制药。

原仓提出的收购价比邵氏要高不少。在邵艾看来,也不是不能再往上加,但不值当的,就这么算了吧。可父亲一听对手是日本人,立马就给上升到民族大义的层面上了。

“中药在日本算主流医学,所谓的‘汉方药’有他们自己的发展贡献,这我不否认。这些年持续收购我国的中药厂,光是这个原仓制药,五年内就吃进两家了。现在又出来跟咱们抢,那不成的呀!如果中药材种植都被日本人控制了,咱们用什么?本来遍布全球的那些中药机构,基本上都被日本和韩国把持了。”

“可是,”邵艾欲言又止。心道爸爸,就算您打算挑大梁继续抗日吧,这也不是咱们一家的事啊?合着血本都由咱们出,其他人坐享其成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钱,”父亲望向女儿的目光竟有些不屑,“邵艾,做生意要多动脑子,不能让你的思维局限住了。钱,就像枪支弹药,都以为战场上是靠枪炮取胜。其实历史上有好多以弱胜强的案例,不按照常规出牌。你好好琢磨一下吧,实在想不出来去问浩辰,看他怎么说。”

浩辰?邵艾心道,父亲这么看重他了?

于是第二天上班时,邵艾就跟王浩辰说了这件事,他说需要一两天考虑。第三天,浩辰说他已经有想法了,邵艾便把父亲从家里叫到公司来旁听。一来希望父亲替自己把关。另外,谁的credit就是谁的,她不想冒领下属的功劳。

三人在一间密闭的小会议室中入座。浩辰打开面前的文件夹,往邵父和邵艾面前各放了两份文件。说来也怪,同一年前初次见面时的那个小伙子相比已有明显差别,文雅青涩的气质中萌动着蓄势待发的遒劲。

“邵姐,这是原仓之前收购的那两家中药公司的财务状况和收购清单,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为什么管邵艾叫姐?是父亲这次来,跟浩辰说——以后没外人在的时候,不用那么见外。父亲随后又教导女儿:“尽量跟公司的重要人员建立私交,我和那帮老伙计们,私下里都是兄弟姐妹相称。这在公司正常运营时期看不出来。一旦遇上危机,需要员工们牺牲个人利益与公司共渡难关的时候,靠的就是你平日积攒的人品和交情了!”

邵艾同意,她记得刚强也说过类似的话。

当下接过浩辰递过来的报表。没几页纸,只是翻了翻就看出其中的问题。

“贵芝堂的收购价怎么只有1.8亿?他们一年前不是才花2.2亿新建了几条生产线吗?”

浩辰脸上露出赞许的笑,“邵姐好眼力!贵芝堂的股东我查过了,占股份最多的是陕西国资委,所以这是一家红帽子企业。我建议,咱们向中央国资委和中纪委举报,就说有证据怀疑这宗收购中存在巨额国有资产流失。为什么会导致这种流失?那很可能牵扯到某些个人的利益交换。只要中纪委肯立案调查,必然不会允许原仓近期内在咱们国家收购其他中药公司,问题就解决了。”

邵艾暗暗吸了口凉气。还、还能这么运作?用这种方法扳倒竞争对手,算不算违背商业道德?

圆桌对面的父亲看出了她心中的困惑,微微一笑,“邵艾,游戏就得这么玩。设想一下,假如现在是咱们跑去日本投资,那些日本当地的竞争对手会不会放着政府的保护策略不用,跟咱们讲公平和武德?更不用说,国资流失本来就是犯罪行为嘛!”

“我知道了,爸爸,”邵艾虚心接受。见浩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浩辰,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注:滇西百草的原型为百年老字号紫光辰济药业,于2023年曾以2.5亿的价格卖给了日本津村制药,后被国资收回。董事长赵伟国在那之前已被中纪委立案调查了。

Sunday, November 24, 2024

《魅羽活佛》第387章 方丈与赌徒

 “大婶你好啊,”小羽背着包走进山区后,问路旁卖凉粉和冰镇西瓜的女摊主,“请问这里的十八座名寺,哪一座最破烂、最少人去、离破产不远了?”

头戴草帽、肤色黝黑的大婶被问得一怔,“我、我说姑娘呀,来这一带上香的女人们,要么挑人气最旺的仙鹫寺,要么是特意去参悬寺看研磬法师的,你怎么还专找差地方啊?”

“这你就不懂了,大婶,”小羽嘴里说着,眼睛在黄瓜堆里搜索,捡了根光鲜翠挺的出来,付钱。“从香客的角度来说,都想着去拜那些金身灿灿的大佛像,就跟挑黄瓜一样。可你从佛祖也就是黄瓜的角度来考虑,金身早被拜腻歪了!当他看到自己被供在一间破烂小庙里的破铜烂铁居然还有人那么虔诚地跪拜,是不是更为感动?肯定立马就保佑那个女孩平安顺遂、早日找到她的如意郎君啦!”

大婶目光低垂,抬手搓了下额头,“好像……也有道理啊。”

哪来的道理?小羽在心里直乐,我的如意郎君自己就是佛陀,说出来怕吓着你。又问:“你说的那位研磬法师有什么好看的?他长了三个脑袋么?”

大婶捂着嘴笑,“三个脑袋就吓死人啦!当然是因为长得俊,大家才去看的嘛。”

那是因为她们没见过帅哥!小羽脑海中依次闪过陌岩、兮远、常泽等人的面容。不急,还是先从最差劲的无量寺开始吧,一家家看过去。虽然八个月后的佛会上,大家都要来找她小羽领门票,作为空降兵是无法搞到内幕的。从现在起,就得深入当地的生活,最好能成为某间寺庙的一员。

在大婶的指点下,小羽绕开山区中央那些个伟岸挺拔的巨峰,脚底一刻不停,于黄昏十分到达无量峰下。抬头仰望,见此峰不似仙鹫峰那般云雾缭绕、花鸟绕径。多石,树少也较矮。不对,原本是有苍天大树来着,被砍去不少,只剩下饭桌般大小的树墩,一圈圈的年轮耻辱地暴露于空气中。

“这个无量寺,穷成这样了么?”小羽边嘀咕边爬山。果然一路上都没再遇上过香客,有些无聊。山里没有手机信号,还好通了电。脚下的青石台阶倒是宽阔大气,难道在不知道多久的很久以前,这里也曾香火兴旺过?那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变得一蹶不振的?

爬到半山腰时,小羽转身回望下方。大地已经笼罩在夜幕中了,只有这些山峰的上半截还沐浴着夕阳,仿佛山顶与山下不在同一个凡世。陌岩此刻会在这片山区里吗?她摇头,世界太大,希望太渺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啊,以为自己真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变了模样也不再记得她是谁的男人吗?

“咕噜噜……”小羽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光顾着赶路去了,既没吃晚饭,顺路买的零食也消耗光了。那就去无量寺的斋堂里蹭饭吧,再穷的地方,只要有人住就得有饭吃啊。四顾无人,当下施展轻功,赶在太阳彻底沉到地平线下之前登上靠山顶处的无量寺正门。嗬,层叠的佛堂依山而建,从正门外抬头能找到大雄宝殿的金顶。

寺门是半开的,小羽入内后,穿过开阔的前院。正对面的佛堂里一个人也没有,曾经的气派与辉煌还依稀可辨,只是佛的金身早该修缮了。案台上摆着的供品也都是些廉价货,还有香灯,也就是做成蜡烛形状的电灯,是熄灭的,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用来照明。

来这儿之前,小羽才去过龙螈寺与瑰泉寺,那俩都是千年以上历史的名寺。龙螈寺虽地处喇嘛国,建筑风格沉稳大气,教派上偏唯识宗。瑰泉寺乃兜率天禅宗老派,园内曲径通幽,处处透着禅机。至于眼下的无量寺,既然入门后的第一座佛堂里供着弥勒菩萨,小羽认为和龙螈寺一样,很可能也是唯识宗的。

“你好,”小羽抬手冲弥勒像挥挥手。小时候去过一次佛国,但没见过弥勒,出于礼貌打个招呼。

出了佛堂,后方还有一个接一个的殿堂,都是供香客朝拜的。左右那两条小路看样子绕山而建,黑漆漆的,路旁有路灯却没亮。是因为欠电费太多,被电力局掐电了吗?这么黑,斋堂在哪边?小羽的肚子真有点饿了,可惜没长狗鼻子,否则闻着味儿就找过去了。算了,就选左边吧,只要能碰上个活人,一问便知。

也是她运气好。没走多远,前方一个左手提竹筐,右手打着灯笼的大胖和尚踏出禅院,转身朝她这边迈步。小羽这才知道,本寺和尚们的僧袍是青灰色的,大概因为天气炎热,下摆并不长,只勉强过膝盖。没什么装饰,右边的领口处用白线绣了个“无”字,无量寺嘛,大概以此区别于其他寺的僧人。

“诶,你……”大和尚怔住了。此人五十上下吧,有两只婴儿般的鼓脸蛋。眼睛不大但眼神和善,外眼角处像饺子捏第一下的边儿。

“肚子饿了,”小羽说,“别家的山上有路边摊,你们这里没有。”

大和尚醒过神来,“哦哦,罪过罪过!唉,小施主你也见到了,我们这里没啥人来,摆小摊的有东西也卖不出去啊,自然就……走走,我领你去斋堂。”

说完,抻着脑袋朝寺门的方向焦虑地瞭望了一眼,口中喃喃道:“天都黑了,怎么还没回来?”

等谁呢?小羽心想,怪不得寺门没关。

二人一边走着,小羽请教大和尚法号,得知他叫“源济”,是本寺的监寺。职位可不低啊,仅次于方丈。

“我叫卫小羽。源济叔,你们方丈老头怎么称呼?”

“方丈他……他不老,法号筑山。”源济又问小羽,“这么个点儿了,小施主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这里?”

小羽这回决定说真话,“因为喜欢寺庙,喜欢和尚。”

“哦?哈哈,呵呵呵……”饺子皮笑得几乎严丝合缝了。

******

斋堂建得也蛮气派的,虽然年久失修。深红色木门左右敞开,上方一副竹帘半卷。木门两侧镶着副对联,上联:“平淡是真味,一米一世界。”下联:“凡尘即圣土,无量无分别。”

还不错。小羽虽未专门研究过诗词,但从小跟在陌岩身边,潜移默化间也懂得些门道。

斋堂里点着六七盏油灯,布置同龙螈寺差不多,只是僧众人数要少得多。除去米饭,菜肴只有三样。源济一进门就快步走向那三个负责装菜的伙食僧,“快快,还有菜吗?还有干净的剩下吗?”随后从旁边摆放器皿的桌上挑了个边缘没有磕痕的大瓷碗,捧着端给小羽。“都是粗茶淡饭,小羽凑合着吃点儿。”

对小羽来说,也许食物是这世界上最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事物。不是说昂贵的食材、上档的宴会就一定比自家种的、路边摘的更为可口,有时还恰恰相反。比如面前那锅粉丝豆腐,豆腐是寺里面自己磨的,外皮上还留着清晰的纱布纹路。先在油锅里一煎,等炖到差不多火候的时候扔进来一捆粉丝,比山下饭店里卖的香多了!

于是美食博主小羽坐在几排长凳当中的一条上,吃光一碗又去盛了一碗。斋堂里原有的和后进来的僧人都好奇地望着她,寺里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非出家人了,哪儿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管监寺长老叫“叔”,吃他们的东西吃得那么香,那副宾至如归的姿态让人误以为她就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

“……说就是喜欢寺庙,就是喜欢和尚!”源济在一旁一个劲儿地跟人解释。

吃饱后,小羽见其他人都赖在斋堂里不走,似乎在等自己说上几句。拽佛法,小羽最拿手了。撇开陌岩不说,小羽小学最后几年是跟陇艮和吴老师一起生活的,陇艮会时不时点拨她几句。陇艮是谁?娑婆世界的教主,大雄宝殿正中央供着的那位。就算把仙鹫寺的资深老和尚们请过来,小羽也有把握镇住他们。

不过此刻小羽想聊点儿轻松的,随口问大家伙儿:“你们这里为啥取名叫无量寺?”

僧人们思索了一下,“不是因为建在无量峰上?”

“那为啥叫无量峰呢?”小羽追问。

“大概与无量寿佛有关?”一个年纪比小羽还小的和尚试探地回答,立刻被同事们摇头否定了。

小羽知道无量寿佛就是阿弥陀佛,那可是净土宗的掌门人,与唯识宗无关。当下一本正经地说:“我猜,会不会跟守安禅师的一首诗有关?嗯,南台静坐一炉香……”

念完这第一句,小羽偷偷查看众僧的神色——好奇又专注,应当都是没听过这首诗的。

“终日凝然万虑忘,”吟第二句时,小羽用眼角发现斋堂入口处走进来个人。不就是昨天中午吃饭时遇上的绿帽哥吗?他来这里做什么?上衣虽然换了,头上还戴着那顶绿帽子,一身俗世的打扮。嗯,瞧他黑口黑面的样儿,多半是在赌场里输钱了吧?

奇怪的是见到他出现的僧人都恭敬地朝他点头行礼,让出一条路来。莫非、莫非这个年轻人竟是本寺方丈,叫什么来着……筑山!那也太奇怪了,身为方丈留头发、不穿僧袍倒也罢了,他去山下赌博的事有人知道吗?

“不是息心除妄想,”小羽念这第三句的时候,见筑山虽未朝她这边望过来,却显然在凝神倾听,且听到这句时眼中莹光一闪。直觉告诉她,他是熟悉这首诗的。

本来呢,诗的最后一句是“都缘无事可商量”。里面有个“无”字,有个“量”字,这不就把无量寺的名字点到了么?可小羽见筑山那么个样儿,忽然起了戏弄他的心思,偏不按照套路出牌,冲众人说道:“这第四句嘛,就跟你们无量寺扯上关系啦!听好了啊,是——The wheels on the bus go round and round!”

这话一出,不用问,整个斋堂里的僧众都懵圈了,连筑山都忍不住朝她这边瞅了一眼。

小羽用肚皮憋住笑,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四无量心,说的是慈、悲、喜、舍四种行。慈无量心,能给众生带来欢乐。悲无量心,解救众生的痛苦。喜无量心呢,是看到别人离苦得乐啊、赌博赢了钱什么的,你也得跟着高兴……”

小羽眼睛的余光见筑山歪了下脑袋。

“舍无量心,是指对人无恨无爱,一视同仁。而众生在这六道中经历生死轮回,便如公共汽车上的车轮一样,转呀转,round and round,咱们学佛之人岂能袖手旁观,做自了汉?誓必要度尽最后一个众生,自己才能跳下车去,享受清净。”

小羽这番论调,但凡稍有修为之人便能听出其中的牵强,但也充分展示了她的佛学基本知识,听众中颇有露出惊诧的神色。

“受教了,”筑山口中说着,朝她坐的地方走来,“只是天色已晚,早过了敝寺晚课时间。还请女施主尽早下山,改日再来畅谈,如何?”

源济白了他一眼,“说啥呢!黑漆麻乌的山路,叫她一个姑娘家自己走,碰上歹人怎么办?”随后冲小羽说,“走吧,小羽姑娘,我带你去客房。”

小羽还会有跟人客气的时候?当下从身旁拎起背包,愉快地跟着源济往外走。还没出斋堂的时候听筑山在背后嘟囔:“歹人遇上她,才叫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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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客寮早已废弃不用,源济领着小羽进了一间僧房,点上油灯。说是原先住这里的僧人因为实在受不了本寺的破败,最近转去其他寺庙了。

房间还不小,且自带洗手间。小羽琢磨着,跳槽的这位在寺里的级别还不低呢,也可能是被别的寺挖墙脚了。源济让小羽在饭桌旁稍坐,自己从柜橱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被褥,把床上现有的床单撤掉。按说他这么一位非亲非故的大叔,给小姑娘铺床不合适,可没办法呀,总好过换年轻男人来做吧?

小羽望着源济肥胖的身躯,没来由地想起景萧长老。她跟景萧总共只见过那一次,可相互之间如同多年的亲人。也许这就是我们活下去的意义吧?那些貌似逝去的其实永远都未逝去,谁也不孤单,有看不见的线把大家连在一起,即使轮回也拉扯不断……

“有带换洗衣服吗?”源济离开前问,“橱子里有,就是大了些。”

“源济叔,”小羽忽然不想源济离开,“你们这里挺大的家业,怎么落到今天这个境地的?”

源济犹豫着,欲言又止。最终在饭桌旁坐下,叹了口气,“说出来让人笑话。我们整寺的人,现如今全靠方丈每日下山去赌场里赢钱,才能有口饭吃。”

哦?这倒是出乎小羽的预料,问:“我听说别的大寺在山下有地产,你们没有吗?”

“本来有的,是、是上一任方丈把大伙儿坑惨了!”

Wednesday, November 20,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150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2010年6月初,拥有NYU生物医学与工商管理双硕士学位的王浩辰正式入职邵氏药业珠海子公司。那时他叔叔王策原已经调回苏州。关于浩辰的职位,邵艾决定让他先在总经理办公室干一个阶段,看情况再分去具体部门。

这小伙子也是个狠人。五月底毕业回国,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就开始一摞摞地看资料,熟悉公司业务。无论科研规划、财务报表,还是员工的业绩考核,拿过来就上手。遇到不明白或者有疑虑的地方都记到本子上,抽空询问同事或邵艾。搞得公司高层们人心惶惶,担心被他揪住自己的小辫子。

于是邵艾在一次例会上以平和的口吻向大家说道:“咱们药企不同于生产节日装饰品的厂商,一点小疏忽也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但谁能不犯错呢?关键是要有勇气与耐心去纠正,这才是赢得消费者长久信赖的关键。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一个人免不了有疏忽的时候,这才需要同事们互相协助嘛。发扬团队精神,让正能量的车轮滚起来,咱们要的是前进而不是陷在历史错误的泥沼中。”

邵艾原本就思路清晰、能言善辩,这几年跟着刚强更是学会了如何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方针一出,总裁态度明确,人群慢慢安定下来,除了个别处心积虑撸公司羊毛的。比如销售部有名员工,常年偷改订单价格,每一单只赚几十上百块钱,这对药品批发来说似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累积下来,这家伙竟已非法牟利70多万,坐实后被直接上报司法机关。

“据我所知,”浩辰某天私下里对邵艾说,“现在有不少大企业设有反腐部门,叫监察部。员工们背地里管他们叫锦衣卫,甚至东厂西厂什么的,呵呵。”

这个嘛,邵艾也听父亲提过。有这种机构在,确实能极大减少企业内部的猫腻,尤其是业务繁杂的大公司。然而父亲还是老派厚道商人的管理理念,认为这么搞容易“寒了人心”,得不偿失。所以对浩辰的提议,邵艾认为可再观察一下,如果只是个别现象就别把企业搞得跟军统似的。

当然,她明白浩辰的发心是为公司好,并不是他自己想当什么监察部主管。他的能力用来做这些就浪费了。

到了这年的九月份,父亲因公事一人过来珠海。这之前父亲也没见过浩辰,但他跟王总监关系一向不错,便约浩辰出去吃了顿饭。回来后,邵艾询问他的看法。

“专业知识无疑是过硬的,”父亲思索着说道,“难得的是对社会运作的了解一点都不肤浅,这在新毕业生中不常见啊。”半晌,又加一句:“非池中之物。”

是的,邵艾赞同,经过三个月的考察,她已决定将浩辰留在她的总经理办公室。这小子迟早有天会跳去更好的跨国企业,或者自己开公司,但现在他不还羽翼未丰吗?他为攒履历,必然会勤奋工作。她也会扶持他的成长,大家互惠互利。

父亲这次会在珠海多住一阵子。除了公事,也是因为他太喜欢剑剑了,剑剑也喜欢姥爷。平日里刚强在罗湖工作,邵艾上班也忙,那爷俩大白天在客厅里能一待好几个钟头,连保姆都清闲了。

2010前后正是抗日神剧爆火的时候。父亲坐在沙发上,手拿遥控器,看完这台换那台。一岁零四个月的剑剑在他面前的地板上爬来爬去。虽然电视上的人说话她听不懂,但凡出现激烈的枪战或武打镜头,会停下手中的玩具,坐到地上,呆呆地望着电视。以至于在学会叫“妈妈”、“爸爸”之后,第三个发音标准的词汇竟是“八嘎”。

搞得邵艾不无焦虑,“爸,她这么小的年纪,你让她成天看那些血腥杀人的镜头,合适么?”

“这有啥不合适的?”父亲坦荡地说,“你们这都是生在和平年代,才会纠结什么‘少儿不宜’。剑剑若是三四十年代的小孩,她亲眼所见的不就是杀戮么,谁还会因为她是少儿就避开她?”

这话说得邵艾心头满不是滋味。事实上,父亲这次来珠海,就跟日本人有关。

******

周六晚,刚强和邵艾被双双请去广州参加省级经济杰出人才奖表彰晚会。倒非他俩领奖,是作为曾经的获得者及本省政界与商界代表压场子的。

快到傍晚时分,刚强把车从车库里移出来。临上车前抱着剑剑亲了又亲,没完没了。剑剑被亲恼了,举起小手拍他脸上,“八嘎!”

“聪明绝顶,活学活用,”刚强称赞道。

夫妻俩上车后,车子驶离翠湖香山。刚开始邵艾心情还不错,跟老公汇报法院对偷改订单那人的判决。后来无意中瞥见车门里塞着样红色的事物,用两指夹出来查看,是女人的发箍。

“这谁的?”她问。

正在开车的刚强扭头扫了一眼,“什么东西?不知道。”

邵艾皱眉,“你车里有个女人的发箍,你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吗?”

刚强没有立刻答话,好像是在思索。“上周二……三,我们局里下班后一起去粤江春。老靳儿子在国外结婚了,他回来补请我们一顿。当时我让李尚开我单位的车,我开自己的车,这样能多带几个人。”

“谁坐你身边的?”

“我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已经开始不耐烦,“不就是个发箍,这很重要吗?”

“这不单是个发箍的问题,”邵艾的声音中带着种鸡同鸭讲的绝望,“我不介意你开车带女同事,或者朋友,但是请你想一下,一个女人坐进别人的车里,她可能因为头发不舒服把马尾散开,这没问题。但是她为什么要把发箍留在人家的车上呢?无论她待会儿是打算继续扎起来,还是一直披散头发,她都应该自己收好。怎么会想到塞进车门里的?完全不合理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她这是故意的,”邵艾感觉胸腔里都是积水,她的声音是浮在水面上的木筏,尽量保持平稳不让它翻倒。“要么故意留给你作纪念,要么就是等着我来发现,这是种挑衅。”

“你想得也太多了吧?”他扭头,不满地盯了她一眼,“别人无意中遗落一个发箍而已,就被你编出30集连续剧来了。挑衅什么?我都不记得当时谁坐在前排了,她能怎么个挑衅你?”

邵艾摇头,用牙齿咬住嘴唇,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只有女人了解女人,有些道理再怎么解释男人也不会相信。她将发箍塞回车门,扭头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扔了吧,”他说。

她右侧的车窗被自动撤下,炎热的夏夜扑进吹着冷气的车内,肆意搅动着这个移动家庭。她不吭声,一动不动。要扔也应该是他自己动手。

车子一个向右倾斜,减速,停在了路边。他开门下车,从车前绕到副驾门外,拉开她身侧的车门,将发箍随手扔了出去,再重重地将门关上。而等他再次坐回驾驶位时,她已经拿着包和手机,从前排中央的空隙爬到后排入座。

好吧,她可以相信他的清白。但一想到有这么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与他在单位里共处,也许还会一同出差,今后不知道会怎么变着法地来钻空子,心里就刺痛。她嫁的男人是不锈钢做的么?这她真不敢确定。

车开了一会儿,又停下,这回是停在一家路边餐厅门口。他下车,走到后排为她打开车门。话说平时上车下车他从来都不会刻意帮她开门,这点儿比闵康差远了。当然闵康是从小坐轿车长大的,所以出身阶层当然会在人身上留下印记,别不服。

“走吧,下车吃饭。”见她坐着不动,他伸手来拉她的胳膊。

“八嘎!”她甩开他。

他笑了,伸胳膊到她背后想要将她抱出来。邵艾意识到在公共场所闹腾毕竟不妥,自己下车了。

******

颁奖晚会并不在排排坐的会议礼堂中进行,场地的布置更像大型庆功酒会。一张张铺着金边白桌布的圆桌上虽然没摆着菜肴,但有香槟、火腿冷盘与西式甜点。应邀客人在来之前已被通知桌号,每张座位前的桌面上立着姓名牌。

两夫妻入场后,没走几步就被各自的熟人给拦住说话。等邵艾应酬完毕,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直接去找她和刚强的桌子。主办方虽然是分别邀请的二人,但显然知道他俩的关系,安排在同一桌相邻的座位。此刻大部分客人还在四处走动、攀谈。邵艾来到指定的那桌,见八个座位坐了四人,却空出五把椅子,因为有两个女人的屁股是挤在同一把座椅上的。

这俩女人,一个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发微波,带着倒三角型的镶钻耳环。眼睛介于斜吊眼与月牙眼之间,嘴唇长而不厚,总之是西方白人男性认为中国美女“应当”长成的那副样子。天青色的瘦长西装内是白色低胸衣和短裤,短裤的边缘只比西装下摆长一两寸,腿基本光着。

另一个感觉还不到二十,双眼巨大,当然也跟厚重的眼线和睫毛有关。嘴唇小而嘟,脑后扎俩向外分的大马尾,总之脖子以上是卡通学生妹的风格。然而身上的紧身连衣裙比隔壁姐妹的短裤还短,白裙子上衣在胸前挖出个倒心形的洞,左右端露出黑色文胸的边缘,当中是被挤得密密实实的乳沟。

这俩女人为何挤在一把椅子上?邵艾不得而知,看二人身体的姿势,显然互相充满敌意。或许是某一个先坐下,然后躬身去捡地上的东西,另女趁机把屁股塞了过去。可桌上不是有名牌的吗?应当谁来坐难道还会有争议?

想到这里,邵艾好奇地瞅了一眼嘉宾姓名——“许刚强”。怀疑是被谁不小心放错了,她又去检查隔壁两个座位。她的名牌就摆在刚强的左侧,右侧坐着别的客人。

“喂,你们俩,”邵艾拿起刚强的名牌,再啪地放回桌面,“坐错位子了吧?”

小萌妹闻言,抬头白了她一眼,没说话。西装女则跟没听见一样,从包里掏出一只粉盒,给脸上补粉。

邵艾感觉不可思议。今天这是怎么了?是全世界疯了,还是她自己疯了?出门前真应当查一下阴历,也许上面有一行红色小字写着“忌出行、忌见生人”?

“麻烦你们让开,这是别人的座位,”她的语调已经很不客气了。

“关你屁事!”西装女忽然抬头,凶了邵艾一眼,“后面排队去。”

“我是这个人的太太,”邵艾自认为搬出了杀手锏。

“我们也都是他的太太,”西装女嬉皮笑脸地说。

邵艾的脑子嗡地一声。她知道这不可能是事实,然而她真的看不懂了,现如今的某些同胞怎么变成这样了?只要见到喜欢的东西,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就可以扑上去疯抢?不愿靠勤劳吃苦来致富,只要有机会走捷径、一步登天,传统道德甚至法律规章都可以踩在脚下?

还“经济杰出人才”呢,真是讽刺,经济都发展到哪里去了,人心到哪儿去了?又或者现实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她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看不见、接触不到,她过去的那二三十年都是生活在真空当中。

邵艾没再说话,在自己的位子里坐下。好不容易等到刚强应付完他的关系,走来宴会桌时,其他的客人均已入座。他先是瞅了一眼自己的名牌,随后客气地对两个女人说:“请你们让开,我要坐下了。”也许是邵艾多心,她认为他这副表现证明他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形。

这回二女倒是很爽快地站起身。“老公再见!”“老公晚安!”每人抬手在空气中冲刚强虚抓了几下,然后扭着屁股颠颠颠地朝大厅出口走去。

邵艾偷看同桌的其他客人,要么低着头看手机,要么三三两两假装投入地谈话。但她敢确定,每个人都注意到了刚才发生的事,真他妈的丢死人了!如果桌上没摆着她的姓名,这时她肯定已起身离场。

而当事人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扭头看了她一眼,诧异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

“你在哪儿认识的这俩女人?”主席台上的扩音器已开始工作,邵艾将声音压低到刚好能被他一个人听到的阈值。

“不认识啊,”他无辜地说,“没见过。”

“没见过,会追着你的名字追到这里?”轻言细语由牙缝中吐出,“再仔细想想?肯定是在——”

“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他的声音也不大,但显然火了,“你今天是怎么了?没事找事。”

最后那句话给了邵艾当头一棒。我没事找事?我找什么事了?我好好的坐你的车来这里赴会,先是在车上发现陌生女人的发箍,来这里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的老公被别的女人轮流喊老公。这还成了我没事找事,我心胸狭窄敏感多疑?

但这些话她无法说出口。不是为了给他留面子,是她已经被气得在生理上开不了口。她的肌肉,她的神经系统和脑电波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震荡与混乱。“悔教夫婿觅封侯”,现在她满耳朵听到的不是台上主办方的讲话,而是这七个字。嗯,也可能世界很正常,就是她身边这个男人出了问题。

刚强拾起面前的名牌,起身离座,不知走去什么地方。大概过了六七分钟,他的手里拿着只新名牌回来,重新放回桌上。

为啥说“新”名牌,因为白纸不是插在带游离光丝的塑料夹内部,是拿长尾夹固定在外面,遮住原先的字样。纸上的四个大字也不是提前打印出来,是用黑色墨水笔临时写的。看得出,写这四个字的人手是抖的,笔划中带着愤怒。这四个字是“邵艾丈夫”,作为刚强的名字摆在他面前。

邵艾的火还未全消,但至少能让她平静地坚持到晚会结束。伸手抓过刚强的名牌,取下外层的白纸和长尾夹。再闹下去不仅会被同桌的陌生人笑话,迟早让守在大厅外的记者们发现,那用不了几天她远在苏州的母亲就会知道,并打电话过来询问。

其实她生什么气呢?真到了无法挽回的那天,一拍两散就是了,以她各方面的条件还愁找不着新老公?只是……剑剑啊,唉,剑剑还那么小!不过剑剑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会比她这个妈妈更坚强,更自信,更皮实。

Sunday, November 17,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149章 一世情敌

闵康自打一年前调来深圳福田区,还没去过罗湖区政府。这回他也不想去,简直是土匪窝嘛,去那里做什么?是刚强先派秘书李尚打电话给他的秘书,请闵区长过去商讨红岭金融带的规划。闵康叫秘书回话,还是请许局移驾来福田这边讨论。

其实闵康是分管商务局与卫生健康的副区长,金融带的规划应当由福田发改局的栗局长指挥,后者听说跟刚强私交还不错。但肖市长认为栗局长正忙于筹备八卦岭金融科技城的项目,让闵康负责红岭金融带,大家都宽裕些。应当是出于提拔之意吧,闵康想,毕竟他能从珠海调到这里来,外公是走了肖市长的关系。

“领导将重担交给你,那是对你的信任,”后来栗局跟闵康闲聊的时候,一语点醒了他,“我哋出来揾食呢,头一条当属‘知恩图报’。这个金融带十年拿不下来,当中既要盖楼,又得翻新路面,起立交桥。到时公开招标,投资商承包商们势必要抢破头的,呵呵。”

哦,闵康明白了。听说肖市长在建筑业有不少关系户,比如他那个表弟杜昊壤。好,那他闵康就尽力吧,给谁挣钱不是给?

只是罗湖老区那帮人本来就嫉妒咱们福田的新兴金融产业。最近在肖市长大力支持下,深交所已定于四年后由罗湖迁址到福田。据说梁区长为这事大病一场,也可能就是摆烂,在家里躺着不来上班。有用么?新大楼都选好址了,招标已结束,资金都到位了,还能有回头路?闵康赶在这么个时候去罗湖露面,不成了众矢之的?

然而刚强那边又回信了:“笋岗金融科技谷、新兴金融要素聚集区,都是在我们罗湖这边动工。你们福田的大财主们要是愿意出资帮我们盖楼,我马上骑单车过去磕头。”

无赖!闵康心头一阵厌恶,邵艾怎么嫁了这么个男人?听说她去年生了女儿,他还没见过。应该各方面都会像她的,血统高贵,绝对没可能遗传那个泥腿子。

于是在3月16号周二这天上午,闵康带上四个随从人员,两辆车,来到文锦中路那栋一高一低的连体大厦。为什么要四个人?去贼窝不假,他可没胆怯啊!大家都还单身那时候,在关老爷子家里不是打过一回架么?闵康从小学空手道,刚强纵然人高马大也不是他的对手。多几个人是怕土匪们耍无赖,多带几副眼睛和嘴,免得说不清。

在门卫处通报后不久,李尚便一路小跑地迎出来,热情有礼地领贵宾们上楼。闵康一行人跟着他进入会议室,一眼望见椭圆环型会议桌中央摆着一大片金融带的微缩建筑模型。嗯,如果土匪们连模型都弄好了,确实应该他闵康亲跑这一趟的,很正当的理由。然而刚强偏不用,非要拿什么“大财主”之类的字眼儿来恶心他。

此刻能容14人的会议桌旁坐着刚强和六位部下。出乎闵康意料的是,刚强并没有占据首席主人位,那个位子空出来,不知还在等谁。莫非梁区长也会列席?

见闵康出现,刚强脸上的表情像是敌占区的百姓盼到解放军,被洪水围困的难民等来了救生船。腾地站起身,朝着闵康走过来,几步走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顾盼生姿!胸前那条蓝色斜纹领带像是巴宝莉专卖店的新货,闵康有条差不多款式的,还好今天没戴。

话说闵康那条是深灰色,刚强这条是焰蓝色,鲜艳且不容易搭配衣服。也亏他的气质能压得住,甚至连眼中闪烁的亮光都让银色领带夹黯然失色。一想到穷小子花的都是邵艾的钱,闵康心头就来气。

“闵区长大驾光临,失迎,失迎!”刚强伸手过来跟他握手。

闵康是真不想跟他握,但想起上次在高质量发展大会上被他捉弄,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岂料土匪这回又有新花样,握住他的手后并未立刻松开,而是移到他右侧,像失散多年的兄弟、互相爱慕的基友那样搂着他的胳膊,领他到主席位坐下。亲自给他面前的茶杯里倒满热茶,再将桌上一盘糖果巧克力推到他面前,像个贴心小男友那样问:“吃哪个,我剥给你?”

无事献殷勤!闵康是不会碰他这里任何东西的。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十点了,已到开会时间。

“需不需要我向大家介绍,政坛新秀的背景和丰功伟绩?”刚强入座后,低声问他。

闵康不理他,朝在座的罗湖区同事们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姓名、职位。其实谁不知道他的底细呢?估计连他外公早些年的八卦都嚼过好几遍了。

那些人还说,闵康虽然是在美国名牌大学拿的正规硕士学位,但专业是生物医药。而刚强在省委党校读的在职研究生是政治经济学,比闵康更了解中国的国情,所以也就更适合经济特区的领导岗位。哼,都是些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拍的马屁,闵康自然不会当真,他那边的人还夸他与国际接轨呢!

刚强见他讲完,带头鼓掌表示欢迎,随后做开场白。“咱们这次的红岭金融产业带是响应省委和市委的号召,纵向建立港深莞大中轴走廊,横向连接华强北智能中心与蔡屋围商业区,从产业发展与空间布局两个方面来打造一个可持续发展的金融区。虽说是两区联手行动,罗湖地老楼旧、囊中羞涩,最多帮着咱们的邻居福田大财主的产业外溢起个承接作用。这个产业带最终能否成型,那全得靠闵区长运筹帷幄、出钱出力了。现有请闵区为项目规划做指示,开启大家智慧的明灯!”

油嘴滑舌的家伙!为了能占到实质上的便宜,什么肉麻说什么,闵康可不上套。从秘书手中接过U盘,还在低头寻找桌上的手提电脑接口,U盘被刚强一把夺过。

“我替你插!”刚强亲昵地说。

闵康皱了下眉,总觉得这句话中暗含下流的成分。无暇多想,背后的幻灯片已闪亮。首先是金融带整体规划图,这是肖市长的秘书处发给大家的,没什么好商酌的。正中央一条南北向的长直大道就是红岭路。东侧是罗湖的地界,西侧是福田。

“其实金融带的两个详细设计地带都在你们那边,”闵康对罗湖区的同僚们说,“罗湖才是主力军。蔡屋围银行总部已初具规模,另两个金融区还在规划阶段,远景不可限量啊。而红岭路西,光荔枝公园就占去一大片。我们福田需要改动的不多,目前正在打造八卦岭科技城,建成后会与你们的笋岗科技谷遥相呼应。”

提起这个八卦岭片区,闵康就感到自豪。福田不仅是金融中心,还是教育强区。“北有海淀,南有福田”,中小学范围内的九大名校都分布在这一带。为了孩子上学,罗湖区政府的不少年轻干部选择把家安置在福田,讽刺吧?

“你们的平安大厦造得怎么样了?”听众席里有人问,“什么时候完工?”

“早着呢,还得六七年,”闵康低调地说。

平安金融中心大厦于去年开工,建成后将超越罗湖的京基100(梁区长的小心肝)成为中国第二高楼,世界第五。闵康刚调来福田的时候,还不熟悉深圳这几个新老区之间的明争暗斗,因言行过于高调而得罪同行。被现实教训过几次之后,终于明白越是富裕地区的官员越需要藏锋敛锐、抱残守缺。

******

“闵区这话就见外了!”刚强伸手,在闵康面前的桌子上按了一下。“既然是联手合作,怎么还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三个片区都需要你们鼎力支持和参与,我说的是配套设施,尤其是南区。比如红岭天桥公园大道交给你们来建,好不好?”

凭什么?要不是当着那么多下属,闵康早就甩手离开了。南区为蔡屋围银行总部,哪个银行来这里设总部,哪个银行自己出钱就是了。类似于平安金融中心,土地归深圳政府,楼是平安保险自己盖,不需要他们福田区政府花钱。无论如何,南区的配套设施怎么还要福田来负责?

“别急啊,”刚强打量着他的神色,解释道:“南区定位为文化枢纽。我们打算建新的大剧院和博物馆,还有城市机场候机厅,提供一站式登机服务,将消费、金融、旅游结合在一起。这个天桥公园大道会一直延伸到你们荔枝公园,把来我们这里的客人送去福田。而福田的居民也可以享受到罗湖的剧院和候机厅,何乐而不为呢?”

要是这样说的话,闵康心道,这个什么天桥公园大道确实有必要兴建。还未发话,又听刚强说道:“中片区的工程也不小啊!包括智能巴士站、立体慢行系统、空中走廊什么的。我们就吃点亏,自己扛下了……”

本来就应该嘛!闵康在心里嘀咕。

“北片区呢,有正在修建的地铁7号和9号线的交接站,将来人流不息。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搞夜间消费,跟地铁站一起建个地下城,一直连到你们八卦岭,带旺你们一整个片区啊!你说这笔钱是不是该你们出?呵呵。”

闵康想扇这家伙一巴掌,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回道:“许局的提议我都记下了。这事我一个副职拍不了板,回去要打报告,开会讨论。咱们再联系。”

闵康是打算走了,再待下去还不知道得掏多少冤枉钱,真是个如假包换的土匪窝!刚强也没留他,还是跟先前一样,挽着他的胳膊,将他一路送到楼下大门外。

来的时候是艳阳天,此刻灰蒙蒙地下起小雨,这在广东地区再正常不过。春天有三个月的梅雨季节,夏天午后随时有可能下暴雨。

“来,坐我的车,我开车送你回去,”刚强在他耳边说到。

闵康这才注意到,随他前来的两辆公车还没开过来。此刻门口停的是一辆君威,看车牌号非政府配车。

“不必了,”闵康冷淡地说。

“来吧!”刚强拉着他走向副驾,“该不是怕我想不开,载着你一同冲进海里吧?哈哈哈……”

闵康这回真是被改毛病了。当然,他也料到刚强应当是有话跟他讲。好吧,就听听那小子说些什么。

******

待俩人一个坐进副驾,一个充当司机,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周遭的气氛忽然就变了。刚强已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官场老油条,沉静地将车驶离政府楼。

闵康的目光扫过身侧车门内部,无意中发现一样酒红色的事物塞在车门的储物格里。应当是邵艾的发箍吧?不会是别的什么女人留下的吧?虽然他很期盼邵艾脱离目前的婚姻,但如果刚强以这种方式伤害到她,他一定会把刚强揍到残废为止。

“金融带这个项目,你不应该沾手,”刚强终于开口,却是闵康意想不到的内容。

什么意思?是说应当交给栗局长主持?“你以为我想啊?”闵康没好气地说,“知道要跟你共事我就躲了!是肖市长点名要我负责。”

“你害过我,”刚强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把我往死里害,但看在邵艾的份上……她家在福田的子公司承蒙你多照顾,我替她谢谢你。”

用不着你来谢!闵康在心里说。嘴上说的是:“没照顾过谁,我向来公事公办。”

是的,他作为分管商务局的副区长,确实曾特批过“邵氏深圳”申请的政府优惠政策。这个政策本来只给中小企业,邵艾那个叫孙泰文的姨父来找过他,大概知道他和邵艾的关系。闵康打心里不喜欢这个人,但还是批了,理由是子公司不同于分公司,是独立的法人,在经营中发生的债权债务独立承担。为她间接做点事,能减轻他心头的苦闷。

这时汽车刚好路过一个建筑工地。刚强放缓了车速,抬手指了下副驾一侧的窗外。“老兄,你看看那些工人,为了赶工期下雨都在上工,每日的工钱刚够糊口。就这样,杜昊壤公司旗下的求职中介,将工人头一年每月工资的15%抽走作为回佣。新人不通过他,就无法在他承揽的项目中干活。”

闵康快速瞥了一眼窗外。他很少盯着这些场景看,在他30年的人生经历中跟这个阶层的人几乎没有交集,不像开车那位。

“我可完全是出于好意提醒你,”刚强继续说道,“不要为虎作伥,最后连自己都搭进去。你以为人家欣赏你的工作能力?人家看中的是你的后台!将来你犯事被查,你外公不可能不动用他的老关系来救你,对不对?可你别忘了,咱们广东官场历来有广府、客家、潮汕和外来派,不是谁都买谁的账。有天你要是落我手里,我是不会客气的。”

“管好你自己吧!”闵康说话时在心中冷笑,“净会教训别人,你从毕业那天起不就傍上了建设厅的吴厅长?他儿子最近挪用公款炒股,谁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栽我手里,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吴厅长不一样,他是少有的清流。”

闵康翻了个白眼。接下来的五分钟,车内是比窗外细雨更浓稠的沉默。对闵康来说,命运就似这辆车,非要时不时地将他跟刚强这个他最讨厌的人关在一起。也好,若是少了这么个宿敌,人生岂不是也挺无趣?


注:深交所从罗湖迁址到福田是2014年。确实是前落马市长许宗衡在2005年就宣布了的,至于个中缘由就不清楚了,只能杜撰。

Thursday, November 14, 2024

《魅羽活佛》第386章 你帽子的颜色

 小羽将眼镜放回眼镜盒,收进自己包里。这时书房外有仆人禀报,说晚餐已准备就绪。等吃完饭,姐妹俩就得告辞了。抓紧眼前最后的机会,小羽向兮远请教:“伯伯,你要是我,会先从什么地方找起?我这回可是真没辙了!找不到陌岩,若干年后我成了老姑娘一个,每日在你跟前晃悠,管着你喝酒不让你吃糖,以搬弄你属下的是非为乐,你说你糟心不糟心?”

“嘿呦!”兮远被她气笑了,“你自己的情郎玩失踪,还赖上我了?”

小羽不担心兮远生气,曾听他这样评论过她们两姐妹:“平日里大大咧咧、皮打皮闹。真遇上棘手的问题,会放下架子向人求助,绝不贸然行事,必要时下跪磕头、撒泼耍赖都不带眨眼的。能屈能伸,是成大事之人的必备素质啊。”

小羽知道最后半句说的是兮远自己,但安在她们两姐妹身上也合适。大魅羽在修罗军中那是有赫赫战功在册的,她小羽六七岁时便驾驶着“锤子”打败敌人的巨无霸机器人,都算成事之人。

“我会先从大梵天开始,”兮远坐下后说道,黑眸子中闪动的亮光辉映着一个遥远的世界。“大梵天历来推崇佛教,十八座名寺中藏龙卧虎,各有密不外传的修行法门。八个月后将举行五百年一次的盛大佛事,届时药师佛会代表佛国亲临说法,其他世界的高僧们也会在天庭的协助下前往朝拜。”

哦,即将有佛门盛事?小羽转了下眼珠,问道:“天底下寺庙那么多,不可能各个都派高僧出席。让谁来不让谁来,这份名单是怎么定的?”

兮远摇了下头,“他们佛门自己的内务,天庭不予干涉,只负责派船接送。大致说来,六道中的每个天界给10个名额,这就是280个了。再加上人道、修罗、饿鬼、地狱、畜生道各50名,一共是530位长老。然而长老们很多年事已高,需带一两个随从照顾起居饮食,总客人数会在一千出头吧?至于大梵天东道主,他们自己有多少人参会,不受限制。其实也不是谁都争着去的。修行的根本在于修心,真正的得道高僧不见得愿意凑这种热闹。”

小羽想起景萧长老,一贯衣着朴实,言谈中也从不故弄玄虚。景萧爷爷若是还在世的话,定然会足不出户,远离这类俗事。然而天底下能达到此等境界的和尚能有几人呢?呵呵,一听药师佛祖亲临,那还不挤破头?

“今年就破次例吧,”小羽对兮远说,“将佛会改为凭票入场。那些高僧们被接去大梵天之后,不是说就可以进门了,让他们先挨个儿来我这里领门票。”

“胡闹!”兮远瞪了她一眼,“往年都没有门票这一说。”

“往年?”大魅羽接过话茬,“五百年前的事,还有人记得吗?既然是门票,就没免费一说。每张收十块钱手续费,算是答谢天庭出人出力,由小羽代花。”

“代花”这个词小羽喜欢。其实正如兮远所说,陌岩带着四个魂去投胎,只能从原本只有一二个魂的群体中挑选宿主,这样的人是无法参禅打坐的。即便入了佛门,最多也就是某个小破庙里面看门的、扫地的、抱着功德箱请人捐款的低级僧人,轮不到他前来。

所以小羽的计划是,借收门票的机会放风出去,说释迦牟尼要招一个小臂上有灯芯印记的和尚做徒弟。来的人当中就算没有她要找的人,那些人回到各自的寺庙后,肯定要广为宣传。想想,谁寺里的和尚给释迦佛祖招了去,那多露脸啊,往后上门的香客们还不得把门槛给踩烂了?

兮远没再吭声,应该是默认了,领着两姐妹走去饭厅的路上,语气悠长地回忆道:“你俩小的时候,连许愿都跟别人不一样。其他的姐妹都说希望长大后遇上个如意郎君,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你俩的愿望是,谈十场恋爱,还都要跟同一个人。当时大家只道是童言无忌,谁承想还真的应验了,哼。”

当晚离开玉清宫的路上,大魅羽掰着指头跟小羽计数,“我帮你算算,看已经有多少了。小红鸟算第一次。在龙螈寺,前后有肥果和魅羽两人,不知算一次还是两次。境初是一个,在西蓬浮国醒来的陌岩是一个,这就四五个了。你的这辈子呢,白鹅甸、姚诚、巴塞厉?已经七八次了哎,确实是跟同一个人。”

“铮引哥哥呢?”小羽打趣她。

“铮引……”大魅羽望向远方,“铮引是个例外,但他当然也算!所以说,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这样才好,不完美的东西才能长久。”

“嗯,这样最好,”小羽附和道。她才懒得算什么姻缘呢,她的人生信条是活在当下。她知道陌岩也是个不信命的人,他俩的行为理念不会被谁的诺言、预言给束缚住。

******

大梵天为热带气候,在外人印象中到处是阳光海滩棕榈树,大眼睛、长直发的性感女郎载歌载舞,那只是印在旅游宣传册上的度假胜地。实际上人口密度是小羽家乡的好几倍,一座座城市体积庞大,居住环境拥挤。因现代化程度相对落后,所以又不似兜率天那般寸土寸金。

名山大川集中在西北部人烟相对稀少的仙鹫省,也是十八座寺庙的所在地。据说当中有座仙鹫峰,因半山腰处常年集结着一圈雪白的云层,是名副其实的“高耸入云”。山顶上坐落着仙鹫寺,被誉为大梵天第一寺,十八名寺的领头羊。一年365日,登峰朝拜的香客不断。

小羽的第一站是仙鹫省东南部的一座城市。站在大街上抬头朝群山方向遥望,四周虽然艳阳高照、热浪蒸腾,西北方的群峰却似刚从冰库里搬出来,丝丝缕缕地散发着凉气,英俊挺拔地撑起天地的稳重。

在那片深深浅浅的墨绿色中,偶尔能辨出金色、银色、水晶剔透的亮点。十八座峰,十八座寺。当中最高那座仙鹫峰,傲视群雄地直插天际,半山腰处果然被一圈密实的白云环绕。其下是一条倾泻的瀑布,隔这么远也清晰可辨,可想水流是有多么凶猛。也就不难理解在这正午阳光的照射之下,其水汽在山下行成一座巨大的彩虹桥。

“适合建水电站,”小羽自言自语道。

说是人烟稀少的地区,马路上、小店里也到处是人。一眼望去,大部分是平民,当中混杂着穿金戴银的富豪阶层。正如路边的消费场所,有当街烙饼煮方便面的小食车,也有金碧辉煌、一排服务员站在门口冲你鞠躬的大酒店。杂货店以出售宗教用品为主,佛像跟玩具枪、机器人模型并排摆放在一起。

嗯,小羽喜欢这种地方,并不是因为这里多么文明富足,更非已消灭了贫富差距。她喜欢这里浓浓的生活气息,让穷人和富人都能充实且平和地开展自己的生活、互不干涉互不仇恨的那种包容。

快到吃午饭时间了,小羽从怀里掏出兮远给她的照魂眼镜戴上,一边寻找心仪的饭馆,一边观察大街上的人。嗯,绝大多数就是三个魂。偶尔能遇上几个一魂、二魂之人,哎你别说,这些人还真不见得穷困潦倒,反倒一身富贵相。说明啥呢?没心没肺的人更容易成功是么?小羽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该戴着眼镜照照镜子,或许她自己就只有一个魂。半个?

肚子饿了,转身钻进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饭馆。八九张方桌只坐了半满,估计价钱不算便宜。一个男服务员走来殷勤招呼,小羽也没看他递过来的菜盘,像江湖游侠那样随口说道:“给我来一支可乐,半斤卤牛肉。”

“我们这里没有卤牛肉。咖喱牛肉炖土豆行么?”

咖喱牛肉……小羽在心中暗叹。要是陌岩也在场,定会要求“去掉牛肉”。唉,忽然间很想他,虽然分别还不是太久。

“行,就要一份咖喱牛肉炖土豆,把牛肉拿掉,”为了纪念陌岩,小羽如是吩咐道。侍者即将走开时,小羽又添了句,“外加烤羊腿一只。”

侍者扬了下眉毛,朝厨房走去。等菜期间,小羽继续戴着眼镜观察店里为数不多的食客。

这个“魂儿”是怎么显示的呢?其实就是头顶上的一圈彩虹光。三魂是指凡人的天魂、地魂、命魂,分别为红蓝黄三色,小羽来大梵天之后见过的只有这三种。种魂的颜色是青色,在她最初得到这副眼镜的时候,见兮远头上就有这种光圈。是的,兮远已经修成四个魂,在道门的修为可与佛门“罗汉”的境界齐平,不简单啊!

最后一个元魂是什么颜色的,小羽不知道,获得这副眼镜后,还没机会看过佛菩萨。下次去找陇艮师伯,或者就在八个月后的法会上见到药师佛时,她得仔细瞅瞅。

******

饭菜端上来,好大的羊腿!小羽摘下眼镜,大口吃着咖喱土豆,啃羊腿,吃得那个香!真应当把她的座位移到门外去,等于给这家店做广告啊。吃到一半时,眼角见一位新客人进了饭馆,在她正前方那桌入座,背对着她。本来小羽正专心吃饭,没功夫踅摸别人,可进来的那人他……

由于是坐着的,无法准确判断身高,若非小短腿的话应当比她高五到八公分吧。小羽目前是173左右。

男人上身穿着件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薄牛仔衬衣,原本浅青色的面料已经洗得发白,以此判断当属平民阶层。可单是这么一个坐姿就让人毫不怀疑,此人若非有可观的家产,也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让小羽忍俊不禁的是,也许因为地区文化差异,这人戴了顶鸭舌帽,帽檐转向脑后,帽子的颜色竟然是碧绿色的。

“噗——”小羽一口米饭喷到饭桌上,连忙拿餐巾擦嘴。前方那人肩膀稍动,但没回头。这时刚好之前那位侍者走来点菜,小羽听男人说道:“一份蔬菜炒饭,两张卷饼。咖喱牛肉炖土豆,把牛肉拿掉。”

“噗——”小羽原本正端起玻璃杯漱口,听到最后那句时,又一口水喷到饭桌上。不光她乐,连侍者都咧嘴笑了,并朝她的方向挤了挤眼睛。

男人快速地回头一瞥。小羽还在花枝乱颤当中,没看清男人长相。只觉两道冰澈的明光在周遭划过,短暂地将饭馆内的空间一切为二。有意思。小羽又擦了擦嘴,尽量不去注意男人的帽子,收拾心神,把肚子填饱。在她结账的时候,男人的饭菜也端上来。小羽收拾好背包行李,起身之前戴上那副眼镜。待会儿她要一边看人,一边找旅馆入住。

然而就在她离座的同一时候,目光无意间穿过镜片,扫到前方的绿帽子上。不会吧?红、蓝、黄、青、紫,这人头顶的光圈有五种颜色,比兮远还多一层!这家伙的修为竟然达到佛菩萨的境界了么?莫非是那十八座名寺中的某位长老乔装打扮,下山吃饭?

想起大梵天的僧人与别处一样,都是要剃度的,小羽决定查探一下这位绿帽大神是不是光头。方才他一直背对着她,又戴着帽子,无法判断。这时她既已离座,便可以从侧面观察。

不料男人警醒得紧,还没等小羽看真切,就搁下筷子,扭头用那对洞穿古今的目光迎上她好奇的眼神。

小羽此刻方看清男人的长相。25岁上下吧,平直的眉毛在眉心处微蹙,不知是一贯如此还是因为不满她的行为。上眼线弯度较大,眸子黑白并不分明,像仙鹫峰般云气环绕,微藏于眉骨与鼻骨之后自成世界,让小羽怀疑之前那对明亮的目光不是从这对眼睛里射出来的。

面部轮廓虽然分明,嘴唇不厚也无棱角,一看就善于后发制人,小羽称之为“等待嘴”。头上那顶鸭舌帽的颜色是滑稽了些,别说,还就他能戴。换成个大圆脑袋鞋拔子脸,戴这顶帽子等于是把“猪头”二字写脸上了。安到对面这位的头上,反而凸显他深沉而又叛逆的气质。

“看我干什么?”这话不是从“等待嘴”里说出来的,是拿眼神问的。

这要是换作别的女孩,当众驻足打量一位陌生帅哥,被对方逮个正着定会不好意思。小羽则不仅没有半分羞怯,反而趁机问道:“你有头发没有?把帽子扯下来给我瞅瞅?”

男人不再理她,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吃饭。小羽总不能自己伸手掀他的帽子吧?呃,也不是不能,不过此刻她已从侧面瞧清楚,男人耳朵后方与帽檐之间是有黑发的。不长,一寸左右吧,那就不可能是寺庙里的僧人了。

奇怪,居然有五个魂,这里的人果真名不虚传啊。小羽在心里嘀咕着,转身走出饭馆,戴着眼镜继续在路上观摩行人。哎,等等,刚才路过的是一家电玩店?大梵天的科技不及小羽和允佳居住的首府,但想到今晚孤身一人住在旅馆中,有无电视不知道,但肯定没电脑。不如随便买台小游戏机,用来打发时间吧。

打定主意后,进店挑选。再出来时,背包里装着一台存有12种简单游戏的掌机,继续前行。没走几步发现绿帽男居然在前方七八米处的人群中,又过一个街口后,男人忽然一个转身,进了街边一扇大玻璃门之内。小羽不知那是什么地方,看门面豪华大气。走到近前一瞧,赌场。

遂在心里叹息——这位绿帽哥不知因何机缘,白捡了人家两个高级魂,真实修为跟高僧那是不沾边的了。要不要跟进去戏弄一下,让他多输点钱?搁从前,小羽肯定会这么做的。不过眼下还是先办正事,找到陌岩要紧。

事实上,街边的店铺看来已经在为八个月后的那场佛会做准备了。通常释迦摩尼、观音菩萨、弥勒佛是信众中最奉行的几个,现在满眼见到的都是药师佛像。小羽记得自己六岁的时候,陇艮师伯结婚,药师佛曾携带小川前来主持婚礼。因那时候的陌岩正处在失智的状态,还需要她小羽照顾。

婚礼前后她曾设想过,如果陌老师有一天也跟一个阿姨结婚,她该怎么办?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他了么?但她认为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直觉告诉她陌老师还就喜欢跟她这个黄毛小丫头在一起,虽然这在情理上说不通。

总之,今天先找家旅馆歇下。从明天起,她要一家家拜访那十八座佛寺。不急,先找几家垫底的,慢慢打探,她小羽最擅长在短时间内同陌生人打成一片。仙鹫寺则要往后排。听说那里有几个老和尚修为着实了得,别一上来就把她的老底儿给揭了,让她难以为继。

Sunday, November 10,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148章 资本家那一套

 “以后,这个家里无论谁都是直接叫名字,别什么老爷、太太、大小姐的。都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了,封建等级、资本家那套早就该废弃。”

刚强病好之后,决定开个家庭短会。除了夫妻俩,家里的工人、保姆都被叫来开会,在一楼的客厅里搬椅子坐好。

既然大人们都在,剑剑也不能被扔到一边。剑剑已经九个月大,开始吃固体食物了。还没断奶,但已不需要奶妈,邵艾不在家的时候就喝瓶装奶。此刻大人们围成一圈,剑剑坐在锃亮的地板上玩一只青虫公仔。那头浓密的中短发一侧别了只蝴蝶夹,两只营养过剩的红脸蛋与怀里绿色的青虫相映成趣。

剑剑还不会爬,但自己开发出了用屁股蹭着地板后退的移动方式,所以想去什么地方要先转个身,再倒车——用刚强的话。生气的时候会揪下自己的一只小袜子,朝任意方向掷出去。

另外,现如今家里还多了四弟刚波。去年夏天,邵艾有了宝宝之后,刚波离开打工城市石家庄,来珠海哥嫂的家里当司机。平日主要是为剑剑服务,邵艾在公司另有助理和司机。

刚波今年25了,人高马大的身材,模样和表情依然充满稚气。不怎么开口说话,除非你跟他聊与变形金刚有关的话题。这个春节前后,刚强在南山区深圳大学城里给他报了个三周的机器人冬令营,叫他跟一群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们一起动手做机器人,学基本的编程语言,这期间由刚强来担任家里的车夫。

“我作为一名国家干部、共产党员,”刚强接着道,“在单位里宣传人民当家作主,人人平等,不分高低贵贱。到时候给人知道,回到家还搞老爷太太那一套,当人上人,影响多不好?以后在咱们家,晚辈管长辈要叫姐、叫姨、叫叔,除此之外一律直呼其名,没问题吧?”

刚强说到这里,斜眼查看沙发另一端坐着的邵艾。她手里握着手机但没有开屏,算是对他这位讲话领导的尊重。

她没不高兴吧?脸上瞧不出情绪。之前通知她开会的时候听她小声嘀咕:“这是在外面当官当上瘾了么?回到家还要开会。”

不管了。不高兴也没关系,晚上在床上把她哄回来就行。

“现在说剑剑的问题。她这个阶段的小娃扔东西正常,但不能让她扔粮食啊!比如今天早上,才给她面前摆了一碗蒸鸡蛋,被她一巴掌呼地下了。再放一碗,又呼地下了。这样不行,想想咱们小的时候——”

刚强话没说完,半空中一只鹅黄色的事物划着抛物线朝他的脑袋飞过来,被他一把抓在手里。是剑剑刚脱下来的小袜子,还带着体温与酸酸的脚汗味。再看地上坐的那个小女孩,正咧着嘴冲他笑,嘴里只有前下方竖立着两只门牙,其余的牙还没冒出来。

刚强知道他今天的会只能软着陆了。谁是这家的领导?反正不是他。他被那一大一小俩母夜叉捏得死死的。

******

晚饭后,刚强坐到电脑前,惴惴地打开邮箱。春节假期本来放到22号,他因为长病又在家多休了几天。果不其然,一堆公务等着他处理呢……怎么着,接下来要跟闵康合作,正式筹备罗湖与福田共同经营的红岭金融产业带了?好吧,等周一回去上班后,也叫那小子过来开个座谈会。

这倒没什么,他跟闵康早已成了一对职场怨侣,这辈子是杠上了。让刚强忧虑的是,这个金融产业带是肖市长一手策划的,长3.6公里,是深圳市“两轴三带”规划中的重头戏。如此规模巨大的项目必将历时多年,期间牵扯到的工程招标数不过来。肖市长和他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户们又会如何瞒天过海地在里面捞好处,刚强都不敢想。

另外,既然肖市长已经得知吴厅长和刚强在查他,能放心地让刚强住持罗湖那边的工作吗?刚强是发改局局长,又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将他置之事外。会不会先做个局,把刚强这根心头刺给拔掉?所以从现在起必须时刻警醒,如履薄冰。

一直工作到十点半左右,刚强犯困了。忽闻一阵隐淡的香风从背后袭来,不似凉风吹来的花香,是体热熏开来的暖香,当中还夹杂着一股奶味。转身,哎呦妈呀!满眼都是大白胳膊大白腿,只有前后两片灰绿色的薄纱。什么样的灰绿?就是绿豆凉粉那种暗绿色。注意必须是绿豆磨的粉,不是绿豆淀粉,后者做成的凉粉是白色的。身前一小片,背后一小片,左右腋下还合不拢,拿绿绸绳拐来拐去像鞋带一样松松地串在一起。

嗯,怀孕好,生孩子好!你瞧生完孩子后这对胸的尺码连升两杯,屁股里面像打了酵母粉,比北方人家蒸的馒头还膨大。刚强伸出一只指头,在其中一个馒头上不轻不重地攮了一下。这面发得不错,蒸得火候也够,绵软有弹性,手指戳完后没在馒头上留下印记。

抬头,哎呦妈呀!这副装扮可够风尘味。单说口红的颜色,深红打底,外面还闪着一层塑料质感的光亮,应当叫“皮革子红”。类似于八十年代烫了满头卷发的时髦女郎脚上蹬的锃亮的红皮鞋,又或者九十年代舞厅小姐们穿的超短红皮裙。今晚这是哪里来的情趣?本已大病初愈的刚强又似被抽干了力气。

“水快凉了,先去洗澡吧,”白馒头、绿豆凉粉外加皮革红说道。那副声音比八十年代还要早,基本上退回到男尊女卑的旧社会去了。

还得洗澡?刚强像是流浪汉好不容易坐到餐桌上又被叫去排队,心里一万个不情愿。然而总不能没洗澡就上床睡觉吧?虽然这一天都没出家门。那就速战速决,在走去浴室的路上已将身上的衣服七七八八地脱掉,像剑剑扔袜子一样随意丢到地上。

在浴缸里敷衍了事地滚了一圈,将自己擦干净,脸上带着油腻的笑,只穿一条内裤就出了浴室。结果没走两步傻眼了。哎——这是肿么了?片刻前活色生香的老婆为啥变装了?一身米色的职业套裙坐在沙发上,腿上架着手提电脑。方才扭垂在肩膀一侧的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浑身上下只剩下嘴唇上的皮革红让刚强确信自己洗澡前并非在做梦。

“我刚刚想起来,”女企业家十指敲着键盘,面上依然不带情绪,“咱们不能搞资本主义腐朽糜烂那一套。”

“这个……嗨呀!两口子的事,怎么能跟资本主义扯上关系?”

刚强说完这句,也意识到老婆是在报复他,开始气急败坏地在屋里面找那套凉粉色的清凉睡衣。遍寻无果,走回沙发前,将老婆和电脑一起抱起来查看,她屁股下也没有。

“太可恶,太不厚道!”他骂了一句。随后在长沙发的一端躺下,左腿架到她脑后的沙发背上,右脚从她肚子和手提电脑的缝隙里穿过去。要知道他周身上下只穿了条内裤,还不是紧包的三角裤,是那种松松垮垮的大裤衩。这么一分腿,不该露的部位冲着她的方向暴露着,一个词形容就是“耍流氓”。

女企业家也不在意,小臂搁在他的小腿上,继续用电脑处理她的公务。刚强这时候是真困了,很快就迷糊起来,上半身在他睡着时开始发冷,还好被一件女西装上衣及时扔到身上盖住。哦,原来凉粉装穿在西装里面。好困啊,他在睡意里挣扎着,时而见到皮革红近在咫尺,大白馒头近在咫尺。

她这是有多么爱他!虽然他俩结婚已有四年半,还生了宝宝,在她的目光中他能感觉到自己依然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宝贝的东西。这些年她一直在拿她女资本家的财力支持他,用她的资源保护着他。他名叫刚强,是职场上的阿尔法男,但其实她才是他的铜墙铁壁。

******

刚强是周日晚离家返回深圳的。不料周三下午邵艾下班回家,一进门赫然发现这家伙坐在客厅沙发上,不知正在生谁的气,脸上能同时找到红黄蓝三原色。

邵艾又走近两步,才注意到客厅另一侧站着刚波。大小伙子耷拉着脑袋,上衣的翻领左右不对称,低垂的目光落在自己43码的大脚上。

“还不说实话,啊?”刚强没空搭理归家的老婆,继续厉声质问弟弟,“你刚来珠海的时候我就严肃地跟你谈过一次,除了这个家里的人,外人给你一分钱、一根毛线都不能拿。我这份工作什么性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要存心把我坑死么?”

刚强越说越气,抓起沙发上的一只抱枕,朝着刚波的脑袋扔过去。刚波俯身避过。

“出什么事了?”邵艾走去老公身边,坐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将来剑剑做了错事,你是不是也要打她?”

“这跟剑剑有什么关系?”刚强糟心地瞅了太太一眼,低声简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之前刚波去参加机器人冬令营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走漏了风声,被几个同学家长知道了这位是罗湖区许局长的弟弟,就开始变着法地送礼。刚波在冬令营时倒是一概拒绝了,结果回珠海后,有位同学的父亲追过来,把礼物送去了他的公寓。

“说,到底拿了人家什么东西?”刚强接着审问,“再不说我去你那儿翻,你看我找不找得到?”

刚波抬起头来,两只长胳膊在胸前抡起,划了个圈,“这么大一个变形金刚。”

刚强气得翻白眼,“你今年25了,搁过去,孩子都生好几个了。看中什么玩具自己不会去买吗,还是我跟你嫂子平日给的钱不够花?想想,到时候我被单位开除就罢了,通报里面会怎么写?许刚强,在任期间滥用职权,收受他人变形金刚一个,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赶紧还回去!”

邵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实话,真人一样高的变形金刚,国内普通玩具店里够呛能买到,搞不好还是从境外捎回来的,这份礼不算轻。唉,这些人也真是的,投其所好到如此无孔不入的地步。刚波一个乡下来的小伙子,也难怪他抵不住诱惑。

“行了,没多大件事。你明天回罗湖安心上班去,这事交给我处理,”邵艾对老公说道。随后又抬头问小叔子:“刚波,你这位同学的父亲是做什么的?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到了周五晚上,邵艾请那父子俩来珠海一家餐厅吃饭,刚波作陪。男人不到五十岁,是家水泥企业的区域销售经理。说到那只巨无霸机器人,只道是小孩子相互间送的玩具,无论如何也不肯取回去。

邵艾思考了一下,问:“韩先生,你们公司跟佛山那边的承包商有来往吗?”

韩经理摇头,“我们的客户基本在南山跟宝安那一带。”

嗯,所以想去刚强工作的罗湖打开局面。邵艾接着说道:“我有家药厂在佛山,最近刚做完厂房扩建。韩先生要是有兴趣,什么时候去佛山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叫厂长约上承包商,跟你见个面?”

佛山可是有“世界工厂”之称,那里的机会不比罗湖少。

“哦,那太好了,许太太仗义!我什么时候都有空,随叫随到,随叫随到。”

Wednesday, November 6,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147章 大郎,吃药

“混账玩意儿!”吴厅长气得拍桌子,“我一早叫他别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居然敢把公款借给哥们炒股?这钱好歹还回来了,要是被套牢了呢?他是打算自己掏腰包垫这笔款,还是去坐牢?刚强你说说,谁生了这种儿子不倒霉吗?光宗耀祖就别指望了,还净给他老爹挖坑拖后腿。”

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刚强哪敢吱声?偷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半。今晚邵艾要跟王总监和他侄子出去吃饭,剑剑在家跟着保姆和奶妈,会不会闹翻天?唉,你说这小娃的脾气像谁?刚强自认为打小性情温顺。邵艾嘛,迄今为止也还好吧,没被她爸妈惯坏。剑剑这脾气是随谁呢?又或者婴儿都这么个样?

要说刚强自己四个兄弟,在老家一起玩的又都是吉吉这种男尿泥娃,上大学前就没怎么亲密接触过“小女孩”这种事物。印象中村里头的那些女孩子们,包括吉吉的妹妹,一天到晚就知道扎堆儿嗑瓜子,在他路过一旁时吃吃地笑着、互相咬耳朵,手里传阅着谁谁又去石家庄某艺术照相馆里刚拍回来的黑白打底再被涂一层粉色紫色的“朦胧照”,耳垂上戴着小卖部里出售的小包糖豆里附送的廉价塑料耳环。直到后来贤惠能干的大嫂进门,刚强和两个弟弟惊为天人,但也是当成母亲一样敬重的。

其实从上初一开始,来许家串门子的那些姑婆们就开始盯着刚强看了。说她们家或者谁谁家的小姑娘,长得那个俊(zùn),各方面跟刚强都般配。刚强母亲没得早,老爹基本上不跟村里的女人搭话,所以这些八卦的接收对象只有眼神不好、耳朵时聋时聪的奶奶。然而等姑婆们都离开后,奶奶会盘腿坐到炕上,一边编篮子,一边自言自语:“咱家的老二,要脑子有脑子,要长相有长相,将来是要中状元娶宰相女儿的,她们就想去吧……”

刚强还在瞎琢磨,吴厅长已发完牢骚,抓起手机打给儿子。头两句话声色俱厉,叫吴俊马上过来一趟。但听到两岁大的小孙子昨晚因高烧和咳嗽进了医院,吴俊和倪霜两口子一直在病房里守到现在,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嘱咐几句便挂了电话。

“嗯,我看,要不这样?”吴厅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最终打定主意,坐到刚强身边。“润博集团这个案子,暂时转到地下。你这几天再帮我弄清楚一件事——股东都有谁。尤其是,有没有跟一个中年女商人叫汪巧云的扯上关系。”

中年女商人?刚强立刻想到肖市长。听闻与肖市长有过男女关系的女人虽多,但大部分是偶遇的蝴蝶、流水的女兵,长期保持亲密的只有俩。其一是位不怎么出名的三线女星,据说现已退出娱乐圈。其二是珠三角地区白手起家的某中年女商人,人长得好看,工作能力强,曾在业内获奖多项。

刚强虽在深圳官场任职,这些内幕并不是谁都能接触的。是把他当做亲信的梁区长有次同他外出办事时,茶余饭后讲给他一个人听的。刚强不是个嘴碎的人,这事没告诉过同事,也没跟邵艾说起。倒不是信不过邵艾,自打他从贫困县调去灯红酒绿的深圳,她就老担心他也会跟某些官员那样或主动、或被动地跟别的女人好上。所以这些绯闻没必要告诉她,让她徒添烦恼。

唉,话说他真的是那种让人放心不下的男人么?他认为自己挺老实的啊。

“好,”刚强应承道,“主要股东我查过了,都是男人。我再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谁的股权是代持的。”

吴厅点了下头。“刚强,我也不瞒你。肖宗玺,我忍他很久了。上次你替我教训了他那个表弟杜昊壤,那家伙是深圳建筑业的头号蛀虫。运动馆、地铁、经济适用房,这几年好多大项目都有他们两兄弟在里面捞大头。而那个汪巧云的公司又刚好开在中山市,所以我怀疑这次的……”

说到这里,吴厅压低了声音,“再等等吧,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因为这里头还牵扯到咱们在省内的一个同事。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老肖跟那位同事,因为一个女人成了亲戚。”

因为一个女人成了亲戚?刚强有些头大,直觉这里头并不是谁娶了谁的妹妹那么简单。听吴厅长解释道:

“本来,是老肖先包下了那个女明星,后来又主动介绍给咱们那位同事,但是女的也没跟姓肖的断下。而且呢,大家在这件事上表现得极其友爱和睦,谁都不嫌弃谁。女的前几年分别为两个男人各生了一个儿子,由女的一并抚养。这小兄弟俩,各自从亲爹那里定期领取抚养费。那两个爹呢,大家管他们叫‘一洞连襟’,嘿嘿,估计也一早约好了——兄弟,我要是进去了,我的儿子你可得当亲生的一样替我照顾着!呵呵,最后这段是我编的。”

这一席话把刚强听得!像忽然跑光电的玩具恐龙,半张着嘴巴合不上了。共享情妇也就罢了,居然还组合出一个新家庭来了?那看来吴厅口中的“另一位同事”,官儿比肖市长还大。这人不倒,单挑肖市长,困难可想而知。

“所以目前,咱们尽量多收集证据,”吴厅拍了一下刚强的肩膀。“我估摸着,中央这两年就会派人南下。至于阿俊,他这件事就算捅出去,最多丢他的官、丢我的脸,还不至于坐牢。我记得之前有个财政所的副所长,不就是邵艾他们老家江苏的?四年间累计挪用了四百多万公款炒股,最后判了一年半。阿俊只是把钱借给别人,几个月后还上了,情节不算严重,但肯定要被双开的。他反正不是从政的料,到时就让他自食其果,爱干啥干啥去。”

好家伙,刚强暗暗咋舌,吴厅这回是豁出去了,宁可不保儿子也要跟那伙蛀虫干到底。遂表决心,“吴厅,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除了从上往下撸,咱们也得从下往上戳,双管齐下。”

这后半句,刚强不需要解释,他知道吴厅能听明白。蛀虫们吃的是国家的钱,但最终跟着倒霉买单的是下面的建筑工人和百姓。现如今不是提倡维稳么?谁破坏安定团结谁就是千古罪人。

吴厅闷声不答,眼睛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又伸手拍了下刚强的肩膀。刚强记得邵艾说过,职场中有不少“非父子但胜于父子”的长幼关系。血缘固然无法割舍,但未必投机。无血缘但一起共事且三观一致的两代人更容易惺惺相惜,常见的“我退之前必须先把谁谁提起来”就是这种情况。当然也能存在于女性之间,只不过官场中受性别比例所限而不常见。

“刚强,我知道你不是个重男轻女的父亲,”冷不丁地,吴厅又将话锋转到刚强身上,“不过你现在生了女儿,等着瞧,嘿嘿,等着瞧那些人怎么变着法的来贿赂你。”

嗯?刚强莫名其妙,生女儿怎么了?这是要来提亲?那还早呢,再过十八年黄花菜都凉了。

他的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

既然润博集团一案告一段落,刚强辞别妻女,重回罗湖发改局上班。除了去外地出差或者开人代会期间,尽量保证每周末回珠海的家住上两晚。

到了2010年春节前夕,即将要放长假的时候,刚强奉命替梁区长跑一趟隔壁的惠州市,是关于深圳市帮扶惠州老工业基地改造计划中的一些事宜。接待他的是惠州商务局的陈副局长和本地一位房地产商乔总。陈局此人用“胖”来形容不合适,是种比较饱满的外观,让人一见之下便想起皮薄馅大的饺子,肚子都跟着饿起来。

按照职级来说,陈局同许局长差不多,惠州也算省内发展不错的几个富裕城市了,但人均收入还是不及罗湖的三分之一。财大气粗啊,富裕地区的官员连个头儿都显得比别人高,更何况刚强原本就高。陈局这一路上的笑脸便如没捏紧的饺子开了缝儿,香甜的肉汤油汤一个劲儿地往外流。

“晚上,咱们就去艺记鹅庄随便吃两口?烂地方,好处是吃的便宜。不比你们罗湖,满大街都是过境来吃海鲜的香港人。最近俩月都开始吃冬蟹了是吧?”

刚强呵呵一笑,“是有不少。不过我们单位整天加班,大部分时候一个盒饭就打发了。人家吃什么好东西与我们无关。”

“忙,那还不是因为钱太多,数不过来?”

刚强原本就善交朋友,草根出身的他也不摆架子,三天下来就跟东道主们混熟了。临别前的那天晚上,地产商没来,就陈局一个人陪刚强。酒酣耳热之际,先恭喜刚强新添了宝宝,随后叹了口气。

“你说说,咱国家这政策呀,只让生一个,也不考虑每家每户的具体情况。像小许你这样的人才,一辈子只留下个女儿,多遗憾呢!”

刚强毫无准备地听到这么句话,立马就不高兴了。遗憾,居然有人认为他的剑剑是种遗憾?

但面上还是不能表露出来,而且心里也不无好奇。如果遗憾又能怎样?连珠三角一些娱乐小报上都刊登了《邵氏百亿继承人新诞金叵罗》的文章,女儿还能不要了?“金叵罗”是港人的用法,专指富贵人家的宝宝,尤其是女娃。其实哪有百亿呢?这几年我国各行各业的资金都在翻着番儿地涨,但制药公司毕竟不能同房地产相比,净资产离百亿还有距离。

当下只是敷衍地一笑,没接茬,却见陈局在座位里朝他这边靠过来,压低声音问:“小许要是有这个心的话,就交给我和乔总来安排。人由我们来找,小许如果已经有钟意的就更容易了。想生几个生几个,直到生出儿子为止。房子、生活费、抚养费,直到大学毕业。反正乔总说了,钱那方面,归他负责。”

刚强乍听这番话,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陈局也没催,给他足够的时间消化。

就是说——刚强在心里慢慢捋——帮他安排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今后十几年的主要职责就是给他生儿子、养儿子。从出生到成年,一分钱也不用他掏,是吧?对公众和上级领导来说,连他受贿的影子都摸不到。从头到尾没拿过一分钱,别人也不知道他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多了这么一个儿子。财务方面没问题,事业名声没问题。只要机灵些,小心瞒着老婆,婚姻也不会出问题。

而那个地产商乔总之所以肯花这么多银子和精力来“帮他这个忙”,定然是有意染指深圳建筑业。那边儿的大地产商们早就各自占山为王,乔总这是希望刚强能为他开出一条通路。

刚强暗暗吸了口气。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单是开口拒绝,对方只会认为他是假清高,欲拒还迎。于是装作为难地冲陈局说道:“多谢陈兄和乔总一番美意。我们家的情况吧,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太太那可是……出入身边都带着跟班儿的。你想想,这要是给她知道了,打我一顿、扫地出门都算轻的,买起我都有可能啊!”

“买起”在粤语中指雇凶杀人。

陈局闻言也吸了口气,脸上换上一副“我能体谅,你不容易”的神情。话茬于是就此搁下,没有再提。

******

在家过完春节,刚强又准备回罗湖上班了,却忽然得了厉害的流感,躺在床上盖着大厚被还冷得发抖。这天早上,邵艾穿戴整齐要去公司开管理层大会,离家之前从厨房阿姨手中接过一杯温水,手捧药片叫刚强起身吃药。

刚强那时候正犯迷糊,哼哼两声没睁眼。邵艾也是逗他玩,就随口说了句:“大郎,该吃药了。”

“啊、喂——”刚强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将邵艾手中的水杯碰落到地上。“我说老婆,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啊!”

邵艾皱起眉,眯着眼睛盯了他半天。“你这是背着我做什么亏心事了,啊?老实交代!”

“什么亏心事,我怎么会做亏心事?”刚强委屈地说,“女儿好,女儿才好呢。呃,老婆也好……”

邵艾将他按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嘱咐道:“今天别抱剑剑啊,当心传染她。”转身下楼,去厨房叫阿姨再送杯水上楼,自己出门开会。


注:共享情妇、包生儿子等都是真事,只不过被我张冠李戴了。前者发生广州。后者发生在重庆,还是公安局长。

Monday, November 4, 2024

《魅羽活佛》第385章 谁说过海枯石烂

小羽的拳头还未放低,事情就发生了。她的后腰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托起,双脚离地,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敌环伺之际,他的唇对上了她的唇,没羞没臊地亲吻了她。

而什么事物若是离得太近就会看不清楚,所以她的视线在短暂受阻之后忽然突破了时空的阻隔。她看到一片清透的蓝天,她自己在离天很近的空中飞翔,在一团团薄成水汽的云层里穿梭,拍打着红色的翅膀。

累了,便降落在冒着炊烟的屋顶。双爪下的瓦片看似普通,但屋子里正在炒菜的那个人可不普通。他是位佛陀,却不属于寺庙里供着的小眼睛光头大肚子没脾气的那类。是个经史文学绘画武功与现代物理学无一不精、脑子里随便抽出一条公式就能毁灭世界的危险分子。哦,当然还是佛国里首屈一指的——二指吧,用他师父燃灯的话说——帅哥,这条不能省略。

后来她的身体有了重量,坠落到人间后依然比大地要高几百几千米。那是座建在山顶的寺庙,她去年才朝拜过的龙螈寺。而她是个男人,小眼睛大肚子的光头男,又或者是位穿红衣服的女郎。她在讲经堂里与其他和尚们一起诵经,在山坡上同师兄们习武,在初冬的傍晚拿大扫帚扫着砖石地面上的落叶。又或者扫落叶的是他,而她只顾着玩,在白鹅甸那座青石砖房的庭院里,一只手捏着油条或者右腿经常脱落的“绿米”机器人玩具。院子中央的筒冠树上没结果子,她的脸蛋就是两只红红的苹果。

她怎么、怎么就能那么幸运?是古往今来最幸运的一个人,即便在大多数时候也跟普通人一样被命运之神踩在脚下。因为有他,这个“有”不代表他会一直在她身边,甚至不一定会和她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但只要他存在,存在于某处,枯海的尽头宇宙的边缘。只要他存在“过”,即便只在回忆里,想象中,那就任谁都无法剥夺她的幸运与幸福。

“找我,一定要去找我!”他松开她的唇,用命令兼乞求的口吻说道。恋爱,让早已看淡生死、刀枪不入的强者变为患得患失的可怜虫。

“真的得走了!”鸿宝在一旁催促道,“行,我会在他身上留个印记。就在右小臂上印个灯芯吧,既然是燃灯祖师的徒弟。”

接下来,小羽像是回到了儿时的白鹅甸,那时陌岩和铮引两个“大人”被请去战舰上指挥打仗,而她一个小囡被扔在乱哄哄的司令部里,用玩锤子来掩饰内心的空落。

待两个男人双双消失在轮回机器中,原本在电玩城外守株待兔的祁哥和智能打手们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气急败坏地冲进电玩城。监视屏里显示所有挡了他们路的工作人员和客人都被挥手扔出去好远。

“小羽,你也快走吧,”圣章走过来对她说。小羽能看得出他有多么不舍,此次一别,今生未必再能遇上。

“不急,还没骂他们两句呢。”

小羽话音刚落,但觉身后一阵刺眼的光芒射过来,控制室中亮如白昼。可不是嘛,靠近花园的一整面墙已无声无息地碎成粉末,手拿拐杖、一身褐色格子礼服的祁哥同他那些马仔们正阔步朝着这边走来。原本站在小羽另一侧的圣章见状抢先一步,挡在她身前。

小羽心下感动,便任由他护着自己,歪着脑袋露出半边脸,冲闯入者们大声说道:

“哎呦,我道是谁呢?每回亮相都要锣鼓齐鸣振天动地,生怕人不知道他是个暴发户。啧啧,可惜了,吃屎都赶不上热的,知道为什么吗?智商低倒是次要,主要是太不要脸了。之前求人家帮忙的时候,跪在地上抱着人家双腿,磕头如捣蒜,杀猪一样地嚎。说要是找不到老板的千金,他就自挖双目,再跑去横穿沙漠的铁轨上躺下,晒成人干后被火车碾死。”

身前的圣章笑了一声,小羽接着说:“结果人家前脚帮他找到大小姐,他后脚就领一群三无人员器宇轩昂地跑来灭口了。为啥这么急?各位看官,这皇帝要是做过龟公,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不得灭掉那些见过他孙子样的倒霉蛋们?可皇帝们哪里能想到,他们那些丑事日后会被写进畅销书,一遍遍拍成电视剧,专找贼眉鼠眼黑痣里长毛的演员把他们当年跪在地上磕头捣蒜……”

小羽这话没说完,祁哥身边的一个智能人像弹簧般纵身跃起,于半空中变成一支爆能枪,瞄准小羽要将她汽化。小羽转动手中枯玉禅的指针,噗地一声消失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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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钟头后,小羽出现在她和允佳位于福爱天首府的别墅,正赶上家家户户吃晚饭。站在客厅里,小羽左手捏着枯玉禅,右臂抱着公仔狗,肩上挎的布包里还装了两本书。身边是沙发,小桌上的鱼缸里去年曾接纳过姚诚从雾马岛带回来的那条病鱼。病鱼被偷走后,鱼缸里像其他有钱人家一般养着稀有怪样的热带鱼。

其实枯玉禅的功能是空间瞬移,哪里需要半个小时?话说小羽离开铴城后,先回到陌岩在奣户城的大统领府邸。大狗还留在那儿呢,她要是不回去取,迟早被佣人们当垃圾扔掉。结果没能在自己卧室找到大狗,遂走去陌岩的卧室。

在这之前,由于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小羽还没来得及伤心。此刻眼见大狗躺在床的一侧,头枕枕头,身上盖着被子,它身旁的枕头上搁着两本书。片刻前的那个吻,温热还挂在嘴边,而主人已不知身在何处。小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惊动了府中的佣人们。厨房大妈第一个进屋,气势汹汹地问:“怎么了,大统领人呢?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哎呀你说,平常挺靠谱的一个人,看来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别伤心了,等他回来我骂他,不给他饭吃!”

小羽也没法说实话。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问大妈要了只买菜时背的布包,将两本书装好带走。确切地说,一本是印刷物,另一本是笔记,看字体是陌岩写的无疑。

唉,他离开的时候肯定没料到自己这一去又会再世为人。况且无论多重要的物品,能跟着轮回转世么?常说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

“啊——”小羽才回到家,一个穿白围裙的矮胖女仆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子蒸薯,乍见二小姐从空气中冒了出来,尖叫一声,瓷盘摔到地上。还好地毯毛厚,没有摔烂。

“什么事?”允佳的声音从一旁的饭厅里传出。

小羽移步进饭厅。才几个月没见允佳,她好像又变漂亮了。那头棕色的波浪卷发被发爪随意地固定在脑后,露出平日里被发梢遮挡的圆润额头。眼角处也随潮流涂了玫瑰紫色的彩妆,浓密的睫毛还在坚守古老家族的基因。长餐桌中央精雕细刻的银质烛台是她从西蓬浮国的准婆家带回来的礼物,将此刻的允佳映衬成古典油画中的贵妇人。

“小羽!你回来了!”允佳搁下手中的刀叉,起身奔过来,不顾小羽周身的尘埃,给她和大狗一个紧紧的拥抱。

小羽的心还停留在离别的哀伤中,仍照惯例问了一句:“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允佳说完,用那对闪烁着喜悦的大眼睛扫了一下小羽身后,“爸爸还好吗?没跟你一起回来?”

唉,你爸又双叒叕不见了。小羽这话堵在喉咙里,将枯玉禅搁到饭桌上,让大狗在椅子里坐好,自己走去饭厅附带的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回来时,见桌上摆了更多的食物,允佳紧张又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她。

小羽在大狗旁边入座,给他的盘子里夹了块鸡翅,将事情的经过简述一遍。末了勉强打起精神,安慰允佳,“别担心,掘地三尺也得把那小子挖出来。”

在小羽的印象中,允佳哪里都好,就是“不经事”。不料允佳听后并未像预期的那样哭哭咧咧叽叽歪歪,脸上的神色除了严峻,还有种不惧万难的坚定。

“小羽你别急,想想咱们认识的都是什么人?你的兮远伯伯目前主掌天庭,身为修罗军统帅的姐夫在世界各地都有眼线,陇艮师伯的法像在每间寺庙的大雄宝殿里是坐中间那位的。我还听说,小川的真身是陇艮和爸爸的师父燃灯佛祖,等他知道真相后,能任由他的爱徒就此失踪吗?”

小川……小羽使劲儿回忆那个此刻正在读大学、终日小太保打扮的小川哥哥。他不是大魅羽姐姐收养的儿子吗?真够乱的。不过让允佳这么一说,她的心情也好多了。

“既然商量好了,会转世到和尚身上,”允佳继续说道,“天底下寺庙虽多,也极大缩小了范围。小羽你想啊,当和尚的终极目标是啥?成佛呗!到时只要请你陇艮师伯出面广而告之,说释迦佛祖想招一个右臂上印着灯芯图案的和尚做徒弟,还愁爸爸不自己蹦出来?只不过……”允佳最终没能忍住眼泪,“转世是会抹去人记忆的。就怕再见时,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我会跟他介绍你,”小羽简单粗暴地说。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目光落到桌中央的橄榄油瓶上,又道,“你人见人爱,他不会当你是拖油瓶。”

两个女孩一齐笑了。

******

那之后,小羽跑去龙螈寺和瑰泉寺,都没有收获。于是按允佳说的,找关系户们帮忙。几天后,在大魅羽姐姐的陪同下来到玉清宫,兮远貌似正等着她上门。

“我是一点都不意外,”兮远同两姐妹在他书房里入座,绝色的容貌有自身修为与各式仙丹仙草的保养,身上穿的白色无袖衫和棉麻长裤却跟凡间在餐厅里饮茶的大叔差不多。因为是自家人,越随便越不当外人。天庭虽有东南西北四大天王领着天兵天将把守,这玉清宫却是二羽姐妹随时都可出入的地方。

要知道祁哥那群人目前是兮远的头号强敌,有专门的“国土安全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上次在电玩城虽然都没动手,但十七个智能人随祁哥出现,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有能力独当修罗军一支舰队。再加上陌岩鸿宝两位大神一齐失踪,那间篡改六道轮回机制的控制室自然是被祁哥的手下砸了个稀烂。这么大的事,兮远怎会不知道?

“我这俩女婿,”兮远望着两姐妹说,“一个性情温和忍让,二十四孝,虽手握六道重兵,脑袋里也装着曜武智菩萨留给他的高能物理知识,却从不主动惹是生非。另一个嘛,唉……”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另一个大概是三界六道各路大神里,为数不多能让师父您看得上眼的吧?”大魅羽不卑不亢地说。小羽注意到,大羽姐姐来天庭时基本上只穿红衣服,表示不忘她红衣仙女的身份。当年她和其他六姐妹从小是被兮远当做下一代七仙女来培养的。

兮远抬起一只手,隔空点了大魅羽一下。“我一早跟你说过,你要是真想你妹妹好,抽空多为她介绍些家境良好、年龄相仿的优质后生仔。瞧那个陌岩,现在又找不着了吧?”

小羽一边吃着仙果制成的果脯,一边点头,“多几个备胎也好,可以骑驴找马。”

兮远皱眉盯着她,嘴角却掩饰不住笑意。“啥时候你俩姐妹能让我省心,这个六道恐怕也停止转动了……我不晓得陌岩去了哪儿,你们可以去我后院问牵引石,这种情况是查不到的,否则祁哥他们一早找着了。不过,除了胳膊上的印记,我猜还有一样。如果没记错的话,陌岩之前有四个魂在身上,对吧?”

这点小羽不清楚,大魅羽替她点头。“对,他的命魂还在小川身上养着。”

凡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是指天魂、地魂、命魂,少一两个也能活命,但无法修道。小羽曾听陇艮说过,修到罗汉果位的时候会多一个种魂,菩萨和佛还有个元魂。陌岩的命魂为何会在燃灯那里,小羽不清楚。

“陌岩这种情况,”兮远接着说,“不同于普通人转世,直接把三个魂带过去,重新开始。更像是找一个宿主,合二为一。我猜鸿宝应当会为他找个一魂或二魂的凡人,否则那人承受不起的。”

“有道理啊!”大魅羽恍然,“当年曜武智只是将阿赖耶识寄存于铮引身上,就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小羽听到这里,乐了,“那伯伯你这里肯定有法器,能照出人有几个魂魄。试问普天之下,还有比太微玉清宫藏宝更多的地方?”

兮远伸手指着两姐妹,“反应灵敏,顺杆儿爬,看中的东西别人若是不给,就巧取豪夺是吧?”

说完站起身,走去一旁的书桌,拉开抽屉取出一副银边眼镜。“照魂镜老早就存在,不过你总不能时刻捧个大铜镜在手里吧?”

小羽抢上前去,将眼镜架到自己鼻梁上,先盯着近前的兮远看。

“艾玛,这是有十二个魂?俩佛陀合在一起也斗不过我家伯伯。”

“去你的!”兮远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学什么法术?有这拍马屁的本事,够你吃遍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