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April 30, 2025

《星级男人通鉴》第179章 愤怒的老公

邵艾赶回包间时,里面已乱作一团。玻璃杯被摔烂在地上。原本端坐在银色烟灰缸中央的绿色小外星人则趴在沙发靠背上,像是要爬回火星。Tony被一个男人按倒在靠墙的地板上,脸朝下。还有俩人虎视眈眈地想要上前,被丽雅伸胳膊拦住。“干什么你们?出去,都给我出去!”

先前戴眼镜的陪酒男已不见人,大概叫经理去了。另一个长发小伙子站在靠门处观望,晓蓉战战兢兢地躲在他身后。见邵艾进屋,晓蓉立刻冲上前拉住邵艾胳膊。“不好了,那些都是丽雅老公店里的人,怎么办怎么办?”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邵艾问,同时努力回忆晓蓉告诉过她的关于丽雅老公的基本情况。熟悉的人管叫他“乔二”,乔二哥,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二,上头还有个大哥。这兄弟俩合伙开海鲜城发家的,生意不错,目前在上海市和周边地区已经有四五家分店。

说话间,乔二又带了俩人冲进包间,屋里顿时拥挤不堪,门外也被围起来。乔二进屋后见自己老婆护在情人面前,登时火冒三丈。走过去一把将老婆推开,再揪住Tony的后衣领,老鹰捉小鸡一般给提溜出包房。其余人遂又窸窸窣窣地跟出去观望。

到了大厅里,乔二拎着情敌来到邵艾方才打电话的那面流水墙壁之前,抡起胳膊将Tony的脑袋撞到墙上。Tony 顺着墙软倒在地上,身边的水变为粉红色。

“王八羔子,勾引我老婆,”乔二嘴里说着,一脚踢到Tony腹部,将他踢翻了个身。“还骗我们家的钱。赶紧把东西都拿出来!不是有28样,少一样我打死你信不信?你死了活该!”

Tony扭动着身子,疼得嗷嗷直叫。丽雅见状冲上前去,拽住老公的胳膊。“别打了,你这是疯了吗?有话好好说。”

乔二反手一巴掌重重地扇在老婆脸上,将她也打翻在地,用手指着她说:“能耐了你呃?真阔绰,全世界的富婆没比你出手大方的。咱俩这还没离婚,你给他的钱里面有一半是我的,知道吗?你说我平常省吃俭用,跟那些女的,我……撑死了给她们买个包。你倒好,买车送现金,还送金杯?‘一杯子一辈子’,现在网上传遍了,都在那儿编排我。他妈的全国人民盯着我头上的绿帽子,看我的热闹,失心疯了你?娶了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邪霉,明天咱就打离婚去!”

邵艾和晓蓉见这状况,上前去扶丽雅。丽雅也不肯站起,捂着半边脸坐在地上抽泣,嘴角往外淌血。

乔二还不解气,冲手下人一挥胳膊,“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揍那小子!哼,也不打听打听,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他这一声令下,四个男人冲上前去,朝地下蜷缩成一团的Tony一顿猛踢。邵艾看这架势,这是要出人命啊?掏出手机来打算报警,被晓蓉制止。

“喂,你不怕他们……”晓蓉指了指乔二的背影。

“我怕他个屁!”邵艾杏眼圆睁,正要拨号,转念一想——警察就算来得再快,也得好几分钟吧?瞧那帮粗人的狠劲儿,细皮嫩肉的鸭王哪受得了这个?警察赶来之前非断气不可。

再一琢磨,乔二这人虽然粗野,毕竟是个正经生意人,不同于豹哥那类职业罪犯。夫妇俩常年各玩各的,本不存在争风吃醋的矛盾。这次眼见老婆花巨资养汉子,关键是消息走漏出去,全社会都知道这事儿,让他没面子了。急怒攻心之下带上员工来打人,也不想想在场那么多人围观,闹大了他跑得了吗?真是失去理智了。邵艾决定还是先试着劝他两句,能救下Tony一命最好,也免得丽雅老公变成杀人犯。

当下将手机搁回包里,走到乔二跟前。“喂,你这是真打算把人打死?他一个人,你们这么多,这不算打架斗殴,这是故意杀人罪。你可想好了?”

“我、我还就打死他了!”乔二声音依然很大,双手掐腰左右瞅瞅,底气已然在消弱,“他勾引我老婆,骗我们家的钱,死一百遍都不够!”

“勾引别人老婆判多少年?”邵艾问他,“跟你说,乔二,今晚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厅里还有监控,你干了啥一清二楚,赖不掉的。要不你去国外躲起来?那也不用打离婚了,财产全留给丽雅。”

“嘶——”充气大公鸡被扎了个孔。乔二伸手捏着下巴,想是终于回过味儿来,冲手下们喊道:“别打别打了,快住手!”

随后干咳一声,驴不喝水自己按着头,对邵艾说:“你也看见了,这小子就是个祸害啊,我这叫为民除害。我、那什么大妹子,要不你去帮我劝劝他?”

“关我什么事儿!”邵艾白他一眼。

乔二拿手掌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走去Tony跟前,指着地上那位一动不动的祸害,说:“你睡我老婆,还骗我们家钱,我打你不冤吧?搁解放前,我一刀捅死你都没人敢说我个不字!你看要不这样?钱你也不用还了,我再给你70万,咱这事就算过去了好吧?嗨呀呀,你说说这事……100万怎么样?喂喂,诈死还是真死了?”

乔二蹲下身子,见怎么也唤不醒Tony,腾地一跃而起,尖着嗓子冲在场的会所员工和自己手下们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救人,叫救护车!”

看热闹的群众们这才赶过去照顾Tony,邵艾松了口气,掏出电话报警。几分钟后,医护人员和警察前后脚从电梯里涌出。Tony被立即送往医院。警察们封锁现场,不许任何人离开。随后一边调看监控,一边向工作人员了解情况。最后将乔二和几个动手打人的涉案人员用手铐拷走,请会所的营业经理、丽雅,还有报案的邵艾回警局录口供。晓蓉作为丽雅的闺蜜,自然要陪在她身边。

乔二被带走的时候还扭着身子冲会所员工们喊:“你们都帮我劝劝他!私了,私了哈,我给他150万……”

同时有警员按照会所提供的地址前往Tony的住所,追查那28件礼物。“礼物”虽是自愿赠送的,但因为牵扯到非法色情交易的可能,最后能不能归Tony所有还不好说。

******

等邵艾下楼的时候,街边警车救护车折腾了那么久,早有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案发那晚是8月24日周五,邵艾快到凌晨时回到爸妈在苏州的家,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啥可担心的。她不还救人一命吗?

结果周六上午,官方新闻和口传口的小道消息开始陆陆续续地像狼烟一样在人们的手机和电脑里弥漫。2012年正是微信在中国大陆迅速普及的时候,虽然很多功能还没出来,但已足够保证吃瓜群众们喜闻乐见的坏消息、狗血消息以超音速进行传播。午饭时分,邵艾接到疲惫不堪的晓蓉姐打来的电话。说Tony已脱离危险期,一条腿骨折严重,还不知道是否需要截肢再装义肢。很有可能终生不育,但除此以外无甚大碍。

不料到了午后,随着每个涉案人员被围观群众大起底,“邵氏药业集团百亿女继承人现身上海顶级富婆俱乐部”的消息成为整个事件的焦点。邵艾的婚姻、子女、父母以及头30年的经历,连同豹哥第一次绑架邵父并杀害姑父宋伟梁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被翻出来。万幸的是,几个月前剑剑被绑架一事警方决定保密,即便如此也没少将偷拍的小丫头照片放到“情欲旺盛却无法从婚姻中得到满足的女富婆妈妈”旁边一同展示。

“听说那女的是上、深、广高档鸭店的常客,出手比那个丽雅还豪,只不过行事低调隐秘,大家不知道罢了。”

“有钱人就是会玩,哦?小刀扎屁股开眼儿了。”

“这个邵富婆,在苏州、珠海和海南岛都有好几套别墅。经常领不同的小鲜肉回家过夜,什么房子、豪车、股票,高兴了直接送人。生了孩子都由男的养着,你说世道不同了吧?当然孩子也不用人家自己生,都是去美国找代孕。”

“正牌老公是谁?听说老公在中南海对吧?”

“几年前死了好像……”

这是下午。到了晚上,话风又变了——《因卷入夜店鸭王风波,女CEO与深圳官场新秀老公传婚变》。

“要我说,这场离婚官司吧,”一位自称北京某top 3大学社科专业毕业、经常对一些敏感时事根据所谓的秘不可宣的私人渠道收集来的各种内幕消息做出精辟评论、人送外号“冷眼007”的网络名人这样说道,

“可有热闹瞧了。邵家,那是什么样的家族,啊?想当年,姓许的穷小子考上大学交不起学费,半工半读,也没少在夜店和富婆群里头转悠。傅吉吉,最近演《外卖王子》那个,跟许刚强一个村出来的,俩人作着伴。后来你们以为吉吉怎么当上明星滴?本来没有吉吉什么事儿!那天这俩人打工回家,路过广州上下九步行街,正赶上香港过来的一个星探,带着他的小星星女小三来扫便宜衣服。星探是一眼就看中了刚强!当时一把抓着刚强的胳膊,不让他走,非要他跟去香港拍戏,让他在《新斧头帮传奇》里演男二……”

啥?邵艾看到这里,嘴角快咧到东南亚去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刚强这一琢磨,闹半天我的样子这么popular?才不当什么演员呢,累死累活的!不行,我得好好计划计划,不如找个千金小姐嫁了,直接去富豪家里当倒插门女婿。星探见他不肯,心下惋惜,转脸看到傅吉吉。唉,那对眼睛又细又长,好歹也算个‘日韩风’吧,这才退而求其次,把吉吉给捧红了。”

“香港来的星探不可能去上下九那种地方买衫吧?”有熟悉广州的网友提出疑问,不过很快被其他群众的评论淹没。

“别看现在当了大官,哪天说错一句话,一纸调令就能给打回原形。所以啊,离不了的!跟你们说,都洗洗睡吧……”

“嗯,不错,”一向紧跟时事八卦的邵母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挖苦,“女婿才上过电视,现在女儿又上新闻。其实吃瓜群众只要看看我女婿的长相,就知道我女儿没必要去夜店花那个冤枉钱。”

******

若问刚强目前身在何处?邵艾今天上午给他去过电话,想着周六他应该在家,即便不去珠海陪剑剑的话。结果还是秘书李尚接的电话,说他们区政府一行人昨天就来到湛江,到“深湛合作区”视察那里的对口扶贫工作。邵艾一想,那就算了,反正她明天上午飞珠海,等过到那边后再说吧。

岂料当夜台风登陆珠三角,邵艾第二天的航班被取消,只能继续留在苏州。看台风势头,恐怕周一也还是回不去。周一下午,邵艾给晓蓉去了个电话。晓蓉说乔二已经在病房里跟Tony谈妥,答应赔他200万私了。两个男人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乔二也不负担刑事责任。

Tony为什么会接受这个条件?首先,由于事件闹得很大,在社会上影响恶劣,缪斯会所被勒令暂停营业,很有可能会永久关门。即便继续营业,Tony作为残疾人也无法在这里工作了。那28件礼物当中的28万现金,据Tony说已大部分寄回老家给父母,警方决定不予追究。金杯和奥迪车两样名贵礼物归还给丽雅和乔二夫妇俩,其余的由Tony自己持有。

晓蓉还说,夫妇俩过两天想请邵艾出来吃顿饭,对她表示感谢。邵艾以马上要回珠海为由婉拒了,她可不想再跟那俩人有任何瓜葛。

周二清晨,航班恢复。邵艾手里拎着个轻便的行李箱,在门厅里换上外出的鞋子。抬手去开门,门呼啦一下自己开了,吓得她急忙后退。谁呀,这么早?是厨房的工人出去买菜回来了?爸妈都还在楼上睡觉。

进屋的竟然是刚强。西裤白衬衣和头发上笼着一层晨雾,左臂上搭着件薄外套,是他平日出公差时常穿的那件。右手也像邵艾那样拽着个行李箱,估计是从湛江直接坐夜机飞过来的。双目微红,面色黯淡,显然在飞机上没睡好觉。当然也可能是气的。

唉,这么快又来一位“愤怒的老公”?邵艾想起周五在会所初次见到乔二时的情形,不确定对那位身边跟着二十来个打手的壮汉,和眼前这位器宇轩昂的党员干部,她应该更惧怕哪个?

“吃早饭了吗?”她问,咧嘴给他一个笑,双眉外分,在想象中将自己变成一只龅着大门牙的兔子。

Saturday, April 26, 2025

《星级男人通鉴》第178章 金牌鸭王

“这间还只是普通包房,”晓蓉接着说,“定位给身家五千万以下的会员。办卡时要出示财产证明的哦,像邵艾你这样在富豪榜上有排名的,才能进那几间贵宾房。呃,晚八点到凌晨四点,每间贵宾房的日收入能过百万呐!高峰期,会所全部包间一天就能盈利千万,顶普通娱乐场所一年的进账。你说这要不叫暴利,那什么叫暴利?”

邵艾点头。都说他们这些大药商一本万利,也不想想药品的研发、临床、销售需要多少资金和人力的投入?更不用提跟同行抢占市场,打价格战,往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得随时准备承担来自消费者的各种无法预测的医药事故风险。相比之下,缪斯会所这种单靠提供“情绪价值”就能日入千万的无本行业,让人无法不羡慕啊!

“晓蓉姐除了来这家,还去别的地方么?”邵艾问。

“嗯,还有那么两三个所在。那些地方的男孩子也都很可爱的啦,但远没有这家素质高……哎!”晓蓉忽然想起什么,“其实这间会所能有今天,据说是得力于一位久居深圳的高人。叫什么Mark哥,人称‘深圳男模教父’,你听说过没?离开Mark哥的指导,这家也未必能有今天的辉煌……”

邵艾摇头,但暗暗记在心里。都说上海和深圳是富婆云集地,改天问刚强,看他知道不?

大约二十分钟后,郝丽雅终于姗姗来迟地进了包间的门。如果说邵艾上回见她时只是皮笑肉不笑,那这次,纵然银闪的紫色眼影与银闪的紫色吊带裙相互辉映,环绕周身的香气将包房瞬间变为玫瑰花园,依然黑口黑面得如同蓄势待发的母夜叉。

“肯定又是那个死肥婆,”丽雅坐下后,咬着牙嘟哝了一句,随后才堆起笑跟邵艾打了声招呼。

看来丽雅在进包间前就已得知Tony——这间富婆俱乐部的头牌“鸭王”——正在陪别的女客。邵艾也能理解她的心情。晓蓉说一个月前Tony过28岁的生日,丽雅为他一连准备了28件礼物。说是一岁一件,包装上都标着数字,要把之前她错过的每一次生日都为他补上。

28岁当年的礼物是28万现金和纯金打造的杯子,共同装在一只大大的心形礼盒里。

27岁的礼物是辆奥迪车。

此外还有LV 男士messenger bag,连什么Xbox 360游戏机都想到了,这姐姐当得也太贴心了吧!邵艾禁不住联想起她和刚强。他过生日时,她送的礼物来来去去也就是钱包、皮带、手表、西装那些传统男士用品。前年是在机场礼品店里随手买的一支口琴。原来送礼还可以如此奢华任性,如此霸道强势的么?

反过来想,她的生日,刚强能记得住就不错了!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她的要求仅仅是能和他在一起过。尤其是剑剑出生后,生日只比她的晚一天,当妈的不可能抢女儿的风头,连蛋糕都会刻意置办得低调些。但邵艾觉得没什么啊,她的父母那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的钱也就是你的财产,你喜欢买什么自己决定好了。我的感情也不需要靠礼品来证明。”

“别生气啦,”晓蓉伸手按了一下丽雅的手臂,“听说肥婆澜正在办移民,我祝她早点滚蛋!”

Tony固然抽不开身,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帅哥。紧跟着丽雅进来三个男人,一个做侍者打扮,进屋后不坐也不出声,手拿点饮料的小本子静静地站在一旁。另二男坐到女人们身边,西装的颜色一个电光蓝、一个暗灰,都板板正正打着领结。据晓蓉姐说,这是午夜之前的标准穿戴。午夜后再进来的,上身就只剩下打着领结的白领子(没错,只有领子),和两只套在手腕上的白袖子了,想象一下?

其中一男斯文细瘦,戴着眼镜,似乎话比较多。夸张地探身查看了一下丽雅的脸色,柔声说道:“呦,Holy姐还在生气呢?不可以,不可以,天仙一生气就变成地仙了,你的迷弟们会心疼的!”

另一位则相反,基本上不出声,只是笑。眉骨上挑,一头女人般的柔顺中长发垂到肩膀,样子倒是不娘也不色。让人想起上中学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男生,虽然和蔼也不乏女生倾慕,但只跟同性玩。

点饮料。邵艾无心喝酒,打算再待半个钟头就告辞了。但她也知道,无论夜店还是身边的这些陪酒男,主要收入便在这酒水上。来这种地方若是点可乐——虽然也要几百块一罐——类似于进了宝马专卖店,只买个坐垫就走人。既然丽雅一向出手大方,又非要请客,那她恭敬不如从命。

“给我来杯White Lady,”邵艾刚才翻过菜牌,记得有这款鸡尾酒,“不加蛋白。”

White Lady是西方老牌调酒师祖Harry Craddock的成名作,传统配方为橙利口酒、杜松子酒、蛋白和柠檬汁。

“一看就是行家嘛,”眼镜哥赞赏地说,“唉,我听说女人出来做生意啊,当领导的,最不容易了!温柔善良的会被人欺负,被属下骑到头上。不得已像男人那样公事公办呢,大家又会说女老板都不好伺候哎,有没有这回事?”

邵艾冲他笑了下,没回答。话没错,但她不怎么喜欢跟这种正能量、小清新、中央空调型的暖男聊天吐槽求安慰。也不是她排斥话多的男人,她更钟意知识广博谈古论今型,又或者幽默风趣能靠耍嘴皮子把你逗得哈哈直乐的。刚强可以说同时具备这两种素质——在他愿意理你的时候。当然,她认识的女生中确实有不少专吃暖男款,两个人卿卿我我粘一整天看日出看星星永不疲倦。邵艾受不了,时间久了会失去耐性。

“可不是嘛,”晓蓉接话道,“我的这位Emma小妹可是百亿集团的继承人。平日里要管理几万人的,什么市面没见过?”

“哪有?”邵艾摆了下手。

这几年一连串的收购以及与外资合作,邵氏目前的净资产已过130亿。但邵艾与父亲的控股也降至不到40%。听父亲说,二叔打算这两年退休了,还不知他那边如何安排。上回豹哥绑架剑剑索要五亿现金都拿不出来,哪有听起来的那么富裕?不过邵艾也发现,有一点上晓蓉做得很仔细——不会轻易透露与邵艾身份有关的敏感信息。大概常在夜店走的女人均已养成类似的习惯。

******

先聊着等饮料端上来,再喝光,二十来分钟过去了。邵艾站起身打算告辞,却见包房的门开了,一位身穿紫色低胸装、身材比门窄不了多少的贵妇左摇右摆地杵进来。哎呦妈呀,邵艾心道,这位就是“肥婆澜”吧?看起来五十六七岁了,皮肤可是相当不错,绝对看不到褶皱,都撑平了。细细的眉毛与眼睛倒是有几分妖娆,牙齿也算齐整,可惜嵌在橘子瓣型的红唇中,再被德高望重的下巴往下一扯,成了动画片《海底总动员》里的鲨鱼夫人。

跟在她身后的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个子可能还不到一米八。这位就是富婆们抢破头的金牌鸭王?邵艾感觉还不如楼下洗脚小哥得分高。

“我就说嘛!”肥婆澜如长袖般甩出的嗓音在包间诸人的脸上一一拂过,“谁那么大的火气,不怕气出法令纹来啊?果然是Holy,我劝你小心点喽!你老公可是出了名的燥底男,啊啊——”小胖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因为手指根太粗显得指甲格外尖细。

“周日下午打给我,我带你去逛商场,”最后这句换成腻声,是对身后的Tony说的。

肥婆澜总算离开包房,两个坐着的小伙冲她的背说“澜姐再见”,女眷们没有理她的。说来也奇怪,门关上的一刹那,屋里的气氛就变了。随着Tony的步伐逼近,今晚被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段。茫然无所依的空气中忽然凝结出一个磁心,每个人的肾上腺素都被那个人的步伐搅动着,都在不自觉地展现出自己最好的那面。

在这天之前邵艾对“气场”这样东西的认识还比较肤浅,以为那只是无形之物。此刻本已站起身的她却能清楚地感到肩头的重压,让她不得不重新坐下。

坐到丽雅身边的Tony也没着急说话,侧着头,用目光将她的支离破碎重新拼凑完整,给发炎的伤口予清凉的抚慰,让皱在一起的心瓣得以舒展。又从桌上抓起一张纸巾,将属于她的那只玻璃杯溅出的鸡尾酒水抹去,白色纸巾在他手中变为彩虹手帕。

“不是说过好几次了么?”Tony声调虽然不高,却也并未掩饰责怪的意味,“我工作的时候,请你稍安勿躁,找点别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我上次送你的《包法利夫人》读完了吗?”

诶?这可完全出乎邵艾的意料。按说对丽雅这么慷慨的金主姐姐,Tony应当低眉顺目,为自己不能陪她表示抱歉,并发誓自己跟其他客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想的只有她一个人。看来男人拿捏女人的手段不限于讨好和表忠心,尤其当男人是处在弱势地位的那个。

再看丽雅,这么会儿的功夫一腔怒火先是化为满腹委屈,最后只剩小女孩做错事时的羞愧。

“人家也想静下心来,可一想到死肥婆那满身烂肉,真是替你不值!不是早让你辞掉工作,别干了么?享受人生也好,再找工作的话,我的几个朋友都有好职位安排给你。”

Tony摇了下头,“我没那享福的命啦!当年我一个人从芜湖来到这里,举目无亲,什么保安快递员都做过。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做人要知足,要懂得惜福。”

嗯,邵艾暗自点头。所以呢,这位Tony的揽客秘诀就是“真诚”。当然是有限的真诚,但至少不介意披露自己难堪的过去。

看了眼表,这回她真得离开了。结果手机铃响,浩辰打过来。美国药企伯莱安负责与邵氏洽谈深圳合作的项目管理人Gary下周要来中国,邵艾估计是这件事。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包间,站到大厅里一面流水的墙壁附近通话。

“我后天回珠海,下个星期、我不记得哪天晚上有空了,你打给深圳公司的秘书办公室。只要我那天晚上没安排公事,你告诉Gary,我请他吃饭……餐厅地点?让他选址吧,如果他没主意的话,就订威斯汀酒店顶楼那家牛扒房。”

邵艾在通话的过程中,见成群结队、吆二喝三的男人从大堂前方的电梯里涌出,朝着包房的方向冲去。按说这间会所除了打扮贵气的女客就是玉树临风的男服务员,新进来的这些年轻力壮气势汹汹,显然是干工厂、餐厅,甚至混社会的“劳动人民”。好家伙,能有二十来人啊!前来礼貌询问的会所员工和保安都被他们粗暴地推开。

走在后方的某个中年男人一看就是老板,虽面无表情,但从脸部纹路判断,平日里没少训人。上身穿的黑色阿玛尼短袖衫下摆掖在皮带里,鼓出半个肚子。浑身上下看不到首饰,却总能让人感觉到金子在闪耀。

不好!邵艾心道,这是要出事了。眼见男老板的手下们一间间包房搜过去,邵艾转身,快步朝丽雅和晓蓉的房间奔回。


附图,鸭王收到的28件生日礼物,鸭王与富婆合照。

Sunday, April 20, 2025

《星级男人通鉴》第177章 有钱的姐姐们

“是VIP会员吗?”坐在桌对面的男警员问邵艾,“听说只有熟人介绍的会员才能在那里消费?”

警员大概三十出头,那张大阔脸如警徽上的盾牌,在头顶的照明灯之下闪着金属的光泽。态度倒是挺和蔼,一支圆珠笔松散地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单凭这份闲适便能证明他的资历。当然,也许仅仅是因为邵艾犯的事无足轻重。

邵艾正要开口作答,他却又“啊、啊——”地张大嘴,打了个又长又夸张的哈欠。也难怪,都夜里一点了,希望赶紧问完放她回家吧。只是晓蓉和丽雅恐怕要在警局里多待一阵子,邵艾是顾不上她们了。

“不是什么会员,警察同志,”邵艾等他打完哈欠,小心翼翼地说,“第一次去,被两个朋友拉着去的。事先都不知道什么地方!”

“那你们三人今晚在缪斯总共消费了多少钱?”

邵艾快速合计了一下,“我这是头回去,也不了解行情,大概有二十万上下吧?我朋友说,都记在郝丽雅的账上。”

警员在笔记本上写了两行字,口中问:“你报的警……跟被打的男青年Tony是什么关系?”

邵艾摇头,“没,没任何关系。从来没见过的,报警就是担心出人命。”

警员又问了几句邵艾与女当事人郝丽雅的关系。邵艾说第二次见面,是万晓蓉介绍的朋友。警员说行,就这样吧,联系方式都留下了,你可以回去了。邵艾松口气,忙不迭地离开静安分局派出所,打车赶回苏州的家。

没事了没事了!上车后她这样宽慰自己,除了报警,整件事与她无关。然而也少不了暗自担心,记得在会所门口被带上警车的时候,似乎瞥见黑暗中有相机在闪烁?唉,她还是没经验啊,那种情形下是不是该像晓蓉和丽雅一样赶紧捂住脸?想起两年前去北京出差,巧遇同样出差的刚强住店,俩人曾被当成不正当交易的双方被带上警车。这回可千万别被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们认出她来,推上媒体头条,被远在千里之外的刚强看到,那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此刻的邵艾还不知道,今晚的她算是见证了中国“娱乐”史上的一件前无古人希望也是后无来者的大事件。

若问那晚晓蓉不是要带邵艾去一家熟悉的足浴中心吗?二女晚饭后,在石门一路上走了几分钟,来到旺旺大厦门口。邵艾在进楼前观察到,大门右侧的墙壁上除了大厦名称四个金子,顶部还画着个天真可爱的“旺旺娃”,就是剑剑常吃的旺仔小馒头包装上那位。事后想来,大厦的这种亲子风格颇有迷惑性,让人难以想象里面都藏着什么污、纳了什么垢。

足浴中心位于大厦三楼。邵艾被女服务员单独领进包房后,在按摩椅上半躺下。包间里装修典雅,光线柔和,空气中飘着的熏香能舒缓人的神经,邵艾却有种稀里糊涂被推上手术台的不踏实感。还好正前方的墙是一面大屏幕,手边便摆着卡拉OK的遥控器。打开电视,随便挑了首歌播放着。

门开了,进来个年轻的小伙子,也许称男孩更合适,有没有二十都不好说。眼睛大而不呆,神情柔美坦荡。总之长相实打实的帅哥,但邵艾因为职业和地位的关系,平日里见过的帅哥多了,也没觉得如何惊艳。黑色长裤配一件黑色无袖背心,骨骼和肌肉在亚男中则属少有的强壮。这种颜与体的反差自带力量,让人不敢多视。

邵艾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房门,寻思要不要夺门而逃。就跟晓蓉姐说自己肚子疼,回家了?最后决定如果整个过程只是普通地洗一下脚的话,还是忍了吧,权当是被男护士检查身体。

为免尴尬,跟技师简短地打过招呼后,便掏出手机来给剑剑的保姆打电话。她通常都是晚饭后这么个点儿打给保姆,听保姆汇报一通剑剑的日常。保姆会在邵艾认为无足轻重的事情上大惊小怪一番,并在她紧张的方面表现得云淡风轻。最后会把剑剑叫过来和妈妈说话。

“剑剑,妈妈后天就回家了。你想要什么东西吗?”邵艾嘴里问着,心中快速地念叨——不是我的不是我的,那双脚不是我的!

女儿吱嗯了半天,答道:“后天……是两个门。”

“嗯?什么?”邵艾似乎能看到电波那头鼓鼓的小脸蛋,好想亲上一口。

“明天过一个门,后天再过一个门!”

当妈的还是不明白,不过猜想这是小孩子对时间和空间的感性理解。每一天是间屋子,屋子与屋子有睡眠的门隔开。

“剑剑这几天跟爸爸视频了么?”邵艾试探着问。同时在心里揣摩,如果她这时候跟刚强视频,让他看到自己在哪里、做什么,他会是个什么反应?大概两种极端之一吧。要么无所谓地说一句,“你玩好。”要么直接打飞的出现在上海,亲手将她从包房里揪出来。

“爸爸……”小女孩吞吐着说,“爸爸让我看电视。他在电视上坐着,还有女日本鬼子。他们说奇怪的话,我不懂。”

邵艾心道,应当就是前几天财经台的采访了。被采访者呢,谁都通知到了,愣是没通知他自己的老婆。女日本鬼子?还好女儿分得清敌友。

“剑剑真乖!明年妈妈送你去学空手道,专打日本鬼子。”

挂断电话,刚好脚也“洗”完了。技师问正在起身的邵艾:“孩子多大了?”

“三岁多了。”

邵艾望着技师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真年轻啊!时光过得真快。校园,大太阳,叮当的饭盒和嗡嗡的蚊子声,像是昨天又像很久以前。随口问道:“我说你么,年轻力壮的,怎么选了这么个职业?”

回应她的是腼腆但习以为常的笑,“我这个职业有些见不得人啊?我觉得倒还好吧,比楼上那些强。”

楼上?邵艾不知他在说什么。事后回想起来,当时追问一句就好了。

“姐姐一定是某大公司的高管,”技师送她出屋的时候,笑容甜和地说道,“我看人很准的。”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邵艾好奇地问。

“随意地……不在意。”

随意地不在意,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刻意地不在意”?邵艾忽然怀疑起自己的中文水平来。又或者自己真该被归为“老一辈”了,面前的男孩和剑剑才是新一代人。

接过技师照例递过来的名片后,有那么一瞬,邵艾犹豫要不要招这小伙子来自己公司做个药代什么的?那些女院长、女医师们肯定倍儿喜欢他。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她自己的婚姻目前也非铁板一块,给刚强知道了又好闹腾。比起在深圳打短工的那些三和大神们,只能说不同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能吃青春饭的,也得老天爷肯赏这口饭吃。她邵艾还不是伸手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家业?不好居高临下地对其他人的人生说三道四。

******

出了包间,见晓蓉正在厅里打电话。邵艾本打算等这个电话结束就正式告别,已经买好了周日回珠海的机票。晓蓉却拉着她说道:“这才几点?咱们再去23楼逛下吧。丽雅让我跟你说,她一会儿就到。下次见面又不知什么时候了。”

邵艾寻思,楼上大概也就是酒吧那类场所?她不喜欢晓蓉那位皮笑肉不笑的闺蜜,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就在昨天邵艾开股东大会的同时,王浩辰跟着晓蓉又去了趟那家专门为药企代理申请产品批文的寰锐科技。手续都已办妥,费用也交了,接待他们的杨先生才终于松口,跟他们说起打点国药局领导的事。

“这个钱,是必须的,如果你们想拿到批文的话。我可是一分钱的好处都没经手,不信你们问同行,良心价……”

晓蓉和浩辰点头称是,答应回去准备。这下一步怎么走,邵艾还没想好。刚强不是说到时他会过来苏州吗?也不知那家伙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有时她真希望他能比现在严肃些,希望他的每一句话她都可以百分百地相信,能多给她一些把握、一些承诺,就像方熠那样。这个要求她也曾明确提出过,然而他就是死活不肯称她的心意,无论他俩的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无论他有多爱她。或许正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活成方熠那样?变身为家畜之后的野狼故意将自己的毛弄脏,以区别于土生土养的其他家畜?

回到当前,邵艾跟着晓蓉姐进了电梯,出电梯时她愣住了。方才在三楼的时候,感觉这座“旺旺大厦”内部空间不怎么富裕,到处是狭小的走廊和充分利用的空间。等上到23层才知道,如果包下一整平层,可以相当地宽敞舒畅!关键是设计这个场所的人也太了解女性的需要了!中年女性,既非粉粉纱纱Hello Kitty的少女公主,也没有迎合男性的硬金色、酷蓝色和挑逗他们动物本能的暗紫糜红。中年女性,华贵而不媚俗,高雅中带着亲和。

服务人员一律为男性,且身高均在183厘米以上,却不会让女客人感到丝毫拘谨。亮出VIP卡之后,今晚你们就是这里名副其实的主人、公主、女皇。所有人都在等待你们的到来,似乎已等了几个世纪之久。为了证明这一点,不同风格气质、不同种族与肤色的青年男性在入口处分列两排,或鞠躬或半跪,然而无一例外地都在关注你们的需求,猜测你们的背景,调动他们所有的神经细胞来感受你们的存在、欣赏你们的美妙与高贵、记住你们在这里的每一个瞬间。

邵艾还在迷迷瞪瞪地东看西看,晓蓉姐已从19间主题各异的包房里挑了一间出来,据她说是Holly(郝丽雅)最喜欢的一间。

“喂,Tony有没有空?”邵艾听晓蓉边走边低声问,“Holly很快就过来了。”

“Tony有客人了,”回答她的男侍面露难色,二人显然早已熟识,“怎么办?”

“叫他快点喽!否则你知道后果的,”晓蓉肘了他一下。

“这我好难做的哦,那边也得罪不起啊。蓉姐你帮我顶下啦……”

男侍将二女领进一间包房后,自行离开。还好要等丽雅和那个Tony到来,暂时没人来打扰,邵艾得以喘口气,并问晓蓉姐一些关于缪斯会所的基本问题。

“大股东?你应该知道的啦,人称‘娱乐新航母’那家。”

邵艾点了下头。晓蓉暗指的那家集团是全球娱乐界的连锁企业,在中国就开了近百家,还自己配备演艺文化和装潢装修等资源。行事却异常低调,每去一座城市在当地的注册名称都会不同。虽一直都有涉黑、涉黄的传言,明面上至今没出过问题。

“这间包房多少钱?”邵艾又问,随手拿起桌上的菜牌。

“起价十万,”晓蓉说,“我知道小艾你有钱,不过丽雅说了,今晚还是她请客。上次她过生日有长辈在场,大家都比较拘谨,也没跟你好好聊聊。”

邵艾扫了眼手中的菜牌。有没有搞错?市面上几块钱一瓶的可乐,这里标价几百。酒水更是几万十几万。这一晚上下来,香蜜湖别墅的一个平方米就这么被糟蹋了?


注:这两章的缪斯会所原型为上海白马会所。除邵艾报警一事,其余情节基本属实。

附图,洗脚小哥:


Thursday, April 17, 2025

《魅羽活佛》第398章 地下金库

 “请进!”

一个愉悦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声音单薄不浑厚,绝无现如今小说电视剧里迷人男主角标配的那种磁性。没有作为老师应有的矜持,更非两个物理世界领导人之间的针锋相对欲擒故纵。就是那么简单的一句邀请,童叟无欺,让人想起山野里刚走出的青年人,还未被城里的声色犬马尔虞我诈仙人跳杀猪盘所污染。

站在院子里的迦叶咽了口唾沫,推开木门进屋。这间客厅他来过多次,每次都能发现新添的家具或小摆设。倒没什么让人拍案惊奇的艺术品,都跟师父的为人一样憨厚实用,为他人着想的同时兼顾自己的乐趣。师父喜欢做手工,在集市上闲逛时遇上新奇的小玩意儿也会童心发作买回家。家里当然没有孩童了,这里是佛国,师父本人为娑婆世界教主释迦穆尼,怎么可能结婚生子?

“坐啊,”师父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迦叶,在书橱里翻找什么东西。师父其实不常在家里见徒弟的,有专门给他预备的讲经堂和图书馆。然而迦叶不同于普通弟子,他是释迦在人间收的首席大弟子,驰名古今的摩诃迦叶啊!虽然他的真实身份远比这尊贵。

“找到了!”师父语气轻快地说。手握一本小册子离开书柜,走到端坐在木椅上的迦叶面前,将册子翻到某一页,呈给他。

师父的书不算多,尤其缺少正统典籍。迦叶有次在客厅里等他外出时已将全部内容以他独特的方式“扫描”过一遍。都是些凡间随处可见的普通书籍,种花种菜,养蜜蜂,《当代青年的自我修养》。不像师父的那位师弟……迦叶一想起陌岩,似乎昨晚吃的斋饭里掺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不至于让他生病但足以肠胃不爽、五谷不调、真气不畅。

迦叶恭敬地接过册子,只看了两眼,内心就翻江倒海。不可能,这是谁画的示意图?以这个世界目前的科技水平是无法探测到的。另外,师父今天把他叫来这里,目的就是让他看这幅图?

“猜猜这是谁画的?”师父的语气有些得意,似乎全无察觉到迦叶心中的惊诧与疑惑。师父留着极短的平头,并未剃光,双目有神,干黄的皮肤则像缺乏营养和睡眠导致的。他当前的模样自然非释迦真身,身材也与凡间寺庙大雄宝殿里供着的魁梧威严毫不沾边。从里到外是个对世界、人性、对尔虞我诈毫不设防的愣头青。大概为了同这幅形象相称,还给自己起了个俗家名,叫陇艮。

“这本游记,除了我那位帅出天际的师弟,还能有谁……咦,说曹操曹操到了。”

二人一同望向门口。见一身青色僧袍的陌岩推门进屋,迦叶昨晚没消化好的宿食又开始在腹中翻腾。要说陌岩这家伙,外观真是太具欺骗性了,迦叶忿忿地想。气质像学者,最多是个懂武的学者,言谈举止谦逊和善,眼角眉梢动两下能迷倒从十八到八十岁的女人。实际上呢?

叛逆到极点的无厘头,普天之下最危险最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祸精!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平日里推导的那些物理公式若是落到居心不良的人手中足以毁灭世界?既包括他的世界也包括迦叶的故乡、这里人称暗世界。听说还在钻研什么“十式功法”。头两式已经可以在分子和原子层面上操纵事物了,再往后还不知会打开什么样的潘多拉盒子。

“呦,迦叶也在呢?”陌岩笑眯眯地说,看迦叶的眼神与自己的徒弟或亲人无二。

迦叶将手中的册子搁到面前茶几上,起身冲陌岩行礼,“迦叶拜见师叔。”

“喂,弟妹怎么样了?”释迦冲陌岩挤挤眼睛,“师父跟我说——还好小红没事,否则你可能会跟着她殉情,呵呵。”

陌岩闻言,鼻梁中央连同两侧的面颊像被一片粉色的花瓣拂过,忸怩地说:“吃过午饭就不知飞去哪儿疯了,精神头比我足。”

这还像个佛陀的样子?没眼看!迦叶坐回椅子里,假装专心阅读手中的小册子。最近佛国都在传“陌岩佛陀跟他的鸟好上了”,真是一点都不顾及他们燃灯师门的颜面了么?偏偏燃灯师祖非但没管教徒弟,为老不尊地也跟那只小红鸟终日里没大没小,宠得那小畜生在这佛门清净之地日益无法无天起来。

先是管身材魁梧的释迦叫“四方汉”,大概因为这个缘故释迦才变身为瘦削的陇艮?这倒罢了。那天迦叶在佛国的一处密林里,用其他人看不见的超弦加密对话机与自己暗世界里的属下通了几句话。抬头,见小红鸟停在枝头,那对绿豆大小的眼睛正打量着他。

“是个有秘密的人!”小红鸟宣布道,尖细的嗓音让迦叶背上寒毛直竖,真不明白陌岩怎么受得了!

“这类人都自以为运筹帷幄,终日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到头来活得要多猥琐有多猥琐,要多撕裂有多撕裂。人家那些坦荡不设防的君子看起来迂腐,其实才是真聪明呢,我说大耳哥!”

迦叶的耳朵比常人要长,当时若非顾及师门,抬手就灭了那只聒噪的小畜生!事实上如果他当时真的将小红鸟结果掉,那后来发生的很多事,甚至整个人类世界的走向,也许就会同现在千差万别。

不过呢?呵呵,后来她自己遭报应了吧?说是不久前的某天,脚上带着串珠链在树上睡觉——珠链还是陌岩亲手打洞后串起来的。刚巧药师佛养的那只暗恋她的绿头鹦鹉路过,将她的脚链叼走了。小红鸟后来去药师佛禅院追讨,在飞过炼药神炉上方时被热浪灼伤。差点儿毙命,模样惨极,陌岩自然心疼得不要不要的。她自己倒不怕丑,每天照样出门胡闹,谁敢笑话她就冲上去跟人家打一顿。

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鸟!要么迦叶选择拜释迦为师呢?整个佛国的八万四千佛,甚至可以说茫茫宇宙古往今来的所有圣贤仙佛智能人当中,能让迦叶心悦诚服甘愿匍匐在脚下的也就只有释迦这一位世尊。

“我正跟迦叶说起,你在大梵天某处发现了深埋在地底的大型金矿,”释迦对陌岩说。

不是金矿,是金库,存有大约一万吨黄金。地下金库的选址是迦叶亲定的,位于大梵天某高坡以北的大片洼地之下。由于常年阴湿,早已沦为厉鬼邪祟的聚居地,地下金库则建在洼地下方一公里深的所在。按说金库外包裹着强作用力胶子屏蔽层,现有的电磁探测、重力、辐射等手段均无法感应到。迦叶着实好奇,陌岩是怎么凭借一己之力发现的?另外,这家伙不是正忙着谈恋爱么,他究竟能一心几用?

心潮起伏之下,迦叶装作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小册子。见其他页上都是陌岩的笔迹,从内容上看,倒并非针对金矿特意去探访。如释迦师父所说,是本大梵天游记随笔。比如某地区的奇特风俗或美食,难以解释的物理自然现象,一个路人说了句有哲理的话。这方面陌岩真是跟师父一样,很多生活中的小细节和无关紧要的人物在这对师兄弟眼中与拯救人类或摧毁世界摆在同样的地位。迦叶感觉不可思议。

哦,当中还附了两张照片,是陌岩在某地的户外给一群脏不溜秋的小屁孩做饭。支一张桌,架一个锅,孩子们望着锅的眼神不亚于成年人见到金砖。锅里那是……洋葱牛肉?陌岩自己吃不吃?成佛后就可以不管清规戒律了吗?

“迦叶,你认为呢?”释迦问。

摊开手中的小册子,迦叶一脸无辜地反问两位师尊:“会不会搞错了?奈呺滩据我所知,是鬼王殄肃君的老窝。不是说金子能辟邪吗?”

释迦哈哈地笑了,“你说你也是得道成佛之人,怎么还信这些?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鬼不稀奇,六道中有形无形的鬼魂本就乌央乌央的。谁想做鬼,抹脖子后别去投胎就是了。金子才稀罕呢,人家鬼们为啥就不爱住在富裕的地方?”

“那请问师叔,”迦叶虚心地问陌岩,这份虚心真实不虚,“您是怎么探测到金矿存在的?”

释迦也好奇地望着师弟。

陌岩抬手在空气中抹了一把,一片平整的薄冰就那么立在他面前。这叫“凝水成冰”术,中等程度的修道者都会使。但陌岩这块冰并非透明玻璃一块,含明隐光,便如他的为人。

“金这种元素的电子,共有六层,”陌岩口中说着,用食指在冰片上画了六个同心圈,当中一个小球。“电子数分别为2,8,18,32,18,1。一个地区如果某种金属元素足够多的话,我可以用伏羲八卦功的三个爻来感应最外三层的电子数,满足32,18,1的只有金这一种。所以我推测,奈呺滩之下有个巨大的金矿床,当然也不排除人造金库。”

这也行?迦叶不知该不该相信这家伙的解释。话说在另一个世界里,迦叶自己可谓权势通天、无所不能,怎么在眼前这俩人面前却总有种伸不开胳膊腿、转不过脑袋瓜的感觉?

“迦叶,要不你去那儿做个调研?”释迦问他的大徒弟。“整天憋在佛国里也有些无聊吧?顺便帮着超度一下奈呺滩那里的魂灵,有机会的话。”

迦叶一愣,“我、我可不会什么八卦原子功。”

“想要弄清来龙去脉,得在大梵天常驻。嗯……离奈呺滩不远的仙鹫省,你应当听说过,那里的十八名寺在整个六道的地位举足轻重。我帮你联系一下,你去仙鹫寺挂个单,怎么样?”

师父既然给指派了任务,迦叶只得领命。那之后,两位长辈就着话头聊起了现如今的寺庙经济。

“据说除了仙鹫寺之外,参悬寺也迈入年收入过亿的行列了。每年得卖多少门票才行?千万张以上?”

“烧头香都是万元起价了。长生牌位、供养灯,全部按年收费。”

“我听说素斋坊是弘砂寺旗下的连锁饭店,全国开了有上千家了吧……”

迦叶琢磨着,将他叫来这里的事由已完结。站起身来,行礼告辞。出了释迦禅院,终于能将方才一直按压的焦躁和疑虑完全地释放出来。

陌岩已经怀疑到地底下埋着的其实是金库。那师父为何要派他迦叶去查这件事,难道对他产生了怀疑?这些年来迦叶自认为明里暗里所表现出来的无知、聪慧、城府、鲁钝都恰到好处。

“有秘密的大耳哥!”路边一棵树的枝丫上穿来噩梦般的尖利嗓音,“秘密是包袱,是炸弹,闷在心里头迟早完蛋!”

迦叶止步,只抬头看了一眼,背上的皮肤瞬间变为开水烫过的鸭皮,一粒粒的满是小疙瘩。瞧她那德行,毛被烧得没剩几根了,还在四处嘚瑟?迦叶瞪了小红鸟一眼,快步走开,心里冲后方禅院中的陌岩说——赶紧领走,回家好好当宝贝养着,少放出来恶心人。

然而又不得不承认,这小贼鸟的话有几分道理。接下来他该如何行事呢?肯定得跑一趟、住一阵子的,但最终如何向师父汇报,汇报多少?啥都不说会引起怀疑。知道太多,照样引起怀疑。赶紧派人把金库移走?那不用怀疑,等于做实他的罪状了。怎么越想越觉得这是专为他设的套呢?

若问迦叶究竟是谁?说他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一点不夸张。宇宙中的暗物质和暗能量占了95%,原本100%来着。眼前这个能被人类感知的明世界是迦叶指挥建造的,六道轮回的机制也是他设计出来的。

当然,用“转换”也许更贴切。没人能凭空造出物质和能量,二者在大爆炸后就存在于宇宙中,人类能做的只是将其从一种形式转换为另种形式而已。这个金库就是当时造明世界时剩下的基金,话说干啥事不需要钱呢?无论你在哪个世界。连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佛鬼怪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摩诃迦叶,正是祁哥那些人口中的“老大”,希娜公主的父亲。当然此刻的迦叶还没遇上希娜的母亲,正处在与上一任妻子分手后的真空期。终日待在佛国里也没法谈恋爱啊?他又没有陌岩那样的恋鸟癖。之所以拜在释迦穆尼门下是因为他这个六道轮回的设计者从未料到,居然能有少数人通过修道而“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么办到的?那些佛陀们比如陌岩、燃灯、药师佛,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儿,同寻常圣贤没啥两样。

整个佛国里也就只有师父一人能让迦叶由内到外地佩服。师父是位真正心怀天下又一视同仁的君子。迦叶做徒弟时,师父待他如春风化雨。将来若某天他造物主的身份暴露,师父对他的态度也不会改变,这点他可以确定。

算了,就见步行步吧。先改换一下外形,去仙鹫寺挂个单。金库这事儿没个三五年也查不出什么来,这期间他再慢慢思考策略。

计划得不错。但迦叶没有料到的是,那之后的一两年便发生了曜武智菩萨事件。陌岩被迫下凡渡劫,小红鸟也于几年之后被燃灯师祖送去凡间,成了下一任玉帝兮远真人的七仙女徒弟之一,魅羽。而他迦叶的命运,也会因为十八寺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而改变。

Friday, April 11, 2025

《星级男人通鉴》第176章 歪嘴的女主播

 周一,刚强打来电话。邵艾态度不咸不淡,告诉他公司周五召开股东大会。如果一切顺利,她周末回珠海,跟剑剑住上几天。另据保姆汇报,剑剑最近在幼儿园逢人便说——她的爸爸本来在地下,被坏蛋抓走了,妈妈去前线找爸爸。老师和小朋友们都听得莫名其妙。在保姆的仔细追问下才弄明白,剑剑是想说“地下党”,但她不明白“党”的含义,就擅作主张地把这个字省掉了。

总之,剑剑应当是在为爸爸妈妈整天不在她身边这个事实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夫妇俩意识到这点后均感到羞愧,又闲聊了几句就挂了,谁都没再提沈小婉的事。

周三这天邵艾较忙,晚饭在公司吃的盒饭。回到家时八点半,一进门就听母亲在客厅里唤她:“小艾快来看,我女婿上电视了!央视财经正在采访他。”

嗯,你女婿是你的,我老公是我的,这俩不完全是一回事,对吧?邵艾一边换鞋一边在心里嘀咕,同时又有些纳闷。按说在央视上亮相这么大的事,刚强通常会提前告诉她,周一打电话的时候他为何只字未提?

等坐到沙发上邵艾才恍然,采访他的正是那位沈妹妹!录像时,二人在央视的一间访谈直播间里,围着张圆桌呈120度角坐。背后的布景屏上打着“南方经济”四个凤凰尾巴一样闪亮翘飞的金字。邵艾记得沈小婉是综艺3台的主持人,电视左上角显示的却是“CCTV2 财经”,应当算高升了啊。

“请问许区长,你认为珠三角地区在制造业方面比起欧美和其他国家,优势都表现在哪些方面?”

沈小婉今天穿着套式样简洁优雅的米色西装裙,胸前露出黑色衬里,没戴任何首饰。邵艾印象中,央视女主持一向留中短发,可以修理得有层次些,如果染发需低调不刺眼,这就到顶了。此刻在电视上问话的这位美女,发梢已到锁骨的位置,还卷了几个弧,看来这两年电视台对主持人的外貌规范宽松多了啊?

邵艾还记得,沈小婉的眼睛是较为常见的杏仁眼,今天看起来格外弯曲,多半是故意画成这样的……涂了珊瑚色口红的嘴唇怎么看起来有些左右不对称呢?尤其是笑着的时候。

刚强听完提问,不假思索便答道:“在我看来,咱们珠三角最大的优势不在于技术,甚至不是人们通常以为的大量人力和低廉的价格。现如今的国际市场在保证供货质量的前提下,你整个供应链的交货速度才是决定竞争力的首要因素……”

邵艾耳朵里听着,脑子微微走神。屏幕里的刚强没穿西装,岩灰色的衬衣配了条暗黄色的领带。邵艾从他的发型上推断,大概是一两个月前录的节目?那阵子他确实经常出差,可没听他说起要去央视采访一事。

另外,那条领带好像是妈妈送给他的新年礼物?如果这次亮相给海澜之家看到的话,会不会后悔没请刚强做他们的品牌代言人?

“因为除了少量需要尖端或保密技术的行业外,大部分产品每个国家都能做,如果他们想做的话。差就差在,一个新产品如果比其他国家晚推出一两个月,市场可能就所剩无几了。”

沈小婉嗯了一声,“要这么说的话,加班加点是少不了的了?”

刚强点头,“目前来说,只能这样。虽说流水线的更新换代能提高生产速度,然而现实往往是——依靠机器省下来的时间最终还是会卡在人员环节的瓶颈上。”

邵艾在心里替他补充,“这也就决定了在那些工会强大的社会里,制造业永远别想在速度上取胜。工人们到点儿就得歇了,法定节假日一个不能少。供货速度上不去的话,就竞争不过人家,那你办厂不是纯亏本吗?所以最后干脆不办了,都干别的去。”

但这些话不能在公开场合说。事实上,邵氏的药厂都是轮班倒的,研发人员也很辛苦,耽搁大家进程的都与政府效率有关。好在新产品一旦过了最初的阶段,后面需要政府介入的环节就不多了。

沈小婉大概也看出刚强在这个问题上的顾虑,转而问道:“听说你在广州读大学的时候有过勤工俭学,当时有没有在假期进过工厂?”

刚强摇头,“那些地方时薪非常低,工人赚钱主要是靠加班。最大的好处是包吃住,这对外地来的务工人员相当于免了一大笔费用。而学校宿舍寒暑假期间本来就是免费住的,适合找一些时薪高、工作时间灵活的副业。不过我调来深圳工作后,也去龙华三和人才市场转过两次。”

“哦?有没有被用人单位疯抢?”沈小婉笑着问,“拉你去做壮丁?”

“有!”刚强笑着点了下头。

“我女婿能文能武,”电视机前的邵母插嘴道,“要模样也有模样。”

你女婿跟他的红颜知己互动默契,没看出来吗?邵艾在心里嘀咕。这是私底下幽会还不过瘾呐,非要给全国人民都知道。

沈小婉又问:“去那里求职的,都是想进厂做工的吗?”

“分两种吧,”刚强说,“也有打零工的,大白天站满一条街,等着那些公司开面包车过来,叫谁的号。有的当时就坐上车了,还有的给发几块钱路费,叫自己去某某酒店干到晚上几点,当日结算。如果叫不到你的号,这天就没工开。”

三和的名头,邵艾当然听过,位于深圳龙华区景乐新村。几年前三和、海新信两家大型人力资源公司进驻当地后,那里逐渐成为深圳乃至全国底层打工者的职介一条街,汇集了大批无居无证人员,人称“三和大神”。

龙华区不是刚强的辖区,东南部与罗湖有一点点接壤。刚强调来罗湖时已是局长,能专程跑去那种犄角旮旯查探民情,邵艾认为这份心思值得肯定。

“进工厂那些呢,”刚强接着说,“名义上是正式工,其实流动性也蛮大的,因为待遇实在不怎么样,工作时间还长。快到年底的时候求职者会比较多,有些人就是拼命干上两三个月,揣着钱回老家过年,春节后就不来这里了。所以部分工厂年后根本都开不了工,人手不够啊。”

“那这些厂家的入门条件应当不会太高的?”

“学历技术上大多没有要求,不过也有方面卡得比较严。”刚强说到这里时,望着沈小婉稍作停顿,似乎在故意卖关子。

“不会是在外貌上有条件吧?”沈小婉不可置信地问。

“两样。染过发的,先把头发染回黑色再来面试。身上的纹身但凡超过拳头大小,一概不予录用。”

“啊?这是为什么?”秀发染成巧克力色的沈小婉连眨了几下俏丽的睫毛。

傻不拉几的!邵艾翻了个白眼儿。自然是担心求职者涉黑嘛。

******

大概觉得先前的话题过于沉重,沈小婉随后转向下一个问题:“咱们珠三角称得上全球制造业基地,那消费方面呢?政府部门应当如何鼓励消费,拉动内需?”

这问题问的!邵艾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首先你得看是哪方面的消费,比如医药这种刚需就谈不上鼓励、刺激的问题,该治的病总得治。教育领域也不见得跟一家人的财政状况或其他消费挂钩。当然,邵艾也清楚自己是在挑刺。

“普遍认为,”刚强低头瞥了眼手表,“民众消费的意愿取决于手里攥着多少钱。不能说完全没联系吧,但消费这件事主要看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对未来,至少是近期的五年十年,有多大的保障预期和安全感。如果我们能让老百姓相信,他们今后的工作和收入是稳定的,退休生活包括看病都有保障,那他们才乐意、才敢把手里握着的钱花一部分出去。”

“是这样的!”沈小婉把话接过去,“一个家庭无论存有多少积蓄,如果时刻担心家庭支柱失业怎么办,老人孩子病了够不够钱治病,连觉都睡不踏实,更不用说鼓起兴头去消费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深圳作为发达城市,在帮扶落后地区方面都做过哪些努力?”

“这个我们也是在不断更新自己的认知。比如,落后地区的人民也是有尊严的。从国家的角度来讲,同样的精力和投入,花在先进地区,用在强项上、刀刃上,肯定会有更大的回报。那么只要这些地方将多挣的钱分跟兄弟伙伴们不就行了吗?好比一个团体共同做一样事业,你肯定要挑擅长这个领域的人来领导,人尽其用。但实际情况比这要复杂。”

沈小婉询问似地望着他。

“落后地区的人民、企业和政府也是有诉求的,他们希望能有机会实现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永远处在被接济的地位。好比美国的铁锈带,在八十年代工业衰退之前那里曾是国家的脊梁,强企如云。而全球化之后,无论美国整体看起来多么繁荣,那些被忽略的群体如果找不到新的时机来发展自己,迟早要出大问题。”

邵艾听到这里,其实很想能当面问刚强——换你去西方当领导,你行,还是不行?这之前她认为他这个农民的儿子对中国的国情和文化更为融入,去到西方社会恐怕难以发挥他的专长。但此刻,她变得不确定起来。

“一个家庭也是这样啊,”听刚强忽然提到家庭,邵艾竖起耳朵,“夫妻中一方的需求如果常年被压制,即便总体来看日子越过越好了,隐患也会像地下岩浆一样,在积蓄。”

你明白就好!邵艾冲着电视机噘了下嘴。你的女儿目前就是个小岩浆库,啥时候真把她惹火了,你这个“地下党爸爸”能被她开除党籍。

“也就是说,”沈小婉试图诠释刚强的理论,“你希望有那么一天,出现在三和求职市场的外来工没那么多了。大家在各自的家乡,或者附近的二三线城市就能找到满意的工作职位。这个,是不是可以作为衡量地区发展平衡度的一个指标?”

嗯,邵艾不情愿地承认,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

“是的,”刚强说,“要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国家层面做出政策上的调整。地方政府可以多少帮点忙,能救急,但救不了穷。比如我原先在和平县工作的时候,同罗湖区政府合办的‘罗和直通车’项目,将农民手中的新鲜作物和特色产品直接摆到城里人的餐桌上。这个项目今天还在进行,但和平县依然算落后县。地区的发展,不是个容易解决的问题。”

采访结束。邵艾站起身上楼,听母亲在背后问父亲:“喂,你说这个沈小婉,我怎么觉得……嘴有点儿歪呢?你说是不是?”

邵艾暗暗叹了口气。实事求是,哪里歪了?嘴歪怎么可能当上央视主持人?只不过母亲是女儿肚里的蛔虫。女儿的心思,当妈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

周五白天的股东大会进行得不如邵艾预期中的理想。对于总部搬去深圳一事,股东们没人提出反对。但根据最近收上来的意愿调查,像王浩辰那样肯跟着邵艾把家搬去深圳的高层管理人员寥寥无几。对此,股东们表示担忧。

员工们的决定当然可以理解,深圳的房子太贵了,坪山区倒还好,主要是都这个岁数了,有家有口的,谁也不愿意大动了。且比起深圳来,苏州生活节奏慢,夜生活少,连气候都大不相同。唯一的好处也许就是能涨工资。必须的啊!生活成本那么高,不涨工资谁愿当冤大头?

邵艾这才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怎么办?再容她仔细考虑一下吧,总有办法可以保留她和刚强在剑剑那里的党籍。

由于周日就要离开苏州,当晚邵艾又去上海请晓蓉姐吃了顿饭。这回,晓蓉建议去静安区历史悠久的“石门一路”逛逛,在那里随便找家特色小餐馆就好,俩人都那么熟了。吃饭期间,善于察言观色的晓蓉看出邵艾最近心情不太好。离开餐厅后,便执意要带她去附近一家足浴中心里洗脚。

“很解乏的!我经常去那家,保证帮你找个技术好的足浴师。”

邵艾这几天下来,家事公事糟心事,确实有些心力交瘁。然而她一向不喜欢被人碰她的脚,小时候就不让保姆给她洗。刚强?动两下可以,但那家伙总想着趁机挠她的脚心,比较讨厌。

然而见晓蓉姐如此热情,邵艾也就随口答应了。应该还好吧,干这行的都是女人。邵艾凭经验是这么认为的。


注:三和求职市场于2019年被整顿,现如今龙华汽车站为低收入求职者的聚集地。

Tuesday, April 8, 2025

《星级男人通鉴》第175章 艾玛与尼玛

听晓蓉姐这么一说,邵艾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接话。还好这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新进宴会厅的一位夫人吸引过去。

第一眼望见这位秦太太的时候,邵艾直觉其祖上可能有部分西方血统。倒非澳门常见的那类高鼻大眼混血儿,秦太太的风格更像美国七八十年代可口可乐海报里的女星。笑容温婉明媚,无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气氛都是暖色调。中短发烫成柔和的雪糕卷,脸盘宽圆,额头坚毅,遍历岁月沧桑的双目依然透着纯真。脸颊到了这个年龄还保持丰盈,既非胖,也无任何填充物,与周围一众狐媚眼、尖下巴的美容脸整容脸行成鲜明对比。

华庭宾馆是上海第一家五星级酒店,有多间宴会厅。此间的风格古香古色,桌椅并非常见的白金华贵。深红色的木椅,圆桌上铺着紫红色落地桌布,墙壁与吊灯也恰到好处地营造着年代感。酒宴八人一桌,秦太太身份尊贵,又是女寿星东道主的远房长辈,自然坐首位。晓蓉作为东道主闺蜜,与邵艾也被分到首桌。秦太太酒量不错,尤其钟意桌上那瓶唐培里侬香槟王。话不多,被人问到时不急着回答,会稍作思考。出口的话语简洁有条理,用词讲究。

邵艾记得刚强说过,“不提受教育程度,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大致能从回答别人提问时的风格上判断。那些急着说话,语速又快,听起来很流利但逻辑上颠三倒四的,通常是因为担心讲慢了会让对方不耐烦。又或者用辞夸张,不是邀功就是急于表现自己。身份地位高的人就没这种焦虑,可以从容思考问题。原本一言九鼎自然也无需夸大其词。”

嗯,大致如此吧,邵艾同意。然而性格不同的人语速也会有差异吧?但当时的她没有反驳他,她喜欢闲来听他讲这些自创的小理论。

当然既是生日宴,少不了开香槟、祝酒辞那一套。热闹过后,晓蓉向自己的闺蜜和秦太太介绍邵艾。原来这些名媛们都有英文名字,包括秦太在内,大家管她叫Shirley姐。邵艾在美国读书那年也给自己起了个,既然中文名是艾,英文就干脆叫Emma. 结果去大理度蜜月期间被刚强知道了,那一阵儿老管她叫“哎——妈,”拖着长腔。又或者短脆的“艾玛!”被她抗议,他还说挺好的,比尼玛(Nima)强。反正后来她就不用英文名了。

当秦太太听到邵氏药业的名头,沉吟片刻,问:“邵总,我听说你们公司的紫薇牛黄丸最近拿到加拿大天然非处方药的上市许可,有没有打算转去美国碰一下运气?我先生一直有吃,效果挺不错。”

单是这个问题,就证明这位秦大姐的学问和见识相当不一般。邵艾平日在社交场合上与非医药界的人攀谈,对方即便用过邵家产的药品,通常也只是问一些与药品成分、销售利润等有关的问题。极少有外行对国药的世界化进程感兴趣。

“谢谢Shirley姐,叫我小艾就好了,”邵艾实事求是地说,“FDA太难,近五年都不打算再试。十几年前国科委就号召中成药走出国门,我们有款药还拿到国家的三十万补贴,也通过了FDA的新药临床审评。那之后开始漫长的二期、三期实验,最终也没能获得美国医药市场的上市批准。不光我们,同行们到现在没有谁拿到的,无论中成药还是化学创新药。”

“这样啊……”秦太太缓慢地点着头,将一只手中喝空的玻璃杯倾斜,另只手握着酒瓶,让香槟沿着杯壁流入杯底。邵艾记得曾向刚强介绍过,这叫“斜门歪倒、杯壁下流”,可避免径直倒入时产生的大量气泡。

听秦太太接着说,“我大姐好多年前移民美国,她跟我说百分之二十的美国人用过herbal medicine,这个趋势还在增长。我一直以为中成药也会有市场呢。你们这些明星企业要加油啊,倒不见得是图什么‘为国争光’之类的标签。外国的患者们也在受罪,如果咱们有好东西能为他们减轻痛苦,也算福德一桩吧?”

哎,这段话格局够高。邵艾暗想,下次若有合适的场合她也借来用用。“您说的是。”

晚饭吃得差不多时,众人各自离开杯盘狼藉的圆桌,移步去隔壁的活动专用厅,在铺着白桌布和金色蜡烛的大长桌两旁重新入座。生日蛋糕和红酒被端上来,等唱完生日歌,会有几名请来的爵士乐手在一旁演奏。

邵艾陪着秦太太走在众女后方。“我喜欢你的气质,”秦太太忽然小声对她说。邵艾扭头,见她正眯着眼睛打量自己。

“你有种……书院气,沉得下心。该行动的时候绝不拖拉,我说对了吗?总之跟她们不一样。”

书院气?这倒出乎邵艾意外。魏蓝那样的不才叫书院气么?她这个女总管整天吆二喝三的,早就一身铜臭了。

******

入座。寿星女叫郝丽雅,英文名Holly,比邵艾大六七岁的样子。吊带包身长裙礼服是樱粉色打底,外层为亮片薄纱。脸盘也不窄,但跟秦太太并无相似之处。邵艾其实对丽雅印象不是很好,总感觉这位女士阴阴的,即便在自己热闹的生日宴上也皮笑肉不笑。相比之下晓蓉姐为人虽有些世俗、势力,心地还是不错的。

转瞬,又似乎想明白了这次名媛聚会的意义。昨晚晓蓉姐在电话里提过几句丽雅的情况,她娘家和婆家都挺有钱,但跟老公一直没孩子。几年前起俩人开始各玩各的,基本上见不着面,也没说要离婚。今天这个生日若是搞成普通的家宴,老公可能都不会到场,岂不尴尬?又不能公然把男朋友领出来亮相,换成只有女性的派对就舒服多了。

吃蛋糕,邵艾注意到之前被晓蓉鄙视的那个女人坐在末位。一轮爵士乐演奏完结时,席中有人对她说:“Cyndia, 不如你给大家唱首歌喽?听说你唱歌很好听的。”

邵艾想起晓蓉说的,这位Cyndia早年是KTV陪唱出身,心知说话的人是在故意挖苦她。唉,何必呢?女人就喜欢为难女人。换成她邵艾如此不被人待见,根本就不会再参加这帮人的任何聚会,正事儿都忙不过来。

Cyndia扯了下嘴角,没接话,转而问秦太太:“Shirley姐,最近还有做十字绣吗?什么时候给我们大家欣赏一下艺术品?”

秦太太闻言,从身后取出自己随身背的clutch手袋,举起来给大家瞧,席上一片赞叹。邵艾瞥了一眼,浅蓝色的布面上以国画的风格绣了一串紫色的葡萄。嗯,这才是真正的“限量版”手袋,高雅别致。

那之后,女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扎堆闲聊。秦太太问起邵艾的老公,邵艾就简要介绍了一下刚强的情况。

“许刚强?我好像有印象,”秦太太思索着说,“高高壮壮的,对不对?应当是在上次央视台庆组织的活动上见过一面。嗯,当时他和一个叫……是财经台还是综艺台的主持人?叫、沈小婉。对,当时小婉把他介绍给我先生认识。”

如果说今晚到此为止,邵艾的心情还只是个“艾玛”,那此刻就活脱脱一个大写的“尼玛”。作为已婚妇女,首次出席一个陌生群体的派对,与人攀谈时发现对方认识自己的老公,居然是通过另一个女人,红颜知己!又或者是情妇也说不定哦?

都说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已经有一百只存在了。不是吗?要多么巧才能刚好碰上这绝无仅有的一只?原先她就猜测过,经常去北京出差的刚强是不是每次都去找那个沈小婉,他俩人见面都干些什么。现在看来,不仅仅是吃顿饭。夜里有没有睡到一起?搞不好连孩子都有了。

******

回到家,邵艾没主动给刚强去电话,他也没打来。如果当晚他打来,她会接的。但是现在既然没打,那么从明天开始她都不会再接他的电话了。对,女人做事就是这样。

其实她现在就想着回珠海陪剑剑,然而下周五要召开股东大会,这时飞去珠海,过几天又得飞回来。虽说已决定将总部迁往深圳,场地都还没预备好,重要人员也没决定谁过去谁不去。这次的股东大会就是要讨论与搬迁有关的事宜。

第二天是周日,白天陪母亲逛街,回来后邵艾就把手机关掉。吃过晚饭,女佣上楼来叫她:“大小姐,许先生电话。”

“你跟他说,”邵艾吐字清晰地告诉女佣,“我不接他的电话。”

女佣下楼,没多久又上楼,神色不自然地说:“许先生说,你必须接他的电话。”

邵艾于是下到小客厅,拿起话筒。现在她有些后悔了,爸妈都在隔壁大厅的沙发上看新闻联播,早知还不如在楼上拿手机通话。

“喂,我又怎么惹着你了?”那边嬉皮笑脸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每次去北京都找那个沈小婉?”

短暂的愣愕,“沈小婉?问她做什么?……也不是每次都找。”

“上次央视台庆是什么时候?”

“什么台庆?”他的语气开始不耐烦,“这种活动我每个月都去好几个,哪里记得住?”

难道是公务?邵艾自问后又自我否定。什么公事会指定一个地方的男领导人与央视女主持人共同参加活动?嫌这些党员干部们平时收到的诱惑还少?

“那你有没有记得你是个已婚男人?你跟别的女人参加这种活动不应该跟我汇报吗?”

“你究竟听到什么了?”他叹了口气,“我跟你讲你就高兴啦,你当晚睡得着觉吗?”

邵艾被他这句问话噎了一口。是,她承认,她要是知道了更不会开心,当天晚上也多半睡不着。可这不代表她就情愿从别的女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不是告不告诉我的问题,也不是你让我信任你、我就可以信任了。我又没长在你身上,你干没干什么我怎么知道?就好比我现在跟王浩辰盖棉被纯聊天,我就一句让你相信我,你做得到吗?”

“你这是无理取闹……怎么,你真跟王浩辰盖被聊天了?”

“我无理?好,那我就无理到底。从今往后你去外地出差的时不许私下见任何女人,听到了吗?”

“邵——艾——”他在电话里大声说,“沈小婉不是什么‘任何女人’,我认识她都五年了,你让我现在忽然不理她那算怎么回事?”

五年?邵艾咬牙切齿地想,那搞不好孩子比剑剑还大。

“许刚强,你去死吧。”

说完这句正打算挂断电话,却见母亲站在她面前。母亲今天也不知哪来的兴头儿,穿着件桃红色绸缎旗袍,外批粉色钩针开襟衫。左手端着只小碟子,上面一小坨绿油油的东西。右手握着根闪亮的汤匙,一言不发地将汤匙朝邵艾的嘴伸过来。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面前这是亲妈,喂你东西那就张开嘴来吃,想都不用想。待东西入口后邵艾才意识到,她又被自己的妈坑了。先是鼻腔变得异常通畅,像积灰多年的烟囱忽然打扫干净了,能从底部一直望到屋外碧蓝的天空。紧接着由后脑勺处点燃一只钻天猴,这一冲之力几乎把她的天灵盖给掀开。

话筒从手中跌落到地上,邵艾双手捂头,“啊——”地叫起来。虽然理性告诉她过量服食纯正washabi带来的疼痛持续不了多久,但那一刻的激烈程度让她有想死的冲动,原本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喷涌而出。“妈——妈——”她用拳头不断地捶电话桌来发泄。

“邵艾,出什么事了?”话筒里传来焦急的喊叫,“邵艾?你快回答邵艾,不要吓我啊……”

这时父亲也出现在小厅的门口,被母亲招呼着一同回大厅看电视。最激烈的时刻总算过去,邵艾像只狗一样四肢撑在地砖上,眼泪鼻涕汗水噼噼啪啪地滴落,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妈——妈,艾玛,尼玛,有你这样的吗?别人家的母亲遇上这种情况,难道不是接过话筒来先把女婿痛骂一通?

话筒里只剩滴滴的声音,却听隔壁的母亲在拿手机通话。“哦,刚强呀,在,我在家。邵艾?她刚刚在接电话,也不知什么缘故忽然放声大哭,哭得那个伤心呦……嗯,好的,我会向她转达你的歉意。刚强,不是妈说你,女人生气的时候需要哄,等她气消了你再跟她讲道理。你们夏市长发火的时候,你也这么跟他硬刚的么?……对,嗯嗯,我也觉得他们家做的东星斑味道一般,还贵。下次咱们还是去臻品轩吃……”


注:第一款拿到美国FDA批准的国产创新药是百济神州的泽布替尼,2019年。

附图:大口吃下wasabi

Friday, April 4, 2025

《星级男人通鉴》第174章 名媛的不同等级

其实邵艾也明白,跟员工们窝火没用,问题不在于邵氏药业自身。抢到那三款首仿药批文的是家名为健御制药的半国营、半私营企业。

“成本都收不回来!”散会后回到办公室,她跟王浩辰抱怨。后者将事先准备好的香芋西米露推到她面前,塑料杯包装,杯口是密封的。

邵艾喜欢西米露胜过奶茶,即便喝奶茶也不爱加珍珠。她的这个习惯刚强就记不住,又或者故意逗她的?经常买一杯带珍珠的奶茶给她,再在她的怒视之下哦哦哦地用吸管将珍珠挑出来吃掉。

“不是我小气,见不得同行们分一杯羹,”半杯冰镇西米露略微平息了邵艾胸中的邪火。“别人出了首仿药,咱们跟在后面卖,无非少赚点钱。可他家的定价,低得也太离谱了!姑且不提有没有技术做出来,稍微计算一下成本就知道都是瞎胡闹,这也能从国药局拿到批文?到时把他们弄成‘政府指导价’,咱们后来的只能低不能高,那还怎么盈利?这不是白浪费那么多时间做研发准备了么!”

邵艾无法说出口的是,真要压低价格也不是不能做,办法是将那些昂贵的优良药材拿低纯度的廉价原料置换。至于患者吃进肚里效果欠佳就罢了,搞不好还一堆副作用。所以像邵氏这样的良心大药厂,遇上这种情况可能就放弃跟进了。其实这就是黑心药商江湖郎中们的目的——逼着你打价格战,把你拖到同他们一样的山寨水平,让你也跟他们一样使用廉价甚至劣质原材料。你若选择退场更好,那些人反正做不出什么正经产品。没人同他们竞争了,病急乱投医的患者们就只能从他们那里购买狗皮膏药。

浩辰闻言冲她微微一笑。邵艾无聊时曾暗暗将他与刚强作过比较。刚强的笑似乎带着股酒精的气息,能让接收方神志恍惚那么一下子,当得上男神称号。浩辰的笑则如唇膏表面的那层珠光,优雅柔和,吃进肚里无味也无害。当然,也许这只是因为她和二男之间的关系性质不同。

“邵姐,我派人查过了,健御制药的产品注册申请都是找的浦东一家民营代理公司,叫寰锐科技。费用跟行业里其他代理差不多,但据说成功率相当高。”

这话引起了邵艾的警惕。这些年,类似的医药服务公司如雨后春笋。有的只做药品注册,大部分还会提供质量检查、营销包装以及简易的实验平台。邵氏家大业大,有自己专门的部门向国家食品药监局(SFDA)提交申请,流程熟悉着呢,用不着请外面的公司来做。但大部分药企没有这个能力,勉强去做费时劳神,效果也不好,所以很多会找这种中介代理服务。

让邵艾想不通的是,代理公司即便能保证将法定手续做足,精心包装一下申请材料,可按理来说,能否拿到批文主要还是看申请公司的研发实力。“成功率相当高”,这在公众看来吸引人的噱头对邵艾这些内行们无疑是红色警报。

“你怎么看?”她问浩辰。

“应该有内部渠道吧。”

邵艾摇头,并非不赞同这个说法,只是感到心寒和无能为力。所谓的内部渠道必然与非法利益牵扯在一起。费用不高?这里的费用自然不包括打点领导们的钱。然而你就算发现了又能怎样?难道跟山寨公司们一起,给SFDA的领导们送礼去?

“邵姐你别着急,等我再去打听打听。”

邵艾点头,身边有这么个人在,太给力了!其实就在来苏州之前的那个晚上,她曾向刚强提议:“哎,我瞧你们单位新来的科员宋颖挺不错的,有男朋友了么?要不把她介绍给王浩辰?既然决定把总部搬来深圳,我想……”

“少掺和那些,”刚强打断她,“姑且不说相亲是世界上成功率最低的交易,双方在没建立感情基础之前只能比条件。各方面条件相当的,互相看不上,因为人对自己的评估总是高过现实。但凡你看入眼的,对方就肯定瞧不上你。”

“这也太悲观了吧?”她抗议道。

“就算能成,你也别做,当心搞坏自己的气质。”他用领导指示下属的口吻说道。

“哎,这跟气质又有什么关系?”

“嗯,我在老家见得多了。已婚少妇一旦开始给人做媒,言谈举止兴趣爱好很快就大妈化。”

关于刚强最后这段话,邵艾现在回想起来又有了新的领悟。这小子在老家的时候,肯定有过不少媒婆想要给他介绍对象,才让他如此反感的吧?

总之,那天晚上,邵艾将医药注册代理这件事在电话里告知刚强。原本只是跟爱人吐个槽,不料刚强听后严肃地对她说:“这种现象必须制止。你们先想办法明确一下,那家代理商有没有帮客户行贿的渠道。余下的交给我,必要的话我可以来苏州一趟。”

“交给你,你打算做啥?”这句话随口而出的,其实邵艾很清楚刚强的意思。他曾多次对她说过,政坛里要么避免得罪人,一旦决定出手就必须置政敌于永无翻身之境,否则还不如躲得远远的。

此事一旦拉扯出来,不单寰锐科技要被停业整治,药监局的相关人员都得落马甚至坐监。但刚强是对的呀,暗箱操作的结果不仅让邵氏这种有能力生产优质药品的公司放弃原则或者和稀泥,让山寨制药厂卖一大堆低纯度原料制成的劣质品来赚黑心钱,最倒霉的还是花钱买灾的患者。

说起SFDA的现任局长,印象中是个很廉洁的人啊?邵艾在网上读过关于他的报道,原本是某药厂的厂长,一次自己住院时发现输液的颜色比平时要深。叫来护士,护士说正常,结果没过多久就后脑勺疼痛,呕吐,晕厥。要不是及时抢救,命都能搭上。那之后他就辞去厂长职位,去药监局专门对付假药。此人出名的有所谓的“三不为”政策——不愿为,通过提高监管队伍的道德品质,让大家不愿意这么做。不能为,互相监督制约,让谁也无法暗箱操作。不敢为,一旦有人举报必将严厉处置,以儆效尤!

按说有这样一位坚持原则的领导坐镇,还能从国药局花钱买批文,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啊?然而事实摆在那里,健御制药无论实力如何,理论上不可能以如此低的定价生产出能够替代原研药的产品。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邵艾对着电话说,“这里暂时不需要你。有空去看下剑剑吧,她幼儿园老师要找家长谈话。”

就在半小时前,保姆打来电话,说今天下午去幼儿园接剑剑时被老师投诉了。起因是课间在操场上玩的时候,班上一个男孩无缘无故锤了剑剑一拳头。剑剑要打回来,追着男孩跑了整整一个操场。后来老师让小朋友们集合归队,男孩躲到老师身后,剑剑不依不饶,最终在老师屁股后面和全班同学注视之下报了那一拳之仇。老师都被惊呆了……

“有什么好谈的?”刚强听完故事说道,“剑剑做得对。”

嗯,邵艾也认为剑剑做得对,但还是很高兴能得与娃爹达成一致。

******

如何去落实呢?据浩辰说,这种涉及非法勾当的代理公司都精着呢!你要是打着邵氏的旗号去,人家肯定不接你的生意。也别想临时搞个皮包公司出来钓鱼,他们会核实你的公司存在多久了,市面上有没有你的产品,找他们是否抱有诚意。不到最后一步别想摸到他们的底细。

好在,邵家还是有几个能用的关系,邵艾最终决定联系一位在上海办公司的女士。这位万晓蓉姐姐比邵艾大13岁,与邵父同为江苏新垛镇人。早些年嫁去上海,跟着家境殷实的老公做生意,当中包括徐汇区的一家生产健身用品的公司。那时的邵氏已经是全国明星企业,两口子困难时期曾得过邵父鼎力相助。公司一直在晓蓉名下,效益还行。可惜五六年前跟老公离婚了,但据了解她的人来说,日子比原先更滋润了。孩子上大学后连饭都不用做,闲暇时间逛街美容,在当地的名媛圈子里小有名气。

“第二春,再找个老公?”她的名言,“不过是从一只磨上卸下来,又自愿套进另只磨里去。驴子的滋味咱尝过了,今后只做那原野上驰骋的骏马。”

邵艾于是请晓蓉出来吃了顿饭。地点选在上海徐汇区中山南二路的老字号鸿瑞兴,从苏州总公司到饭店不到一个半小时。邵艾婚前见过晓蓉姐一次,和刚强的婚礼上她也带着老公赴宴了。印象中,改开初期有不少这样的女生意人,同时具备吃苦耐劳和八面玲珑两种品质。晓蓉照旧留着比寸头长不了多少的短碎,平直细眯的双眼与平直的眉毛间距较宽,似乎上海那一带有不少长相类似的女人。浓妆之下看不出年龄,穿衣风格像邵艾的姑妈,是种走在潮流前沿的随意。

晓蓉当场答应——没问题,说她向来痛恨那些拿人民群众健康当儿戏的贪官。刚好公司有款针对女性群体的腹肌轮需要注册申请,到时让王浩辰冒充她的公司职员,一起去趟寰锐科技。作为回报,当中牵扯的费用一概由邵氏承担。

吃饭那天是周三。到了周六,晓蓉姐力邀邵艾再来徐汇一趟。她有个好姐妹那天过生日,出席晚宴的都是女眷,且个个在当地算得上名媛。邵艾一听这种配置就有些头大。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让人误以为没有男性出现的场合中,女人们便不需要争奇斗艳、争风吃醋。非也非也!

别忘了,这种名媛聚会肯定是要拍照的。就算不邀请媒体前来,大概率也会被名媛们在自己的社交圈子里广为传阅。那天谁穿了什么礼服,戴了什么珠宝,年过三十四十五十保养得还跟大姑娘一样又或者老态颓显,连同谁的家族有多少财产,爸妈或者公婆忽然修改遗嘱了,老公事业再上一层楼了还是残阳末路且有无被媒体拍到跟小三外出约会……这些信息会被圈内自己人、圈外想要挤进圈子的新贵、一辈子也摸不着他们脚后跟的工薪小妹吃瓜大妈们津津乐道,数次反刍。

另外,“不是家里有钱就行了,”晓蓉热心地为邵艾这个门外汉科普,“怎么说呢?类似于红楼梦里描述的大观园。最受人尊敬的就是小艾你这样,家里有老钱,你是独女或长女,反正是能继承财产和实权掌管家族产业的。你看澳门赌王有那么多孩子,最后选定的继承人却是二房长女。”

邵艾一听将自己跟赌王女儿相提并论,慌忙摇头摆手。“我不行,都是白捡的,比晓蓉姐你差远了。”

“你那才叫千金小姐!我这种自己爬上来的最不入流了,一辈子脱不掉‘新富’的帽子,”晓蓉也不知是谦虚还是肺腑之言。“即便父母有钱的,如果自己并非首席继承人呢,就要看婆家的势力,以及嫁过去后公婆是否重视你。别以为嫁入豪门的都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婆家有多少钱是一回事,你能自由支配的又是另一回事……”

总之,邵艾虽然反感这些名媛派对,人家晓蓉姐刚答应帮你个忙,你要是也能为人家撑一次场,还端什么架子?另外,倒也并非全无让她动心的理由。据晓蓉说,她那位庆生的闺蜜有位远亲,今年大概五十六七岁吧,名副其实的本地老派名媛,官夫人。千禧年前后跟着老公搬去北京,一直想念老家,时不时回乡走访亲戚好友。这几天刚好在,届时也会出席生日宴,可以介绍给邵艾认识。

邵艾想起上次在珠海的家里跟刚强摊牌,他隐约表示犯过错误,搞不好还会判刑那种。邵艾也知道广东省尤其是富裕地区的大部分官员经不起调查,最终谁有事谁没事主要取决于你站了谁的队,上头有没有人罩着你。为保全老公,邵艾决定努力结识一下这位名媛官太太。

生日会在曹溪北路的华亭宾馆宴会厅举行。华亭宾馆乃上海地标性建筑之一,八十年代刚建成时邵艾跟着爸妈来这里住过几天,此刻还能勾起些许儿时的回忆。

礼服?苏州的家里不缺礼服,母亲就有一堆,比起姑妈留在珠海的那些款式更为传统一些。邵艾选了件名贵但不招摇的珍珠色hauler. 她去赴宴不是为了跟其他女人争奇斗艳,但多年的职场经历也让她明白人靠衣装的道理。不盛气凌人,却也不能让人看扁了。

当晚在酒店楼下见到晓蓉姐,后者一直对邵艾赞不绝口。进了宴会厅,邵艾也算见过世面的了,还是感觉被一众女眷们亮瞎眼睛。晓蓉逢人便向对方介绍邵艾,除了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这女的长得可真好!邵艾在心里愉快地欣赏。虽然邵母便是万里挑一的大美女,这位的面容更加清纯姣好。见到晓蓉和邵艾到来,主动上前招呼,举止得体,衣服和珠宝都很名贵,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世家千金。

然而,等二人入座后,晓蓉姐立刻换上一副轻蔑的面孔。

“你不需要理她的哦!早些年是KTV里陪唱的,榜上个老富豪,给人家当二奶。后来贪心不足要去招惹人家大婆,被大婆找人打了她一顿,差点儿毁容。四年前千辛万苦地嫁给个富二代当续弦,婆家横竖看她不上,每月只给那么点儿零花钱,遗嘱里财产都给了孙辈。你瞧见她那条钻石翡翠项链没有?那是跟婆婆借的,要打借条的!”


注1:药监局长和代理公司的事为纪实。

注2:剑剑报仇事件就是本大妈小学时候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