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February 28, 2025

《星级男人通鉴》第167章 半路兄弟

众人听完方熠的回顾,一个个屏气凝神。也许是刚刚经历过凶险的缘故,方熠的五官和神态中多了些让大家感到陌生的元素。如同打散的积木按照原样重新堆起来,还是那个人却又不再是那个人。

阎警官率先打破沉默,“据我们警方了解到的情况,渔船上有三个绑匪,头两个吃了混有VX神经毒剂的盒饭,在警方赶到前已毙命。第三个名叫四雄的疑犯,腹部刀伤被送去医院,现已脱离危险期,但还不能接受审讯。等状况稳定下来,我们会仔细盘问他。遗憾的是,四雄的手机记录显示,在方教授把人质带走之后,他就立刻将变故通知给了远在越南的豹哥。这样一来,豹哥会有充足的时间在境外转移赎金和他自己,想扒出他来就更难了。”

哦,原来如此。刚强推测,豹哥接到电话得知剑剑已被救走,还以为是邵家人背着他安排的。这才忽然上线,气急败坏地在视频上说了些狠话。那之后便切断一切联系,也是怕四雄向警方供出他的线索。

“汉驰,还是你有远见,”坐在靠门处的邵母挽着身边丈夫的胳膊,另只手抹着眼泪,欣慰又崇拜地对他说,“多亏你一早对剑剑进行灾难应急教育。她要是没跟着你看那么多抗日神剧,关键时候也成不了小英雄。”

妈哎,刚强在心里敬告丈母娘,这应该多谢人家方熠才对啊!您这些绵绵情话就不能留着回到家里再说,当这么多人的面,不害臊么?然而同时又偷偷羡慕他那位白手起家的岳父,娶了位千娇百媚的人间绝色不说,太太眼睛里只有自己老公。邵艾要是能像母亲那样对她的老公稍假辞色,多好呢?

刚强当然也为剑剑感到自豪,三岁看老,不愧是俺许家的后代啊!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那么多有血缘、没血缘关系的成年人当成公主一般呵护,最终也没长成娇生惯养的富二代官二代,这比上学后拿什么奖、考什么全班第一都让他这个当爹的感到欣慰。

“我看,要不你们先把孩子领回去?”阎警官对邵艾等家属说,“孩子被折腾了三四天,累坏了吧?”

然而刚强和方熠不能走。人质虽已救出,但由于涉案赎金巨大,死了两个绑匪和一个岛上的警察,主谋带着赎金逍遥海外,更不用说牵扯到大学教授违法制造神经毒剂的问题。案件已被移交给省公安厅刚刚成立的专案组,里面有刑侦、经侦和电脑技术人员。

邵艾于是同爸妈带剑剑回家,并在离开之前表示愿意赠送殉职民警家人一笔抚恤金,毕竟是因为牵扯进了剑剑的案子里才牺牲的。魏蓝虽然放心不下方熠,但也明白他跟刚强作为重要当事人,有许多需要交代的细节和证据。等那个四雄口供出来之后,估计还有得忙。

闲杂人等离开时,已到了晚饭时间,刚强和方熠一人领到一个盒饭。吃饱后,省厅专案组的人先详细询问刚强视频录制的过程。这期间刚强遣刚波回家,将自己那台手提电脑取来。随后由技术人员检查电脑和视频,方熠被叫出去单独谈话,过了好久才放回来。

“喂,不会给你小子添麻烦吧?”刚强问他。

“麻烦可能会有一些,”方熠坐下后思索着说,“他们接下来要跟学校联系,看学校是什么态度。估计我可能要失去P3实验室,换一间规格低的。不过那也没啥,神经毒素是我母亲的研究课题,我自己本来也不怎么碰那些危险项目。”

方熠说这话的时候,两只手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他的手还跟读大学时那般姜瘦姜瘦的,让刚强情不自禁地想象这双手摆弄试管毒剂时的状态。

也许在外人尤其是女人的眼中,刚强是打分更高的帅哥,在事业上的发展也更符合现代人的三观。方熠那双手种不了庄稼,单薄的肩膀无法像刚强那样将女人扛起来就走。衣服穿在身上总有些填不满的地方,但虚实得恰到好处,让人联想到“风骨”这样东西,而非刚强身上所展现的力量。

什么是风骨?是顺应时代和世俗但又不完全配合的劲头,表面谦和、内里我行我素的固执。看似和其他人身处同一个物理世界,自己却有着另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懂的自然懂,不能理解的人家也不会勉强跟你交心。

“……其实问题本来可以更严重的,碰巧绑匪在我去之前杀了个警察。虽然还要等四雄的口供,但据专案组们推测,如果我没及时赶到的话,绑匪们极有可能带着剑剑和警察的尸体转移至别的岛屿,甚至为了安全起见直接逃往南海。”

方熠并没提“撕票”俩字,这番话依然把刚强吓出一身冷汗。可不是么,岛上已经有警察死在船上,谁也无法预测啥时候会引起警局的怀疑,大面积搜查全岛的渔船。虽说邵家承诺过豹哥,等周三将股票收入提现后再转给豹哥一大笔钱,万一在那之前渔船暴露了呢?还好当时那艘船柴油不够了,方熠才能及时赶到,否则刚强和邵艾极有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女儿了。

******

“方熠,我……”刚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伸手轻拍着方熠的肩膀。“万幸你活着回来了,所以还是好人有好报吧。你说,该怎么感谢你?要不要亲一下?”

方熠咯咯地笑了一会儿,“就算流血,不也是流你的血?”

唉,十年前做大学室友的时候,二人关系友好但总保持着距离。刚强是个从小没母亲、兄弟好几个、每年的学费生活费要靠自己课外打工来挣的乡下穷小子。方熠作为本校名教授的独子,几乎注定了本科一毕业就会出国留学的,更不用提优异的学习成绩与各种竞赛拿的奖。他们二人可以说是来自完全不同的两个阶层,只在人生轨迹中的某个点上短暂交叉。

此外,水面之下还涌动着二男同邵艾微妙的关系。客观说来是刚强认识邵艾在先,但那时的他已经有个台商女友,后来又跟官小姐牛珊珊在一起。那几年邵艾与方熠相恋,刚强和她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却又比普通朋友要特殊。因为怨恨——不是他单方面恨她而是相互怨恨,一种男女之间常见的“原本可以成为情侣却错过了”的恼羞成怒。

所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某天他会跟她结婚,并同方熠建立起比兄弟还深的感情。这些年他一直挺好奇,方熠对前女友和他的结合怎么看?虽然邵艾同方熠分手后并没有立刻找上刚强,那时刚强不是跟郭采莉不清不楚的吗?但从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抢了方熠的老婆……

“喂,刚强,”方熠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罕有的鬼马表情,只会在好友和哥们面前展现,女人们是见不到的。“你跟豹哥单独通话的某段视频里,怎么少录了半分钟?”

刚强几乎听见自己下巴磕到地上的声音,还好没有其他人在场。“方、方熠,你小子是不是魔鬼化身?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当时刚强对豹哥说,他作为炙手可热的深圳高层领导,不可能只有剑剑这一个孩子。纵然在那种心神濒临崩溃的状态下,刚强也没忘记将录屏软件暂停半分钟。他哪有什么私生子?做人问心无愧。即便如此若是给警方和邵艾听到,难免会多生枝节。

方熠冲他挤了下眼睛,“这有什么难的?你电脑上的时间忽然跳前了呗。”

“可是……”如果提前料到视频会有跳跃,那谁都知道盯着电脑时钟看。可方熠那时理应正聚精会神地从视频中寻找绑匪所在地的线索,居然还能同时注意到时间的不连续?这、这也太可怕了!看来还是自己百密一疏了啊,希望专案组的人不会像方熠这么细心。

“其实也没什么啦,”刚强打了个哈欠,这一天之内的起落已让他疲惫不堪,“我胡编了些话,骗豹哥的。”

方熠接下来的反应让刚强十分怀疑,他已经猜到谈话的内容了。

“刚强,你别怪我多嘴啊,你跟邵艾这种两地分居的状况打算持续到什么时候?就算你俩不在乎,孩子跟着遭罪啊。我们做科研的都知道,没有攻克不了的难题,有时候是因为惰性,还需要跳出盒子来思考。你俩都是强者,不要被自己的定见给束缚住了。”

我俩都是强者?自打剑剑接回来之后,刚强一直在避免回忆昨晚和林老板的那个电话,以及今早与邵艾在卧房里发生的冲突。他的言语是有些过激了,现在想来也好生后悔,可谁能理解他的苦衷呢?从政以来他一直洁身自好,有多少次天衣无缝的机会让他相信——收下那些好处,事情也绝无暴露的可能。当然他能抵制住诱惑,不完全归功于党性,也是因为有邵家强大的财力做他的后盾。衣食无忧者,小偷小摸的行为自然会少很多。

这次同林老板非法交易固然是为了救回女儿,也是出于他对太太一家人的爱护之意。他没打算将自己的牺牲告诉她,他是自愿那么做的,即便将来因此而蹲大狱都无怨无悔。可没想料人家根本不在乎、不需要他。人家跟蔡冬辉一个随随便便的电话就能把他粉身碎骨换来的功劳轻而易举地抹杀了,是这种羞辱让他心灰意冷。

不过这些他都能忍受,他还不是那么小气的男人。只是,正如方熠所说,他俩婚后一直存在的那些问题是到了该正面解决的时候了,而他看不到任何希望。本来,说好了她会随剑剑一起搬来深圳,他也有信心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不辜负她为他选择的牺牲。可现在他已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说不准哪一天纪委和检察院的人就找上门了。自打肖市长那一大拨人落马之后,省里和中央一直盯着深圳那边的状况。假如邵艾和剑剑母女俩为了同他团聚而放弃家族事业,而他这个顶梁柱又锒铛入狱,那不是全完了吗?

怎么办?手上生了病毒,若是不斩掉胳膊,全身都会保不住。所以就只剩下一条路,一条他最不想走的路。就由他来做坏人吧,渣男,让她们母女责怪他无情无义。也许老天爷开眼,他这辈子也不会东窗事发。倘若最终落马,那邵艾也就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了。剑剑那么聪明,长大成人后的某天,终会知道爸爸有多么爱她。

可这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便是对方熠这个半路兄弟也不能透露。

******

二男在警局一直熬到晚上11点。这期间专案组又零零碎碎地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告知二人可以回去了,但这几天不能离开家,随时待命。鉴于明天绑匪四雄有个小手术,专案组决定带方熠去中山大学找校领导谈话。刚强这边,需要邵家准备私人和公司这几天全部的财务明细。

第二天下午,专案组随方熠来到学校。校级层面接待他们的有负责实验室和设备管理的副校长和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药学院的袁院长不出所料又在外地出差,所以由蒋副院长代丈夫出席。

专案组负责人首先简要陈述了方熠的英勇事迹,赞扬了他舍己救孩童的大无畏精神,并向大家传达了殉职警察家属对方教授的感谢——如果不是方熠,警察的遗体多半会被抛弃在南海某处,报仇雪恨自然也无从谈起。只不过呢,VX神经毒剂是被联合国禁止的杀伤性最强的化学武器,专案组对于方教授能轻而易举在自己实验室里制造出来表示担忧。

副校长和党委副书记都是老江湖了,见多识广,闻言后一致表示会按照正规程序对方教授的所作所为进行处理。毕竟,每个实验室里准许制造和使用的危险物品是要先上报学校的,方教授的所作所为已经违反了校管理条例。

而蒋艳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好歹也是药学出身的学者,当听到专案组讲述方熠在实验室里自制剧毒的时候,蒋艳的脖子僵住了。得知方熠将警用匕首捅进四雄的左下腹,四肢也动不了了。那之后无论警察还是本校领导同她说话,她只会半张着嘴,发出两个模糊的象声词,“啊——哈。”

“所以呢,希望贵学院能为方教授重新配置一间低于P3级别的实验室,并对其今后的行为进行严密监督。”

“啊——哈。”

那之后的好几个月,据学生说,蒋院长整个人的表现极不正常,疑神疑鬼。一进办公室就把门反锁上,绝不在学校里喝一口水,午饭都是到离校门口稍远一些的饭店里吃。若是在校园里、走廊中迎面碰上方熠,会侧着身子让他先过去,并小心地与他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等方熠走过之后,再张开嘴将上下牙咬合,像是切断一条看不见的信息流。

Tuesday, February 25, 2025

短篇连载《你所不了解的玄奘法师》(1)取的个什么

看过《西游记》的都知道,玄奘法师到西天(印度)是去取经。为什么要去,谁叫他去的?路上究竟有没有艳遇?《西游记》里说,是观音菩萨说服他去的,这个吧,咱们无法证伪。历史上记载的,至少他是自愿、主动提出要去的,原因有多个,很快会讲到。去印度主要是为了什么经、什么论?《西游记》里的唐僧是不知道的,而现实中的唐僧不仅知道,而且很明确。主要就是为了取一部100卷的佛教巨著——《瑜伽师地论》。

事实上有关玄奘的这次西行,现存已有不少著作,我也没打算完整地去考究。本文里的内容,大部分是我最近听妙境法师(1930-2003)在YouTube上关于《瑜伽师地论》的讲座,里面零零碎碎地提到了好几位高僧,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有些趣闻野史在经典中未必有记载(高僧也喜欢聊八卦的,哈?)而这个讲座呢共有200集,每集都超过一个小时。为啥那么长?当年人家玄奘法师去到印度后,从戒贤论师那里学这部论的时候,共学了三遍。第一遍花了15个月,第二遍9个月,第三遍时间没有记录。我估摸着,本文的大部分读者恐怕没耐心花15个月去油管听吧?

所以我想整理一下听到的,关于法师的那些事儿(嗯,非要这么干,不干难受)。还有些是我自己补充或者纠正的内容,来自手头上南怀瑾先生写的一些书籍。至于妙境法师自己又是从哪里听来这些内容的?据他说,有的是印顺老法师(1906-2005)考古的,也有些来自《玄奘法师传》和《大唐西域记》等书籍。

玄奘法师并不是第一个去印度取经的和尚,说他之前,先简单聊聊他之前还有谁去过,这也与玄奘的西行有关系。都是在东晋时期,有三个重要人物,这三人之间还有些瓜葛。其一是鸠摩罗什(343-413),别跟金庸小说里的鸠摩智混淆啊,虽然很有可能是原型,他严格来说不算是“取经人”。因为他父亲本来就是印度的国相之子,后来搬到新疆一带的时候生了他,所以儿子在语言上太有优势了!翻译了很多佛经,《金刚经》等几十部重要经典,都是他首先翻译成汉语的。

第一位到海外取经的,是比鸠摩罗什早出生6年的法显(不是法海啊)。跟他一起去的还有四个人,有的中途死了,有的留在了当地。法显最后是自己一个人带着经书回国的,走的海路,很艰辛。回到山东半岛,从(俺老家)青岛崂山这个地方登陆。后来去到建业(建业就是现在的南京),遇见了佛驮跋陀罗,这人下面还有故事。

据说法显去到印度后,自然要朝拜灵鹫山,在山上遇见一个貌似九十多岁的老翁。当时法显也能感觉这个老翁不寻常,但没主动上前搭话。等老翁离开了,法显问一个少年,少年说这位可是释迦牟尼的大徒弟——摩诃迦叶尊者啊!法显后悔得不得了,怎么没有多多请教?也是缘分没到哈。

除了法显,还有位智严法师去过印度。这里问题来了,因出生年代没有准确记录,有人把他弄到宋朝去了,这是不对的。因为玄奘自己亲口说过“昔法显、智严,亦一时之士,皆能求法导利群生。岂使高迹无追、清风绝后,大丈夫(玄奘说自己呢)会当继之。”玄奘是唐朝人,智严怎么能跑到宋朝去了呢?还有一点,就是智严跟上面提过的佛驮跋陀罗有渊源。

智严与玄奘去印度走的路是一样的,都在新疆中转。智严呢先去到罽宾国,就是北印度。据说智严这人静坐特别有成就,在北印度遇见了佛驮跋陀罗。佛驮跋陀罗就是晋代翻译60卷《华严经》的译者。当时这位印度大德呢正好想要到中国来,就跟智严法师为伴,俩人一起回到了长安。刚巧那时候鸠摩罗什也在长安,所以都是同一时代的人。

结果到了长安,佛驮跋陀罗和鸠摩罗什的弟子之间起了一些冲突。有人在大众僧里宣布他“不对劲儿”,说这个佛驮跋陀罗有过犯戒的事情,怎样怎样,当然不是很严重的戒啦。于是佛驮跋陀罗就自己离开长安,到庐山去了。可是智严法师没有随他去,在长安一个地方安顿下来,自己修行。

没想到呢,这位智严法师后来又去了一趟印度!起因是,他在没出家的时候受过五戒,然后犯了当中的一条。哪一条?没详细说。总之他心里面疑惑——犯了戒后,若是再去出家受比丘戒,是不是得戒了呢?心里疑惑,没有决断,所以又去了趟印度,好认真的一个人啊!那次是从水路去的,坐船,有徒弟陪着。

到了印度各地方去拜谒,遇见一位阿罗汉。向阿罗汉说起这件事,阿罗汉说:“我不知道。我不确定你究竟得戒、没得戒,但是我可以到弥勒菩萨那里去给你问一问”。于是这阿罗汉就入定,在禅定中去到弥勒菩萨那儿了,请问菩萨。菩萨说——是得戒了。这么一来,智严法师生大欢喜。然后他和徒弟去到罽宾国(北印度),在那个地方圆寂的。

圆寂的时候还有点事情。当地呢,比丘们过世的时候,如果是凡夫,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火化。要是圣人,在另外一个地方火化。大家先打算把他送到凡夫那里火化,结果谁都抬不动他的身体,就是动不了。于是说,把他送到圣人那儿吧?一抬就去了,呵呵。因为智严法师有弟子陪着他,弟子回到中国来,大家才知道这些事。

现在该说玄奘了。玄奘比前面几人晚生了200多年,自己曾说:“桑梓洛阳,少而慕道。”我的家乡在洛阳,我年纪很小的时候,就仰慕佛法,出家了。据印顺老法师的考证,他是11岁出家(官方说是13岁),很年少的时候,其实是追随一早出家的二哥。十三、四岁就精通佛法,获得“沙门俊杰”的称号。去印度之前,都管他叫“释门千里驹”了。

“两京知法之匠,吴蜀一艺之僧,无不负笈从之,穷其所解,对扬谈说,亦忝为时宗。”

“两京”是皇帝的所在地,国家的首都,有两个,一个是长安,另一个就是洛阳。在这两个地方的这些佛教大德,“吴蜀”,蜀就是四川、成都、重庆这一带。“吴”呢?金陵、建业、荆州这些地方,或者汉阳、武汉这些地方。玄奘自己说,不要提通达很多经论的大德了,就是只通达一经一论的,“无不负笈从之”,我都背着书包、书箱子,随着他去学习佛法。不容易!在出国留学之前,如此诚恳、勇猛,才能获得“释门千里驹”的称号啊。

至于“对扬谈说”,玄奘并不否认,他自己也是有成就的,有人问他佛法、请他讲法,他就去宣扬。所以他自己呢也能为当时的人们所尊重。这个“忝”是一个谦虚词,就是勉强够得上的意思。

那么具体是哪一年去的印度呢?据印顺老法师的考证,玄奘是贞观元年的八月间去印度的,而不是很多人认为的贞观三年。据说梁启超也考证了一下,认为不是贞观三年,是贞观元年。从什么地方知道呢?因为叶护可汗。玄奘法师是见到了叶护可汗的。若是贞观三年去的话,那时候叶护可汗已经死了,不可能的。若是贞观元年去,那就见到叶护可汗了。知道这些还得看《唐书》。

另外,“贞观元年法师二十六岁,誓游西方取《十七地论》。”《十七地论》是《瑜伽师地论》的别名。这是《玄奘法师传》,金陵刻经处由欧阳竟无、吕秋逸他们刻的。“贞观元年法师二十六岁”这句话,与印顺老法师的考证是一致的。

玄奘到了印度后,在那烂陀寺见到戒贤论师,有这么一个故事。戒贤,本来是东印度三摩呾吒国之王族,属于婆罗门种姓。戒贤后来成为印度大乘瑜伽行派著名论师。这位戒贤论师有风病,风病每次发作都痛苦得不得了,可能已经很久了,这位大德就想自杀,死掉算了。

结果动了这样的念头后,就做了个梦,梦见文殊菩萨、观世音菩萨、弥勒菩萨来了。文殊菩萨说:“你以前做国王,虐待老百姓,所以现在受这种报。想死还是不行的,这个罪业没有结束,你死了,来生继续受苦。你呢,应当发大心弘扬佛法,你的罪渐渐就灭了,这个问题才能解决。咳咳,现在会从支那国(就是当时的中国)来一个出家人,你等他来,为他讲《瑜伽师地论》。”然后就梦醒了。

当时戒贤问玄奘:“你从你的祖国到这里来,前后多少年了?”玄奘说:“三年了。”从中国到印度的那烂陀寺,走了三年才到。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玄奘大师到印度去学习《瑜伽师地论》,是有文殊菩萨、观世音菩萨、弥勒菩萨的加持,请戒贤论师不要自杀,要专为玄奘大师讲《瑜伽师地论》。

下一章,咱们再倒回去,讲讲西行路上的事。

(未完待续)

附图:妙境法师(右三)

Sunday, February 23, 2025

《魅羽活佛》第395章 长老们的定力

在今天之前,小羽从来也没设想过一棵树或者一株植物,其生命是怎样一种形式。植物没有类似大脑的思考和存储器官,但实验证明很多植物是有记忆的,甚至能将部分记忆遗传给下一代,靠的是细胞和染色质结构的改变。

被木化的小羽对周围世界的感知也在迅速地转变。双目虽无法视物,身体对风向、风力和光照变得异常敏感。脚下的大地中有多少水分,身边的土壤里爬着什么样的昆虫和微生物,还有在她周围一同生长的其他树木——比如紧挨着她的筑山,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其实当一棵树也不错嘛,挺舒畅的!感受着地下水由根部吸入体内,再被纤维细胞运送至全身,这个过程中从前那个狭隘的“小我”正在逐渐融化,与大自然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小羽?”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叫她,“小羽,醒醒!”

谁在叫她,是陌岩吗?小羽睁眼,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胳膊下压着本习题册,手里攥着支笔。是六岁小女孩的手。

“困了是吧?上床睡吧,明早可得把作业写完。”

小羽抬起头,想看清楚站在她身旁的那个成年人。他的脸有些模糊,笑容在时间的镜面上如涟漪般圈圈散开。那层阻隔在他俩之间的半透明物质可不就是时间嘛!是哪位大物理学家说的?谁若能掌控时间,谁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神。可惜即便是长生不老的修道者,权倾六道如她的兮远伯伯,又或者跳出三界外的佛陀们,也无法掌控时间这样东西。但无论什么隔在他俩之间,都不妨碍她感受到来自他的那份爱……

“嘿,来了对年轻人,”白鹅甸的影像淡去,灵识中听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这回轮到我了。”

“到我了!”第二个声音苍老而沙哑。

“你们都是四十多年前枉死的工人?”这个声音是筑山的,“当年修铁路无辜丧命,魂灵就一直留在这片树林里了。为什么不去投胎转世?”

筑山?想起同伴,小羽心中一凛。她这是魔障了么?竟然心满意足地当起树来了。

“呦,其他人是糊涂鬼,今儿倒来了个明白鬼。没错,我们这群孤魂野鬼都是被鬼王害死的。但凡死在他老人家手里的,只能永世做他的臣民,自动脱离六道轮回机制。”

“你们自己失去了投胎的机会,”筑山道,“在过去的四十年中,但凡有人在树林里停留就会被你们禁锢,变成树。你们则顶着替死鬼的名额去转世,还要脸吗?”

小羽记起大魅羽曾告诉过她,与魂灵交流要通过前额的神庭穴。试着将真气调至前额,眼前果然慢慢浮现出影像。她此刻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墓穴中,群墓吧,有一间小学教室那么大。她和筑山被一条条树根绑在两根柱子上。筑山穿的还是今早的衣服,头上没有那顶绿色鸭舌帽,帽子在她头上。也就是说,他俩的模样与现实中一般无二,却不知为何被绑在墓穴里了。

前方的暗影中分散站立着七八个半透明的人形,都是头戴黄色安全帽、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年积累下来的怨气太重,眼耳口鼻均描了圈黑线,摇摇晃晃地观望着新来的俩人。

之前同筑山对话的,是个干瘦驼背的大叔。只见他迈上前几步,又道:“唉,你俩年轻人虽无辜,好在人长得俊,头脑又机灵。鬼王不会亏待你们,说不定就留在身边做对儿金童玉女——”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小羽打断他,“做鬼也一样,否则事办不成还容易丢人现眼。我俩的身份你们顶替不了的,都歇了吧!我们才不会被困死在这里。”

“口气还不小呢,”大叔朝着小羽走过来,转身,竟然钻进小羽的躯体,与她的影像重合。“那就让我们瞧瞧,你俩怎么脱身?”

“滚开,离我远点!”小羽叫道,似乎能闻到入侵者身上的汗臭与霉腐味。

“喂,阿叔啊,”筑山扭头,对想要顶替小羽投胎的大叔说道,“你这样不行的!投胎的时候虽然查得不仔细,一些基本信息,比如是男是女,总要核对一下吧?到时被查出来你冒名顶替,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大叔闻言,变得不确定起来,“这个、投胎,还要验明正身?”

“你以为呢?领退休金都得出示证件,投胎那么大的事,你当阎王和牛头马面是好糊弄的?替死鬼,也要找个年龄身份差不多的才行啊。到时你往阎王殿上那么一跪,阎王问,来人可是卫小羽?你觉得你跟这个名字沾得上边吗?”

“可是,我们有好几个人顶着女人的名额投胎去了啊?”其他工人说道。

“嘿嘿,”筑山一笑,“都在拔舌地狱里等着你们团聚呢。”

大叔听到这里,从小羽的身体中钻出来,转而进入筑山体内。小羽松了口气,不再理会眼前这群人,决定自己先脱身,再回来救同伴。四肢已变成木头动弹不得,当下将真气在中枢、中脘、气海、中极、会阴、关元、命门中依次通过,最后回到中枢,形成一个8字。

这套“8浮运转”是她六岁时,随陌老师前去参观兮远亲手创办的善渊学校,在公开举行的期末考试上偷学的一种腾空术。熟练后就无需再刻意引导真气了,麻烦的是,眼下她的脚板和屁股上生出了很多根须,牢牢地扒在土里。想要挣断这些根,还真得费力调动真气,在这几个穴道里艰难运行。

嘣!现实中的小羽,脚底断了一条根须……屁股下又断掉一根。工人们见小羽要逃,终究不甘心,一个个扑上来阻止她。要知魂灵虽无物理重量,业力却是很重的。小羽被这些凶灵缠身,呼吸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升腾了。

“南无阿弥多婆夜,”耳中忽然听到有人念经,好听的男中音,“哆他伽跢夜,哆地夜他……”

这不是《往生咒》吗,谁在念?但见凶灵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空气中,小羽身子一轻,挣断所有根须,浮至离地面三尺高处。周身覆盖的树皮迅速退去,皮下的木材变回血肉。睁开眼睛,见研磬和雪茗站在附近。研磬双手抬在胸前,掌心向上,除了拇指之外的八个指头交叠在一起。

小羽记得陌岩也曾使用过这个手印。那是在白鹅甸,有个记者坐到风车顶部去拍照,摔死了。研磬怎么也会?大概这个手印通用吧,佛门高僧们都是这么超度亡灵的。

“小羽你可变回来了,吓死我了!”雪茗拍着心窝,说道,“筑山他……”

小羽还在琢磨怎么帮筑山脱身,研磬口中一遍遍地念着《往生咒》,僧袍的袖口和下摆被真气鼓动个不停,树林里的树木一棵棵接着倒下,枯死。大概除了剩下的那几个铁路工人,筑山把变成树的替死鬼们也都一一超度了。

凶灵们的诅咒既已消失,筑山也像小羽一样迅速恢复了人形,只是衣服和皮肤上还残留了些木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羽问。随即意识到自己满嘴木沫,呸呸地吐了出来。

“我刚才询问了一个亡灵,”研磬说,“当年修这段铁路的时候,原本是从这片林子的方位通过,一路指向鬼王的府邸。鬼王大概觉得火车朝自己的方向开过来,犯了路冲,决定杀掉铺路的铁路工人。后来铁轨向西挪了一百米,第二次铺时就没再出事。”

哦,小羽点点头。又问:“刚才你有叫过我吗?”

“叫你?”研磬不解地问。

小羽解释道:“你俩刚才从外面回来时,发现我和筑山变成了树,你有没有叫——小羽,快醒醒?”

研磬抿嘴一笑,未作回答。诶,这又是几个意思?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嘛,小羽最烦说话不爽快的人了。

“快醒醒,”筑山对她说道,抬手拂掉粘在她肩上的一块树皮。“整天说自己修为高,定力可不怎么样啊。”

小羽白了他一眼。“我是属鸟的,天生定力差,怎么了?比不上你这只绿头乌龟。”然而不得不服的是,以她的修为刚才都差点魔障了,筑山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定力可不赖呢。

筑山附身,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行囊,背上。随着其余人走了几步,发觉小羽没跟上来,转身问她:“喂,你怎么了?”

小羽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想起鸟,心里又一阵悲戚。其实过去的那些年里陌岩也失踪过,确切说来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只有六岁和七岁那两年,以及最近他以姚诚的身份出现后的这一年。

然而这回不同,这回她每每想到他都有种今生不再重遇的不祥感。那些可怜的凡人们不都这样吗?无论两个人感情多深,一旦在这一世的某个点阴阳相隔,之后的生生世世便无法再聚,或者擦肩而过却认不出那个曾经魂牵梦绕的面孔。或者今生只是敷衍了事地跟一个人在一起,却不知百年前曾与他有过刻骨铭心的生死之恋。

“怎么了这是?”筑山走回她面前,拾起她搁在草地上的包,也搭在自己肩上。“就因为被我说定力差,女魔头还哭了?”

小羽抹干眼泪,正了一下头顶的帽子,抬步朝火车站的方向走去。待心情平静之后,问身边的筑山:“刚才我们为什么会去到坟墓里?”

“能与魂灵交流,自然是在幻境中,”筑山若有所思地说,“然而所谓的真实物理世界,也就是咱们平日看得见、摸得着的这个,又何尝不是心产生的影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我的存在来自于业力和顽固的‘我执’,周围的世界则是人们的共业所造,没有一个真实不灭的体性。”

嗯,幻境并不比现实更虚幻,现实也不比幻境更真实。这些道理在佛经中读了无数遍,真遇上事了又糊涂起来,还是丫头我修为不够啊。又问:“冒名顶替去投胎,查到了真会入拔舌地狱?”

“这我哪知道?”他短促地一笑,“我又没投过胎,投过也不记得了。”

嗯,小羽心道,你身上会不会最近才接收了一个带魂投胎者呢?否则你哪来的五个魂?

又想起筑山方才的表现,够贫嘴,够义气,跟她对脾气。“喂,要不你做我小弟吧?不过你得改名,叫筑小宝。”

他没回答。直到四人都踏上火车站台,小羽已经忘记这个问题的时候,听他用不经意的口吻说:“我不当小宝。要当,就当大宝。”

******

爱长老,全名“爱别离”,同之前在火车上失踪的怨长老不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怨长老和蔼但严肃,言行举止有高僧的派头。爱长老是个胖老头,圆盘脸,清晰的双眼皮。鼻头有点尖勾,转头的时候让小羽联想到可爱的猫头鹰。

爱长老显然早已认识研磬和雪茗,同他俩热情地打招呼。看到筑山的时候,吸了口气,不住点头,“嗯,慧忍选的徒弟……”

至于小羽,长老脸上的神色也说不出是惊诧还是疑惑。“哎呦这丫头,你算佛门的还是道门的?”

小羽心道,眼光厉害啊!上辈子我是兮远真人从小养大的徒弟,这辈子得过燃灯门下两位佛陀的指点,手中既有老君的咒语书,也有景萧长老赠送的手印笔记。想来这些年都皮打皮闹去了,没好好用功,真是辜负了这些宝贵资源。

“回长老,我娘家是道门,婆家是佛门。”

“哈哈哈!”爱长老拿小胖手点着她,“能说出这种话的,都是大才。”

随长老一同坐火车来的还有一个仙鹫寺的僧人和一个穿便服的男人。后者也不知是政府派来的还是仙鹫寺自己请的侦探,问了小羽等人一些问题,并做了笔录。那二人会留在铁道沿线,继续寻找怨长老的下落。

太阳就快落山了,已经多耽搁了一天的时间。四个年轻人跟着爱长老,也不找地方歇息了,直接踏上北去的征途。大梵天四季气候炎热,随着夜幕的降临,迎面吹来的风阴冷潮湿,似乎还夹着股怪味。地势却在逐渐攀高,走着走着,脚下的路已经没有了,只能在杂草和乱石中穿行。

“长老,这次都怪我们几个疏忽,”路上,研磬自责地说,“一直待在硬座车厢里,等发现怨长老不见的时候,为时已晚。”

爱长老呵呵一笑,“他把自己弄丢,那是迟早的事!我这位二师兄就是爱管闲事。举个例子,大约十几年前,我们寺里某天办庙会。当中有这么四十来岁的两口子,不知因为什么事当众吵了起来。女的哭哭闹闹说要上吊,男的冷言冷语,不哄也不劝。我二师兄怕出事,居然就跟人家走了。”

“跟那对夫妇回家?”小羽插话问道,“喜当爹了么?”

“喜当爹可不是这个意思吧,丫头,”爱长老冲她挤了下眼睛,“他跟着人家下山,人家坐公交他也坐公交,逮着机会就好言好语地劝。搞得夫妇俩过意不去,各自做了检讨,答应和好如初,请长老安心回寺。”

这是活菩萨呀,小羽在心里感叹。世间法即是佛法,怨长老地位那么高,却不因善小而不为。反倒是那些自认为该干大事的,往往一生乏善可陈。希望怨长老这次也是追着一对吵架夫妇下车的,这么好的人可别真出什么意外。

Monday, February 17, 2025

《星级男人通鉴》第166章 救命的抗日神剧

“这是什么?”绑匪的手伸进方熠的上衣口袋,将那支装有阿托品和氯解磷定混合解药的注射器取了出来。

“心脏急救针,”方熠淡然地说,“我有严重的肺水肿和心肌炎,一旦发生心力衰竭必须马上自救。”

绑匪两指夹着注射器转了转,另只手将外卖袋搁到地上,拔下注射剂的针套,扔掉。随后抓起方熠的一只手腕,将针头刺进他前臂的肌肉。针管推得很慢,这期间绑匪一直盯着方熠的脸,不放过他神色中任何一丝波动。将针管中的药推入一大半后,才把针拔出,塞回方熠口袋中。

“跟我来一下,”绑匪捡起外卖,说。

这是让他上船?可以肯定,进了船就不会再放他走了。“不、不去,我还要回店里工作,”方熠佯装害怕,摇着头说。

“叫你过来就过来!”绑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拉上甲板。

方熠就这么进了船舱的上层。别看渔船从岸上看着不大,驾驶舱和后方的休息舱还是分隔开的两间。凌乱程度跟昨天视频里看到的差不多,剑剑应当是被关在底部的杂物舱里,绑匪们睡觉的卧舱可能也在底部。

屋里只有一个男人靠窗而坐,焦急地望向岸边。男人面黄肌瘦,满脸黑斑,不知是不是因为吸毒所致。见同伙进屋,立即抱怨道:“四雄这小子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出意外了?妈的,这个地方不能待了,他再不回来咱们就开走……你带他进来干什么?”最后一句显然是问方熠的存在。

“柴油不够,你能开去哪儿?吃完饭再说吧,”先前的绑匪将饭盒一个个摆到桌上,又取来一只碗,从每一盒里盛了一筷子出来,交给方熠。“你吃。”

“我去外面看看,”瘦子拿起桌上的望远镜,走到甲板上,将岛和海上的情况仔细地望了一圈。

方熠知道壮汉怀疑饭里有毒。当然也确实有毒,他亲手下的。当下端着碗筷,将盛给他的米饭和菜扒进嘴里。若问他怕不怕?自然怕,毕竟是剧毒之物。虽说经过了几分钟的时间,被壮汉硬打入他体内的解药应该已经在扩散周身了,在放下碗筷之际依然能感到胸腔憋闷,脖颈和四肢有发硬的迹象。仅此而已,毒性没有进一步发作。

定了定心神,却发现两只手被绳子从后方粗暴地捆住。

“喂,你绑我干什么?”方熠叫到,“放我出去!”

“少啰嗦,跟我下来!”

五大三粗的绑匪像拎小鸡一样,把方熠拖下舷梯,来到底舱。还没看清四周的状况,一阵腥臭味扑鼻而来。血,地板上流淌的鲜血还未凝固。方熠打了个冷颤,以为剑剑遇害了。随后才看清,地上趴着个身穿深蓝色警服的人,一动不动。血是从那人胸部扩散开来的。剑剑蜷缩在角落里,怀里抱着一袋子饼干,身边的地上有火腿肠的包装和打翻的矿泉水瓶。都没人替孩子撕开火腿肠,是被小尖牙咬成一块块的。

真是群畜生!方熠在心里骂,竟然把这么小的女孩跟死尸关在一起,还好剑剑皮实。

“老实点儿,否则你就跟他一样,”绑匪警告方熠。将绑着他双手的绳子系到舷梯的铁柱上,自己上楼去吃饭。

方熠这才有功夫打量剑剑。小女孩比昨天视频里见到的样子更脏了,而且周身散发着臭味,大概屎尿都拉在了裤裆里。那只花猫脸上没有表情,但应该是认出了方熠,望着他的两只眼睛异常明亮。

“剑剑,我是你方叔叔,”方熠小声说道,“你还有三天过生日,对不对?别担心,你爸妈让我来领你回家的。”

剑剑抬起胳膊,指了一下地上趴着的警察,“好人,死了,日本鬼子杀好人。”

方熠被搞得哭笑不得。才三岁,这是看过多少抗日神剧了?也好,从小知道世界上有坏人。“对,日本鬼子坏,剑剑真勇敢……”

嘴里说着,方熠细看被害的警察,应当就是岛上警局里的,看样子没死多久。大概今早出来巡逻,发现这艘船不对劲儿。又或者听到剑剑的哭闹,想要上船搜查,结果就遇害了,唉。怪不得绑匪疑心那么重?原来已经出了人命,而且是警察。现在让方熠看到这些,肯定是不打算放他走的了,只不过还不方便处理他和警察的尸体。等赎金全部拿到之后,就会将他二人推入海中央,扬长而去。

几分钟后,耳中听见楼上的两名绑匪开始大呼小叫,方熠知道是毒性发作了。他必须赶紧带剑剑走,不是还有个叫四雄的家伙外出买柴油去了吗?等那人回来看到船里的情形,他方熠立刻就性命不保了。可自己双手被反绑在柱子上,如何脱身呢?目光在船舱里搜索,没见到尖利能割断绳索的事物。正没辙的时候,瞥见地上的警察。

“剑剑,你看那个叔叔的腰带上挂着好多东西。你去翻一翻,看里面是不是有匕首?”

剑剑听了方熠的话,愣愣地坐在原地。方熠这才意识到,她还太小,大概都不明白“腰带”和“匕首”是什么概念。

“剑剑,你去那个叔叔的屁股上面找一找。把好玩的东西都拿给方叔叔,好不好?”

剑剑这回听懂了,将怀里的饼干扔到一旁,一路跪爬到警察身边。先打开腰带上的一只小包,从里面取出一副手铐。剑剑显然很喜欢手铐,抓着链子摇来摇去,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一向好脾气的方熠也开始着急了。竖起耳朵听,楼上的叫嚷声已渐趋沉寂,看来两个绑匪都中毒了,此刻不跑更待何时?却又知道催也没用,只好耐着性子对剑剑说:“嗯,这叫手铐,真好玩!剑剑可以留着玩。现在叔叔被绑住了,手铐对叔叔没用。剑剑你再找找,看还有什么好玩的?”

剑剑又摇了会儿手铐,才去翻警察的腰包,这回找出一只K99电棍。大概原先在家里玩过手电筒,小女孩按了几下按钮,没反应。调转过来,看到底部还有个按钮,又按了一下。

“剑剑小心!”方熠知道底部的按钮是安全开关,急忙制止她,“这支棍子能咬人,别随便按。好孩子,听叔叔的话,日本鬼子一会儿又要下来,把叔叔带走,关进地牢。你再帮叔叔找找,还有什么好玩的?”

剑剑一手抓着手铐,另只手握着电棍,满脸迷茫。

“剑剑,你想妈妈了么?”方熠只得搬出邵艾,“妈妈让我跟你说,把好玩的东西都找给她。”

“妈妈……”剑剑望着面前的空气,愣了几秒钟后,将手铐和警棍搁到地上,继续去翻警察的腰包。还好还好,下一个包里装的正是警用匕首。

“剑剑,把你手里的东西拿给叔叔。小心,别割到手……对,过来这边,好孩子,就放到这里。”

好说歹说,剑剑终于把匕首送了过来。方熠用被绑着的双手反握匕首,将绳子磨破。起身,将匕首塞进裤兜,一把抱起剑剑,上楼。顶舱里的两个绑匪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也不知有没有断气,屋里被二人挣扎时搞得一团糟。方熠顾不上那俩人,抱着剑剑出舱。迎头碰上一个刚上船的年轻男人,一只手提着个油桶,大概就是那个四雄了。

四雄虽然还不知道屋里发生的事,但眼瞅着方熠这个陌生人怀抱剑剑,也能猜到是出意外了,怒喝一声,搁下油桶朝着他扑过来。方熠抱着剑剑朝船尾奔去,自知不是四雄的敌手,将剑剑迅速放到地上,“快跑,找地方躲起来!”

话音刚落,一只拳头对准方熠的右太阳穴砸过来。世界轰然声响,方熠整个人摔到船舷上。眼前还是一片黑暗的时候又被揪住后领,前额剧烈地撞到什么东西,能感到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

在一片疼痛的包裹中,方熠灵魂深处的一线清明告诉自己——匕首,匕首还在右裤兜里。待他再次睁开眼时,四雄那张恶狠狠的脸近在咫尺。方熠将匕首用尽全力递出去,插入四雄腹部。四雄大叫一声,抛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汩汩冒血的腹部,想拔匕首又不敢。随后附身按住本已后仰在地的方熠,双手掐住他的脖子。

方熠登时呼吸困难,四肢无谓地挣扎了几下。额头流淌的是自己的血,腹部接住的是绑匪的血。他知道对方也支持不了多久了,看样子他俩要同归于尽。在方熠渐渐迟钝的脑海中浮现出太太魏蓝的音容笑貌……

******

邵家人接到公安局打来的电话,让他们去接女儿。刚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跌跌撞撞地冲出屋门,坐进刚波开过来的车。邵艾被母亲扶进后排。邵母本来也要坐同一辆车,听后面的人嚷嚷“老爷也要去”,让两个年轻人先走,她去照顾老公。

珠海市公安局位于梅华西路,离翠湖香山只有不到20分钟的车程。一路上刚强的脑子都是乱哄哄的疑问,剑剑被人救走了,谁干的?这件事应当没有外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救他的女儿,就算想帮这个忙的又去何处找呢?应当是当地人无意中发现的吧?某个清早去海岸线巡逻的警察,可能听到了剑剑的哭声,又发现那艘渔船形迹可疑,于是把局里的人都叫来,出其不意地攻下了贼船?

直觉这次的事会比较复杂,保险起见,刚强给郭采莉的父亲、殷厅长去了个电话,将孩子遭到绑架一事告知。殷厅长两年前退休,退之前在广东省公安厅正厅长的位子上坐了四年,影响力还在。

到了警局后,又是一番纷乱和奔忙,刚强和邵艾最终在一间小屋里见到了正趴在沙发背上玩手铐的女儿。

“剑剑,剑剑!”邵艾抢上前去,从沙发上抱起女儿,泣不成声。

刚强站在一边,也想抱剑剑,不过这时候他不能和太太抢,而且他的双腿、双臂虚脱发软,不确定能不能抱住女儿。

是的,他没看错,这个脏成了煤球的小女孩确实是剑剑。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老天爷待他真不错,他这辈子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就算马上被公检法的人按照贪污和滥用职权罪抓走,将他关一辈子,一枪崩了脑袋也值了。

“怎么这么臭?”夫妇俩激动过后,同时闻到气味不对头。邵艾拉开剑剑的裤子,青色的小屁股后部屎尿模糊得已经没法看了。

“救人的英雄呢?”刚强问带他进来的阎警官,“我们想见见英雄。”

“跟我来这边。”

夫妇俩抱着孩子,跟着阎警官在走廊里拐了个弯,去到另一个房间。刚强打死都没想到,里面坐着的居然是方熠夫妇!其实剑剑被绑走后,刚强也看到方熠打过电话来,因为周五是剑剑的生日晚会。故意没接电话是怕方熠担心,没想到他竟然不声不响舍身犯险,把剑剑给带回来了!

方熠额头上包着纱布,上身穿着件防水外套,里面的花衬衣上都是血,但精神状态看着还好。身边的魏蓝眼睛红红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方熠!”刚强走过去,想给方熠一个拥抱。又不确定他身上是否有伤,只拿起他的一只手,握了握。

“叔叔打死了日本鬼子!”剑剑大声向爸妈汇报。

“不对,是剑剑打死的日本鬼子,”方熠的笑容疲倦而欣慰,“剑剑是了不起的小英雄!”

“快跟我们说说都是怎么回事!”邵艾抱着剑剑,找了把椅子坐下。

“我们刚好也要录口供,”阎警官说,“都去隔壁的会议室吧,省得说两遍。”

其实刚强心里明白,这是不希望他们两方面私下串供。按理来说应该一个个单独审讯的,大概见刚强是深圳市的领导,省公安厅那边可能也来过电话了,表示对此事的关注。于是一行人搬到会议室,气氛比较随意,不过还是该笔记笔记、该录音录音,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其余人不许插嘴。

因为刚强是丢孩子和与绑匪交涉的主要人员,前半部分由他来讲。有一说一,只不过省去了股票市场上发生的事以及他跟林老板的那个电话。之后轮到方熠。当得知他这位儒雅的大学室友居然从视频里地找出绑匪藏身之处并携带自制神经毒剂前往救人,刚强震惊了,但更让他始料不及的在后面。

“当时我被四雄掐住脖子,按在地上,以为自己肯定没命了,”方熠回忆道,“多亏了剑剑!”

站在一旁的剑剑年纪虽小,但也能看出方叔叔遇上危险了。她的一只小手里还攥着警棍呢,想起叔叔说过“警棍能咬人”,于是走上前去,将末端杵到坏蛋的屁股上,再胡乱按着按钮。

只听“呲——”一声,腹部插着匕首的四雄从地上弹起来,摔回地面后右腿不断地抽搐。方熠见机会来了,全身于瞬间蓄满了力气,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抱着剑剑逃出了渔船。

Thursday, February 13, 2025

《星级男人通鉴》第165章 一介书生

5月14日,周一。

方熠出了教工宿舍楼,并没有直奔校外,先来到自己的药学实验室。此刻是晚上七点一刻,有两男一女三个学生在一边收拾试验台,一边聊天。见方熠出现,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方老师好!”

“你们好,都吃过饭了吗?”方熠问。

方熠学术能力强,举止优雅,待谁都礼貌客气有耐心,在学生中一向受欢迎。他告诉三个学生,这两天要交一份申请书,刚发现文本中有张图片不合规范,需要一个人在实验室里无打扰地工作一会儿。

等学生们离开后,方熠将实验室的前后门反锁,开始着装。他这间实验室属于P3级别,规模可观,凭他个人目前的资历再加上蒋艳的刁难是不可能拿到的。这是母亲杨教授离职前跟学校谈妥的条件,将实验室留给儿子用。严格说来,杨教授的专业是与神经系统相关的生物医学工程,并非方熠所在的药学。但杨教授的主要课题之一是中药、中成药对患者神经系统的副作用,所以有不少重合。

比如当年杨教授指责邵氏药业产的根地清注射液有可能会在使用者的神经系统中产生毒性。方熠为了证明母亲推断上的错误,原本准备跟邵艾一同出国的他决定在国内多留一年,在母亲的实验室里进行验证。也是在那个时候,方熠首次在文献中接触各种各样的“神经系统毒素”。当然,只是出于好奇心和对学术的严谨态度,他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这间实验室里将知识转变为化学武器,拿去杀人。

哪种化学武器?是比沙林毒气还要致命的VX神经毒剂。全称O-乙基-S-甲基硫代膦酸酯,纯品为无色无味的油状液体。这种毒剂若是沾在皮肤上只需10毫克便足以致死,而其原理却并不复杂。VX分子能阻断人体中的一种酶,这种酶是给肌肉和腺体带来放松作用的。一旦这种放松酶被阻断,受害者会产生肌肉抽搐、呼吸困难、瞳孔缩小等症状,最快能在几分钟内死亡。自97年国际组织号召签订《禁止化学武器公约》以来,全球大部分国家的VX储备已被销毁。方熠现在动手做这个,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为什么会有一间P3实验室呢?当年他得病的时候差点儿没命,现在血液里流淌的DNA还是来自于刚强。也就是说,他方熠与剑剑的DNA恐怕也有不少相似处呢,不是血亲而成了血亲。所以上天分给他这间实验室也许就是为了等今天,让他有机会救剑剑,报答那家人?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任谁都猜不到。

于是方熠竟有些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先戴上一次性头套、口罩、眼罩和第一层手套,都是普通实验室也配备的。连体防护服要从腿部开始穿起,随后是袖子、连衣帽。把胸前的拉链拉好,再撕掉嘴部的密封条。

第一层鞋套,浅蓝色包着脚。第二层鞋套,明黄色,靴子形状。之后是一只介乎于电焊头盔与修女头巾之间的大头套,头套后部有根管子连接腰部的空气过滤器。嗯,按理说还需要再罩一件蓝色“反穿衣”,方熠认为自己足够仔细,省了。戴上第二层手套,开始工作。

如果你经常制毒你就会知道——制毒前要先把“解药”准备好。VX毒剂虽然凶猛,解药倒是比较普通的。一是医院里常备的阿托品,用于眼科检查时的散瞳剂。阿托品能让酶无法被阻断。另一种是氯解磷定或者安定,能把失去功能的酶解救出来。两种解药合用效果最好,也都是神经毒性实验室常备的。因此方熠就将两种溶液混在一起,装进便携式注射器。

至于这个VX神经毒剂,原料也都常见,比如硫和盐酸气体。但方熠不打算一次做出成品,太危险了。医药界有一种便于携带的“二元形式”,就是将原料按比例分成相对无害的两组,需要使用的时候才混合在一起。方熠取了一只双腔卡式瓶,内部由活塞和旁路装置分隔成两个内腔,两种内容物可在给药前混合。那时的方熠自然无法知道,五年后朝鲜最高领导人同父异母的哥哥金正男就是这么在马来西亚机场被人害死的。也是VX毒剂,也是二元携带的方式。

将毒剂和解药带在身上,心稍定,还没吃晚饭的方熠去校门口的小食店吃了碗宵夜,再坐车前往珠海香洲港。到达时已过午夜,早就没有船了。看清楚墙上写的第二天最早去大万山岛的那班是八点二十分,直达,只要一个多小时便到。当晚在附近找了家旅馆歇下。

要问方熠如何确定剑剑被绑匪困在大万山岛?之前邵艾将刚强偷录的绑匪视频发过来,方熠也是第一眼便认出,剑剑被关在一艘船上。此外,绑匪拿着手机离座下舱前,方熠在忽闪的镜头中注意到一个细节——船舱的地面上搁着一个塑料袋,像是外卖包装。他将视频暂停、放大,细看包装上用订书机固定的外卖单。餐厅的名字叫“灿记砂锅”,点的几款菜是海鲜砂锅粥、金排骨和豆酱焗鸡。

方熠老家是汕头以西的普宁市,一看就知道这是客家人开的传统餐厅。当即上网一查,叫“灿记砂锅”的珠三角地区共有七家。五家离海较远,可以马上排除。剩下的两家,一家位于中山市内港繁华地段。而另一家在大万山岛南部客家村临近渔港的地方,多半就是那里了。

这个大万山岛是万山群岛的主要民居点之一。面积8平方公里,三千多人,因为有着著名的万山渔港,海岸线上密密麻麻都是渔船,绑匪的船藏于其中不容易被怀疑。关键是其地理位置,岛南部就是毫无遮挡的外海,一路下去可以直达越南、菲律宾等国,逃跑太容易了。

******

5月15日,周二。

锁定地点,方熠于第二天清早坐上前往大万山岛的轮渡。还没到旅游旺季,天色也有点阴,船上只有寥寥几人。然而外海的浪头可不是闹着玩的,船像过山车一样上下起伏,船程要是再长一些,他肯定要把早饭呕出来。

轮渡停在人口最密集的万山尾海港。为了抵掉自己学者的纯净气质,今早特意没刮胡子、没戴眼镜。下船后还在路边小店买了件花不溜秋的衬衣,去厕所里换上。随后打了辆车,让开去位于南部客家村的灿记砂锅。

下车后没有立刻进餐馆,才十点来钟,没到午饭时间段。方熠先在周围走了一圈,观察环境。除了这家餐厅,周围只有一家门面很小的云吞面馆在营业,还有间海鲜大排档处于永久歇业中。很好,绑匪们毕竟不能顿顿在船上煮饭,也不方便抛头露面亲自去店里吃,尽管邵家没有报警。方熠认为今天中午他们继续从同一家饭店叫外卖的概率还是蛮大的,虽然不敢保证。当然世界上又有多少事是铁板钉钉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餐厅虽说临水,越过门前的公路,要下一个怪石嶙峋的陡坡才能接触到弯弯曲曲的海岸,在这里停船隐蔽性相当好。放眼望去,附近总共有三艘渔船,都是海蓝色的船身。一艘搁浅多日,无人活动。一艘甲板上坐着个大爷,正在整理几只破旧的渔网。第三艘最为可疑,前窗处有个男人时不时往外瞄一眼。方熠没敢走近,转身往灿记砂锅的方向行去。

剑剑,你在那里头么?别怕,方叔叔来救你了。

“老板,昼头啊!”方熠进了灿记的餐厅门,用客家话对柜台后坐着的男人说道。不到上午11点,餐厅里没别人。老板见方熠这个生人进屋,扬起眉毛,大概以为方熠是来岛旅游的客人。

“我是便衣警察,”方熠来到柜台前,压低声音说道,态度依然很和蔼,“珠海市刑侦队过来的,最近几天我们在追踪一伙绑匪。据我们的情报显示,绑匪的船就停在这附近,还从你们店里叫过外卖,有没有这回事?”

方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瞥见柜台后方的一叠塑料袋,同视频里一模一样。虽然只是个小细节,心里头的把握没有十成也有九成了。

“呃、这个……”老板的脸上先是露出惊慌,随后像找到救星一样如释重负。“怪不得!我们还奇怪呢,那三个人从来没见过,行事鬼鬼祟祟的。他们的船是周日……周六晚上就到了。因为我记得来了个男人,从我们这里取走外卖。周日又是他。昨天打电话让我送到水边去,我当时还想,这是来了大客户了,也是为了套近乎就多问了两句——你们从哪里来的?在岛上有朋友吗?哎呦,好凶啊!男人让我不要多管闲事,说我要是把他们在这里的消息告诉外人,会要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呢!警察同志,这可不是我们故意包庇罪犯的,当时真是吓死我了……”

方熠听完,露出宽慰的笑,“老板可以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在附近埋伏好了,今晚就抓他们归案。现在打算先派我过去,最后确认一下那些是我们要抓的人,免得伤及无辜。”

“是是,明白,”老板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那我就先在你这里等着。待会儿他们如果打电话叫菜,你们照常做好,我给送去。”

说完,方熠气定神闲地点了碗粥,付钱,找桌子坐下喝粥。老板可就没有他这么镇定了,时不时走去门口朝水面的方向瞭望一眼。明知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什么,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到了11:17分,柜台上的电话响了,老板像触电一样从凳子上弹起来,结结巴巴地接电话。随后吩咐厨房做菜,只用了15分钟就做好三样菜,再盛满一盒米饭,严严实实地拿塑料袋装好,交到方熠手中,满头满脸都是汗。还好不是绑匪亲自来取,方熠在心里忍住笑。

一只胳膊背着自己的旅行包,另只手提着饭盒,方熠出了灿记,过马路,下坡。在一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解开塑料袋,从包里掏出装着神经毒剂的双腔卡式瓶,将两种原料溶剂混合,再一盒盒地撒到饭菜上。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方熠屏住呼吸,以免吸入任何挥发物,双手像做实验一样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我是不是天生适合当罪犯呢?”他在心里面嘲笑自己。如果这次能成功救出剑剑并活着回去见魏蓝,她在听这个故事的时候一定会吓得花容失色吧?

将外卖重新包好,自己的旅行包藏到树下。外卖员背着旅行包送菜?不像话。现在问题来了,毒剂已经到位,还有一支装着解药的注射器该如何携带呢?解药不能离身,不光是为他自己,万一剑剑也一起吃了外卖——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他必须在短时间内给剑剑注射。

嗯,装在身上的哪里好呢?有那么短暂的瞬间他甚至想到肛门。不,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放在上衣口袋里好了,和他随身带着的一支圆珠笔并排摆放,还露出一小截脑袋。

准备就绪,方熠这才提着外卖走去水边,站在那里等候。船里显然有人在不断监视外面的情况,半分钟后便有一个男人下船。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胡子很久没刮了,圆脑袋之下是浑实的肩膀。像用了好多年的锤子那样周身找不到锋利的棱角,却足以一敲之下就让敌人毙命。

男人从方熠手中接过外卖时没有说话。转身要回船了,脚步却又停住,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方熠。“你在灿记工作?怎么我之前没见过你?”

“我一直都在店里,”方熠淡淡地说。换成其他人这时候也许会急忙解释“新来的”,之前“病了”,方熠认为这些理由只能欲盖弥彰。没有理由,不需要。叫外卖的并非只有一条船,他没来送过饭,再正常不过。

“这是什么?”

绑匪一只手拎着食品袋,另只手前探,伸进方熠胸前的上衣口袋中,把那支装有解药的注射器夹了出来。

Monday, February 10, 2025

《星级男人通鉴》第164章 万劫不复

2012514日,周一。

晚上八点来钟,邵艾父亲在护理人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步入翠湖香山的家门。邵父乍看人变胖了,其实是面部浮肿。神情镇定得益于肌肉失控,脸色红润则是因为血压飙升。

“剑、剑剑回家……”

“哎呦,这是谁把消息告诉老爷的?”邵母私下里打听。

其实没人敢跟邵父说实情,大家按照太太的吩咐只说姑爷生病住院要做手术。岂知老爷身体虽未康复,行动不便外加语言障碍而已,心里头明白着呢!作为中国最早一批下海创业者,阅人阅事无数。瞅瞅家里人的反常表现,背着他打的那些个电话,再结合八年前自己被绑架赎回而主犯逃之夭夭的现实,很快就弄明白真相了。

“枪,剑剑忘了拿枪,打鬼子。”邵父在沙发里坐下后,手里自始至终握着剑剑的一把玩具枪。身边的邵母单手掩面,无声地抽泣着。

邵艾见状,打发王浩辰回山下的旅馆,并嘱咐他明天早点过来。自己随后坐到沙发上,安抚父亲。“爸,你别担心,绑匪们要的已经满足了大半。明天再扔点儿股票出去,后天剑剑就能回家了。”

什么叫“中年”?中年就是纺锤中间的那一节,是整栋楼里最吃重的那条梁,你的强度和韧性决定了家族其他人的风险承受力。所以即便明天股市开盘后如王浩辰所料的那样,股票挂出来也没几个人买,价格一路走低,依然要全力一搏。

“卖,都给他们,”父亲嘟哝道。

邵艾嘴里头安慰着父亲,心下奇怪楼上卧房里的刚强为何还未下楼。刚才她上楼告诉他父亲来家了,他也不吭声,呆坐在电脑前。又等了半小时才见他出现在客厅,跟父亲简短地打了声招呼便要离开家门的样子。

“喂,你去哪儿?”邵艾追到他身后,“万一豹哥再打来……”

“我就在附近,有事打我手机。”他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门,语气平静但没回头看她。这让她有些担心,总觉得他这趟出门不只是散步那么简单。

“我陪你去?”

“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

自从周六那天剑剑被绑,刚强遵循豹哥的要求禁足,还没出过家门。此刻慢走在熟悉的小区,眼中所见的景物却披着一层陌生的冷漠。他们一家人正在经历的危机应当没人知道,只有头顶上苍在陪他见证一个家族的衰亡。

说起翠湖香山这栋别墅,还是2005年他俩结婚前从蔡冬辉手里接过来的。蔡冬辉何许人?新加坡数得上的富豪,父亲开银行的,母亲家据说跟现任总理沾亲带故。这事要是发生在蔡家人身上,恐怕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了吧?刚强反观自己,本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的儿子,读大学期间在杂货铺打过工,开车给批发商发货,以为和人家住一样的房子就跻身人家的阶层了么?曾几何时,他的虚荣心像路灯投在他脚下的影子,越拉越长,以至于让人忘记自己真实的身高。

来到街心花池,刚强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掏出手机,找到林老板的号码,却迟迟无法拨号。

这个电话打完他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干干净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再有资格去鄙视肖市长、杜昊壤那些污点同行们,因为他已经和他们一样,是个为了个人私利而滥用职权、背叛国家和人民的罪人。过完今晚,他的一只脚等于是迈进了监狱,另只脚什么时候进去要看有没有人来查、何时来查他。而即便他能侥幸过完安稳的一生,今后再面对公众和下属们谈廉洁、讲党性的时候,他的内心都将是扭曲和撕裂的。

但这一步非走不可。只要能救回可爱的剑剑,万箭穿心万人唾弃他都甘之如饴,丢官坐牢算什么?此外,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多少保全太太的家族企业。岳父花了毕生心血,从无到有建立并做大了这个制药集团。邵艾从大学毕业后就没闲过一天,经营公司的同时还在费尽心机地想要在他、孩子和事业这个不可能三角中找到平衡点。他能眼看着这一切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毁于一旦么?

万幸的是,现在还不算晚,他也并非一无所有的光脚汉。除了林老板,手头握着的另几个大开发商也都在找机会贿赂他。这是他的宿命吧?也许上天给他安排这个职业就是为了让他在紧要关头有能力保护和报答他的亲人。等剑剑长大了,她终将知道爸爸有多么爱她,即便那时的他已不能陪在她身边。

电话没响几声就通了,林老板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区长怎么想起我来了?吃过饭没?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刚强吸了口气,用目光描画着凤凰山在夜幕下模糊的轮廓。“林老板,明早深交所股市开盘,邵氏药业可能会有大宗股票抛售。如果到下午收盘,都能按涨停价被人接住,我可以把大剧院和博物馆交给你做。”

“没问题没问题!”林老板爽快地答应下来,“包在我身上。”

当晚,邵艾安顿好父母亲后自己爬上床,久久不见刚强归家。这都出去两个半钟头了,期间她小心翼翼地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没接。后来又偷偷派工人去小区里看他在不在,工人回来说见他一个人坐在花坛附近。明天就是最后一搏了,她能理解他的紧张,话虽如此,心里还是无法踏实。拉上窗帘上床后,总觉得夜空中的月亮能像伽马射线一样穿透屋顶,再穿过她身上的骨与肉,将她的阳气挥霍得一丝不剩。

想起刚怀剑剑时做过的一个梦。她一人走在黑漆漆的树林里,头顶的月亮不断朝她抛洒着蓝青色的冷光。剑剑被人挂在树上,就像昨天在视频里看到的那样。所以这一切是早就被命运安排好了的吗?她和刚强不过是黑暗迷宫里的两只小鼠,使尽浑身解数也不知自己选择的路通向出口还是死局。

******

515日,周二。

天亮时睁开眼,邵艾忽然有种死刑犯今日行刑的“大限”感。扭头,见身边的刚强睡得倒还安稳,大概这两天下来实在是累坏了。不行,股市太难测了,将剑剑的生死交由股市来决定,她这是疯了吗?

起床,拿着手机走去阳台,在通讯录里翻看熟人的名字。距离绑匪的目标还差1.6亿,谁有这个闲钱和善心帮助他们邵家呢?当看到蔡冬辉的名字她停住了。蔡家应当是有这个实力的,但跟邵家的关系一直不算熟络。自从2010年底将海珠动保卖给原仓之后,她还没跟蔡冬辉通过话。现在要人家一口气接住自己手里的上千万股股票,他肯吗?

试试吧!电话接通了,喜爱园艺的蔡冬辉不知身在何处,背景中是啁啁啾啾的鸟叫声。

“行啊,”听她简单介绍了下前因后果,对方淡淡地说,“我尽力而为。希望你女儿能平安归来。”

这就算承诺了么?邵艾有些不敢相信,但又不好反复追问,只得千恩万谢了一番。挂上电话后多少松了口气,见刚强还在睡,她自己下楼去客厅。浩辰已经守在电脑前做准备了,正在跟父亲闲聊。邵艾让他早上先挂出40%的股票。如果开盘好,会有更多散户想要买入,那么下午再出售剩下60%的时候会容易卖些,蔡冬辉也没有那么大的负担。这最后半句她没说出口。

到了9:15,交易开始,全家人守在客厅里,一分一秒地等待开盘信息贴出来。9:30分的时候,开盘价显示为涨停,也就是上一天价格加10%。邵家今早抛出的股票全被接走不说,还有大量的买入需求未被满足。这是在剑剑出事之后全家人首次兴高采烈。

“怎么……会这样?”坐在电脑前的浩辰转身,欣慰又不解地问,“对不起,我前天的预言太草率了。”

“是蔡冬辉出手了!”邵艾两掌合在胸前,像个对着流星许愿的小女孩,“我今早给他去了个电话,他说会尽量帮我们接盘。”

“你说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邵艾转身,冷不丁迎上母亲身后刚强的目光。天呐,他的表情好可怕,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他已迈开步子,朝楼梯口走去。

怎么了?她追过去,上楼后发现卧房门已经被反锁。“刚强?”她小心地敲门,“你让我进来。”

门呼啦一下被打开,他的身后是她熟悉的卧房,却又像燃着熊熊烈火的地狱。直到此刻她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抱着他的胳膊往屋里挪了几步。“刚强,你是怪我没跟你商量就给蔡冬辉去电话吗?今早你那时还在……”

“为什么要找蔡冬辉帮忙?”他甩开她,劲力大得差点把她掀翻在地,“为什么不能放心地交给我处理?”

“我,”她愣了,没料到他竟会如此在意,“不是信不过你啊,可你实在没有那个能力……”

“我没有那个能力!”他冲她咆哮,声音从敞开着的门传出去肯定被楼下几人听到了,“我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妻女,我是个废物对不对?”

“不是的刚强,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慌忙走开几步,将门关好,又回到他面前,“没有人质疑你的能力,可这件事需要很多钱的啊。”

“对,需要很多钱,”他点着头说,“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嫁给我,你该和蔡冬辉那样的人家联姻。我算什么?我跟那个王浩辰一样,不过是你们邵家养的一条狗!粉身碎骨也换不来与你们家人平起平坐的地位。”

“刚强?”邵艾惊吓得后退一步,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是他一贯的想法么?他俩结婚这些年来虽然不常在一起,可她一直自信地认为他们夫妇是心意相通的。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阶层”这个概念,而他更是个不俗的男人。抱着爱与相互了解走到一起的灵魂伴侣,既非利益结盟的政治产物也不存在荷尔蒙驱动下的享乐人生,却竟然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了?

“刚强,”她抓着他的双手恳求道,“我错了,我只是急着救回剑剑我没有别的意思。”

“出去!”他的眼眶很红,但眼中没有泪水。

“刚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只是想要救回剑剑……”

他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门口,一把推出门外,重重地关上门。邵艾脚底不稳向前摔去,在趴到地上之前额头磕在楼梯扶手柱子的底部。疼!肉体的疼在那一刻盖过心窝里的酸痛,但没过多久又被心痛胜出,两种痛都在她脑海中塞满“死了算了”的念头。

一个星期前的她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一辈子也花不完的家产,聪慧可爱的女儿,被万众瞩目又爱她疼她的老公。哪一样不是实实在在、牢牢靠靠?却原来大厦的倾塌只要抽掉一根梁柱,管你沙堆的危楼还是钢筋水泥的精品?如果不是还挂念着剑剑,她真想在这一刻死了算了。

******

下午的股市1点准时开盘。还差15分钟的时候,豹哥却忽然上线了。不同于前几日云淡风轻的胜者姿态,屏幕里的豹哥面上青筋暴露,两只挥舞着的拳头似乎随时能伸出屏幕,将他仇恨的这些人捣成齑粉。

“许刚强,你玩嘢!”

“出什么事了,豹哥?”刚强半躬着身子,陪着小心说,“剩下的钱我们很快就能筹齐,明天……”

“别,我可不敢要!”豹哥通红的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了,“许刚强,你有种,我警告过你,这次不成我还会再来的。你估摸你每次都会咁好彩?”

刚强慌了,“豹哥,有话好好说!”

“豹哥你把剑剑还给我们吧!”一旁的邵艾央求道,虽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但也能预感到豹哥即将结束沟通,而她的剑剑依然不知在何处。“豹哥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

屏幕上的影像骤然消失,将邵家人定格在一片死寂当中。完了,结束了,跪在地上的邵艾只觉世界在绕着她旋转。结束了,她这辈子所拥有过的一切,色彩如童话故事一般鲜艳祥和,没想到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幕。

“我看,可以报警了吧?”有人在提议,是浩辰的声音。

在邵艾晕倒在地上之前,她听到刚强的手机响了。“我是许刚强,你哪位?”

Friday, February 7, 2025

《魅羽活佛》第394章 火车的尽头

离开聋哑村,夜空中飘起毛毛细雨,四个年轻人手执电筒,原路返回娑家界火车站。

站台站台,只有站没有坐的地方,但终究是人类文明的产物,先前受过惊吓的雪茗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只是雨下得更大了,看表应到了晨曦时分,头顶的天空依然阴云密布,只在黑幕上零星地透出暗灰的缝隙,如同从一个阴间返回另一个阴间。

“要不要?”站在小羽身边的筑山摘下头上戴的绿色鸭舌帽,递到她面前,目光直视前方。

小羽还会跟人客气?接过帽子戴在头上。别说,这家伙的脑袋看着不大,男人毕竟是男人,帽子戴到小羽头上略显宽松。好在小羽个儿高腿长,罩一顶男式绿帽,给英武的气质添一分俏皮。此时若是有人问她筑山为何给她帽子戴,她会答——我这么可爱,喜欢我也正常。

“要不咱们去那边的树林里避避雨?”雪茗提议道。

离火车道百米处有片小树林。考虑到下趟从仙鹫省开来这里的火车傍晚时分才到,诸人于是移步至林中。大概是被荒野上长年累月肆虐的风吹得,这片林子里的树木呈现出各种奇特甚至不体面的姿态。有的张牙舞爪呼天抢地,有的枯瘦如柴如厌食科里跑出来的病人。无论如何,能遮下雨总是好的。

“有意思。”

四人进林没多久,研磬停步,其他人这才发现他面前的地上立着块石碑,上面记载着铁路的修建信息。“会不会写错了?”研磬自言自语地说,“从上一站到娑家界这里,足足花了五年才完成?按理说用不了两年。”

那还用问吗?小羽心说,再往北走就是奈呺滩鬼王的地界,人家建筑工人都不爱来呗!但这话只是在心里滚了滚,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不是很敢跟研磬说话,总觉得这位高僧有些排斥她。筑山一开始也排斥她,可自从这次一同外出执行任务,他的态度在转变。 

“我也觉得奇怪,”雪茗附和着说,“这种字碑不是该建在铁轨附近吗?怎么搁这么老远?而且……式样有点像墓碑。”

筑山走过去瞧了眼,“既然像墓碑,那可能就是块墓碑了。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明写。”

四人踯躅片刻,各自找了棵粗实些的树靠着坐下。地上的落叶真多啊,层层叠叠如坟头般高低起伏。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坐了一天的火车,小羽总觉得地面还在有规律地上下颠动。

“你们有谁去过鬼道?”雪茗从背包里取出一盒湿纸巾,擦了下脸,问其他人。小羽注意到她的僧袍底下铺了条方巾。

所谓的六道轮回,是说天道、人道、修罗、饿鬼、畜生、地狱这六道。此次行动是要去奈呺滩鬼王的老窝里寻回失物,难怪雪茗会想起鬼道。

“我没去过,”小羽喝了口水壶里的水,“不过我姐姐是鬼道出身,曾告诉过我——北有赤缟地,南有梅魍谷,西有谟烬滩。东部是她跟着师父和师姐妹们长大的地方,叫壑丘。”

“你姐姐?呃,”雪茗不确定地问,“你有个亲姐姐?那你也是鬼道长大的?”

“我是山里长大的,农村户口。我俩不一样的父母,但比亲姐妹还亲,”小羽用一种科学理性的方式分析着,“性格原本也该一模一样,但因为后天成长环境和经历的不同,慢慢有了差异。总之,我俩情况比较复杂。”

“哦,”雪茗那对浓密的眼睫毛微颤了几下,“那你姐姐现在是做什么的?”

小羽抬手指了下天空。“名义上是七仙女里面的红衣仙女,大部分时候跟我姐夫住在修罗军军营里。”

“一个军营一个寺庙,还真是姐妹俩,”筑山说这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附近的一棵树。这棵树的树干并非浑圆的一条整木,更像人扭缠在一起的两条腿。最为粗壮的两条枝丫一条平伸,另条指向火车道的方向。

小羽白了他一眼。“那你为啥出家?许你喜欢寺庙,我就不行?”

“小羽姑娘,”雪茗又问,“你来我们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来找我未婚夫。”

研磬原本在瞭望火车道的尽头,听到这话转身,飞了小羽一眼。

雪茗道:“未婚夫?可你今年……”

“就因为我还未成年,所以一直没完婚啊。我六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小羽拾起身边的一片落叶。记忆就像这手中的枯叶,虽已失去了鲜活流淌的生命,却顽固地保持着形状。想起六岁那年年底的某日,下了一整天的大雪,早上出门后却见门前一树桃花怒放……好久没回家乡了,找到陌岩后该回去看看陇艮师伯和吴老师。

雪茗善解人意地点头,“那你未婚夫是做什么的?”

“和尚啊,否则我怎么会来你们十八寺里找?”

“和尚?有点说不通吧?”筑山还在打量那棵树,但这不妨碍他跟小羽斗嘴。“既然六岁就认识了,感情又那么好,为何还要跑去当和尚?你老欺负人家是不是?”

“我六岁!”小羽没好气地说,“他那时早就是位大叔了。”

“那现在岂不是更老?”筑山忽然站起身,小羽认为他会朝那棵树走过去,见他又坐下了。

“这个嘛,”小羽坏笑着,“他要是站到你身边,没人会多瞧……”

后面的话被咽了回去。雨已停,然而本在随着太阳升起逐渐变亮的天空又快速地暗下去。这种暗并非无光,像是有种浓密的黑色颜料在空气中蔓延,小羽确定再过半分钟她们几人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

“筑山,你坐到我这边,”小羽冲着前方的黑雾说。

“为什么?”

“我答应过源济叔,保证你的安全。”

话出口,筑山动都没动。嗯嗯,小羽心道,大男人的虚荣心,又是一寺方丈,就算不具备分毫的战斗力也不会一遇到危险就逃到女人身边啦。当然这是男人的共性,不光他,连陌岩都不能免俗。

“害怕害怕!”她敷衍地说,口气像不得不陪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大人。“请德高望重的筑长老来我这边保护我。”

身边的落叶层微陷,鼻子里闻到股“人味”,好闻。此时林中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小羽记忆中曾碰到过类似的情况。那次是跟姚诚和向槐几人去龟峪山野营,歆茹的鬼屋从湖里升出来之前就差不多是这样的。

“你们听,什么声音?”雪茗问。

雨停后,周围本没有其他杂音,小羽却能从背景里辨别出由远及近的隆隆声,地面的振动也更强烈了。火车?有火车正朝这边开过来?昨天她问过售票处的大叔,娑家界因为居民稀少,每日只有两趟车。除了小羽那班是傍晚时分到,还有从别处来的一趟于午后到达。现在也就早上七点钟上下,应当没车才对?研磬起先一直在瞭望火车道的方向,难道已经察觉到异样?

“我去那边看看,”黑暗中传来研磬的声音。小羽知道他指的是火车道。

“我跟你同去,”雪茗说。

也没听见那二人离开的动静,但可以肯定均已不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包裹小羽和筑山的那团黑雾中涌起少许杂色,灰白、猩红、荧绿,像颜料在墨汁里被搅动稀释。泡软了的人骨随着火车声翩翩起舞。一只只肿胀成乒乓球大小的人眼从这里那里鼓出来,带着血丝骨碌碌地打量着林中二人。小羽伸手想要抓一个过来瞧瞧,小家伙机灵地窜走了。

噔噔——哒哒,噔噔——哒哒,已经不是火车在朝这边驶来,倒像是小羽自己坐进了车厢。“啊呜——”她打了个哈欠,火车节奏一向有催眠作用。反正啥都看不见,不如靠着大树眯会儿觉。

“睡觉,你认真的?”筑山拍了下她的肩头,“有没有办法弄些光亮出来?”

“干什么?”

“看书。”

小羽乐了,这么个节骨眼儿非要看书,有创意。从包里摸出研磬给大家准备的手电筒,打开。电筒的光像是被厚纸包住了,只在光源附近的一两厘米处渗出一团光亮。

“你先拿着,”她也不知筑山的手摆在何处,随意塞进他怀里。再将自己的双掌抬在胸前,食指与小指的指尖左右对齐,中指和无名指交叉,拇指自然分开。这叫“四方结”,是景萧那本手印书上记载的。去年小羽和姚诚离开龙螈寺下山的路上,姚诚教过她如何使用,能顷刻间将山里的浓雾驱散。

现在小羽一人施展出来,虽未能将黑暗从周遭完全清除,她和筑山二人身边好歹扫出一团空白,足够他拿着手电照明看书的了。

哦,原来是源济叔送给他的那本咒语书,每个字下方还标着笔画数。小羽拿回电筒帮他照着,筑山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算盘。不知是什么奇怪的棕黑色木头做成,共有5根档,每只档上穿着一只珠子,木框上刻满弯弯曲曲的小字。随后见他左手指着咒语书中的一条,一个字一个字地碾过去。右手噼噼啪啪地拨打算盘。

小羽记得那天筑山曾对源济叔说过,这些咒语的秘密在于笔画数的二进制表达。因为如果——不是如果,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的——这个世界的运行依靠一台超级计算机,它的编码自然是二进制。二进制向来被认为最普遍、最完美的逻辑语言。甚至有种说法,“世界上只有10种人,懂二进制的和不懂二进制的。”什么意思呢?这里的10可不是十啊,是二进制里的二。

所以筑山拿二进制来“念咒”算是触摸到了世界的本源,不需要他自己有深厚的内力。小羽猜,算盘里的5颗珠子被拨上去的代表1,打下来的代表0。汉字的笔画基本不会超过3011111=31,所以5颗珠子足够用了。只不过眼睛里看到的是十进制笔画数,脑子能立刻算出二进制表达,已经可以配得上“数神”这个称号。

“喂,数神,你敲的咒语管什么用?”小羽问。

“什么神?”筑山嘴里含糊地问,右手忽然从算盘上移开。但听噗噗几声,整片树林里的黑雾被一扫而光,却没有呈现出小羽预期的景象。空间在忽闪着,简直晃人眼,使劲儿看能发现当中疾速穿插着的人和物。显然,这是在让时光倒流,重现过去的景象,忽明忽暗是白天黑夜在交替。

大约过了六七分钟影像才安定下来。周围哪还有什么树林?二人坐的地方是个施工现场,头戴黄色安全帽、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人们应当是刚吃过午饭,正一个个手握水瓶走回工地劳作。这是一个酷热的夏日午后,蓝天不像宝石,像块人造的玻璃。宝石总有杂色,玻璃则纯净通透得能让1.5亿公里之外的太阳将铁路工人们烤成肉干。

“这是三十二年前的事,”筑山在她耳边说。

小羽正要反问,却见北方天空之下现出一片墨黑的云团。黑云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飘过来,是哪位大神良心发现,送片云彩过来给工人们遮阳用的吗?

这时一部分工人也发现了异常,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观望。云团中有东西在蠕动。龙吗?不,龙应当是管子的形状,最多长两只翅膀。这是……一只手,暗灰肤色的手,指尖留着细长的黑指甲,正从云层中朝着地面伸下来。工人们害怕了,扔掉手中的工具四散而逃。小羽明知这一切都是回放过去的影像,依旧忍不住要站起身保护大家,却不知为何站不起来。

大手拍了下来。轰!地面猛地一阵,但小羽的脚和屁股并未离地。手再抬起时,那七八个被拍中的工人均以怪异的姿态被嵌进土地里。

手眼看又要拍下去了,身边的筑山拿起算盘啪啪摇了几下。幻象消失,小羽和他回到树林中。

“怎么了?”她问。

“屁股被粘住了。”

小羽这才意识到,不光屁股,她和筑山的脚底生出一条条树根一样的东西,已扎根在泥土里。这她倒不担心,一身的本事还对付不了几条树根?

然而这只是前奏。脚和屁股上的树根又开始逆向生长——不是离开了土地,是她脚底和屁股上的皮肉在“树化”。皮肤变成结痂般的木栓层,再往里是周皮、韧皮。边材取代了肉,骨头变为心材。就这样迅速蔓延到她的胸腔和头部,最后连眼睛都已木化,什么都看不见了。


Wednesday, February 5, 2025

如何区分目前这波凶猛的流感,和新冠

 最近认识的好多人都中招了,包括我自己和两个家庭成员。今早有朋友问我如何区分普通感冒、流感、和新冠。我的专业不是做药物的,但刚好认识一个药学系Pharmocology的教授,问了问他。他说他这两天也得了,认为是新冠。如何区分呢?趁着我自己的症状轻一些的时候,上来发文说一下。

早在covid出现之前,得了普通的流感,那默认就是Motrin/ibuprofen最有效。但对新冠,也有点用,效果会差好多,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大的闹腾。新冠最好的药是槲皮素(quercetin)+Zinc+VD,另外就是争议很大的伊维菌素(Ivermectin)。官方争议很大而已,我们私下里是没有争议的。伊维菌素对covid相当管用,也是存在了多少年的老药,还是2015诺贝尔奖的获得者。不信的话你啥时候得了试一下就知道了,立竿见影。绝对胜过匆忙之间研制出来的那些新型“新冠特效处方药”,反正后者我是不敢吃的。

但是给人吃的伊维菌素美国没卖的,之前能在网上从印度邮购。中国也有,covid期间我们曾让朋友捎过来的。总言之,如果Motrin/ibuprofen对你的流感作用不大,而伊维菌素(Ivermectin)很有效的话,你就是得了新冠了,比什么测试盒更准确。因为新冠的变种非常快,测试盒未必跟得上。

至于流感或者新冠与普通感冒的区别。感冒主要打喷嚏流鼻涕,也许会头疼嗜睡。流感则会觉得全身发冷,非常得冷。肌肉疼,皮肤敏感一碰就疼,吃饭嚼东西的时候耳朵根那里疼。当然这两者都有可能发烧和咳嗽。

我是上周末赶一个NIH 年度报告,要写不少材料。周一开始咳嗽,正常来说咳嗽最难好。我这次是刚开始咳嗽,然后就自己消失了,转为更加严重的发烧疼痛等症状。昨天夜里牙疼,眼眶疼,眼窝凹陷从双眼皮变为三眼皮了。难受到一直哼哼唧唧地叫,真想撞碎玻璃跳楼把自己杀死。

现在特别能理解那些病痛中的人。当年在麦迪逊做博后,实验室有个韩国女孩,家里开洗衣店,她说这种小生意买健康保险非常贵,就没买。后来她妈乳腺癌欠了巨额医疗账单,每晚在家里撕心裂肺地叫。她和弟弟真的是每天祈祷——妈妈你快死了吧!不是人过的日子。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爹已经有了新老婆。结果四年后我离开时,新老婆又得了乳腺癌!她爹都快崩溃了,那时候还差三年就能拿到medicare,不知道最后怎么样。

筒子们,stay healthy. 另外要懂得惜福。只要身体好好的,其他的都有机会扳过来。

附录:伊维菌素其实对任何virus都有效,只不过能用别的药治疗的,没必要吃。看这篇Nature的总结文章:https://pubmed.ncbi.nlm.nih.gov/32533071/

Ivermectin proposes many potentials effects to treat a range of diseases, with its antimicrobial, antiviral, and anti-cancer properties as a wonder drug. It is highly effective against many microorganisms including some viruses. In this comprehensive systematic review, antiviral effects of ivermectin are summarized including in vitro and in vivo studies over the past 50 years. Several studies reported antiviral effects of ivermectin on RNA viruses such as Zika, dengue, yellow fever, West Nile, Hendra, Newcastle, Venezuelan equine encephalitis, chikungunya, Semliki Forest, Sindbis, Avian influenza A, Porcine Reproductive and Respiratory Syndrome, 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 type 1, and 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 coronavirus 2. Furthermore, there are some studies showing antiviral effects of ivermectin against DNA viruses such as Equine herpes type 1, BK polyomavirus, pseudorabies, porcine circovirus 2, and bovine herpesvirus 1. Ivermectin plays a role in several biological mechanisms, therefore it could serve as a potential candidate in the treatment of a wide range of viruses including COVID-19 as well as other types of positive-sense single-stranded RNA viruses. In vivo studies of animal models revealed a broad range of antiviral effects of ivermectin, however, clinical trials are necessary to appraise the potential efficacy of ivermectin in clinical set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