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October 29, 2020

《魅羽活佛》第90章 千年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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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千年豪赌

  
  齐姥观坐落在符淼山,坐马车去得四天的时间。小川虽然乖,但之前在寺里有吃有玩,上午下午各出去逛一次。一下子被困在马车里这么久,难免有些烦躁。
  魅羽只得念书给他听。一念书他就平静愉悦起来,两只手握着自己的小胖脚,不知在想什么。
  魅羽新得了那本《曜武智菩萨记》,其实很想仔细读读。但这种书毕竟不方面在马车里念出声,谁知道会招惹些什么过来?只得等小川睡着了默读。他醒着的时候就念些高僧大德语录,或者禅宗公案什么的,好在小川也不挑。
  远远望见符淼山,魅羽立刻明白了“符淼”二字的含义。首先,山上树木不多,石土的颜色是暗黄色,就像道士们常用的符纸的颜色。其次,是山上有条大瀑布。瀑布的上半截是一整条飞流而下,到了中间分成两股,一左一右。远远望去恰好是个“淼”字。
  齐姥观建在山的背面、山势较缓处。后山的树木要多些,也比较阴凉。和魅羽一起登山的还有一些香客,看样子都是附近的居民,轻装简行。
  齐姥观弟子历来不多,若论在世俗中的名气,比四大观差远了。只有道门内部才知道这座古老道观的分量。事实上,魅羽推测,这次的七仙女预选虽说是面向公众,能够得到这个消息的又怎会和道门没有渊源?
  到了大门口,一眼望去都是红墙绿瓦,无甚特别。门口摆了张桌子,一个看着眼熟的娃娃脸小道士坐在那里,单手举着本书在读。之前姐妹们和她说了,报名不是什么时候来都行,否则人家不用干正事了。是半个月前才开始的,今日就是最后一天了。
  香客们都径自走了进去。魅羽则停在桌前,冲那个小道士说:“谐实道长好,我是来报名七仙女的。”
  谐实听她一张嘴就道出了自己的法号,有些诧异地放低了书。“这位女施主是……”
  魅羽曾在谟烬滩见过谐实两面。第一次是乾筠领着几个小师侄去雅宣阁看她跳舞,那时她除了缚元之外,并不知道其他人都是谁。之后乾筠又带了无涧、缚元和谐实一起来到灵宝住处,她才知道了谐实是哪一位。
  再后来,无涧和缚元被双双送去了灵宝老家做学徒。无涧……一想起他,魅羽的心里好像被压了块石头。
  她还未答话,谐实已经认出她来了,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是、是……师叔他、他在里面。”
  怎么你也结巴了吗?魅羽心里嘀咕了一句,冲他一笑。“寒谷道长在吗?我想先见见他老人家。”
  谐实冲山下瞅了一眼。“师祖清早就下山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先带你去见师叔吧。”
  ******
  谐实只是在门口接待报名者的,具体事宜由乾筠负责。七仙女的预选,可不是什么人来填个名姓就完了,籍贯背景习性等都要做详细记录。如果预选过了,天庭还会派人去严加核查方能进入决赛。
  谐实把魅羽领到一间厅堂,里面已经莺莺燕燕坐了四个年轻女子。正首的桌后坐着乾筠,一身白底棕色暗纹的道袍,正在目不斜视地做着笔录。时不时还问两句话,坐在左手第二位的一个女子在恭敬地回答。
  若说这几个女子的衣着打扮,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不过既是和道门有渊源,应该都知道问她们话的这位面如冠玉的年轻道长,很可能就是未来天庭的掌管者。所以魅羽能看得出来,她们的坐姿也好、神态也好,都是照着最好的水平来发挥的。
  “家中有无出过佛门或道门之人?”乾筠问。
  “回乾筠道长哥哥,”女子的声音温柔得有些不自然,“我叔爷爷是墨臻观的宏尹道长。”
  此时魅羽已找了个角落坐下,将背后的小川解了下来。不对啊,她倒吸了口冷气,小川这是怎么了?呼吸困难,双目上翻。
  刚刚上山的时候,他有些闹,她又无法念书,只得从包袱中取了根胡萝卜出来给他拿着舔。谁知这时见胡萝卜居然被啃下了一大块,可能卡在婴儿喉咙处了。
  “哎呦呦呦呦……”可把魅羽吓得!一只手扶着他的前胸,另只手在他背后轻拍。小川喉咙处发出咯咯声,还是吐出不来。
  于是她干脆一手拎起他的双脚,将他倒提了起来。另只手在他背后大力地一拍!终于,小川哇地一声,将胡萝卜块吐出去好远。
  其他同坐的女人都皱着眉望过来。乾筠还在和人问话,像他这种教养良好的世家子弟,原本是不会话说到一半去管别的。可估计魅羽弄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也太不雅,让他将笔搁到桌上,不悦地瞅了她这边一眼。随后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然而茶刚入口,他像是突然意识到所来何人,一口茶“噗”地喷到了面前的笔录上。
  魅羽忍住笑,低头冲小川说:“吐得好!吐出来是不是舒服些了?”
  她这话虽是和婴儿说的,但在座的都能听出来是在揶揄乾筠。此刻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像是有些恼了,冲她这边说道:“这间屋只处理七仙女报名事宜,闲暇人等请勿入内。”
  “我就是来报名的呀,”她轻快地说,“是个儿不够高呢,还是模样太丑?”
  他瞪了她一会儿,总算忍下了,对在座的几人一并说:“不如这样,我问一个问题,你们轮流作答,也好省些时间。”
  说完,便换了张新纸,问:“每天早上起来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扫院子。”
  “浇花。”
  “吊嗓子——我喜欢唱曲儿!”
  “给祖奶奶请安。”
  轮到魅羽了,“跑步。”
  乾筠的手一顿,依言记下,继续问下一个问题:“晚上入睡前最后一件事做什么?”
  “读诗。”
  “梳头。”
  “做针线。”
  “背三字经。”
  “打坐。”
  乾筠手一顿,又问:“白天做的最多的是什么事?”
  “练毛笔字。”
  “画画。”
  “煮饭。”
  “刺绣。”
  “带娃。”
  他终于忍不住了,把笔往桌上啪地一摔。“既然连孩子都生了,还学人家去做仙女干什么?”
  她冲他咧嘴一笑。“人各有志、人各有志嘛。”
  ******
  等在座的每人都回答完问题,早已过了午饭时间。乾筠把考试内容和注意事项同众人说了一遍。等到了比赛的前两天,报了名的人再来这里汇合,一同前往夜摩天。也好,魅羽心想,枯玉禅能不用就不用。
  接着,乾筠便告诉诸人,可以解散了。其他四女依次离开后,他还在低头写着笔录。魅羽心道,哪有那么多东西要写?不过是为了避开她而已。
  她将小川背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走上前去,搁到桌上。这个别针原本一直是用帕子包着的。来之前她想,送帕子什么的别让人误会,才临时找了个盒子。
  “多谢上次仗义相助啊,物归原主。”
  他怔了一下,没说话也没抬头,继续伏案疾书。魅羽看着他那一笔漂亮的书法,暗暗叹了口气。
  这就是大家都想让她嫁的那个真命天子吗?他无疑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可惜他不适合她,她也不适合他。她若是和他一起生活,虽说不至于像寒谷先前说的那样,“会把他给欺负死”,但时不时让他气个半死还是有可能的。
  转身朝门外走去,没想到迎面进来一个人,正是寒谷真人。依然是穿着朴素,眉眼也非特别出众,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令人喜悦的光彩。
  魅羽见到他,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而寒谷除了和她打招呼,还仔细问候了小川。
  “哎呦,哪里冒出来这么个乖巧的小娃?看看这大脸蛋、小粗腿儿,养得真好!还有这对大眼睛,将来可了不得!”
  “小川听见了吗?道长都说你好,哪有不好之理?”魅羽嘴上乐着,心里却冲乾筠说,瞧瞧你师父,再瞧瞧你?整日黑口黑面的,也不知冰璇为何会看上你这种木头。
  想起冰璇,也不知她和其他人在灵宝老家那种山长水远的地方怎么样了。眼下会不会已经被育鹏给攻克防线了呢?
  “都还没吃饭吧?”寒谷冲乾筠说,“一同和我去山下吃饭吧。”
  “我不去,我还有事。”
  不去正好,魅羽心说。他要是在场,有些话还不好和寒谷讲了呢。
  ******
  山下有家小饭馆,看样子平日也就是接待附近前来上香的居民。此刻已是未时末,除了寒谷和魅羽没有别的食客。店主自是和寒谷十分相熟,不用他多吩咐就快速弄了几个菜出来。然后也不来招呼,自己跑去后院忙活去了。
  “丫头出落得不错啊,”寒谷喝了口茶,上下打量了魅羽几眼,“这才两年没见,就脱了鬼胎,修为也大有长进。至于其他方面,更是把我那冥顽不灵的徒弟远远甩到了后面。”
  “道长过奖了,”魅羽边说,边喂坐在她膝头的小川喝蛋花汤。“修行可谓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终日疲于奔命,也不知道都忙了些什么。”
  “修行,不一定是指练功打坐呀,”他叹了口气,面带忧色。“我一直觉得自己还算个不错的老师。张家肯把宝贝儿子交给我,也是对我的信任。可这个乾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魅羽仔细瞅了他两眼,见他的焦虑不像是装的。“我看他挺好的呀。不过是少了些阅历,将来去到天庭,自然就上道了。”
  “能不能去天庭,还不一定呢。”
  “出什么事了?”
  “本来嘛,六道一直以来还算相安无事。虽然前有鬼道叛乱,后有涅道复出。不过大家现在也看明白了,涅道并非如预想的那般不讲道理。他们修罗人天性好战,可若是只在前庭地那里闹腾闹腾,也无伤大雅。”
  魅羽猜出他接着要说什么了。
  “那种情况下,由乾筠这种宅心仁厚、人畜无害的正人君子来掌管天庭,可谓美事一桩。可最近突然冒出些厉害的外道人,蛮横不讲理,杀人如麻,还贪得无厌。虽然刚败了一局,以后还不知有什么鬼招。天庭已经为此召开了好几次紧急会议了。这世道一乱,大家对统治者的要求就不同了。”
  魅羽点了点头。命保不住的时候,就没人讲风度了。
  听寒谷接着说道:“你想啊,现在要是有支夭兹人的舰队到了人间的上空,乾筠他知道怎么应对吗?他要是接管了天庭,知道该如何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来抵御这些格物水平出神入化的外道人?”
  顿了顿,吃了两口菜,又说:“无论是圆滑老成,还是刚正不阿型的,那些旧式的天官已经不能控制新的局面了。你、陌岩、涅道,还有最近声名鹊起的那个叫什么引的年轻人,你们这些人才能在当前形势下独当一面。”
  魅羽同意。要说在这种乱世,最适合掌管天庭、统领六道的人选,自然是她那位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长老哥哥。洞悉世事、智慧超然、杀伐决断,同时又没有多少私心和野心。
  撇开陌岩,在她认识的人中,其次便要数容祯和聂驭。这俩人比起涅道来,虽然在战场上略逊一筹,但在心智和其他方面要更加成熟。二人都善于笼络其他天界的势力,而不像涅道那样任性妄为、谁的帐都不买。
  至于铮引呢,则属于将相之才,而非帝王之才。假以时日,他定能成为修罗史上的一代名将。可说到勾心斗角、识人用人、权术谋略,比起前面几人来可谓白纸一张。
  就拿最近在前庭地的经历来说,铮引若是有聂驭一成的心机和狠辣,她魅羽又岂能如此轻易脱身?
  至于乾筠,她想起那次和陌岩在澄法观附近偷听他和寒谷的对话。当时乾筠想去灵宝那里做学徒,寒谷不许。
  “道长,你为何不放手让乾筠多出去历练一下?”
  “你以为我不想吗?”寒谷无可奈何地说,“有次我稍微给他派了个危险的活儿,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张家老爷太太,连同他大伯,就大老远赶了过来,掉了一车眼泪。真出点儿什么事,我哪里付得起责任?”
  魅羽心说,这可能是所有名门后代的悲哀吧。放出去总有出意外的风险。但你若不迈出那一步,你比那些终日在鬼门关里出没的人就要差上一截。
  二人安静地吃了会儿饭。吃饱了的小川眼皮沉沉,不久便在魅羽的怀里睡着了。
  寒谷望着小川,低声问她:“你为何会自己跑来报名七仙女呢?前几天才见了你师父一趟,他说你一直在龙螈寺,可能早就乐不思蜀了。”
  于是魅羽便把陌岩的事粗略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啊……”寒谷向后靠去,目光穿过饭馆的小窗户,望向外面。
  魅羽心中一动。她第一次见寒谷的时候,他就提过,说她和陌岩这件事背后不简单。当时她也没太在意。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才晓得这里面一定有不少鲜为人知的内幕。
  “道长,为何道士们都反对我和陌岩在一起?”她开门见山地问。
  他怔了怔,跟着笑了。“既然现在胜负已定,陌岩也都不在了,我想我告诉你也不算泄密了……你知道六道中的大事,都是怎么决定的吗?”
  魅羽怎么没想到会一下子说到六道上。“不是天庭决定的吗?”
  “那怎么可能?玉帝和王母虽掌管天庭,还有那么多神佛呢,怎么可能都听他俩的?事实上是,每隔一千年,佛国和道门就要做一次决定,由谁来管理下一千年。”
  怪不得呢!之前不是说什么六道轮到了千年回归日,自己还跑去镇坤轮那里掌舵?看来新的一千年又开始了。
  “但是具体应当听谁的呢?”寒谷又说,“每次临近千年时,佛国和道门都要打个赌,谁赢了就由谁来话事。之前接连两次都是佛国赢了。你知道他们这次打的赌是什么?”
  魅羽隐隐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了,不由张大了嘴巴,屏住了呼吸。
  “我听到消息是,”寒谷把双臂搁在桌上,饶有兴趣地说,“你那位长老啊,据说是佛国里八万四千佛当中,最喜欢和尚这个职业的。”
  嗯嗯,这她知道。
  “别的神佛下凡渡劫,就跟度假一样,都要借机会体验一下久违的凡间生活。除了杀人放火,做什么职业的都有,娶几个老婆的都有。独独你家这位,二十三次渡劫,二十三次全选择做和尚。你说这算不算真爱啊?”
  魅羽听得愣了神儿。她早知道和尚这个职业是陌岩的真爱,但居然能痴迷到这个地步?
  “每次他渡劫回来,人家问他可有看上了谁?他的回答都是——遇见的每个人都俗不可耐。所以啊,丫头,你应当觉得自豪才对。”
  自豪?魅羽想起景萧之前的那句话。有啥可自豪的?难道不是因为她碰巧是个和他差不多的奇葩吗?
  “结果这次他的师父燃灯佛祖,和道门三清打的赌就是,他二徒弟此次下凡就算再当和尚,也一定会找到老婆。为何会打这个赌呢?据说当时燃灯又在吹嘘自己有多帅。说虽然他二徒弟只有他的五分之一帅,在人间也是万人迷了。元始天尊便揶揄他,万人迷还连当二十二次光棍儿?所以才有了这次赌约。”
  魅羽呆坐在椅子上,不知该作何感想。这些打赌的神佛,知不知道被下赌注的凡人们都经历了些什么?
  “当然了,燃灯并非有勇无谋之人。没过多久,就偷偷把你也派下了凡间。”
  “我也是燃灯佛祖派来的?”她兴奋地问,“那我前世是何人?”
  “呃……嗨嗨,”寒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是凌霄的一只五彩神鸟。”
  魅羽登时泄气了。怎么人家都是什么神啊佛啊的,她却是个动物?兮远给她起名作“魅羽”,看来是一早知情。当时收自己为徒恐怕也不是偶然吧?
  “这事道门自然也知道了。为了以防万一,就给你安排了乾筠这门亲事。在他们看来,做下一任玉帝的媳妇,也就是未来的王母娘娘,对一个出身鬼道的姑娘来说是不可能抗拒的。这已经是他们能打出的最好的牌了。”
  说到这里,嘲讽地笑了笑。“结果陌岩这次还真的就动了凡心。而且还真的有人宁愿去破庙里做和尚的老婆。你知道道门的人都被你气成什么样了吗?现在看来,燃灯敢打这个赌自然是有恃无恐,他是太了解他徒弟的喜好了。”
  魅羽想起了那个丁长老。又想起了灵宝。就说嘛!恨她恨成那样,总得有个原因吧?
  “反正这当中,最可怜的就是我这个死心眼儿的徒弟了。刚开始时婚姻大事不能自己做主,把他搞得很苦闷。后来见了你两次,跟我说还行。谁想到结果是这样?”
  魅羽想起乾筠,确实有些歉疚。虽然是未经她同意的婚约,但整件事她处理得也太不厚道。“好在他现在也不在意我了。”
  “真不在意?那这顿饭他就跟来了,”寒谷撇了撇嘴。“除了他,你兮远师父也为你受了不小的压力。”
  这话让魅羽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怪不得大师姐说师父最宠她魅羽呢。虽然兮远一开始也极力撮合过她和乾筠,可到后来明白了她的心意,就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自己却是如此不孝,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他生气。
  想了想,又问:“那这个百石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我不清楚,这应当是个意外吧。除此之外还有个意外……”他皱着眉,眼睛盯着面前的筷子。过了半晌摇了摇头,仿佛不愿再提起。
  “道长啊,你说燃灯佛祖是不是应该知道陌岩他此刻在哪里?”魅羽问着,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儿了。若是连燃灯都不知道,那她也不必去天庭了。
  “这我不好说,不过我知道玉帝后院有个叫牵引石的东西。只要是身在六道的人,都能找得到。”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道长,你觉得我参选七仙女有希望吗?”
  寒谷研究了她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小川。“你这幅状态,若是搁从前是没戏的。但目前外道人入侵,天庭和各天界风向大变、人心惶惶,说不定倒是你的机会。”
  机会?魅羽暗自摇头。夭兹人和七仙女能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真去了天庭,肯帮帮乾筠,那他兴许还有转机。这七仙女嘛,呵呵,你以为王母还缺丫鬟不成?”
  他最后这段话魅羽没留心听,还在想着稍后的夜摩天之行。无论如何,铮引的生死她不能置之不理。至于七仙女,就尽力而为吧。

Tuesday, October 27, 2020

《魅羽活佛》第89章 赔我一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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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赔我一座楼

  
  一番周折后,魅羽背着小川回到了龙螈寺。小川看着精神很好,她决定先带他在寺里转转。
  还没走多远,魅羽的脸就阴沉下来。之前离寺的时候,正赶上梓溪又带人来滋事。她满以为鹤琅已有足够的力量把梓溪挡住,但现在看来,很多地方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师娘!”
  魅羽转身,看到洛石、陆锦、卧空、何杨正在朝她走来。几个师兄们应该是听说自己回寺了,特意赶过来的。
  “好可爱的小娃娃,这是师父吗?”大家把她和小川围成一圈。
  魅羽沮丧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没能找到师父。”
  或许以后也找不到了。
  师兄们一脸失望,随她一起去西院拜见景萧。不过小川实在太可爱,大家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逗他玩儿。要知道和尚们和婴儿的接触机会,比几个月前的魅羽只少不多。小川也不认生,拇指含在口中,在魅羽的背上东张西望。
  一路上,大家把之前发生的事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给她听。
  原来鹤琅确实成功地把闹事者都挡在了寺外。但谁料他们这次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个法器,准确地说,是个“大火器”。站在寺外朝里面发射,结果就点燃了五六处。普通火箭是没有这个效果的。反正就是打到哪儿、哪儿就着。
  大部分火被及时扑灭了,损失也不算大。可藏经阁就……
  “什么?”魅羽大叫一声,吓得背后的小川一哆嗦。
  藏经阁被彻头彻尾烧毁了,所有的书都付之一炬。这是她肥果当年付出了无数心血的地方,而且藏经阁的书对龙螈寺的延续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楼塌了可以再盖。可那些书是多少代僧人辛苦收集来的,哪有那么容易再弄套一模一样的体系出来?
  “大师兄当时和疯了一样,”陆锦说,“冲上去把他们的法器给毁了。所以倒是不必担心他们再来——”
  “赔上法器就算完了吗?”魅羽咬牙启齿地说,“我要他们的藏经阁也完蛋!”
  前一次梓溪领人来搞破坏时,魅羽刚从灵宝手里逃出来不久。当时她就发誓要印光寺也遭受同样的损失。这个承诺还没兑现呢,现在居然毁了她心爱的藏经阁。更不用提放火烧掉她的老家鹤虚山之仇了。
  这次她不会再等了,明天就去找印光寺算账。
  “对了,大师兄呢?”她问。其他人都在,独独不见鹤琅。
  “大师兄现在是代理堪布,”卧空说,“一天到晚忙着呢。”
  卧空的话让魅羽有些不安。她在回来的路上也想过这个问题。照理说,由鹤琅接替陌岩的位子是再合适不过了。他的武功修为原本就高出其他师兄一大截,修了灵宝功法后更是能独当一面了。人也越发出落得稳重、有担当。
  只是……这样一来,那大师姐可怎么办呢?如果鹤琅做了堪布,以大师姐的个性,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厚着脸皮来做什么“住寺媳妇”。好好一段姻缘不就完蛋了吗?
  ******
  进了景萧的住所。景萧先听魅羽简略叙述了这次外出的经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把小川抱到自己那张铺着大竹席的炕上玩。又从橱柜里取来大大小小一堆小玩意儿,什么佛珠啊,玉石菩萨坠子啊,扇子、木鱼、小竹哨、白瓷莲花座等。
  小川坐在炕中央,周围是各种玩意儿和围坐成一圈的师兄。生在地狱道里,哪见过这么多精美的东西?一样一样抓起来放到眼前看,嘴里时不时发出“呜——”的声音。把师兄们都乐得不行。
  而魅羽则随景萧来到他的书房。景萧屋里的椅子都特别破烂,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坐上去一摇二晃的。寺里并不缺新椅子,不知他为啥还要守着这些破烂不扔。
  “长老,我想和你说说大师兄的事。”
  魅羽变回女身后回到龙螈寺,因为当时只算临时的俗家弟子,并没管景萧叫师叔祖。后来景萧亲传了她手印功法,又明说了不算她师父,所以她还一直称呼他做“长老”。
  “你打算让大师兄来继任堪布吗?他自己乐意吗?”
  景萧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略微思考了一下。“他动了凡心,这我看出来了。这件事,陌岩过世前,我俩也曾讨论过。”
  听他提起陌岩,魅羽的心中扎了一下。
  “我就这么说吧,”景萧望着她的眼睛,“假如先前我让陌岩赶你走,你觉得他会照办吗?”
  当然不会了,魅羽心说。不过这话也不便说出口。
  “情缘这种事,我一个和尚不好多做评论。不过我琢磨着,和世间其他的事也差不多吧。你若是能够被别人说服,那或许你对这样东西就还没到多么执着的地步。”
  魅羽听得暗自点头,这话她竟然找不出一点可以反驳的地方。
  “鹤琅同你那个什么师姐,他俩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外人外力的阻碍,不仅不会拆散他们,反而会带来动力。所以这件事嘛……”
  “我明白了,长老,”她冲他微微躬了下身,“这件事我就不要管了,顺其自然。”
  景萧满意地点了下头。
  “我还有件事要请教长老,”魅羽又说。
  她最早作为肥果来龙螈寺的时候,景萧对她来说就是个摆设。和寺里的钟楼、老槐树一样,是时光留下来的一种静静的存在。
  从他传授自己手印开始,她才慢慢地了解到他的智慧和修为,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而在陌岩离去后,她又开始在心理上依赖他。她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免不了有无助的时候。之前兮远和陌岩都算是她的长辈,而现在似乎只剩下景萧还在身边了。
  “我最近总在想,倘若师父目前正在六道某处,他应当是种什么样的存在状态?我记得你说过,会保留大部分的记忆。”
  景萧垂下目光。“这我可真不好说,只能推测一下。照书上说的,死亡和转世,对每个生灵都是一种重创。普通人在这种重创之下,所有记忆都被抹去,大部分习性也会清零。当然总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会被保留下来,也就是常说的‘与生俱来’。
  “修为越高的人,能保留下来的也就越多,但这不代表重创就不存在了。陌岩这时候若是个婴儿的话,前世的记忆最多是些碎片。大部分时间,他就是个婴儿,有着婴儿的各种需求。偶尔在情急之下,也可能会施展出一些神通。”
  比如,打中睡穴让人晕厥过去吗?魅羽偷偷地想。
  “怎么,你在怀疑什么吗?”景萧瞥了一眼外间屋。
  她急忙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巧?”
  “倒不是巧不巧的问题。我们若是人人都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就会发现此生所遭遇的人和事,远比我们意识到的要巧得多。因为六道运行的规则,就在一个‘因缘’上,肉眼凡胎看不到罢了。”
  魅羽突然意识到,他这番话和阎王告诉她的差不多。事实上,平日在佛经中,她也经常读到类似的说法。只不过自己总是走马观花,并没有好好去体会。想到这里,未免有些汗颜。
  “可惜啊,”景萧有些困惑地说,“虽然这娃有点像,可我觉得他不是。至少不是完整……当然了,无论他是谁,都是个很好的娃儿。”
  不是?魅羽又一次地失望了。和小川在一起的四个多月,她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过他就是陌岩的转世,因为脾气性情简直一模一样。难道是因为她太想他了,才会有此错觉?
  景萧看着她的样子,笑了。“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我的话你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
  第二日一早,魅羽扮成个普通香客的样子。雇了辆马车,带上吃饱喝足的小川前往印光寺。她已经好久没和另五大寺的那帮僧人照面了。现在皮肤还没复原,带着个小孩,再稍微穿得乡土一些,没人认得出她来。
  中途来到罗孜河,下了马车改坐客船。印光寺位于罗孜河的下游,算是另五大寺中离龙螈寺最近的一座。当中河流要穿过一座峡谷,只能坐船。要是一路沿着岸边骑马而行,到了这里就得绕远路,起码得多花半天的功夫。
  魅羽记得蓝菁寺是傍险山而建,殿宇如城堡一样错落有致。而罗孜河在平坦的下游处有多个分支,所以整个印光寺等于是建在水上。寺里的建筑就和梓溪、欧玉擎的人一样,干净秀丽、阳春白雪。三五步就是一座桥,到处是潺潺的水声,景色宜人。魅羽先是背着小川来到大雄宝殿,装模作样地上了两炷香。
  一边上香,一边在心里暗暗对佛祖说:“这可是他们作恶在先,断了我龙螈寺僧人的修行之路。不小惩大诫一番,这帮人还会执迷不悟。佛祖可切莫怪我。”
  出了大雄宝殿,魅羽随人流四处走着。去法物流通处给小川买了个菩萨坠子保平安,又请了副薄薄的地藏王菩萨图。在她做这些事的同时,暗用探视法将周围不让香客去的地方探查了一番,确定了藏经阁的大致方位。
  此时刚过新年不久,天气阴冷,刮着一点小风。出了法物流通处,她打开菩萨图边走边看,时不时跟小川嘀咕着什么。然后暗暗用上了心宿诀,从东方天空取了阵大风过来,将手中的图一下子吹跑了。
  “哎呦、哎呦,刮跑了!”她一边叫着,一边跟着图跑。“可别掉水里。”
  等终于抓到图的时候,离藏经阁还有一小段距离。
  “哎我说小川,咱们刚才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呜——”
  于是魅羽假装迷了路,犹犹疑疑地朝藏经阁的方向走去。
  “女施主,”有僧人在背后叫住她,“那边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哦,哦哦,”魅羽一脸懵懂地点着头,又把手里的画像展开给他看。“给风吹皱了,能回去换张新的吗?”
  僧人没理她,走了。魅羽也调头往回走。她刚刚已经远远地望见了藏经阁。居然是座建在水上的悬空建筑,下方可容船只通过。
  悬空……啊哈哈哈哈!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原本她的计划也是一把火将印光寺的藏经阁点了,现在却觉得那样做未免太浪费。
  ******
  回寺后找到鹤琅,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鹤琅当即派人出去租船,同时又通知了其他几个师兄和三十几个武僧,明早出发。
  第二天一早,魅羽把小川放到景萧那里。小川自从离开父母后,向来只跟魅羽,谁带一会儿都不行。然而他对景萧倒是有份天生的亲近感。
  三四十来人赶着寺里的十几辆马车,先到了河边。其后留下几人照看马车,其余的坐船前往印光寺。
  船在印光寺外的一条河上停好后,众武僧留在岸边严阵以待。魅羽和几个做俗家打扮的师兄则来到寺外。魅羽入寺,几个师兄在寺外的院墙下,找了几处隐秘的地方放火。
  不久,寺里的香客和僧人们就看到周围起了滚滚浓烟。身在寺里,并不容易判断火是在院内还是院外。而且即使是院外,又焉有不救之理?
  于是香客们都急急忙忙跑出了寺门,僧众则提着水去救火。魅羽趁乱来到藏经阁附近,这时候她也顾不得暴露不暴露的了,反正也没人阻止得了她。
  飞身到了藏经阁下方,从下往上绕了一圈,然后横向绕了一圈。最后伸手朝寺外停船处的方向一指。
  “移!”
  偌大一座藏经阁瞬间消失了。当时周围倒是有几个僧人在拿水桶从藏经阁下方的小支流中取水,见到这幅情景愣住了。准确地说,是石化了。眼睁睁看着魅羽飞身离去,连叫都没叫一声。
  等魅羽赶到河边的时候,龙螈寺僧众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往船上搬着书。被隔空移来的藏经阁斜斜地立在岸边,一侧的墙根浸在水里。
  魅羽走进楼里粗粗看了一下。好家伙,印光寺的收藏可真不少啊!很多珍本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想着待会儿梓溪带人找过来,看到空空如也的藏经阁,一定把鼻子都给气歪了,就开心不已。
  又想着如果陌岩还在的话,定会五六天不吃不喝泡在书堆里,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书搬得还剩两成的时候,远远听见有叫声呐喊声传来。
  “别搬了,都上船!”鹤琅站在岸边大叫。
  楼中诸人听了,都纷纷丢下手中的书,向外跑去。魅羽觉得可惜,离开前胡乱抽了两本出来,揣进怀里。
  待其余人先上船后,鹤琅站在岸边,双掌击出。一排巨浪在河中腾空而起,拍打在船尾处。负重满满的船瞬间向前行驶了一大段。鹤琅这才几个纵跃,跳上船尾,和魅羽相视哈哈大笑。
  ******
  船一路朝上□□驶。其间有几艘快艇追了上来,是由欧玉擎带领的印光寺武僧。魅羽拿出船上事先准备好的弓箭,箭尾点上火。
  在修罗的时候火箭都是用来射飞行战舰的呢,对付这么几艘快艇还不是举手之劳?点着了两艘后,其余追兵知道无望,也都作罢了。
  一路上魅羽无聊,把怀里顺来的那两本书拿出来翻。一本是《长阿含经》,虽是百年前高僧大德延尽法师的亲笔抄录,算得上珍贵无比,倒还罢了。另一本居然叫《曜武智菩萨传》!这还是魅羽第一次从陌岩以外的途径见到曜武智这个名字,赶紧小心收好。
  行到龙螈寺马车停放的地方,众人又将书搬上马车。等回到寺门口时,日已西斜。鹤琅原本走在最前面,却突然站住,双脚如钉子一样钉在地上。
  魅羽走上前去,惊奇地发现有一众衣着华贵的人等在大门口,竟然是久违了的兮远和六个姐妹!此时站在前方的正是她那头戴斗笠、一身青衣的大师姐,和鹤琅遥遥对望。二人之间虽是一片平地,却像隔了一条银河的牛郎织女一样、可望不可及。
  魅羽摇摇头,从他们身边走过。边走边想起那次在宜梅庄,陌岩当着各门各派的面,以一代高僧的身份问兮远:“道长,借你女徒弟一用。”那是何等地霸气和不畏世俗?
  而她自己呢?立刻就屁颠颠、美滋滋地跟了过去。最终成为史无前例但又理直气壮的龙螈寺老板娘,并再也没打算离开。
  由此证明了一件事——脸皮这东西,能不要最好不要。
  “师父!”魅羽满面惊喜,心中却不无愧疚地跑上前去。已经有快两年没见她的道家师父了,这当中她想到兮远的次数并不多。一是她太忙了,二是一再经历生离死别,魅羽这样宽慰自己。
  兮远还是和从前一样仙风道骨,一尘不染。见到她后神情严肃,然而她却能辨出他眼底的那丝笑意。
  “还有一个月就是七仙女初选赛了,丫头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去了!”魅羽招呼他和众姐妹进龙螈寺。“日盼夜盼,就盼着这一天呢!”
  ******
  几个师兄忙着去安置那些书。魅羽将众人领到客堂,坐好,吩咐茶水。没过多久,大师姐就偷偷摸摸溜出去了。兮远皱了下眉,也没说什么。
  “哎,我说小妮子,”一身鹅黄大氅的兰馨边打量四周,边问她,“你那位长老夫君呢?怎么也不出来拜见一下岳丈?”
  魅羽尴尬地笑了笑。“呃、他不在……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
  魅羽不敢说实话,因为兮远是个玲珑剔透之人。她但凡提一下“转世”二字,他多半就会猜出她这次争着要去天庭做七仙女的用意了。到时候万一不让自己去了,或者再逼着自己嫁给乾筠,那就不好了。
  茶上来后,魅羽亲自斟满一杯,端给兮远。“师父,你刚刚说什么初选,难道还有很多人报名吗?”
  在魅羽的心里,若不是为了去天庭打探陌岩下落,那做七仙女这件事简直是吃饱了撑的。或者如铮引说的那样,“把自己往火坑里推”。难不成还有那么些年轻漂亮的女人争先恐后吗?
  兮远像是被她气得不轻。“你以为天下的女子各个都和你一样,锦衣玉食、风流快活?想想那些嫁给老穷丑的,给富人家做小妾的。莫非去到个长生不老的天界,终日见到的都是神仙佛陀,是件很委屈的事吗?”
  不能恋爱就没意思,魅羽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摆出十分赞同的神色。兮远又摇摇头,自是不会被她愚弄,只不过懒得和她计较而已。
  随后众姐妹又和她说起了详情。之前鹤虚山被烧后,一众人在鬼道普仞王那里借住。现今比试之日就要到了,兮远便在喇嘛国内租了个地方,准备对大家进行考前强化训练。
  至于报名地点,人间和各个天界都有。人间自然是选在和天界来往最密切的齐姥观。几天前兮远已经亲自前往齐姥观,给几个女徒弟报了名,顺便和寒谷小聚了片刻。
  “师父,无论谁都可以去报名吗?”魅羽好奇地问。
  “话是这么说,只不过……”
  兮远的意思不言而名。没有他这种级别的人在背后支持,想一飞登天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初试安排在夜摩天的南长音,”他冲魅羽和其他姐妹一同说道。“历来是在其他天界。后来大家一看时间,刚好和南长音十年一次的狩猎活动挨得很近,干脆两件事合并到一起。”
  这样啊……魅羽心下嘀咕,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方便倒是方便了,只不过在比试前后手刃修罗皇族的人,会不会给她的参选带来麻烦呢?
  正想着,景萧抱着小川走了进来。小川一见到魅羽便张开双臂,要她抱。魅羽在众姐妹的惊诧中走过去,接过小川。
  “小川有没有淘气啊?一整天没见小姨了,这是头一遭吧?”她用手抹了抹他唇边残留的饭滓,又查看了一下他的尿布是否干净。
  兮远一直在盯着她。“小姨?你收养的孩子?”
  “对啊,”她冲他笑笑,心里却不由得紧张起来。兮远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她生的孩子,她灵力里的毒还没解呢。可他这次看起来是真的火了。
  “你该不会是打算把这小孩也带去天庭吧?”
  她只能硬着头皮,嬉皮笑脸地说:“这么可爱的宝宝,算加分项,对吧?”
  兮远倏地站起身。“出息了,我管不了你了!”接着冲其他姐妹说:“咱们走。”
  走到门口又意识到,大师姐出去私会还没回来呢。不禁大吼一声:“程茵!死哪儿去了?你们这一个个是要造反吗?”
  魅羽在门口抱着小川,望着师父和师姐妹们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景萧从背后出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嘟囔了句:“难怪陌岩会看上你。”
  魅羽一怔,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他俩是一对奇葩吗?
  现在也顾不上想那么多。既然齐姥观可以报名,那她就只能亲自跑一趟了。天庭她必须去,小川也不能丢下。事在人为,她魅羽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去趟也好,顺便把乾筠那个别针还给他。



Sunday, October 25, 2020

《魅羽活佛》第88章 将军的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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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将军的家眷

  
  晚饭时分。修罗军在前庭地的基地披着一层温暖的桔黄色。士兵们拿着大瓷碗、铁勺和筷子,三三两两、叮叮当当地在伙房和宿舍之间走着。
  两天前刚刚经历了前庭地史上最惨烈、但也是赢得最漂亮的一次大仗,人人心里五味杂陈。既有痛失战友、人生无常的感慨,又有死里逃生后、看破荣辱身外物的豁达。这次重创了那些什么鬼夭兹人,同时也令他化天军队对自己刮目相看,不能不说还有些自豪。
  此刻铮引已用过晚饭,在他的府邸后院同法王的四大护法之一鹰裘一同散步。先前在战场上,虽然那个组合战舰人被魅羽毁掉了,后方还是有不少夭兹人的飞船在备战。若不是鹰裘奉命率军前来支援,并用上了他身为护法的各种神通,这次战役依然不会有胜算。
  二人缓缓踱步在开阔的后院里。周围没有什么亭台楼阁,就是树比较多,隔三五步便有卫兵站岗。虽说这座统帅府是建在基地中,规模不可能太大,但也有十几个房间,卧房客房会议室一应俱全。
  此刻魅羽和她带来的那个小婴儿正在其中一间客房休息。也不知她醒了没有,吃没吃东西。这两日铮引见过她几面,她还很虚弱,不能多说话。每次醒来先要查看一下身边那个叫小川的婴儿怎么样了。
  虽然知道这个婴儿并不是她的孩子——七八个月前她还在修罗同他在一起呢——可每次见她抱着他那亲昵的样子,铮引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她的皮肤好像受过伤,人看着也憔悴了不少。为何会一个人带着个小孩从地狱道飞出来,她的陌岩呢?
  而每当回想起那晚在战场的半空中接住她的那一幕,嘴角又会浮起笑意。唉,她老是这样,什么危险都要一个人去应付。虽然这种磨练让她变得日益强大,可万一有一次失误,比如那天他要是晚到一瞬的功夫,后果就不堪设想。
  所以过去的这两天里,他一步都没离开过这座府邸。虽然已经增加了卫兵的人数,但崇辅若是想害她,那他的任何一个卫兵都有可能是刺客。
  “崇辅大人的意思是,由将军你来统领护卫队,一同前往夜摩天。”
  鹰裘的话将铮引带回现实。他那张略带紫红色的脸微微转过来,双目颇有深意地望了望铮引。
  说的是一个半月后去夜摩天狩猎的事。据说夜摩天南部有个巨大的岛屿叫南长音,岛上有各种珍奇罕见的鸟兽。每隔十年,南长音便会邀请几个天界盟友前来狩猎。
  修罗严格说来并不算岛上谷族的盟友。但四大护法和会飞的棉族人关系密切,所以谷族每次也会邀请崇辅前来,算是给棉族人的面子。目前涅道既然已经回来了,自然也礼貌地邀请了涅道。
  可世人皆知这位混世魔王有震慑各种猛兽的神力。估摸着他仆一出现,所有生灵都吓得就地趴下不动,或者躲在窝里不敢出来,那还打个什么猎?因此涅道识趣地拒绝了。
  而出人意料的是,崇辅这次一接到夜摩天的邀请,就跑去涅道那里,请调铮引为他的护卫首领,来“保护他这个老头子的安全”。涅道不去,一向守在他身边的四大护法自然也不会去。可军中到处都是崇辅的亲信,难道除了铮引外还找不到其他军官了?
  用意很明显——崇辅是打算对铮引动手了。
  ******
  若说这位镇国大将军是如何与铮引结的仇呢?起因是铮引一连串办了他的三个天旭官。先是在和他化天共御外敌开始后,双方决定各自释放对方的俘虏。修罗这边最后放的一批俘虏,是之前曾叛投他化天、后又被修罗军自己俘获回来的一些个修罗人。
  当时铮引听了心中一动,决定亲自去看看。他心里想的是查探一下灿易那个男友是否在其中。结果此人没见到,反而被他认出了改名易姓后的樊天旭。铮引见到樊天旭后二话没说,立刻命兵士拖出去砍了。这人必须死,即使代价是铮引自己跟着掉脑袋都在所不惜。
  其后是负责新兵训练的殷天旭,某天从修罗带了十几个新兵来前线实地观摩。他早上用运输船将新兵送去第七营后,自己便飞去第四营找廖天旭喝酒去了。
  本来殷天旭在傍晚时分应当乘船回去接新兵。结果当晚他和廖天旭喝了个酩酊大醉,新兵们在第七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到了半夜,第七营又没有多余的营房,便由几个老兵赶马车送回基地。途中不幸遇上夭兹人突袭,新老兵士全部牺牲。
  而廖天旭也一同误了事。他原本是第四营的副统领,掌管补给和□□库。那天开战后,兵士来找他拿钥匙,他却因为酩酊大醉怎么也记不起放哪里了。其实钥匙就在他身上,但兵士也没想到要来搜他的身。结果第四营有多艘战舰打到一半停了火。
  铮引得知两件事后,气得浑身发抖。殷天旭当时就给办了。廖天旭按规定其实也应当就地正法,可铮引思前想后,决定还是派人押回修罗,由法王定夺。
  结果人送去后,自然是掉了脑袋。涅道还派人带回来一通训斥:再有类似的恶心事自己处理好了,少来惹他心烦!
  不管怎么说,崇辅和铮引已经是不共戴天了。
  “那不知法王是什么意思?”铮引问鹰裘。
  “法王请将军自己定夺,”鹰裘说,“将军如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提。法王一定会尽力满足。”
  这么说来,涅道是希望铮引前去夜摩天,借机除掉崇辅。反正无论谁杀谁,在皇城里动手,或者在前线自相残杀,毕竟不好看。远在万里之外的其他天界,又是狩猎,那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了。
  当然了,被铮引反咬一口的风险,崇辅肯定也考虑到了。问题的关键在于,铮引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先不提崇辅作为涅道皇叔可能拥有的神通,无论铮引自己再忠于法王,他手下的兵将,恐怕大部分还是崇辅的人。
  那他应该去吗?他想起魅羽。虽然魅羽的修为比自己高很多,但身为一介女流,决定孤身去崇辅府行刺还是需要不少勇气的。他能让她看扁了吗?
  于是站定,冲鹰裘抱了下拳。“那就有劳护法转告法王,铮引自当尽力而为。”
  鹰裘冲他笑着点了下头,二人又继续踱步。“法王果然没有看错将军。放心吧,我们四个护法,这些年下来也都收过一些徒弟。将军若是愿意,也可随……”
  鹰裘和铮引同时止步。鹰裘身形不动,向左忽地飘过一丈多远,从一个卫兵背上抽出一把金刚弩,扔给铮引。铮引接住后向右上空纵身一跃、转身、扳动机簧。一支箭飞速地射向魅羽所在的屋子,从窗户里穿了进去。
  一旁的众卫兵见状,立刻跑开,朝出事的房间涌了过去。铮引和鹰裘都没有动。屋里拿着匕首要行刺魅羽的士兵已经额头中箭、倒地而亡。这点他俩都清楚。
  随即铮引又意识到,鹰裘取来金刚弩后,完全可以自己动手。事实上,以他的神通即便不用任何兵器,也能在挥手间便隔空解决了刺客。可他却交由铮引来处理,就好像屋里住着的是将军的家眷一样。想到这里,铮引的双颊微微发烫。
  鹰裘又笑了一下。冲魅羽那边瞥了一眼,也不说破,只是继续讨论狩猎的事宜。
  ******
  送走鹰裘后,天色已晚。铮引来魅羽屋里查看情况。她看起来精神好多了,正陪着吃饱喝足的婴儿在床上玩耍。
  据她说,刺客进来的时候,小川刚好是醒着的。大叫了两声,把她也给吵醒了。不过当时她手足无力,所以若是没有窗外飞来的那一箭,她就必死无疑了。
  “所以你连续救了我两次,铮引,谢谢你,”她冲他说。“不过我感觉好多了,明天你能派船送我们回龙螈寺吗?”
  他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他的房间就在这间屋对面,其实很想能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可婴儿正醒着,又不能让她丢下婴儿不管。只得闷闷不乐地回自己房间去。
  进屋后,在桌边坐下,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初恋情人,本以为此生都不会重遇了。现在老天爷双手送她到自己面前,他却连开口让她多住两天、甚至单独出来说会儿话的勇气都没有。他铮引真是个窝囊废,怂透了……
  他就这么呆呆地不知坐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敲得很随意。立刻起身去开门。他的下属们是不敢这么敲门的,所以肯定是她来了。
  果然,她不仅来了,而且是一个人。小婴儿估计睡着了。这让他的心情一下子从谷底升到了半空。
  “有本书,请你转交给法王。”她的手里拿着本书,将门在身后关好后,小声地说。
  他接过书。见她神色凝重,问:“什么书?我能翻翻吗?”
  “当然。”
  他回到桌前坐下,凑着灯光打开书。“这种文字……”
  然后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文字虽然陌生,但看了几张图片后,也大致知道是讲什么的了。“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无疑是那些夭兹人的书,而且讲的东西和他们的飞船有关。要知修罗的飞船在六道中是出了名地霸道,但夭兹人的飞船速度之快、机动性之强,便是修罗人也望尘莫及。
  “从他们废弃的书店里,”她在另一把椅子中坐下,脸上带着嘲讽的笑。“那些家伙也不怕给地狱道的人拿去。知道以地狱道目前的状况,看了也没用。”
  “好,我后天正好要回去见法王,”他说着,将书合上。“哦对了,看我这记性。”
  他站起来,快步走进里间屋,翻出那个木盒子。这是几个月前涅道让他转交给魅羽的,差点儿给忘了。
  来到外间交给她。她将盖子打开的那一瞬间,面上的神色像是被什么刺痛了。
  是一件新娘穿的大红色喜服。铮引也曾偷偷打开瞄过一眼,当时他的表情和她现在的一样。他伤心是因为知道,当这件喜服穿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别人的媳妇了。可她为什么也伤心呢?
  此刻她正把喜服拿出来,抖开了看。然后就噗嗤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她把喜服转过来给他看,他也忍俊不禁了。
  喜服做工精良,式样也中规中矩,然而胸前用金线绣了一只大兔子。
  看来涅道真当自己是她娘家人了,铮引想。
  “会的,会有那一天的,”她小声嘀咕着,把喜服叠好放回盒子里,心情似乎也轻快了一些。
  “崇辅现在怎么样了?”他听她问。
  铮引叹了口气,把处决三个天旭官,以及不久后崇辅要他同去夜摩天狩猎的事同她说了。她听了后点了点头,只是问清楚了狩猎是具体哪一天,便没有再说话。
  “你……”他望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去地狱道?”
  于是她也把上次从前庭地离开后发生的事告诉了他。陌岩转世了?这可真是出乎了铮引的意料!一时之间,他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等等,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她两天前到来后就魂不守舍、大脑一片混乱。起身,又一次走进里间屋。这回取来一封信,递给她。
  “之前有人送了封莫名其妙的信给我,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她接过信,一边看,一边皱起了眉头。
  这封信说的是,铮引你如果想留住魅羽,就告诉她,自己身上有朵三瓣莲花的胎记。
  首先,这个写信的人为何会知道自己屁股上有这个印记?如果是查的档案,此人又是抱着什么目的去查自己的档案呢?
  其次,这个印记到底有什么奥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会是什么人写的这封信呢?”她也在苦苦思索。过了一会儿摇摇头,把信还给他,说:“谢谢你给我看这封信。”
  “呃,”他试探地问,“能告诉我,如果我真的有这个印记,你,会不会……”
  她苦笑一声。“你要是真有,我可能会赖在这里不走了呢。”
  “是真的,我没骗你。”
  “什么?”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脸色苍白,像见了鬼一样。“怎么会这样呢?可你明明不是……”
  他知道她不会怀疑他的话,因为他从来都没对她说过谎,甚至没开过玩笑。他们是战友,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却随时可以把性命放心地交到对方手中。
  “那什么,我、我得走了。”她有些慌乱地去摸门,甚至都忘记拿涅道给她的礼盒了。
  铮引,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他对自己说。站起来冲上前去,从她身后伸手按住了门。“如果找不到陌岩,你会考虑我吗?”
  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只有咫尺之遥。他甚至能看清她发髻中的每一根头发。原先他就看过,偷偷地、用他不太明晰的眼睛。但自她离开后,便是连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还会和她站得如此之近。
  “会啊会啊,”她面对着门,突然说道。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了。“真的?”
  “嗯。还会考虑乾筠。”
  他皱眉。“乾筠又是谁?”
  “据说是下一任玉帝的候选人。”
  “不错,”他快被气笑了。为什么他的对手总是这种级别的人物?还要不要人活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得走了。”又伸手去开门。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她只是在敷衍和逃避。不禁有些恼怒。伸手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他。“跟我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她目光低垂,一直没有望他。“我们每个人虽然都是独一无二的,可是能理解我们、能和我们一起生活的,应该会有很多人。这些人甚至不需要是同一个类型,比如你和乾筠。”
  他要听的不是这个。他已经试过了,尽量忘记她去爱其他人。结果被打脸打得很疼。
  然而她还是不识趣地接着说:“陌岩也是一样啊。要是没我了,你估摸着他就看不上其他人了?鬼才相信呢,呵呵,”说到这里,还做作地干笑了两声。
  “你都不敢看我,”他沉声说道,已经不再刻意掩饰他的怒气了。
  “看又不用眼睛,”她含糊地说。
  不知为何,这句不起眼的话便如重锤一样击中他胸口。初见她的人都觉得她只是个能说会道、爱美又贪玩的世俗女子。他真希望他对她的认识也止于此,那他也就不用在她离去后,一次又一次地品尝与一生所求擦肩而过的那种遗憾了。
  “我不是什么贞烈女子,”过了会儿,她说道,“只是我还没有放弃。我计划去天庭和佛国打探他的下落。本来我师父也是想我们姐妹去做七仙女的。”
  说完,终于抬眼望着他。“铮引,看看你现在多好啊!会有很多女孩喜欢你的。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别指望我了,去找个爱的人吧。”
  “七仙女……”他白了她一眼,“别傻了丫头,你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你这些年东奔西跑、上天入地的,现在还没成亲就带了个孩子。好像什么事都和你有关、都得由你来负责任。这当中有人好好疼过你吗?”
  这番话说得她一愣。
  “我知道我是个有缺陷的人,”他说,“配不上你。”
  “别这么说,谁又不是有缺陷的人?问题在于,无论我们有多么不完美,都应当被珍惜,而不是去做什么人的替身。”
  “替身就替身吧!”他大声说,“我自己不在乎,行吗?”
  “不行。”她推开他按着门的手臂,走到桌边拿起木盒。
  “我刚来修罗的时候,涅道同我说,夫妻应当首先是战友。可实际上,我看有好多夫妻都算不上战友,不能互相信任,没有一致的目标。所以,能有个战友也是很值得庆幸的。否则,短短两天内我不是死了两回了?”
  说完,她就绕过他,打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他在房间里,和她的一句话。
  “狩猎那天,我会出现。”
  ******
  魅羽回到幽暗的房间,悄悄爬上床,给小川掖了掖被子。小川目前五个月大,很喜欢侧着睡。现下面朝里,正睡得香。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点好奇,探头到里面瞅他。原来他没睡,瞪着大眼睛醒着呢。
  “小川,”她拍了拍他。
  婴儿没反应,只是望着前方。这么点儿的小孩,也不知在想什么。是想他爹妈了吧?
  “小川不喜欢这里是吗?”她虽不是他的母亲,但作为一直抚养他的人,对他情绪的把握是不会错的。“明天我们就回家了。”
  说完后躺下,望着漆黑的屋顶。“你还没去过那个家呢,你会喜欢的。”
  ******
  第二日清晨,飞船载着魅羽和小川,从天洞离开前庭地,来到修罗的地界。因为前庭地和人间没有接口,所以要绕道修罗,再从海洞过去。
  当然也可以用枯玉禅回人间,不过这种神器如果能少用还是尽量少用,以免被居心不良的人盯上。
  在离开前庭地的那一刻,魅羽想起对她一往情深的铮引,心下有些怅然。她魅羽可真是个自私的人啊!倘若她和陌岩都是凡人,现已隔世为人、无从找寻,那她多半就移情别恋了。
  而现今既然还有希望,她就无法死心。即便在漫无头绪的寻觅中耗尽一生,她也只能认了。
  只是铮引的身上为何会有那三瓣莲花呢?她想起曾经和陌岩分析过的,道士们似乎都不希望他俩待在一起。难道皇祖母在昏迷的时候被什么人施了术,故意来误导她?还是像陌岩曾经猜测的那样,转世也有可能发生在同代甚至前代人的身上?
  无论如何,铮引就是铮引,他只应该作为自己活着。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决定和他在一起,那只能是她爱上他这个人了,而不是因为他是谁的转世。否则,那她就是既欺骗了他,也背叛了陌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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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October 23, 2020

《魅羽活佛》第87章 铮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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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铮引

  
  别人都认为,铮引的眼睛是因为父母在他年幼时去世,哭瞎的。实际上,那时还好好的,一直到他九岁。
  那年,整个修罗的气象都比较怪。倒没有什么洪水瘟疫,就是令人不安地反常。比如在大团的白云中,会突然出现闪电。没有任何声响、没有雨水,就是寂静的闪电。
  有时到了夜晚,天空中的某处又会莫名其妙地明亮起来。里面像是有海市蜃楼,但又不是。因为真的海市蜃楼反射的应当是修罗界其他地方的景色,而当时呈现的影像却十分陌生。有见多识广的老人说,那是其他天界的,甚至有可能不在六道之内。
  于是各种预言、谣言四起。有的说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大灾难。有的说是大好事,会有佛菩萨降临修罗界。还有的说定是和被关押的涅道法王有关……事实上那年对大部分人来说,却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所以后来也没什么人记得。
  而铮引则莫名其妙地大病一场。先是发烧、昏迷、说胡话,浑身长满了一块块红色棕色的斑点。抚养他的叔叔和婶婶都很着急,请了大夫来也查不出病因。
  病了二十来天后,自己好了,症状也都消失了。但从那之后,视力就越来越糟。铮引本来就性格内向,看不清楚之后更是减少了外出。除了两个堂妹和邻居几家人之外,几乎和同龄人没有接触。
  他的父亲和叔叔是从人间移居过来的弓箭制造手。兄弟二人除了有副好手艺,铮引的爷爷也没放松过对他们的教育。所以叔叔闲下来便教三个孩子读书识字,还将人间的一些诗词典故说与他们听。
  在视力减退的同时,铮引却奇怪地获得了一种超自然的敏锐。这种第六感并非时时都有,只是在他拉弓瞄准的时候,或者嗅到危险的时候才会产生。这个时候的他,正如魅羽所说的那样,似乎有双“天眼”,能洞悉周围的一切。
  ******
  虽然叔婶对他还算不错,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家里。首先想到的是参军,到了报名处却被赶了回来。视力差得连外出行路都成问题,怎么当兵?报名处的人对他如是说。
  于是头几年在港口干活,给各种货船和客船装卸货物、补充物资。在他二十一岁那年时,有次一个中尉带着全家坐船外出。登船后没多久,发现小孩不见了。此刻船还没开,也不知小孩是掉水里了还是自己跑回了岸边。一家人急得抓狂。
  当时铮引正在岸边坐着休息,小孩落水处并不在他面前。然而他却清楚地感觉到船的另一侧有人落水,急忙跳进水里,算是救了这孩子一命。中尉得知了他的异能,便写了封推荐信,让他拿着再去招兵处报名。这次被录取了。
  新兵录取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档案处登记身上有何标记,比如胎记之类的东西。这么做主要是预备着万一将来在战场上牺牲,便于遗体辨认。当时铮引按要求把衣服脱掉,站在那儿,浑身不自在。他父母双亡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没穿衣服的样子了。
  登记官自然是见得多了,只是随意说了句:“你屁股上的这个胎记倒是挺有意思的。像朵莲花,可只有三瓣。”
  胎记?他怔了一下。没记得自己身上有任何胎记啊?不过那是视力丧失之前了,大病一场后他还没留意过身上有何异常。
  于是当晚回营地后,他自己检查了一下。果然,屁股上多了块红褐色的东西,擦不掉。但因为视力不好,也看不清楚什么样。长在这种地方,又不便让其他人代为查看。估计就是那次大病时没完全消褪的斑痕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
  虽然被录取了,但因为视力不好,被分去了新兵训练班里最弱的南班。白天的训练是很辛苦的,但铮引的心里却很舒畅。他喜欢军营的生活,他喜欢各种严格的规矩。队伍中有他固定的位置,宿舍里有属于他的床位,这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多余的人。
  大概过了二十来天,南班里又来了个新兵,而且还和他分到了同一个伍。是个女兵,一看就是从人道来的,比修罗人矮一两个头。
  长相,怎么说呢?修罗界的女子普遍貌美,可大部分都是高鼻大眼那种美。至于气质上,有的端庄,有的豪放,有的温柔——比如他的母亲。
  而人道来的这个女兵却是一种妩媚俏丽的美。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透着喜悦和顽皮。虽然她不是修罗人,可和大家是自来熟,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一闲下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相比之下,铮引自己倒像个天外来客。
  记得她刚来那几天,铮引宿舍里黑灯之后大家讨论的都是她。说别看这个小蹦豆是外道来的,在待遇上和其他新兵无二,却是法王的家眷。还有的说法王之所以能重生,靠的就是她。
  当然,男人们谈论女人,说到最后通常就有些不堪入耳了。比如猜测她的脚有多小,是不是只有普通修罗女人的一半大。有的说她和法王无疑是情侣的关系,每天晚上都会搞得惊天动地。
  每到这时候,铮引就拿被子把头蒙起来。真希望自己除了眼睛不好之外,耳朵也聋掉。虽然作为她的搭档,他比谁都更清楚她脚的大小。还好众人的热情也就持续了几天。
  ******
  在新兵训练基地的那些日子,是铮引长这么大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事实上,魅羽离去后他经常想,大概也就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几个月了吧。
  那一阵每天早上在床上一睁眼,心里都是期待和喜悦。又是新的一天摆在面前,又能见到她的音容笑貌。听她讲学习格斗的心得,以及她自创的如何将武术的精华融于格斗之中。听她描述头天晚上吃一种新奇水果时闹的笑话。听她变着花样地,在背地里阴损崇辅任命的那几个天旭官。
  他俩是好搭档。在认识她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怪的人。两个堂妹经常抱怨弄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可魅羽似乎总能准确地把握他的心意。有时连他没说出口的,她好像也知道。按理说他俩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她又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是她聪明、善解人意,还是他俩天生就有默契?他宁愿相信是后者。
  总之无论她白天和他说过什么话,是一句半句的废话,还是声情并茂的长篇大论,他晚上回去后都会一遍遍地回想。事实上,就算她压根儿不理他、不看他、不知道他的存在,对他的快乐都毫无影响。只要她在那里,只要能天天见到她,能一直这样,就很好。
  成年后的修罗男女,但凡遇上了中意之人,是不会遮遮掩掩的。可铮引从未想过要向她表白。怎么可能呢?姑且不说她是法王的亲戚,就算是个普通人,那也是佼佼者,是那种无论放到何种人堆里都会大放异彩引人注目的类型。
  时不时都会有人跑来问她能不能做老婆。那些男人大部分都比铮引出色,也都被她拒绝了。不消说,她未来的夫婿定然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所以他是不会开口的,倒不如保留一些美好的回忆。
  虽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在前庭地见到陌岩的那一刻,还是让他当即堕入了万丈深渊。她最终会离开的,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直在他身边停留?而这个龙螈寺高僧自然是配得上她的。无论是外貌人才武功,还是家世,每一样都是他铮引望尘莫及的。
  而他能做的,在接下来的那段日子里,只能是尽可能保证她的安全,直至她离开。她去掌舵的那两天,他一直都很担心她会溜回来刺杀崇辅。还好她没回来。
  不过那之后她也再没回来。九叔也没回来。连面对面一声道别都没有。
  ******
  于是铮引认为这段插曲已经结束了,只是他一如既往微不足道的人生中的一次意外。不料没过多久,他在一天之内连续接到了两道通知。
  先是殷天旭的指令。殷天旭便是崇辅生日上骑龙骥败给魅羽的那个天旭官。自从樊天旭叛逃之后,就由他来负责新兵的训练。指令说新兵招募超额了,将铮引和南班的几个人解雇。
  于是铮引便开始收拾行李。行李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又接到法王的口令,让他前往太子府。
  “对最近这次战役,你有什么看法?”涅道一上来就问。
  这是铮引第一次近距离面对这位有着三瓣唇的修罗军最高统领。之前在崇辅生日会上他曾远远地望过几眼。不愧是修罗兵将、尤其是年轻人的偶像。健美、硬朗、冷酷,从头到脚散发着让人敬畏的超凡力量。然而在他笑的时候——铮引曾见他冲魅羽笑过——又像个阳光稚气的大男孩。
  铮引知道涅道问的是掌舵结束后,修罗、他化天、兜率天这三方的那次冲突。他因为当时作为新兵被留在修罗,并没有参战。但依照修罗军的惯例,每次前线的战事都会被人带回来公开讨论,让所有人都得以思考和学习。
  “虽然兜率天是乘虚而入,”铮引回答说,“但我军有好几次失误,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比如在远征河附近的交战,三艘鬼影舰来得太早,全无用武之地。这三艘舰本可以守在忘川峡谷附近,将大队敌军阻拦一两个时辰,这样煤道口那边就可以有足够时间重创敌人的第九营。”
  涅道点点头,“接着说。”
  “在双界地那里,被敌人偷袭,损失惨重……”说到这里,铮引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假如有他在,定会提前发现有敌人的埋伏。可这是他的异能,倒也不能抱怨别人失职。
  不过涅道应当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我现在任命你为前锋营统领,如何?”
  铮引愣住了。一个培训期刚结束、并在两个时辰前被解雇的新兵,去担任前庭地的头号长官,史无前例了吧?
  哦不,最近倒是有差不多的先例。
  “去了,给我结结实实打几次胜仗,别人就没话说了。否则,就算是我任命的,你的位子也坐不稳,知道吗?”
  事实上,铮引虽不通达人情世故,稍微想了一下也明白了。军中将领并不是所有人都站在崇辅一方,但只要不是涅道一手提拔上来的,终归不敢推心置腹。铮引是新人,而最主要的,是他和魅羽的关系。属于涅道可以完全信任的为数不多的几个。
  “是,殿下,”他行礼,估摸着自己也该退下了。
  “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涅道吩咐了声,手下便取来了一个四方扁平的盒子,递给铮引。
  “我过几天要出远门,”涅道说,“你若是见到魅羽,替我把这个给她。”
  “是。”
  铮引接过盒子,转身出去。听涅道在背后叹了口气,“就怕送晚了赶不及。”
  ******
  在刚成为前庭地统领后的那两三个月,官封副将的铮引有了个“老婆”。是个仙女般美丽的修罗女兵,听了他的英雄事迹后对他特别崇拜。
  那时铮引正处在恋人离开后的伤痛期。应该说,这个女友给他带来了很多安慰,两人在一起也确实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可没过多久,女人便受不了他了。
  “你为什么跟其他人那么不一样呢?”她有天终于忍不住了,说,“你知不知道,你有好多地方都很奇怪!”
  “是吗?”他问,“我很奇怪吗?”
  “你……比如说,你从来都不正眼看我,我完全不知道你的心里都在想什么。我觉得和你没有交流,你知道吗?”
  他叹了口气。“那可能,我真的是很奇怪吧。”
  于是她走了,他又变回了一个人。前庭地的战事很忙,也没功夫终日伤春悲秋。只是偶尔闲下来时会闪过一个念头:假如没有陌岩,他会有机会吗?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机会?
  之后又发生了件奇怪的事。有天他的兵士送进来一封信,说不知谁放在门口石阶上的,上写“统领大人亲启”。
  铮引拆开信看了下,字不多,也没有落款。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便把信收起来了。
  ******
  在铮引接任前庭地统领的四个月后,刚开始时干劲儿十足的兜率天军队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场他们玩得起的游戏。开始有计划地撤兵。
  容祯王的部队虽然毫无退意,可也看着有些疲了。铮引暗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趟算没白来,干得还不错。接下来也可以喘口气,稍作休息。
  谁料到不知从哪儿又蓦地窜出一支舰队来。装备之精良、武器之先进,实乃闻所未闻。这支舰队谁也不站,同时和三支驻军开战,却丝毫不落下风。不久便占领了兜率天原有的基地,还不时去城镇抢掠民众的钱粮。
  之后的一个月,修罗和他化天的军队都伤亡惨重。两军虽算不上盟军,可也开始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对抗,共同御敌。铮引比较欣赏容祯的一点是,在一同御敌的时候,容祯并不耍心机,自己捡便宜让修罗军吃亏。碰上硬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是条汉子。
  还好涅道不久后外出归来,不断从修罗增派新锐部队来支援。也已弄清楚了,敌人居然是六道外的势力,通过地狱道过来的。目前天庭已得知此事,正在观望事态的发展。倘若外敌贪得无厌,那天庭便会派兵前来。
  这天晚饭后,铮引在基地召开军事会议。基地近几个月来一直在修建,目前的规模已经看不出是个临时驻所了。参加会议的有前庭地主要将领,和涅道从修罗派来的代表。
  会开了一半,有前线来报:敌人新增的一支舰队刚刚飞出第六层地狱的天洞,包括一艘中型母舰、七艘战舰,和两艘物资船。
  铮引一听,头立刻大了。这些夭兹人到底打算干什么?几天前才补充了一批奇形怪状的敌舰,一直藏在敌军基地里不出来。为何又增兵了?难不成想一鼓作气把修罗和他化天二军给灭了?
  于是在战袍外套上盔甲,登上统领大人的主帅舰,赶往前线。一路不断收到战报,说敌人基本上全军出动了,战舰密密麻麻有十几排。
  “报!我军已损失了狼原号!”
  “报!番云号遇难。”
  “报!鬼影四号被击落。”
  连鬼影舰都被击落了。铮引忽然想,说不定今天就是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了呢。原以为自己会庸庸碌碌、孤独寂寞地终了一生。现在看来,连平庸都是一种奢侈。此刻他只想知道,当她听到他的死讯时,会不会多少难过一下?
  当然了,她根本就不会知道。她正在另一个世界里,和她的心上人在一起,每天都会很快乐。
  ******
  铮引站在船头,身侧是挥舞着信号灯的兵士。白天是用红旗,在夜间战斗,靠得便是灯光在战舰当中传达指令和信息。
  下方的大地上不时有滚滚浓烟升起,是自己或敌方被击落的战舰——自己的可能更多些。这在夜色中用眼睛未必能看到,但铮引用的也不是他的双眼。
  统帅舰慢慢减速,最后停在半空。
  “统领大人,”身旁的信号兵说道,“敌军有异动。”
  在信号兵汇报之前,铮引已经觉察到了。敌人有六艘奇形怪状的舰艇从备战群中飞上前来。然而这几艘舰艇并未朝己方开火,只是缓缓移动着,像是在摆什么阵法。
  不对,不是阵法。有一艘长条形的舰艇,尾部居然插到一艘中型母舰的一侧。又有一艘差不多的舰艇插到了母舰的另一侧。然后是一艘圆形的舰艇,冲着母舰的头部飞过去……
  铮引倒吸了口冷气。这、这是要做什么?不管要搭建什么,肯定不是好事。
  “全力出击!”他说道,“一定不能让他们完成搭建目标。”
  话音刚落,他却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对……
  修罗军用上了十成火力,最前面的舰艇上弓箭、火箭、土炮一齐开火。耳中却听信号兵又说道:“这、这,好像说,有个人在敌舰群中飞来飞去,还是个女人……不对,不是一个人,背上还背了个小孩。”
  铮引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他已经感觉到她的存在了,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但他十分确定那就是她!兴奋、喜悦、慌乱、恐惧,各种情绪让他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赶快!快点去……不对,停火!去把人救下来……飞翼在哪里,快给我拿过来!”这还是他担任统领以来,第一次在属下面前惊慌失措、大吼大叫。
  片刻过后,铮引已经身着飞行服,被送去了交战前沿。
  ******
  魅羽背着小川,飞上了一艘战舰的尾部。那里刚好是装卸补给的大门,凹进去一块,还挺避风。
  她坐好后,总算给小川换了尿布。之后便开始琢磨如何才能偷偷溜进厨房,把这包屎放进夭兹人煮饭的锅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法子,只得作罢。
  小川早先吃了鸡蛋米糊,后来受了些惊吓。现在舒适了,便在魅羽怀中心满意足地睡着了。船过了天洞,没过多久便开始减速。跟着魅羽便发现前后左右的战舰越来越多,有种大战一触即发的氛围。将熟睡的小川在背后系好,做好随时动身的准备。
  最前方的战舰已经开火了。动用了灵宝心法和探视术,她得知修罗军在短短四分之一个时辰内便损伤惨重。接着她便看到了铮引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有多艘战舰正在开始组合。
  不好!她想起从夭兹人书店里顺走的那本用人类语言写的书,里面自吹自擂过一种新技术。将六艘战舰组合成一个“战舰人”后,便能在战场上做很多可怕的事。这当中包括由六艘舰同时产生一种叫什么“场”的东西,然后便能启动一种十分恐怖的武器。
  如何才能替修罗军阻止厄运的降临呢?她快速地思索着。夭兹人的战舰各个都是鬼影舰级别的,甚至更厉害,用阴阳鱼对付不了的。她来地狱道后,一直在钻研灵宝那本书里的一种功法,叫“移山术”。
  这个移山术要是使好了,能将大体积的物体瞬间移到附近的另一个空间,无论这个物体有多重,是有形还是无形。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在物体静止的时候,绕此物体横向飞一圈,再纵向飞一圈。然后才能将物体隔空移走。
  魅羽来地狱道之后,一直都被各种事务缠身,能找个无人的地方练习的机会寥寥无几。关键是,要纵向绕物体一圈,必须从物体下方穿过。这要是真的用来移山,就得先在山下开个隧道才行。
  迄今为止,魅羽只是成功地将某条小河上的拱桥移走过一次。能否将此术用到战场上还是个未知数。
  ******
  无论如何,她决定先飞过去看看。于是便背着小川,来到了正在组装的六艘战舰中央。战舰中的敌人应该已经发现她了,估计正在用他们的语言大骂“见了鬼了”吧?有两艘舰一边移动,一边拿之前她接触过的那种钢管□□朝她发射。与此同时,修罗军那边也朝这边开火了。
  魅羽一边躲避着敌人和自己人的攻击,一边在物色可能被她搬运的目标。此时战舰人的四肢和头部都已安装完毕,然而每一个部位都在缓缓移动。只有静止的物体才有可能被移位。
  这时她突然有种非常难受的感觉。这是种从来没有过的痛苦感,好像周身被电击,又像被火烤。牙根肿胀,已经开始往外流血。胸腔里翻江倒海,眼珠像是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估摸着战舰人是要用那个什么场武器了吧?想到背后还有小川,她只得迅速飞离了战舰人的前方。
  一颗耀眼的雷电球正在战舰人的怀抱中形成。魅羽不敢直视,只能转身闭目用探视法去观察。球越来越大,顷刻间直径有一人大小。
  雷电球飞了出去,飞进修罗战舰群中。一声爆炸声后,十几艘修罗战舰顷刻受损严重。有的从中部裂开了,士兵纷纷从半空中掉下去。有的燃起了红色烈焰。还有的砰的一声爆成了碎片。魅羽看傻了。那里面可能有不少同她并肩作战过的战友,铮引是否在里面也无从知晓。就这么、瞬间消失了……
  又一个雷电球开始形成。不能,不能再来一次了!她转身,背着小川冲了过去。忍受着从周遭袭来的那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她横绕了雷电球一圈,又纵绕了一圈。然后动用灵宝功法,伸臂向着作为战舰人躯干的母舰一指。
  “移!”
  雷电球瞬间消失了,战舰人胸前的空间一片黑暗。紧接着由母舰的中央部位开始融化,耀眼的白光朝四面八方散射出去。六艘战舰在同时解体,跟着轰的一声震天巨响!
  魅羽知道逃已经来不及了。只得面对战舰,尽量把小川挡在身后。爆炸的气浪将她二人如树叶一般掀翻出去。背着小川的魅羽在空中一连翻滚了十几圈,接着便朝下方的黑暗大地摔了下去。
  在失去知觉前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反正找不到陌岩,死了便死了。只是小川……珺姐,张大哥,我对不住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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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October 21, 2020

《魅羽活佛》第86章 再见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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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再见是路人

  
  幻境消失了。魅羽站在一间瑰丽的大厅里。地上铺的不是石砖,而是平整又反光的琉璃砖。墙特别光滑,屋顶的沟槽里嵌着小灯。安静,无声也无风。角落里小桌上的灯光一动不动。
  偌大的厅堂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魅羽想起蓝珺和她说的,这个阎王殿的实体并不在地狱道内。那她现在是在哪儿呢?她有些好奇。
  转过身,见之前进来的那扇阎王庙的橘色木门就在身后不远处,崭新又结实。她记得在幻境中走了好一阵子了,而其实没走多远。
  门上有个大转盘,圆周上写着“一”到“十八”这些数字。此刻转盘的指针正指在“六”上。不禁想,假如她走过去把指针掰到“七”,走出去便是第七层地狱的某处了吗?真方便啊。
  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小川。见他手里还攥着那根胡萝卜,正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他清澈的眼睛里有周围景色的倒映,似乎还有星星月亮。真漂亮的眼睛!
  她冲他笑了一下,抬步朝前方走去。大厅尽头是个走廊,进了走廊后右转,终于见到了个活人。
  是个年轻俏丽的姑娘,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看书。姑娘留着齐耳短发,头顶戴着两只装饰性的牛角。睫毛很浓不知是真是假。但除此之外和普通人无异。
  “恭喜你过关,”姑娘放下书,轻快地冲魅羽说,“痔疮都能想出来,真不简单……一早告诉他少吃点儿辣的了。”
  魅羽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接话。
  “一直走,最后一个门就是了,”姑娘指着走廊深处说道。跟着又压低了声音,“要是那个脸特别长的女人对你凶,别理她就是——她找不着老公的!”
  魅羽含糊地道了声谢,绕过桌子朝里面走去。经过了三四扇紧闭的门,最后一扇门是敞开的。她往屋里一瞅,屋子不大,但桌子不小。桌后坐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黑色上衣满是亮晶晶的东西,比刚刚那个姑娘大五六岁的样子。果然脸挺长,像张马脸。
  “先去一边儿坐会儿,”女人冲魅羽说。头都没抬,在一堆纸上写着什么。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魅羽见旁边有几把椅子,就解下小川,抱着他在椅子里坐下。坐下后才闻到气味不对,原来小川早就该换尿布了。
  马脸姑娘懊恼地放下笔,指着屋子角落里的一扇小门。“去那里、去那里换吧!真是不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小孩子这种麻烦的东西。”
  魅羽抱起小川,边走边暗暗嘀咕——怪不得牛角姑娘说她找不到老公呢。
  ******
  换完尿布后回来,又等了一会儿,屋里另外一扇大些的门终于开了。等魅羽进去后,发现里面的空间比外面大很多,家具简洁但舒适。有一扇巨大的透明窗户,整间屋子采光很好。
  她快速瞥了窗外一眼,只看到浅蓝色的天空。这屋子是建在山上吗,这么高?
  一个三十五六岁、干干瘦瘦的男人坐在一张褐色大木桌后面。男人瞳孔明亮,眼窝较深,眉低压眼。头发没有挽髻,只梳了个马尾。人虽然精神,但皮肤很不好,像是经常熬夜睡不好觉的样子。
  椅子背后的墙上有片光光的大石面。魅羽的直觉告诉她,这块石面可以呈现影像,就像她和陌岩在灵宝老家的山洞里见过的那块石面那样。
  但是除此之外,居然没有一排排的书架吗?传说中不都是要在海一般的生死簿中,去查询某个人的轮回转世吗?
  “坐,”男人倒是很和蔼,指了下桌子对面的一把椅子。
  魅羽一边入座,一边暗自琢磨。这人……就是阎罗王?地狱道那个阎王爷?按照刚刚在阎王庙里才见过的塑像,他不该是个长着粗粗的眉毛和黑红色络腮胡子的大汉吗?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魅羽又瞥了一眼窗户。“王上能先告诉我,这是在哪儿吗?”
  阎王蹙眉,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你还是第一个来我这里后,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的人。”
  她礼貌地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比起你其他的来访者,在六道中跑过的地方更多吧。”
  “这里是兜率天,我的老家。”
  兜率天……魅羽搜索着记忆。据书中的记载,兜率天分内外两“院”。外院和其他的天界差不多,内院则是弥勒菩萨讲经说法的地方。于是便问:“那这里离内院近吗?”
  “内院?”阎王莞尔,“实在不知该怎么和你解释,呵呵。哪天你自己亲自去看看就明白了。”
  以为我去不了吗?魅羽心说,枯玉禅哪个天界都去得,还能把你们整个天界给“封”了呢。“听说最近前庭地的战事,你们兜率天也参与了?”
  他点了点头。“天洞是你开的?吴知府已经告诉我了,你给地狱也造了两个接口。此时此刻,我想夭兹人的飞船可能已经到了前庭了。”
  “都是我惹的祸,”魅羽郁郁地说,“现在天庭那帮神仙估计都被我气死了吧?”
  “活他们的该啊!”阎王突然一拍桌子,吓了魅羽一跳。“天庭放那帮狗东西进来,想着只祸害我们,他们可以高枕无忧。但凡和夭兹人有过交道的,都该看出这帮人的野心。你也不必自责,你就是不造这俩天洞,他们也迟早能找到办法飞出去。”
  魅羽在来之前,觉得要见这个阎王爷各种苛刻条件,对他没什么好感。如今一见之下,倒觉得挺和善又正派的一个人……神。
  她收拾精神,问了阎王一个她一直都想问的问题:“王上,请问地狱道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正面意义呢?如果是惩罚恶人在过去世的罪恶,那至少得让被惩罚的人知道他们都做过什么吧?尤其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
  说着,她低头望了眼怀里的小川。他此刻正安详地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去折磨这样一个单纯又可爱的小生命,为了一些他既不记得也不理解的过去世的恶业,有什么意义?
  “你问的这个问题,”阎王一边说,一边用右手的食指在桌上画着圈,“从我接任这个职位以来,已经不知思考过多少次了。有一天我终于想明白了。”
  说到这里,他的手停住,抬眼望着她,问:“假如你辛苦设计了一个游戏,你希望你的玩家玩过一局后就罢手,再也不来了吗?”
  魅羽摇摇头,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
  阎王又说:“所谓‘因果报应’,乃是六道运行的基本规则之一。只不过有现世报和隔世报之分。地狱道的存在,表面上说是为了起到警戒、震慑世人的作用,让他们别做坏事。可实际上,若是真的不想人做坏事,只有现世报才是管用的。
  “或者如你所说,来到地狱里时保留前世的记忆,让众生知道哪里做错了。离开地狱时,也带上地狱的回忆,才能真正起到警戒的作用。”
  魅羽点点头。这个阎王不糊涂啊。
  “因为大部分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来生如何,谁知道呢?自然是当下活得痛快要紧。所以六道一直以来的情况是,该作恶的还作恶,死后投身到地狱莫名其妙地受苦。受完苦,投胎去到其他道后又忘了,再继续作新的恶。如此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说到这里他笑了。“所以六道过了这么些年,不还是热热闹闹地转着?哪个道也都满满的,不缺玩家。能够从苦海中了悟解脱,能够跳出三界外修成神仙罗汉菩萨佛的,才有几个?”
  如此说来,魅羽心想,也难怪有那么多人对天庭不满了,包括她的兮远师父在内。只是为何要有六道的存在呢?佛经上说,众生无始劫来都是佛,只因迷失了自性,“以假当真”,才永世在这轮回中受苦。
  每次读到这里她都会想,既然已经是佛,又因何突然迷失自性,掉进这六道轮里来?是谁设计的六道,又是谁希望众生永远迷失在里面出不去呢?
  另外,倘若她能相信迦叶和百石的话,相信陌岩就是现世佛,三十年前来人间渡劫。为何要来渡劫,有什么好处,是他自愿的还是被逼的?这些问题若是有天能再见到那个“丁长老”,定要仔细问个清楚。
  ******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阎王向前探了探身,盯着她问:“你费了这么多功夫来见我,该不会就是来告诉我这件事的吧?”
  魅羽目光低垂,没有看他。是的,她千辛万苦跑到地狱道、来见阎王爷,目的是探寻陌岩的转世。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又怯了。
  她害怕。无论比起同辈人来见过多少世面、学了多少本事,在这件事上,她并不比普通的大姑娘小媳妇要强多少。她怕万一没有答案,那她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可也只能鼓起勇气,把陌岩这件事简略地叙述了一遍。
  “这个嘛,”阎王听后叹了口气,“我可以帮你查,但结果多半会让你失望。”
  果然,魅羽的心沉了下去,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就知道什么事一到了自己这里,就要难上一万倍。
  别人从娘胎里生出来,遇到心上人,结婚生子,一辈子就过去了。而一旦轮到她,就得东奔西跑,就得出生入死、求神问佛,也不能得偿所愿。
  但终究得亲眼看了才能死心。“还是……请查下吧。”
  阎王站起身来,走到背后的平滑石面前站定。用手触了一下石面,上面便出现了两个小框框。
  他拿手指在第一个框框里写了“人道”二字,又在第二个里面写了“陌岩”二字。框框下方立刻出现了二十几行小字,每一行打头都是陌岩这个名字,后面有不同的注解。前世是什么朝代、做什么营生的,目前这一世又是谁。
  可独独前世为“龙螈寺堪布”的那个陌岩,当下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魅羽想问,但觉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大病初愈一般抱着熟睡的小川靠在椅子背上。
  阎王像是知道她的疑问,坐回她的面前,同情地望着她说:“因为佛国的事,不归我们管呐。据我所知,六道这个机制是这么设定的——每个众生,每做一件事,甚至动一个念,在这个机制里就会有个相应的数字,或增或减。当死亡到来时,根据这个数字,就能决定他去哪个道、来世有多大的福报。
  “当然,具体投胎为何人,还需考虑多种因素。比如他和谁是仇家,和谁有恩、有缘分,这些都要放进去计算。所以很多人找我来问下世,其实不到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我也是不知道的。”
  魅羽耳中听着他的话。这些关于生死轮回的细节是她从小就很好奇的,但此刻她已不再关心了。
  “总言之,普通人的转世是有迹可循的。而你问的这个人,属于六道外的神佛来渡劫。一开始就是横插进来的,一切都是由佛国来安排。六道中既然原本没有这个生灵,也就没有一个相应的数字来记载他的善恶。反正渡劫完毕他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
  “现在突然出现这种意外,那他到底转世去了何处、成了何人,也就无从查起了。”
  无从查起了……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很远、变得不真实起来。她望着面前的桌子,却看到了万里之外,另一个世界中的另一张桌子。看到他在灯下伏案疾书的样子,那专注又平静的神情。
  没有写完的那三本书此刻还在自己的包袱里,却就这样,永别了。哪怕在今后的某生某世再遇到这个人,也不会记得、也无从知道面前的这个陌路,曾是自己刻骨铭心、上天入地想要找寻的那个。
  “打扰了。”她小心地抱起熟睡中的小川,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阎王在背后叫住她,像是没料到她突然就这么走了。“总不能白收你的礼。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比如,你自己的前世?”
  “没有了。”她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无所谓了。”
  ******
  从阎王庙那扇橘色的木门里出来时,暮色已深。菜市场的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卖主们也匆忙地收拾着货摊,劳累一天后,准备回各自的家。
  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可能很小、很破旧。可能晚餐桌上没有多少花样,但饭一定是热的。等着他们回家的亲人多半没有什么武功和修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至少能在命运施舍的那可怜又短暂的若干年里,相依为伴。
  小川还在熟睡。魅羽把他身上的毯子裹严实了些,朝长云坊的方向走去。天黑后起风了。出了城区,房屋变得稀疏起来。枯枝和碎石不断打在她的绣鞋和腿上。她一边走着,一边回想起自己一个月前参加评级时,在下半场唱的那首《扫院歌》。
  “僧扫落叶把帚摇。石阶下,香炉前,尽是枯黄碎玉飘。寂寞古刹,见惯人间罗袖招。抬头望,澄空斜阳下,屋檐一角。
  “转眼佳节日,香客如云堂前绕。转眼灯烛尽,夜半醒来梦已消。剪断青丝随枯叶,天涯海角去,不必念奴娇。
  “犹忆讲经堂里,声声弥陀破宿业。藏经阁前,步步手印动九霄。喊一句佛号,承人世千年空明智。点一盏孤灯,照伊人万里路遥遥。
  “片片枯叶,可还记得春暖花开莺啼那日。谁在碧瓦白墙后,唤一声,老七,与我一同吹泡泡。”
  ******
  不久后又路过上次见到飞船的那片草地。小川醒了,估计已饿得不行,正把胡萝卜横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嘬着。
  魅羽心下歉然。虽然天色已晚,还是找地方坐了下来。从包袱中取出一个铁罐,把里面装的混了碎鸡蛋的米糊喂给他吃。
  喂完小川后,她呆呆地抱着他坐着。没过多久,小川无聊了,开始扯她腰间绑着的玉佩啊腰牌啊之类的东西。她低头望去,见他手里攥着的是块粗糙不平的木条,上写“龙螈寺老板娘”六个字。
  “这可不能给你玩,”她一把夺过来,握在手中,拿手指描着上面的字。等有天她自己也要进坟墓了,定让人先做块一模一样的墓碑。路过的人看到墓里埋着的是和尚的老婆,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刚刚对小川太粗鲁了。又心下奇怪:照小川平日的习性,凡是他看上的东西谁拿走都不行。然而此刻他正咬着嘴唇,皱着眉头,在那儿使劲儿的样子。
  魅羽一见他那副模样样,便知他是要拉屎了,遂将他放到了稍远些的草地上。倒不是嫌弃他,只不过小川拉屎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人在一旁。
  坐回刚才的地方,她开始收拾东西。拿了块干净尿布出来,其他的都装回包袱里,系好。站起身来,她却突然怔住了,呆呆地望着前方。跟着向前一跃,一掌将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击碎。
  “我就不信这个邪!”她吼道。
  阎王的轮回册里查不到陌岩的下落,难道佛国和天庭里也没人知道吗?比如那个丁长老,也就是燃灯佛祖,他那么大的神通,会连自己徒弟去哪儿了都不清楚?
  “哼,我找佛祖问去!”她在草地上一边嘟囔,一边走来走去。
  可是怎么去佛国呢?她能不能先去……对了,兮远师父不是一直想送她们姐妹去天庭做七仙女吗?当然了,大师姐不能去,大师姐得跟鹤朗在一起。至于其他姐妹们想不想去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报名还不行吗?
  真是讽刺啊。她一开始的使命便是去做七仙女——如果她不肯嫁给乾筠的话。而自从认识了陌岩以来,这自然成了她最不想做的事情。谁会料到天意弄人,绕了一大圈之后,却最终还是要主动去履行这个使命。
  ******
  魅羽漫无边际地思前想后,干笑了几声,这才想起小川还在一边儿呢。跑过去正要给他换尿布,却听见头顶一阵隆隆声。
  按说夭兹人的飞船一向是比较安静的。魅羽抬头望,见蓝黑色的夜空下,一艘破旧的中型货船正在低空中飞过。飞船腹部挂着一张大网,里面竟然兜着二十几个大活人!
  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像渔夫网到的鱼一样,混乱地挤在一起。有的还有力气挣扎和大叫,有的看起来已气若游丝,就快被上面的人给压死了。
  魅羽已经出离愤怒了。也顾不得换尿布,抱起小川便跟在飞船下方跑。边跑边迅速合计,该如何将这些人安全救下。
  最快的方法,自然是用灵宝的阴阳鱼切断大网。可是以目前飞船离地面的距离,这些人一旦摔下便会粉身碎骨。
  如果不切断大网,她可以跳上去抓住,等飞船快降落时再把网切断。只不过那时候多半已经在夭兹人的基地里了,而且大部分人估计还没熬到那一刻就已经断气了。
  飞船在渐渐爬高。魅羽无暇多想,右手抱着小川,左手结了个半个手印便飞上半空。来到大网一侧,先是用左手抓住。再伸脚进网里一勾,腾出手来,朝西方天空使了个参宿诀。顷刻便有源源不断的无形金刀打在船头。
  只听叮叮当当、噼噼啪啪一阵响。若单说这些打击的作用,是不会对飞船造成多大损害的。可魅羽算准了开船的人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天上下腐雨是常有的事。天上下刀子,那待会儿还会发生什么?他们一定会迫降,先弄清楚状况。
  果然,飞船在迅速降低。现在问题来了,这些网绳每根都有擀面杖粗细,普通匕首割都割不断,魅羽只能计划用阴阳鱼从根部把整个大网切掉。可现在怀里还抱着小川,身在半空也没法把他绑到身后去。怎么办?能否把他抛入空中片刻,划完阴阳鱼后再接住?
  一想到“接住”二字,忽然有了主意。伸手入怀取出半块枯玉禅,塞入小川的衣服里,把毯子系严实。另外半块还留在她自己怀中。
  “小川,别怕。”一咬牙,她松开了怀抱,看着他迅速地往下掉。同时做好了准备,要是落速不减,她会立刻冲下去把他接住。
  还好,小川只是下落了一丈多,便似被一根无形的皮筋拴着一样,跟在魅羽和飞船的下后方,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飞行着。那对大眼睛惊诧地左右望着,但没有哭。
  魅羽又使了些天星术。此时飞船离地面只有四五丈的高度了,前方又刚好是条大河。时机成熟,她在怀中转了个阴阳鱼,一手甩到头顶的网绳根部。同时自己离开这张网,朝下方的小川飞过去。
  但听得身后众人一边尖叫着,一边纷纷落到河中。与此同时小川朝她迎面飞来,带着一股酸臭的屎味。他还没换尿布呢。
  “我可爱的小屎包,”魅羽笑着一把将他抱住,缓缓落到地上。枯玉禅这次虽没能把她和陌岩吸到一起,但能把她的小宝贝给吸过来,也是大功一件。
  回身望去,飞船已降落在了河的另一边。之前落入河中的人们正在挣扎着爬上这边的岸。但没过多久,飞船的门就开了。夭兹人正在从舱门里鱼贯而出。
  魅羽汇集内力,一掌击在河中央,将一大片水掀到了河对岸的草地上。跟着一招凝水成冰指了过去。那些刚跳下船的夭兹人没走几步,就一个个在地上摔起跟头来。爬起来走了几步,又开始摔。夭兹人原本就和巨人一般高大,每摔一跤都惊天动地。
  等终于有夭兹人意识过来,叫大家都躺下来朝河边滚的时候,河中的众人但凡还活着的都已上岸,四散而逃了。
  “小川,咱们也回长云坊吧。”魅羽虽然不怕夭兹人,但若被缠上了终究麻烦。
  没跑多远,又听到头顶有细微的嗡鸣声。这次可不是什么破旧货船,而是阴森又瑰丽的新型战舰。一艘接一艘,闪着蓝紫色的光,在头顶安静地飞过。
  魅羽快速合计了一下。这种新型战舰肯定不是用来捉人的,对付泥天军也大材小用了。估摸着是从第四层的山谷隧道里进来后,再从这第六层的天洞飞去前庭地。
  此刻她的身上还带着反重物和飞船制造那本书,必须尽快交给涅道,助他御敌。而枯玉禅只能去天界或者回人间,不能直接去修罗和前庭。
  “那咱们就搭个顺风车吧,”她冲小川说道。提气并结了个手印,便抱着他向最后一艘战舰的尾部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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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October 19, 2020

《魅羽活佛》第85章 阎王的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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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阎王的三个条件

  
  在第六层地狱,要见阎王,需满足下面的三个条件。
  首先,得有本地官员推荐。单是这点就很困难了。要知道,六道当中想见阎王的人啊神啊的太多了。这也不稀奇,还有什么事能大得过生死轮回呢?
  大部分都是像魅羽和九叔这种情况,来探知死去亲人转世的。除此之外,有问自己或家人阳寿的,甚至有想要探知自己和某人是否前世就认识、结了仇、发了誓,或者许了什么愿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见了阎王就一定能获得想要的答案。但凡是有这机会有这能耐的,大家总想试一试。尤其是那些本身就有些修为或者神职的人物,比如九叔九天王。
  这第二个条件呢,得有足够分量的见面礼。前庭地是不同天界之人来做买卖、交流物品和信息的地方。能给九叔看中的珠宝,自然都是奇珍异物。目前魅羽身上能拿得出手的宝贝,当然首推枯玉禅。可不到万不得已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是不会把枯玉禅给人的。
  别的不说,当年若不是两半枯玉禅的吸引力,她也不会从楼上摔下来,被陌岩接住。现在她真希望,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他和她能依然各持一半枯玉禅,再让这宝物吸引着二人重逢……
  这第三条嘛,则是进了阎王殿那扇门之后的事了。来访者并非一进门就可以见到阎王,而是先进入到一个幻境中。必须依靠自己的智慧将幻境解破,才算大功告成。
  评级之后的某天,魅羽按照打听来的说法,先去都城衙门的“觐天处”表明自己的来意。一个老衙役向她说明规则后,亲自带她去城中心看了眼那扇“门”。
  本来她设想的是一扇官家那种镶着铜钉的大厚门,旁边有门卫把守。没料到的是,这扇门就在都城最大的菜市场旁边。老衙役指了指一座红墙黑瓦的小庙,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阎王庙”三个字。
  庙的正门是扇漆成橘色的木门,虽然不算破旧,但着实有些年头了。此刻门是关着的,但不像上了锁的样子,魅羽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立着阎王像,下方有香炉、供品、蒲团、功德箱等。就是个普通山神庙的规模。
  “这……”她疑惑地望着衙役。
  “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嘛,” 衙役一说话,脸上的褶子更多了。“时候一到你再开门儿看,里面可就不是这样了。”
  魅羽点点头。还有一个多月,阎王殿在第六层的门才生效。到了那时候,这扇门可就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了。
  ******
  这三个条件中,破幻境那个到时候得随机应变,现在着急也没用。可这头两个条件,魅羽着实犯难。
  礼物的事就不提了,怎么才能得到本地官员的推荐呢?别说推荐了,以长云坊舞娘的身份就是见,都见不到。
  之后的一个月,魅羽什么办法都试了。她以为凭着一品夫人的腰牌,机会总能大些。可自从阎王定了这第一个条件以来,每个官员的家门口,都常年有拿着礼品、求推荐的长队。以至于想递个名牌都递不进去,只好数次无功而返。
  要说茉姨在鄢朗干了这么些年,老熟人老客户老相好还是有不少的。帮魅羽托了一个又一个的关系,最后也都不成。
  实在不行,魅羽决绝地想,那她就只有硬闯官宅——来个从天而降。可这么一来,就算见到了官员,还怎么让人家推荐自己呢?不告自己一状就不错了。
  这天下午,魅羽背着小川来到城中心逛。先是走去卖糖人那里,谁知小川背转过身去,用手指着街对面。魅羽定睛一望,那边儿摆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儿,柜台上插满了风车、哨子、小纸伞等手工品。卖主则手里拿着个小瓷瓶,在吹泡泡招揽顾客。
  魅羽走过去,四下浏览,正琢磨着买个什么好。却见小川挥动着胳膊,不断用小手去抓那些飞舞着的泡泡。
  “哦,你想要这个呀,”她一边说着,掏出两个铜板,买了一瓶带走。
  从城中心到长云坊,中间要经过一片不小的草地。虽已是严冬,今日倒觉得暖和。魅羽于是找了块柔软的地方坐了下来,把小川放到一边躺着。
  小川已经四个多月大了,翻身翻得很利索了。如果她用一只手扶着他的背,他也能坐起来。有时候魅羽想,等小川学会说话了,他二人平日说些啥好呢?得等他多大的时候,才能把他父母的事告诉他呢?
  正想着,头顶响起一阵暗哑的嗡鸣声。魅羽仰头,见上空一艘夭兹人的战舰正在缓缓飞过。这艘战舰的外形很奇怪,一侧的船身如普通战舰一般修长光滑,另一侧却凹凸不平,像是还没造好一样。
  这艘飞过后,又来了一艘更是奇特。前方和两侧都是正常的,尾部却如一把五个齿的钢叉一般。
  就这样,一艘接着一艘,魅羽越看越心凉。最近这一个月来,好像空中飞过的战舰比她刚来时多了好多。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泥天军把夭兹人惹毛了,他们要大开杀戒了吗?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呜——呜——”小川冲她叫道。
  她这才意识到手中还攥着个瓷瓶。哦,都忘了吹了。于是打开瓶盖,抽出里面的勺形铁丝,开始吹泡泡。
  一个、两个、三个,在周围的空中飘舞。晶莹剔透,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就像是一个个刚被创造出来的生命,带着好奇与喜悦,在气流中上下跳跃着,想要尽可能在破裂之前飞远点、再远点。
  一群小泡泡,中间有两个大泡泡……魅羽的心中一阵刺痛。
  “呜——呜——”小川又在喊。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嘛?”她不耐烦了,用湿湿的眼睛严厉地望向他。
  只见小川的左手和手臂上一连粘了四五个泡泡。这些泡泡并非无序地挤在一起,而是一个贴一个地排成一队。
  “哦,你是要给我看……”
  魅羽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一个接一个的泡泡贴在一起,看着很眼熟啊,很像她在前庭地掌舵的时候看到的地狱道的景象。当时他们三人经过这串泡泡的时候,陌岩曾让她赶紧造两个接口。于是她就在第六层和第十三层地狱上,各自造了一个接口……
  魅羽的心越来越凉了。她抬头望天,夭兹人的舰队早已远去,但她仿佛还能看到这些莫名其妙多起来了的船只。
  手中的瓷瓶跌落到草地上,双手捂住脸。“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难过了一会儿后,又突然振作起来。将小川重新在背上背好,便掉头朝着城中心的方向往回走。
  她已经知道该如何找官员要推荐了。
  ******
  魅羽背着小川来到吴知府的府邸门前。不消说,还未走近又是好几排人提着礼物在排队。有些甚至随身携带着水、食物、席子,似乎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而巨大的红门紧闭,门口一边儿各站俩门卫,连望都不望面前这些人一眼。
  “行行好吧,”众人哀求道,“麻烦几位官爷进去通报一声吧。”
  不让进?哼哼,魅羽冷笑一声。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从背上解下小川,抱在怀里。然后尖着嗓子放声大叫:“好歹,也得叫孩子见见爹吧!”
  她这一嗓子,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好奇地回头望。
  “我是个烟花女子,”魅羽边说边假装抹眼泪,“自知不够资格进知府家的门儿。可孩子是无辜的呀!不能因为母亲低贱,连亲生骨肉都不要了啊!”
  众人见她确实一身烟花女子的打扮,本来就已信了几成。不料小川望了望魅羽,又望了望周围,也开始放声大哭。这一来,凄惨的氛围立刻就营造出来了。众人纷纷摇头叹气,窃窃私语。
  四个门卫中早有人跑进里面通报。不一会儿,便有八九个穿金戴银的女人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打头的是个水桶腰的半老徐娘,柳眉倒竖,应当便是知府的太太了。身旁有三个年轻的妾,剩下的是丫鬟和老妈子。
  “哪儿来的野种在这儿捣乱?”知府太太冲魅羽喊道,“我们家老爷这些年来韬光养晦,怎么可能招惹你这种下贱女子?这是上门来找打吗?”
  魅羽一听,抱着小川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呦不得了了,杀人了,杀人了!”
  这时一个五十多岁、浓眉细目的男子,身穿居家布袍,从里面急急地赶了出来。“出什么事了?”
  大太太转身,扬手就是一巴掌。“你自己干的好事儿,还有脸出来丢人现眼?”
  “我、我我,冤枉啊!我根本都不认识她呀……”
  ******
  片刻后,魅羽和小川已坐到了吴知府家的会客厅里。吴知府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中,身旁站着的小妾手里拿着湿巾,心疼地给他敷着脸。
  “这位夫人,你可真把我害惨了,”吴知府叹了口气,冲魅羽说。一边冲小妾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小妾瞥了魅羽一眼,赖着不走。
  “行了,”吴知府冲小妾说,“你刚才也看过了,人家是天庭封的一品夫人。那是什么地位,能看得上我吗?”
  小妾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夫人要见王上,不知所为何事?”吴知府问魅羽。
  魅羽当然不能和他说自己是来查人转世的。“不知大人可曾留意,最近夭兹人的飞船比之前多了不少?”
  吴知府点了点头。“已汇报给王上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过应该不必担心。”
  “那些夭兹人是怎么从六道外面进到地狱的,大人知道吗?”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在第四层里,有个巨大无比的山谷,他们就是从那里飞出来的。山谷里好像有个叫什么什么隧道的,可以让六道之外的人直接进来。”
  魅羽皱眉。“把大门敞着给外道的人随意进出,天庭难道就不担心吗?”
  吴知府嘲讽地笑了笑。“进来,反正也是祸害地狱道的民众。只要他们出不了地狱,去不了其他的五道,天庭也就不管了。”
  “原先是离不开,”魅羽机械地说,“现在能出去了。”
  吴知府身子前倾,皱眉。“你说什么?”
  “现在第六层和第十三层都有了通往前庭地的天洞。”
  “谁造的?”
  “我。”
  之前小川让魅羽看他手中的泡泡,魅羽才意识到,夭兹人的飞船为何一下子多了起来。多半是发现了第六层的天洞,知道他们可以随意离开地狱道了。
  这群野心勃勃又没有人性的家伙,估计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相比之下,折磨被他们捉去基地的人、对付泥天军,这些小事哪有随意飞到富饶的各个天界里去烧杀抢掠更有吸引力呢?
  吴知府听她简略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长叹了口气。“王上还有五天就来这一层了,我会推荐你去见他。不过规矩毕竟是规矩,这见面礼还是不能少的。否则先河一开,后面就难办了。”
  魅羽没有说话。她现在还是下不了决心把枯玉禅送出去。
  “事实上夫人也不必亲见王上,这件事我同他汇报就行了。”
  那怎么行?那她不就白来一趟了。
  “我得见他。我在前庭地那儿还有几个朋友,王上可能还需要我给他们捎点儿话什么的。”
  说到这里,之前一直乖乖躺在她怀里的小川开始不老实起来,不断用小手去扯她的领口。
  “小川别闹,”她小声说,一边用手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里抓着自己脖颈上挂着的那条链子。
  那还是来地狱道之前,在少光天聂驭送给她的,链子上坠着个小小的十字。当时她嫌带着盒子麻烦,便把盒子扔了,直接套在了脖子上。对了,聂驭不是说这个链子在地狱道还挺珍贵的吗?
  “大人看看,这个行吗?”魅羽把链子取下来,递给吴知府。
  吴知府疑惑地接过来,放到近前细看。“这、这你从哪儿弄来的?”
  “别人送的,但不知有什么用。”
  “这可值钱了,”吴知府笑了,“据说夭兹人特别迷信这个。只要你脖子上戴了它,并给他们看见,就不会动你。你想想,就相当于免死金牌。目前在黑市上的价格可吓人了。”
  说完后把链子还给魅羽。
  “大人能否告知,要见王上一面为何如此困难?”
  “为何?”吴知府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来见阎王的,大部分都是问生死,而这是违规的呀!想六道当初设定的时候,就是不允许里面的生灵探知前生今世的。”
  “那就干脆一概拒绝好了,为啥还要定这些条件?”
  “因为总有些人我们惹不起啊!”吴知府摊开双手。“就比如夫人你,谁知道你背后都有些什么厉害人物给你撑腰?万一是涅道法王那种,连阎王都不敢惹。”
  那倒是。魅羽想起上次紫午甸解药的事,当时涅道就直接把女王捉了来。六道中能和修罗军抗衡的势力毕竟不多。
  话说到这里,魅羽估摸着她也该走了。不过还有件事得问明白。
  “我听说,自从几百年前九天王老来问生死、惹烦了王上后,王上就把轮回册上交给了轮转菩萨?”
  吴知府笑了。“这个嘛,等你去见了就知道了。”
  ******
  五天后,魅羽又一次来到觐天处,呈交了吴知府的信和那条链子。老衙役收下后,便掏出一块小令牌给她。
  “就是上次我带你去看的那扇门,带着牌子进去就行了。记住,刚进去时看到的是幻境。甚至可以告诉你,这个幻境是王上曾经做过的某个梦。”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
  “你一旦解了这个梦,只要大声说出梦的三个启示,幻境便会消失,你就能见到王上了。解不了的话,你就又会回到小庙里。”
  说完后望望她背后的小川。“小娃就别带去了吧?”
  “不行,这娃离不开我。”
  老衙役没再说话,冲她摆了摆手。魅羽出了衙门,又一次来到菜市场旁边的阎王庙。她的手放到那扇橘色的木门上,想了想,又退回来。
  这里面指不定有啥吓人的东西,可别吓坏了小川。于是她走去附近的菜市场,在那儿给他买了根胡萝卜拿着。小川还没几个牙,吃不了这些硬东西。但最近总喜欢把各种蔬菜抓在手里看,好像很馋的样子。
  又回到庙门口,推门进去。面前是片白茫茫的雾,什么也看不见。
  魅羽把门在身后关好,往前走了两步,便开始听到风声。好大的风,周围都是风,里面夹着白色的水汽和细沙,几乎是横着吹在她和小川的身上。
  脚底踩的是沙地。地里原本还有些残存的植物,但眼瞅着就快都给连根拔起了。
  背后的小川应该是冷坏了,嘴里有规律地发出“呃、呃、呃”的声音。她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发青,小手紧紧攥着那根胡萝卜。
  “很快就好了,”她抱歉地说了声,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走了几步后,前方的迷雾中隐隐现出一间小茅屋。正要快步冲上前去,忽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不是说过好多回了吗?到了陌生诡异的地方稍安勿躁,先探视一下。虽说这是个幻境,应当不会伤害前来求见阎王的人,但谁知道呢?
  于是她站定,双目微闭。首先感受到的是,自己身处在一个大院子中。院子里除了那间茅屋外没有别的。可奇怪的是,院子的上空罩着一个巨大的半球形铁丝网,像个鸟笼一样。
  茅屋的屋顶尖尖的,像个斗笠,四周有细长的茅草垂下来。屋子没有门、没有窗,里面却有两个活人。
  这两个人的脸便像茅屋一样,没有五官,而是一根根的茅草垂下来,草之间凝着血。此刻一个人正坐在小床上,身侧堆满了芹菜。另一人则站在地上。屋里到处都是血迹斑斑。二人既然没有五官,自是不能开口说话,可魅羽总觉得他们正在以某种方式交谈。
  她睁开眼睛朝小屋走近了几步,果然无窗无门。接下来她该如何呢?照规矩她不应该去把这间屋子打破吧?三个启示……这幅场景到底能说明哪三个意思呢?
  正低头想着,听背后的小川又叫:“呜——呜呜——”
  扭头一看,他手里的胡萝卜不见了,原来是掉地下了。她俯身去捡胡萝卜的时候,才注意到原来茅屋的底部并非贴着地面,而是离地有一尺的距离,浮在空中。
  她把胡萝卜在身上擦干净,递给小川。然后放声说道:“这第一个意思嘛,王上是在担心夭兹人飞离地狱道。”
  何以见得与夭兹人有关呢?首先,夭兹人并非不能讲话,只不过他们的语言阎王听不懂。所以梦里的二人便无法开口,但却在交流。
  其次,小屋悬在半空,代表的是夭兹人的飞船。而上方的牢笼,是阎王害怕他们飞走,才下意识设的。
  “这第二个意思嘛,”魅羽又说,“王上很担心地狱道的自然环境会越来越糟糕。”
  一刻不停的大风,和就要消失了的植物,这点儿没啥好怀疑的。
  “至于这最后一点嘛,”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吃进去那么多芹菜却出不来,还到处是血迹。我想王上那几天……该不是便秘又生痔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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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October 17, 2020

《魅羽活佛》第84章 没了一万锭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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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没了一万锭银

  
  过了十来天,魅羽在大门口迎来了她的第一个客人。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温和的小眼睛,乐呵呵的样子倒是不招人厌。一身小本生意人常穿的棕色仿缎长袍,外罩一件羊皮裼衣。
  魅羽提起地上的摇篮,领他穿过前后院,来到自己的小屋。一路上问他:“大哥不嫌弃我这副模样?”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魅羽一直在使用一种叫“玉脂膏”的东西来修复受伤的皮肤。据说这种护肤膏乃是月宫里的嫦娥娘娘亲手配制的,价钱自然不菲。然而下腐雨在地狱里是三天两头的事,所以这笔钱,各大歌舞坊的老板娘们是省不下来的。
  “姑娘是说皮肤?这有啥嫌弃可言。我们商人凡事儿图个吉利,最喜欢姑娘这种长得喜庆的。”
  进到屋里,魅羽请他在小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将门关好,然后把小川从摇篮里抱出来,放到他自己的“小窝”里。
  小窝就是在地上铺的个四方的厚褥子,周围摆了一圈软木刻的奶嘴啊、银的铜的摇铃啊、布老虎啊啥的。小川目前还小,不能坐、不能爬。最多翻个身儿,所以还不用设围栏。
  平日若是魅羽坐在桌边读书给他听,他就仰面躺在小窝里,眼睛望着屋顶。一会儿拿起这个摇两下,一会儿抓起那个晃一晃。有时她在外面干活累了,不想读出声,只是默读,他就会蜷起小粗腿儿,一上一下地蹬着,嘴里发出气呼呼的咕噜声。
  安置好小川后,魅羽袅袅婷婷地走到桌边,给客人倒了一杯茶,自己才坐下。她原先在雅宣阁的时候,都是一进屋就将对方点了穴,然后一壶酒灌醉。现下来到地狱道,见民众谋生都不易。好歹多陪人家聊会儿天,让人家钱没白花。
  “大哥一看就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家里估计妻妾成群,怎么有闲情逸致光顾我们这种小地方?”
  男人笑得合不拢嘴,“没有没有,祖传的小买卖。这兵荒马乱的,发大财是不敢指望了。当年亏得祖上有在阎王爷跟前做过事儿的,这才保了这么些年的平安。否则呀……”他望着面前的茶杯,摇了摇头。
  魅羽心头一动,暗忖不如趁机打听一些和阎王有关的消息。“现下有夭兹人来管理,估计阎王他老人家乐得轻松了吧?”
  “嗨!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男人拍了一下大腿。“阎王压根儿不想让这些劳什子的夭兹人进来掺和,当年还去天庭抗议了半天。可另外一边是佛国里的某些势力,玉帝顶不住压力,最终令阎王不可抗旨。阎王这一气之下,连宝殿都搬离了地狱道,只在每层留了个门儿。”
  原来是这样……魅羽心道,要解救地狱道的众生,看来还不是那么容易呢。心里盘算着再套些话出来,不过得多灌灌迷魂汤。
  “小妮子我这次是看走眼了。原来大哥不止是财大气粗,还是朝臣后代、书香门第——哎呦!”
  额头一阵痛,像是被什么打了一下。低头一看,脚下掉了个奶嘴儿。再抬头望向小川那边,见他正躺在那里蹬腿儿,同时皱着眉朝这边怒目而视。
  这小婴儿人虽小,力气倒蛮大的呢。
  魅羽不理他,继续冲男人说:“那些夭兹人真是坏透了!咱们这苦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啊?大哥你见多识广,知不知道为何有些神佛会支持他们过来?”
  “这我哪里清楚啊。不过我曾听说过一件——哎呦!”
  一个摇铃手环旋转着飞过来,打在男人的后脑勺上。男人恼怒地揉了揉脑袋,转过身去。像是发现打他的娃还太小,毕竟不好发火,只得不痛不痒地说了句:“小娃儿真调皮。”
  魅羽起身,朝小川走过去。这要是她自己的儿子,早吼上了。不过这是珺姐和张羿仅留的后代,她舍不得。
  只得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小川乖,待会儿小姨带你去集市玩好不好?”
  婴儿不看她,只是用力地蹬着小粗腿儿。魅羽正琢磨着要不要抱起来哄哄,却见他又抓起一个五彩陀螺,朝男人扔去,打在他后腰处。男人闷哼一声,摔到地下一动不动了。
  魅羽大吃一惊,走过去扶起男人查看。居然误打误撞,给打在了睡穴上!这才松了口气,将男人扶到床上躺下,一时间哭笑不得。
  走回来抱起小川,见他抿着小嘴儿、鼓着腮帮子,仍是一副气哄哄的模样。心道虽然这小娃不是陌岩,可把他的霸道和善妒都学了个十足十呢。
  想到这里,忍不住在他胖嘟嘟的大脸蛋上响亮地亲了一下。随后抱着他走出房门,站到屋檐下。西边的天空彩霞漫天,比迦叶来接百石那日还好看。这在地狱可是难得一见的美景,院里不少姑娘们都兴奋地从屋里出来了。
  魅羽的目光仿佛穿透天空,继而俯瞰整个六道。
  命运可真是无法预料啊。三年前的今天,她还是鹤虚山兮远真人的二弟子。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和几个姐妹打打闹闹,互相猜测对方将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那时又何曾料到,不久后会站在地狱道的一座花楼里,怀抱一个婴儿,盘算着如何去跟阎王交涉呢?
  ******
  不过那之后,魅羽便没再接过别的客人了。事实上,长云坊在那之后的二十来天都没开业,因为一年一度的“年底评级”就要到了。
  要参与评级,首先在屋舍院落和家具摆设上要过关。为了保住好不容易评上的第五级,茉姨花钱请了泥瓦匠,来把前后院的房子需要修葺粉刷的地方拾掇了一番。因为常下腐雨,房屋容易老化。不过去年才评过一次,倒也不怎么费事。
  花草树木则由她带着姑娘们亲自修剪。由于是冬天,将枯萎难看的草木都拔掉,从集市上买了些长青的回来重新种。杯盘碗碟若有缺口的都贱卖给农家,再置备几套新的。
  这些其实都好说,真正决定级别的还是歌舞。幺幺和她的几个伴舞虽然去年表现不错,可客人们的口味年年新。据说今年的行情从夏天开始,就已经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于是参赛者们每天从午饭后就开始排练,又唱又跳的,以至于小川那雷打不动的午觉都睡不好了。魅羽通常会在这时背他出门,步行去城中心热闹的街市上逛逛。
  城中心的歌舞坊都是三级或以上的。魅羽自是没机会入内,但她也有办法探知一二。在大门口给小川买个糖人——虽然他还不能吃,但喜欢拿着看。然后站在那里,目光低垂,身子微微摇晃着。看似在哄小孩,实则是在施展探视术,神识已经进了里面的院子。
  ******
  不料离评级还有七八天的时候,魅羽某个下午背着小川回到长云坊,还没进大门就听到茉姨在里面呼天抢地。
  怎么,这是被强盗打劫了吗?魅羽疑惑地走进去,见小路旁新种的花草有不少被踩烂的。一个大金鱼缸被砸碎了。
  循着哭声入了正厅,见坊里的姑娘基本都在,不过独独少了那几个要参加评级的。茉姨坐在她的太师椅里,手拿丝巾哭成了泪人。一旁站着几个老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安慰着。
  “话说咱们长云坊也没得罪那些夭兹人啊,”茉姨原本就乌青的眼窝哭得没法看了。“怎么不去祸害别人,非来我们这里抓人?还偏偏把我的心肝儿幺幺给捉去了。还有几天就评级了,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那说明咱们长云坊出名呗,”管账的罗姨说道,“连夭兹人都听说了。把幺幺她们捉去自然是让她们给那些巨人们跳舞去了,不用担心。至于评级,就算评不上也无非是今年少挣点儿,明年再想办法就是。”
  “评级的事交给我,”魅羽说着,从背上把小川解下来,抱在怀里。“小川饿了没?”
  茉姨一听,倏地站了起来。“昭娥你能上?那太好了。都需要些啥?要多少人排练?”
  “排练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魅羽冲她说,“我需要的是……”
  说着,环顾在场的众人。“以后上午都别睡懒觉或者瞎晃晃了。想活命的,和我学点儿格斗术。”
  众人没料到她会说这个,面面相觑。
  “不指望你们能打得过夭兹人,”魅羽又说,“不过你会的把式越多,逃生的可能性就越大。夭兹人的基地我去过,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地狱。”
  说到这里,想起去夭兹人基地救人的泥天军。不知他们在新统领张羿的带领下,过得还好吗?她突然特别想他们。活着的,还有死了的。
  “当然万一不幸被捉去了,也不要丢掉求生的意志。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放弃。”
  这话是对长云坊的姐妹们说的,同时也是对泥天军里的伙伴们说的。
  ******
  魅羽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起床后,就提着摇篮,挨个儿房门去敲。把众姐妹连同茉姨都叫起床,到后院站好。搞得怨声载道。
  望着站在面前这些衣冠不整、睡眼惺忪、哈气连天的女人,魅羽琢磨着,得先露上两手,才能让人把她当回事儿。
  眼角瞥见泥瓦匠师傅正在院子一角干活。师傅刚拿笔在一条大圆木周身画了个圈,转身去取锯子。魅羽三两步跃过去,气凝于右掌。一掌劈下去,圆木齐刷刷地在画线处折断。
  众人愣了一会儿,才一人一句道:“哎呦妈呀,这得练多少年?”“这要都学成这样,茉姨,咱们转为开武馆办镖局吧。”
  无论多么参差不齐,总之在夭兹人的阴影下,大家还是听话地每日上午和魅羽学几下拳脚。魅羽的策略是可劲儿地夸茉姨,说她双拳虎虎生风啦,身形矫健如飞啦。茉姨这一来劲儿,自然会督促众女子一同来练,不得偷懒。
  姑且不说防身,众人被魅羽这么一折腾,精气神反正是被提起来了。原先就是混日子、得过且过、今天不想明天的事。干劲儿上来后,除了拳脚,很多人多年未碰过的兴趣爱好也开始萌芽。
  一闲下来,有纳绣鞋的,有编竹篮的,连厨房里的伙食都比原先花样多了。小川则整天收到各种礼物,幸运结、布人偶、小巧玲珑的婴儿袜……
  ******
  到了评级这天,茉姨让专职化妆的秋姨尽可能把魅羽打扮得花枝招展。皮肤护养了这些日子,已有了明显的起色,但细看还是挺吓人。秋姨便给她涂了一层又一层的粉和胭脂。魅羽也没意见,任由她捣鼓。
  之后魅羽一身紧身红裙,头上云鬓高耸,用摇篮提着小川,进了给她预备的马车。一路驶到城南一间占地面积颇广的歌舞坊。门口早已停满了各式马车,穿梭其间的有官兵、担任评审或者看客的乡绅、各大歌舞坊里来的艳妆参试姑娘和随行的老妈子们。
  “姑娘,到了,”秋姨在车外叫道。“茉姨已经在等着了。”
  之前茉姨为了打探情况,已提前赶到会场。魅羽却没着急下车。她拿出一面铜镜,先是用手帕将鲜红的胭脂从嘴唇上抹去。又取出这些天来她自己偷偷置备的蓝色胭脂,涂到嘴唇上。
  接着把头上的金钗玉簪全都取下,把秋姨仔细梳的发髻拆散,长发披落下来。又将红裙子的两条袖子扯下,露出胳膊在外面。将其中一条红袖子随意地在头顶绑了个蝴蝶结,才提着摇篮出了马车。
  “我打听到了,昭娥,今年……”茉姨话说到一半,突然看清魅羽的样子。便如嘴里塞了个鸡蛋一样,愣在原地。
  魅羽冲她抿嘴笑了一下,便径直朝会场一侧走去。来参赛的姑娘都是从偏门进,外貌素质明显比长云坊的姑娘们好,也没有带着小孩儿的。当然门卫见魅羽提着摇篮,也没反对。
  时局艰难,地狱道的人们似乎对单身母亲和孩子都比较宽容体谅,对这点魅羽十分赞赏。
  ******
  评级分上下两场。上场是歌伴舞,人数不限。可以是一些人唱、一些人跳,也可边唱边跳。共有七首配乐,评第一级的就选第一首配乐,评第七级的就选第七首。曲调和伴奏是固定的,填词和舞蹈由参试者们自由发挥。
  排在魅羽前面的有三组。第一组是单人参试第六级,所跳的舞和唱的曲儿同魅羽熟悉的人间舞曲差不多。姑娘长得温婉俏丽,舞姿优美歌也甜。
  第二组是一个主唱、四个伴舞,叫的是第四级的曲子。歌唱得速度较快,舞跳得热情奔放。
  第三组是两个人,要过第三级。一个声情并茂地在前方歌唱,后面一人跳的舞则颇有内涵,像是在讲述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轮到魅羽了。她从后方走到台上,将小川连同摇篮放到舞台的一边,随后回到中央站定。舞台顶部和四周的边缘都有灯笼,比较明亮,照得她的头脸很清楚。台下则一片黑,看不清观众有多少。
  但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前下方问她:“长云坊的柳昭娥,你选几号曲?”
  “一号曲,”魅羽说。
  观众一片嗡嗡声。从声音上判断,下方空间很大,坐的人也不少。不过魅羽不去想他们,她的脑中想的是之前在各大高级歌舞坊外探视到的情况。
  首先,是面部表情。高级别的歌舞女,一定不能如人间那般眉目灵动、巧笑嫣然。眉毛要微蹙,眼神要迷茫,脸色黯淡,神情痛苦。简言之就是像刚没了老母或者丢了一万两银子那样。
  其次,是声音。人间常用“百灵鸟”来形容某个姑娘歌唱得好听。高级别的歌女,很少有清脆甜美的声音。得嘶哑、低沉,或者狂野豪放。个别字发音故意不清不楚。
  再次,是舞姿。这里面的门道儿就更多了,得根据歌词和曲调虽时变化调整。
  配乐响起了。刚一开始,是一段若有若无的琵琶前奏。此刻的魅羽在台上单膝跪地,双臂抱胸,两眼紧闭。
  没了一万锭银,没了一万锭银啊……
  紧接着“咚”地一声鼓响,音乐声骤然开阔,数乐齐鸣。当中一缕悠扬的箫声似从远方飘来,里面仿佛夹杂着无从释放的呐喊。
  魅羽站起身,像一棵在暴风雨中辗转飘摇的小树一样摇晃起来。同时控诉一般地放声唱起了她创作的《六道歌》。
  “我是一粒尘,生于六道轮,
  前世今生事,昏昏沉沉。
  有缘入空门,不意惹天尊,
  四海之大,无处存身。
  施我罗裙咒,摆我迷魂阵,
  唇齿谈笑间,刀剑无痕。
  一品封诰命,花街演风尘,
  遍寻八荒,只为一人。”
  唱完这一段,是一阵叮叮咚咚、节奏轻快的古筝伴奏。魅羽的人也忽然由飘摇的小树变成了牵线木偶。只见她四肢僵硬,周身的每一处关节仿佛都在由别人操控一样。
  左脚右脚,捂脸歪头,摸着墙走路。
  伸腿收腿,扭腰转圈,小臂被折断。
  “不信天命算,不怕腐雨酸,
  舍弃平坦路,偏行险滩。
  佛门唾尊者,道观一窝端。
  船行宙宇,把天凿穿。”
  唱到这里时,鼓乐齐鸣。魅羽甩起了长发,半唱半喊道:
  “卑鄙呀卑鄙,无数劫、无间道、无尽孤独里,紧追你的踪迹……”
  事实上,她一边唱还一边暗自纳闷。这个“卑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为啥高级别的歌女们每次唱到“哦,卑鄙,”听众们便一片陶醉之色?
  一曲唱罢,全场寂静。魅羽喘息着,望向舞台一端摇篮里的小川。他正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望着她,拇指放在唇边忘吃了,口水流得满前襟都是。
  片刻后整个会场才掌声雷动。但掌声再大也盖不住台下茉姨那副大嗓门。
  “嗬呦、嗬呦!这是拿骡子的钱,买了匹千里马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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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October 15, 2020

《魅羽活佛》第83章 重操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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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重操旧业

  接下来的十来天,整个五十一分队都在忙碌着。选定新的队长,各种事务交接,三天两头有总部的人跑来找张羿商议这个、商议那个的。
  张羿和老婆孩子既然要走,那魅羽自然也会跟去总部再住一阵子。这些天来蓝珺一直在派人打听阎王殿的消息。说是大门就在都城鄢朗的中央某处。
  “不是说,阎王殿是在各层之间搬来搬去吗?”魅羽问。
  “我也不大清楚,”蓝珺说,“好像这个宫殿的实体压根儿就不在地狱道内,而是和每一层通过一个大门来连接。每个月这十八个门里只有一个是有效、能开启的。”
  “哦——”魅羽张着嘴点了点头。这就等同于在各层中爬来爬去了,挺好玩的。
  目前距离阎王殿来第六层大概还有三个月时间。小川像是知道魅羽过不多久就要离开了,越来越粘她。蓝珺有时会打趣道:“不如跟你小姨走吧?离开这鬼地方,小姨带你去又好吃又好玩的仙境,好不好?”
  每到这时,魅羽便能感受到蓝珺心里那份矛盾。一方面,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中成长。就算不是最好,至少也不是地狱吧。可与此同时,蓝珺已经失去过两个孩子了。魅羽能想象得到她有多么离不开小川。
  事实上,倘若只有小川和蓝珺二人,魅羽定会想办法把他俩都带离这里。可蓝珺同样离不开张羿,而张羿是不可能撇下还在苦海中挣扎的战友和同胞的。就像陌岩不会在乱局未定时撇下他龙螈寺的僧众一样。
  “小川乖,”魅羽说,“等小姨找到那个小哥哥、或者小弟弟,就带他来看你。你可不许欺负他哦?”
  心里却想着,就算是婴儿,陌岩估计也不会让人欺负吧。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
  ******
  关于夭兹人那三本书,魅羽决定将钢管□□那本留给张羿,另两本自己带走。不过这本书里用的是夭兹人的语言。虽然看图能看懂个大致,可在一些细节上,尤其是重量啊、成分啊之类的,一旦弄错可能后果严重。
  所以白天小川睡午觉时,魅羽便想办法用另两本书来破解一些基本的夭兹语言。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首先,那本记载了反重物的图画书讲的主要是夭兹人对魅羽所在的六道的认识,用的是夭兹语言。而这第三本用人类语言写的,则是介绍夭兹人所在世界的历史和人文,并不经意地显露了一些他们在格物方面的高超造诣。字里行间充斥着自豪和自大。魅羽猜,之所以用她看得懂的语言,大概是希望地狱里的人能膜拜他们。虽然这么做毫无意义,但估计很难忍住吧?
  无论如何,魅羽最终还是把一部分基本的字词搞懂了。在□□书上做了些注解,让蓝郡转交给张羿。
  至于反重物和飞船制造那本书,魅羽打算将来有一天送给涅道。她自己毕竟不是语言专家,涅道肯定有办法找人破解。最关键的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夭兹人要是最终赖在地狱不走,或是打了其他道的主意,能有希望和他们抗衡的也只有修罗军了。
  ******
  到了要出发的前一天午后,小川吃饱后便睡着了。蓝珺已经把手头上的事务都交接完,难得有天无事可做,遂小声对魅羽说:“我看着小川就行了,你自个儿去集市上逛逛吧。等到了那边儿人生地不熟的,缺啥也不知道去哪儿买。”
  于是魅羽便站起身,掀起帘子向外走去。在快要离开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无缘无故地转过身来,望了这母子一眼。
  此时暗淡的天光正从窗外射进来,照着简陋的床和掉了漆的墙壁。婴儿在摇篮里睡得很安详,旁边是他坐在小板凳上的中年母亲——明亮的眼睛,厚实的嘴唇,黝黑但还保留着光泽的皮肤。两手搭在膝盖上,那两只手无论何时摸上去都是热乎乎的。
  魅羽认识这家人只有两个月,但和他们就像亲人一样。论武功修为还有人脉,她比他们都强多了。可是他们让她有安全感。可以说,是他们在保护她,而不是她在保护他们。张羿夫妇有时像她的哥哥姐姐。有时,像父亲和母亲。
  然后魅羽就放下帘子,下了楼,走出了这个山谷。翻过一条小河后,是个小镇。已经摆了大半天的集市,随着日头偏西,人流也在渐渐稀释。
  此时是初冬,魅羽明显感到风比前几天凌厉了。棉衣之类的队里会发的。想了想,给小川买了个大老虎帽,给蓝珺买了副手套,自己添了条围巾。
  回到队里时,已是晚饭时分。通常这个点儿所有外出的人都归来了,进进出出上上下下,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可此刻整个大楼都很寂静,厨房的烟囱也是冷的。
  魅羽的心咯噔一下,知道肯定有不好的事发生了。她甚至有种掉头回集市的冲动,好像重新来一遍,面前的景象也许就有所改变。
  机械地走进楼,楼下空无一人。靠近楼梯口时就听到楼上小川在罕见地扯着嗓子大哭。一只脚迈上楼梯时有点发软,只得扶着一旁的栏杆上了楼。
  楼上人挤人,但都一动不动地站着。她拨开人群往自己的角落走,还未走到就看见张羿半跪在过道中央,双手抓着躺在地上的一个人,痛不欲生。
  蓝珺死了。
  魅羽最近几个月接连痛失亲人,不过陌岩的身体是被偷走的,皇祖母去世时她也不在现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转眼便冰冷地躺在那里。
  冰冷又无情,即使身边叫唤她的是至亲的丈夫和儿子,都决绝地不肯再睁眼望他们一次。
  魅羽俯身握住蓝郡的手,残存的余温正在散去。就算戴上她才买的手套也不会再暖和起来了。
  “什么人干的?”她问,站起身来。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旁边有人告诉她,下午有人大老远来找张羿。张羿将那人带去了楼下的会议室,谁知那人趁张羿不备时,竟掏出匕首打算行刺。恰好蓝珺开门进去送茶,见此情形护住了丈夫,自己后背受了致命伤。而张羿救妻心切,也无暇去追刺客,便给那人逃了。
  魅羽听后,急忙跑到楼下会议室。此时距刺客离开应该还不到两个时辰。她闭目在屋里坐下,施展觅踪术。不多时便追查到刺客当下的方位。
  精疲力竭地跑上楼,把她看到的周边景象描述了一下。有几个人听后便说那是去惠城的方向,立刻有人快马加鞭去追赶。
  “肯定是琴鹤派人干的!”周围有人大叫,“查都不用查,就他嫌疑最大。”
  话是这么说,可没有证据,便无法指控他。众人等了一个时辰,结果派出去的人带回来一具尸体。去晚了,刺客已在路上被灭口。
  当天夜里,魅羽抱着小川在蓝珺身旁坐了一夜。想着自己这一两年,上天入地、东跑西颠。在修罗军中出风头,在灵宝头上动土,真是长能耐啊!可除了扰乱别人的生活,给人带来灾祸外,她都干了什么有益的事了?
  能随意穿行六道,能算到前生今世,便代表生死已不再是个问题了吗?事实上,在面对命运中那道厚重的大门时,她比起普通众生来,又能强多少?
  ******
  几天后,蓝珺在附近的山坡下葬。一同放进墓里的有小川常用的一条围嘴、张羿外出时带在身上的水壶,和魅羽才给她买的手套。张羿原本就是一副沧桑模样,这几天下来像是又老了十岁。
  葬礼后他把魅羽和小川带到会议室来。两个大人在椅子里坐下,婴儿在对面地上的摇篮里,瞪着红肿的眼睛望着他们。
  “我……我有个请求,但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张羿目光低垂、声音沙哑地说。“我想请你带小川走。带他离开这里,行吗?”
  魅羽没有说话,这倒并非她不乐意。这几天她也考虑过了,张羿原本就很忙,当上大统领之后只会更见不到人。小川没了亲娘,又是在地狱这种恶劣环境中,他接下来的这些年得受多少苦?就算再雇个保姆,谁能保证会对他怎样?将来若是有了后妈,是福是祸更是难料。
  她当然愿意带小川走。姑且不提珺姐对她的恩情,单从感情上说,她也放不下这个懂事乖巧的小娃。只不过,这样一来张羿一家可真的算家破人亡了!张羿之前虽然很少和小川相处,但他对儿子的爱不比别的父亲少。又有哪个父亲不希望看着孩子一天天在身边长大呢?
  “我知道对你一个还没出阁的大姑娘,提这种要求实在过分。你要是不愿意,我和阿珺都能理解。”
  “是我害了珺姐,”魅羽把脸埋在两手中。
  如果不是她帮助张羿成功当上大统领,那他们夫妇二人目前还好好的,带着刚出生不多久的儿子在这里过着简陋却温馨的日子。
  “别这么说,阿珺是因我而死。你为我们大家做了很多事,指明了正确的路,这里的人都感激你。我甚至还听人说,大家不认识什么地藏王菩萨,大家只认识魅羽这个女菩萨。”
  说着,张羿探身把小川抱了过来,放到双膝上。
  “我同阿珺识于微时,在我俩加入泥天军的时候,就已做好随时为事业献身的准备。她现在先我一步去到第七层了,该为她高兴才对。我自己也不知哪天就两眼一闭……只希望,这个孩子过得比我俩都好。”
  是的,魅羽瞅着张羿满头的白发。死了便不再记得此生的事了,痛苦是留给还在活着的人去承受的。
  “你放心,张大哥,”魅羽抹了下眼泪,“我会让他好好长大,念书成才,你自己也要多保重。过上几年我会带他回来看你。”
  张羿咧着嘴,望着小川,无声地笑着。好像看到儿子今后这些年长大成人,考了状元,娶妻生子……
  随后,张羿便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准备离开山谷前往总部。魅羽也不打算再去总部了,现在没了蓝珺,去哪儿都一样。她决定直接赶到都城鄢朗,在那里给小川找个奶妈先安定下来。至于这一路,她身上带了些干粮和米糊,只能让他将就下了。
  于是将小川在背上绑好,从蓝珺没做完的针线活里挑了一件婴儿服,带在身上留作纪念。三人一同出发,先到半山上蓝珺的墓前磕了几个头,张羿便同魅羽道别。
  魅羽想了想,压低声音对他说:“找机会把琴鹤干掉。别管什么证据不证据的,这小子留着就是祸害。”
  张羿怔了一下。“呃、好吧,我记住了。”
  魅羽心下暗叹,他多半是不会听自己的。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样?只希望他不要再着了奸人的道儿,否则珺姐可就白死了。
  望着张羿那苍凉又坚毅的身影渐渐远去,魅羽冲背后的婴儿说:“小川,你父母都是很伟大的人,希望你能记住他们。虽然只养了你两个月,可他们给你的爱并不比别的父母少。”
  转念又自言自语地说:“真希望百石这家伙也在这里。好让他看看,一个人是不是值得别人尊敬和跪拜,不在于他是谁、他有多大能力,而在于他都做了什么。”
  ******
  背着小川翻过河,到了小镇后雇了辆马车。鄢朗挺远的,要行三个白天,晚上在乡村野店歇两个时辰便又要赶路。
  这个鄢朗据说占地很广,魅羽猜,可能顶布巴城三四个大了。等终于来到城门口,魅羽却傻眼了。所有进城出城的成年市民和游客都需出示良民证。说是新规定,原因嘛,竟是由于之前五十一分队和魅羽合伙把夭兹人基地毁得不轻,夭兹人火了!也算报应不爽吧。
  还好先前魅羽并未同任何敌人面对面接触,否则对方肯定连自己的画像都贴出来通缉。
  这可怎么办呢?魅羽将车夫打发走后,背着小川走到城门的两个卫兵前。
  “二位大哥,我出门前没听说过这个规定,没把良民证带在身上。这可怎么办?”
  二人摇摇头。“忘带的不是你一个。都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取了。”
  魅羽听后,便扭头走了。事实上,她来问并非指望会被放行,而是借机观察二人容貌的。到了天黑后她再回来的时候,果然这二人已离岗,由新的卫兵替下了他们。
  魅羽回头望了眼小川,这小乖娃刚好睡着了。便拿围巾遮住他的头脸。心里想着白天那二人其中一人的模样,使了个摄心术。随后小跑着来到城门,一只手捂着腹部,满脸痛苦之色。
  “哎,傅老二,”一个卫兵漫不经心地冲她说,“你啥时候出去的我都没在意。”
  另一个嬉笑地问:“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魅羽龇牙咧嘴地挤了句话出来:“也不知道吃啥了,没走多远呢,都在路边拉了两回了,还是回去吧。”
  在两个卫兵的哄然大笑声中,她和小川入了城。
  ******
  魅羽以为自己成功过关,打算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再带小川去好好吃一顿——当然是她自己好好吃,小川目前还只能看着。
  谁知入了城才发现,不仅客栈和酒楼要良民证才能入内,连街边的小摊儿,没有证件都不敢卖给你。这可怎么办呢?她琢磨着,这鄢朗城这么大,总有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不是谁都这么遵纪守法的吧?至不济找户穷苦人家,多给银子还能不让行个方便吗?
  想到这里,便抬脚朝城西北的方向走去。走了一阵儿,听到脑后传来“嘬、嘬、嘬,吧唧吧唧”的声音。动静还越来越大。
  扭头望去,原来小川已经醒了,正在那里使劲地吸拇指。魅羽笑了,“吃手你就吃手,至于吃这么大声吗?”
  说完后才意识到,小川肯定是饿坏了啊!随身带的干粮已经吃完,米糊喝到一半后馊掉被她扔了。于是加快了步伐。可不料真是屋漏更遭连夜雨,走着走着便刮起了大风。不久后风里夹杂着大雨点砸向她和背上的婴儿。
  雨打在她脸上,火烧火燎地。她这才猛地记起这里的雨是有腐蚀性的,赶忙掏出油布把自己和小川罩住。可风越来越大了,密密的雨线简直就是横着扑过来的,手中的油布成了惊涛骇浪中的一片落叶。眼看着周身的衣物就快湿了。
  她把背后的小川解下来,连同随身带的包裹一起用油布裹严实,只留了呼气的小口儿。然后抱着小川在雨中疾行。雨打在她的脸上、手上、脖子上。开始还有局部灼烧的感觉,最后练成一片疼痛织成的网,反倒不觉得如何了。
  毁容就毁容吧,还有谁看呢?魅羽自嘲地想。小川不能有事。她包裹里某个人的真迹不能再一次被毁掉。
  如果又被毁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
  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走了不知多久,眼瞅着家家大门口一片漆黑,屋门紧闭。偏生前方有一大户开着院门,门口挂满了红灯笼。她走近瞧了瞧,看不清头顶的字,但见门廊里避雨处有块牌子:“常年招聘舞娘。”
  常年招聘?那他们一定很缺人吧。
  魅羽夺门而入,穿过小院进到前厅里,先将油布从小川身上取下,放到一旁。然后才仔细查看周遭,面前是俩衣着鲜艳、年老色衰的女人坐在桌旁嗑瓜子。见魅羽进来眉头都没皱一下,那样子就像每晚都会有个背着婴儿的女人闯进来一样。
  当中一个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身段儿还行,可惜这皮肤,得保养六个月才能缓过来。”
  魅羽乐了,“那就是还有救?”
  女人少见多怪地白了她一眼。“有良民证吗?”
  “没有。”
  女人听后站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魅羽。
  “不管你原先叫什么,今后你就是柳昭娥,记住了吗?”
  魅羽看了眼手中的良民证,暗暗猜测原主人此刻如何了。死了,或是给夭兹人捉去基地了?虽然好奇,但此刻她当然不会多事。
  “先给娃弄点儿吃的,行吗?”她问。
  另一个女人眯眼瞅了瞅小川。“才两仨月吧?我们这儿有奶妈,你每月三成的工钱直接给她,管饱。”
  那当然好了,就是一分不挣倒贴钱魅羽都乐意。
  跟在女人后面,魅羽抱着小川进了后院。东拐西拐来到一间大屋前,屋外的走廊里还排着队呢。有三个抱小孩的女人在魅羽前面,当中一个的皮肤如轻度烧伤一样,看来这里还真是常有抱着孩子的女人在雨中闯进来呢。兵荒马乱的,都不容易啊。
  魅羽低头查看小川。他刚才在油布里睡着了,此刻在她怀中慢慢睁开眼睛。目光落到她脸上后便一瞬不瞬了。
  “怎么,小姨的样子吓着你了?”魅羽冲他笑了下。“待会儿轮到你了,使劲儿吸!咱可是交了钱的,别亏了。”
  ******
  于是魅羽便在长云坊里留了下来。没多久便得知,鄢朗城内的歌舞坊共分七级。长云坊只是个低档的消遣处,里面的所谓舞娘没有几个是跳舞出身的。原先一直在六七级晃悠,也就是最近一年招了个算是能歌善舞的头牌叫幺幺,把级别给提到了五级上。
  魅羽之前曾在鬼道的雅宣阁干过几日,但那时是被卖去的,而且那里的管事儿裕姐压根儿不理姑娘们的死活。而在长云坊没多久,便和老板娘茉姨处得很投机。
  茉姨是个五大三粗、眼窝乌青的大嗓门婆娘。然而为人倒是着实不错,待手下的这些良莠不齐的苦命女人也算厚道。伙食住宿都合理。谁自己或者小孩生病了,也不会舍不得花钱请郎中。
  要知地狱道本来就没几个读过书的。魅羽能说会道、见多识广,又加上眼勤手快、不怕活脏活累。所以虽是新来的没几天,毁容后的样子又见不得人,里里外外倒成了老板娘的得力助手。
  只不过无论走到哪儿、干什么,她都会带上小川。这里鱼龙混杂,谁知道琴鹤和他的党羽会不会又派人来谋害她和张羿夫妇的独子?魅羽要是个正人君子,搞不好哪天就着道儿了呢。只可惜,嘿嘿——她不无得意地想——她自己也是个阴险狡诈的主儿。想算计她可没那么容易!
  说是歌舞坊,在这种低档次的地方,姑娘们主要的营生和收入靠的还是接客。魅羽虽然不愁钱,眼前估计也没人看得中她,但她吃在这里住在这里,拿钱干活不挑剔。反正她目前的本事比在谟烬滩时还要大多了,真的需要偷偷放倒个把客人,自然不在话下。
  因此每到傍晚时分,她提着躺在摇篮里的小川站到大门口,倚着门,把摇篮放到脚旁。手里抓把瓜子儿嗑着,眼神无聊又散乱地在街上扫着。
  但凡见到成年男子走过,便从腰间抽出一条劣质红丝巾甩一下,嘴里嚼着瓜子儿含糊不清地叫道:“大帅哥,进来玩儿啊!”
  站在门另一侧的女人斜眼望她。
  “看我干啥?”
  “你新来的?”女人说,“看这样子像干了好多年的了。”
  魅羽语塞。心说我还是一品夫人呢,说出来你都不信。

  转念一想,又暗叹了口气。是啊,怎么兜兜转转,她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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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October 13, 2020

《魅羽活佛》第82章 巨人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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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巨人书店

  
  于是张羿分队一行十几个人,于第二日早上启程前往泥天军总部。这些人出行通常是骑马,只需一个白天便能到达。但这次为了照顾婴儿吃奶睡午觉,不得已带上一辆马车。这样一来,行速放缓,日夜不停地赶路,于第三日下午才到。
  总部隐藏在一座废弃的城镇里。这里的建筑都是方方正正的,互相之间挨得很近。附近的树木不多,马在路上走,扬起漫天灰尘。
  临时住处安顿好后,其他人被领着去大统领灵前磕头,魅羽则背着喂饱了的小川到街上去闲逛。虽然头天晚上一直在赶路,但她在马车里迷糊了好一会儿,所以这时候倒是精神十足。
  之前她已从蓝珺以及其他人那里了解到,五十一分队住的那些房舍都是夭兹人早些年建造使用、后来又丢弃的。魅羽闲来无事,便慢慢拼凑和脑补了有关夭兹人的一些历史。
  据说在很久以前,地狱还是老样子的时候,虽然投胎来此的众生都在受各种刑罚,但整个地狱道的自然环境却是保护得挺不错的。可不是嘛,所有人都被囚禁着。无人伐木、无人采矿,处处水流湍湍、鸟语花香。
  估摸着夭兹人就是看中了这大好的自然资源,来了后可劲儿糟蹋。雨水变得腐蚀,土地越来越贫瘠,天上阴云密布。反正糟蹋完一处再搬去另一处。最后只剩下他们自己聚居的小部分地区,例如魅羽刚来时去过的那个军事基地,还保留着地狱道原有的美景。
  此刻魅羽背着小川站在街头,望着一间间尘封的店铺。因为夭兹人身材高大,店铺的门面也都比人间要雄伟。除此之外,与人间店铺的功能结构差别不大。
  “小川,”魅羽冲背上的婴孩说,“你说我们找家店进去转转好不好?我带你一家家挨个儿走过去,你要是看到中意的,就呜两声。”
  她放开步伐走着。大部分店门都被撬开或者砸烂了。里面值钱的、有趣的东西,能被拿走的早就没了,剩下的也破烂得不成样子。然而有间铺子保存得较为完好,不知道里面卖的是什么。她正要停步,听到小川在她耳边呜呜叫。
  “真是小姨肚里的蛔虫。”
  推开沉重的大木门进去,一阵阴湿陈腐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的气温比外面要低几度。魅羽掏出火折子——这火折子还是分队里的一个妈妈送给她这个老师的,比人间常见的要小巧、明亮。
  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是一间书店。不知多少年没人进来过了,到处是厚厚的灰尘。地狱道众生本来识字就不多,这些书封面和侧面上写的又是些奇怪的字符,难怪没人来呢。
  魅羽正犹豫着要不要抽两本出来看看,背后的小川又大声叫了起来:“呜——呜——”
  “好吧,咱家小川是状元郎。”
  她拿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灯烛后,收起火折子。随后抽出一本书,抖了抖上面的灰尘,一边和小川调笑着:“事事无师自通,对不对?待会儿给小姨念念这上面写的都是啥……”
  魅羽此时已翻开了书,只看了一眼,便忘记刚刚正在说什么了。这是本图片书,而书里第一页画着的景象,是她曾亲眼见过的——漆黑的空间里,遍布着金色的亮点。这些亮点离得虽远,但又并非完全没有秩序。
  看来她在前庭地见到的景象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六道以及六道外的其他世界啊。
  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又翻到第二页:是个串着十九个山楂的冰糖葫芦。这画的不正是一共十九层的地狱吗?等她继续翻下去,是更局部的地图,上面有山、水、箭头和不认识的字符。再往后,是一堆人在挖矿,以及……
  等翻完头二十页,魅羽已经知道这本书大致讲的是什么了。她也明白夭兹人为何要处心积虑地跑来她们这个六道中的地狱道了。
  此时小川已在她背后呜呜地叫了半天了。
  “别吵,小川。你想知道讲的是什么,对吧?”扭头望向门口,街上天色已暗。“等回谷后我慢慢读给你听。现在咱们得抓紧了,太晚回去你妈要担心了。”
  ******
  等回到临时住所时,魅羽的怀里已揣了三本书。除了那本图画书外,还有一本介绍弓弩制造的,第三本竟然是用人间的文字写的。她当时无暇细看,就收了起来。
  众人聚在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饭,便步行去附近矮坡上的一座殿堂参加集会。夭兹人在地狱留下的建筑风格大都比较简易——谁都不会花心思在没打算久住的临时住宅上。这座废弃的殿堂却十分不同。
  大致说来是个椭圆形的石土建筑,但周身各处楼阁尖塔林立,设计风格相当繁复。几乎每一面墙都是弧形的,数不清的门窗外侧每个都配有一对雕花的石柱。魅羽的直觉告诉她,这座殿堂多半有一定宗教意义和功能,所以建造的时候才不敢马虎和不敬。
  看样子这次每个分队都派了不少人来。魅羽和张羿夫妇随着人流入内。小川难得被父亲抱着,肉嘟嘟的脸贴在他肩头上东张西望。
  进门后是个能容千人的厅堂,椅子沿弧形一排排被固定在地上。正前方有个高台,上面摆了张桌子。桌面上支着已故大统领的画像,点着两只蜡烛。
  高台后方的墙壁上是副巨大的彩色壁画。画里面有很多人。有巨人有矮人,各种人物喜怒哀乐不一而同。有船有飞辇,有陌生的星空和奇怪的云。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了陌岩禅房里那副有关浊降日的画,虽然画风差别很大。
  魅羽一行找地方坐好后,众人还在陆续就座。她从怀里掏出两张纸和一只细炭笔。她之前已经和张羿夫妇沟通过,确定了这次演讲的基本构思和主题,并在来时的马车里打了个稿,给张羿。
  但那时还未接触过分队外的人。此刻亲临现场,估摸着琴鹤也会出来发言,这份稿肯定要有即兴修改和补充的地方。
  不料集会还未开始,张羿突然咳嗦个不停。蓝珺从他怀里接过小川,忧虑地问:“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去弄点儿水来?”
  张羿俯在她耳边,勉强说了两句话。蓝珺的脸刷地白了,咬着嘴唇,肩膀微微颤抖。
  “怎么了,珺姐?”魅羽问。
  “一帮无耻小人!怕我丈夫出来竞选,竟然在他饭里下了药,让他说不出话来。”
  蓝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前方已有若干人回头张望。
  魅羽想了想,没吭声,只是收起了纸笔。心道你们这帮人可是自找的!本来她还担心张羿不能灵活应变,这下好了,刚好给了她机会让这帮人败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
  集会开始后,先是由大统领的中年助理上台,念了番悼词,众人起立为大统领默哀。跟着上台的是大统领的几个知己好友,年龄都已经不小了。回忆了同大统领一起并肩作战或日常生活的一些往事,众人听得潸然泪下。
  接着助理宣布,今日参加竞选下届统领的,有四个分队的队长。这当中包括第十七分队的队长琴鹤,和五十一分队的张羿。
  正如张羿先前所说,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哥这次都没露面。头两个上台发言的,一看就是被拉来充数陪跑的。照着稿子念不说,讲的尽是些我们大家要团结一致啊、英勇无畏啊之类的陈词滥调。台下的掌声也都是礼貌性的。
  轮到琴鹤上台了。魅羽两天前初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将此人想象成了一个眉目阴柔、身材皙长的小白脸。谁知今日一见,竟然是黝黑结实、动感十足的类型。个子不高,一头黑硬的短发让人想起三个月没理发的和尚。
  “十年前的今天,我还是一个在地狱中幸福生活的小孩。”
  琴鹤喜欢在台上边讲边来回走。他的嗓音有点沙哑,但一开口魅羽便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说话有煽动力的领导型人才。
  只不过在魅羽熟悉的口音里,“小孩”二字通常带着儿化音。这人的“孩”却和“还”以及“海”的发音那样,完全没有儿化音,不知是哪里的口音。
  “那时父母和我隐居在山林中。我们虽然知道外面的人在受苦、在朝不保夕,但总觉得那是别人的事,厄运是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直到有一天,当收割机来到我们那片山林……”
  台下众人听到“收割机”三字,便开始嗡嗡嗡起来。
  “对,是叫收割机,不是伐木机。因为对他们来说,砍树就像割草一样,车轮比树木还要高。那是一天傍晚,我们一家三口听到远处有动静时,就从屋里冲了出来。可转眼车轮便已到了面前。”
  琴鹤边说边仰头望,好像收割机此刻就小山一般立在他面前一样。
  “我们三人立刻逃跑,但收割机不是一辆,整片林子都在他们的掌控中。没跑多远,就被卷进了旋转的轮子里。我爸妈当场惨死,我因为人小,只受了点伤。和一堆树木挤在了一起,在机器里待了十几个时辰。最终被吐出来后,我又在林场待到天黑,才趁着夜色逃了出去。
  “那之后,我同许多丧父丧母的流浪儿一样,什么地方都去过,什么都干过——为了活下来。生命对我的全部意义,就是下一顿饭在哪里。但是那样也不差,我至少还是个自由人。”
  他说到这里,魅羽已经能大致猜出后面发生的事了。果然,就是被夭玆人捉走做了奴隶。白天采矿,晚上在巨人的猜拳饮酒中被决定每个人的生死。后来被泥天军的大统领救了出来,就像上次蓝郡等人来基地救人一样。再往后,是大统领对他多么多么好,多么信任,又顺带提了一下他立的那些战功。
  其实说到这里,魅羽对他都还不算反感,也挺同情他的遭遇,虽然有些为了煽情而夸大其词的地方让她蹙眉。然而之后说起了他如果继任之后的领导方针,才是让魅羽警惕的地方。
  “是的,我们的武器落后。在夭兹人的眼里,我们可能和松鼠一样不堪一击。但我们不能因此就害怕了、就放弃了。我们第六层有七千万个平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夭兹人的基地给淹了!
  “人间有句话:砍头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层死了,进下层就是了,有什么好怕的?说句真心话……”
  他的声调压低了,手捂着心口。“我对大统领一向敬重无比,他是比我的生父还亲、比神灵还伟大的人!可有一点我对他有保留意见的是——他太过小心谨慎了。无论是在人员的补充上,还是在对敌的策略上。我们必须到各地去宣传自己,去尽可能补充新生力量……”
  听到这里,魅羽已无心再细听了。怪不得张羿夫妇反对他,这人的主张就是让更多人去送死。
  ******
  好不容易等琴鹤讲完,台下掌声雷动,许久方歇。助理走上台来,宣布:“下面有请五十一分队的张羿队长上来讲话。”
  魅羽注意到,助理说这话的时候,琴鹤并没有从台上下去的意思。很明显,他似乎已经料到不会再有人上台来发言了。
  嘴角坏笑了一下,魅羽站起身,从座位里出来,走到台上去。“张队长今日喉咙不适,由我来代言。”
  助理和琴鹤诧异地望着她。“这位姑娘看着脸生,不知是张队长什么人?”
  魅羽心说,儿子的保姆。
  “你们不认识我不奇怪,我只是五十一队的一个小喽啰。眼下算是队长的传声筒。”
  “这……”助理明显是站在琴鹤一边的,“我们泥天军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魅羽点点头。“那我看不如先调查一下,张队长为何会突然说不出话来。”
  “调查自然是要调查的,”琴鹤义正言辞地说,“不过我们不妨给这位姑娘一个机会,看看她有什么要说的。”
  助理和琴鹤走下台后,魅羽冲众人道:“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夭兹人来地狱道,对他们自己有何好处?”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像是没人料到她会说起这个。
  “如果没人答得上来的话,我就再问大家一个问题。那些飞船没有翅膀,为何能在空中飞?”
  依旧是一片静默。
  魅羽从怀中掏出刚获得的那本图画书,冲众人扬了扬。“这本夭兹人的书上,有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是同一个答案。我们都知道,任何有重量的东西都会往地下掉。可偏偏有那么一种矿物,天生想要往天上飞。我不知那叫什么名字,姑且称之为‘反重物’吧。
  “目前我们能见到的那些飞船,基本都是装了这种矿物在里面。这种矿物的作用能被磁铁屏蔽,所以起飞降落靠的是磁箱的调控。我不敢说这种矿物在六道其他地方没有,但至少据目前探测到的情况来说,属我们地狱道的地下含量最为丰富。”
  说到这里,她暼了一眼坐在台下前排的琴鹤。“因此,才会有大量平民被捉去采矿。夭兹人之所以要毛遂自荐来管理地狱,为的就是这种资源。”
  台下众人听了,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魅羽等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而这件事我们五十一队是怎么知道的呢?是读了夭兹人自己写的书。”
  她抬臂指向大门口。“这个镇上的书店里,就有大量的夭兹人著作。可惜的是,没人愿意去花时间破解他们的语言,了解他们的文化历史。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的民众虽然多,但不代表就可以去送死。每个生命都应当被珍惜,即使是活在地狱里的生命。”
  台下听众又沉默了。但这次的沉默和上次的不同,不是茫然而是在思索。
  跟着有人在人群里问:“地狱里的十八世为何要珍惜?早死早超生不好吗?”
  “只要活着,就是修行。”
  魅羽口中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这句话他并没有说过,但却是他“教”她的。言传身教,并不是所有的教育都要付诸语言。
  “其实不止是地狱,其他道甚至天界里,最终都免不了一死。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是要不断追求智慧,不断抛弃昔日的无知和‘无明’。在逐渐认清世界本源的同时,也找回自己的本心。
  “我们今日生活在地狱,是因为自己往昔的愚蠢和过失。如果没有珍惜地狱里的光阴,在修为和认知上毫无境进,那就是白受了这些罪。即使下世投胎天道享福,也有可能再犯昔日的错误,永世在六道中打滚。”
  魅羽一边说着,一边暗自奇怪。她的这些论调有的是计划好的,有的却是突然福至归灵。
  “地藏王菩萨为何要来地狱,发誓不度尽最后一个众生、誓不成佛?我想不仅仅是为了减轻众生的痛苦,他更希望众生能在逆境中开悟吧。”
  “扯远了吧!”坐在琴鹤身边的一个人叫道,“还是说说我们泥天军应当如何应敌吧。”
  魅羽朝琴鹤那边瞅了一眼。“正如琴鹤队长先前所说,我们目前在夭兹人眼中就和松鼠一样脆弱。但这些松鼠们如果了解了夭兹人的弱点,懂得如何更好地去武装自己,那它们也可以变成豺狼。”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第二本书,语调也变得严厉起来。“我们虽然也能制造一些简单的钢管弓弩,但比起夭兹人的,威力要差太多。我们要通过学习,在武器制造上同他们齐平。同时拥有自己的飞行物,和他们平分制空权。可以是简陋的飞船飞艇,也可以是装着反重矿物的单人飞翼。”
  “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琴鹤身边的人又说。
  魅羽遥遥望了一眼蓝珺怀里抱着的小川。婴儿那对明亮的大眼睛也在望向她。
  “这自然不是一代两代人能完成的事。但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我们的子孙总有成功的一天。而这种坚持需要我们重视知识的积累和传承,重视对后代的教育。至于目前的应敌之策……”
  她又望了一眼张羿夫妇。“首要的,自然是选一个新的领袖。他会继承大统领的位置,但在职责上可以稍作改进。”
  下面的话是魅羽擅做主张,她希望夫妇俩能认同。当然,这些话也并非她凭空臆想,而是之前在修罗军中作战得来的观察。
  “我不想批评前大统领,但泥天军的各个分队之前基本算独立作战。为了隐蔽性我们不得不分散在各处,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保持密切的联系,一同谋划、互相配合。
  “今后每个分队有什么作战计划,都可以提前汇报总部。诸位只需想象一下,当你们身陷重围、弹尽粮绝的时候,看到远方来了自己人的救兵,那是种多么美妙的体验。”
  此时台下已有多个资深的老人在点头。身陷重围、弹尽粮绝,估计他们都曾经历过。
  “张羿队长的能力和业绩大家也是了解的,不用我多说。我从认识他起,他就在一刻不停地为泥天军做谋划。只不过原先一直孤掌难鸣。大家究竟愿意选哪条路、愿意在自己的余生跟随一个什么样的领袖,也不需要我多说。”
  言毕,魅羽果然立刻走下台。作为一个擅长言辞的人,她不仅知道该何时开口,更知道在何时结束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
  接下来,在场的众人每人收到一组刻着号码的四块木片。在大家离开会场的时候,依次将其中一个木片扔进一个功德箱中。
  回到临时住所后,魅羽洗漱完毕,正要歇下,却见蓝珺抱着小川进来。小川一见魅羽,就伸出胳膊。
  “好像小川要跟你睡呢,”蓝珺笑着说。
  魅羽也笑了,把婴儿接过来。“张大哥的嗓子怎么样了?”
  “好多了,能小声说话了。另外,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没白让你费心!”
  “哦?那太好了!看来大家的眼睛还是雪亮的嘛。”魅羽的眼睛笑成了两条缝。
  “我倒觉得啊,该让丫头你去当这个大统领。”蓝珺推了一下魅羽的肩膀。“保证一个个都乖乖听话。”
  “珺姐说笑了,我就是嘴皮子厉害。真把重任交给我,两天就撂担子了。”
  又低头望着怀里的小川,逗他说:“咱们小川将来想做什么呢?去做玉皇大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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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October 11, 2020

《魅羽活佛》第81章 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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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小川

  
  魅羽睁开眼睛后,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身在何处、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她右肩的伤口应该是被人上了药,又包扎过了。除此之外没有大的伤,只是极度的疲倦和饥饿,也不知昏睡了多久。
  她还记得昏迷前那全力的一击,当时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块骨头也跟着那六盏灯一齐哗啦啦地散架了。那些骑马的都是什么人?应当是他们把自己从湖中捞出来的吧。
  此刻她像是躺在一个大屋一角的地上,身下铺着厚厚的垫子。屋顶特别平,不过看着很破旧,满眼是一道道水渍干了的暗黄色痕迹。左边的墙上有扇大四方的窗户,不是纸糊的,而是一整片像冰或者琉璃那种坚硬透明的东西。窗外是阴天。
  其他两面围着帘子,看不到这屋子有多大、还有谁。不过耳朵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人的低语。似乎有不少人待在附近。身边的地上有一叠被褥和碎布、两个水瓶、一个小板凳,还有几个装着黑馍馍、玉米和其他物品的篮子。最大的一个篮子里是空的,像是个婴儿的摇篮。
  帘子的一边被人掀开一条缝,有双眼睛望了进来,又消失了。接着听到帘子外有人喊:“把饭送过来吧!”
  随后帘子被扯开,现出一身粗布衣服的中年妇女。魅羽认出,便是那日在马背上驮她的那个结实的女人。仍似那日所见,穿着裤装,没有在外面套裙子或者长袍。此刻她的怀里还抱着个婴儿,裹在襁褓中,看样子也就一两个月大。
  “你怎么样?”女人问,抱着婴儿在小凳上坐下。许是凳子太低,怕婴儿不舒服,便放到一旁的摇篮里。
  “我叫蓝珺,”她又说,一边从旁边一个篮子里掏出件针线活。“你别处来的吧?你救了我们大家的命。”
  “我……”魅羽张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正常来讲,她应该问,她是在哪里。可她知道这是地狱,问题是蓝珺知道吗?能当着一个人的面问她——知道你是在地狱里生活吗?
  “你们不也救了我的命吗?”魅羽说着,试着动了下手臂。虽然还有些酸痛,但也并非毫无力气,便支撑着坐了起来。蓝珺见状,将一旁的被褥推过来,靠在魅羽背上。
  “这才第六层,”蓝珺说着,手上针线不停,“还有十几层要爬呢。有时候想想,早死早超生。也不知自己前世都做了什么恶。就这辈子来说,反正我身边认识的这些人,都挺好的。”
  魅羽不解地望着她。“还要爬……十几层,什么意思?”
  蓝珺停下手中的活,打量着她。“你是外道来的?这里的人都要从第一层开始爬起,死了就去下一层。一直爬完十八层,才能再入轮回。”
  啊?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对前面几层有记忆吗?”
  蓝珺摇摇头,继续缝手中的婴儿肚兜。“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事实究竟是不是这样,谁也不能确定。”
  魅羽低头想了会儿。“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会有很多人选择自杀?”
  “自杀没用。说是在哪层自杀了的,再生就得把那层重新爬一遍。”
  真够狠的,魅羽心道。这个六道当初都是什么人设计的?这个人或者神,又有什么权利替其他所有的生灵来定规矩?
  “那些巨人又是什么人?”她问。
  “我们管他们叫夭兹人。是从六道之外、别的什么世界来的。”
  魅羽闻言,想起自己在前庭地掌舵时,有一刻似乎看到有好多个六道在漆黑的空间里。
  “这些外面的人随意来六道杀人,天庭也不管吗?”
  “据说好多年前,地狱就和传说中的一样,什么拔舌头、上刀山之类的。后来有一部分神佛不满,说这种单一重复的折磨一点正面意义也没有,并不能帮助众生弃恶扬善,给他们改正错误的机会。刚巧那时候,有位佛陀介绍了夭兹人进来。”
  魅羽皱眉。“知道是哪位佛陀吗?”
  “好像是释迦佛祖的一个徒弟,叫……什么叶。”
  “摩诃迦叶尊者?”
  蓝珺耸了耸肩。“总之,这些外来的夭兹人提议,由他们来对地狱的人施加刑罚。废除简单被动的受苦,制造环境让众生的精神意志从中得到锻炼啊、净化啊、什么的。”
  魅羽冷笑了一声。这些夭兹人吃饱了撑的,自己没事做了吗?他们肯定也能从中获得好处。或者暂时没有好处,但有大阴谋等在后面。
  当然,天庭许他们进来,搞不好也收了他们什么好处呢。
  ******
  这时有人递了碗粥进来。魅羽一边喝粥,一边打量着摇篮中的婴儿。大额头,圆鼓的腮帮,和他母亲一样明亮的眼睛。露在襁褓外面的手臂和莲藕一样,一轱辘一轱辘的。此刻正把右手的大拇指放在口中,津津有味地吮吸着。时不时望一眼自己的母亲,又望一眼她这个陌生人。
  “你儿子真可爱,多大了?”
  “快满月了,”蓝珺的声音有些不自然,“本来还有两个。”
  本来还有两个……魅羽想起花园里那些孩子,心被猛地揪了一下。前些日子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那个。现在却发现,她的痛苦和很多人的经历比起来微不足道。
  “我是来找阎王殿的,”她岔开话题,“珺姐你知道在哪儿吗?”
  “阎王殿倒是不难找,但你得等。同我们一样,阎王殿也是在不断换层,不过每层只待一个月。目前应该是在第一层上。”
  也就是说还有四五个月,魅羽想,这倒也算好了。总强过一直在别的层上,那她还真不知该怎么过去。
  这时,一直乖乖躺在摇篮里的小娃突然哼哼起来。
  “不是饿了就是尿了,”蓝珺放下针线活,抱起儿子,果见屁股后湿了一大片。从旁边的一摞碎布里拿出一块,正要换尿布,却听外面有人喊道:“珺姐,珺姐,你快过来一下。”
  蓝珺将孩子放回摇篮,站起身来向外走。魅羽灵机一动,叫住她。“不如我帮他换尿布吧。”
  蓝珺扭头看了看。“这,你的伤……”
  “我没事了,”魅羽昧心地说,“我最喜欢小孩子了。”
  “那就麻烦你了,”蓝珺说完,匆忙赶了出去。
  魅羽从坐姿改为跪,伸出双臂到婴儿腋下,将他笨拙地从摇篮中提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摸小婴儿呢,之前的生活环境中压根儿就没有接触婴儿的机会。印象中他们都很闹、很缠人。
  真软呀!她的双手感受着那团热乎的肉,鼻子里闻到尿和奶香混合的味道。将婴儿平放到自己刚才躺过的褥子上,除下脏湿的尿布,扔到一旁。婴儿因为刚出生不久,两条腿还是像青蛙一样蜷着的。
  想了想,又将他翻了个个儿,脸朝下。婴儿一边吸着手指,一边奋力地想抬起头。但脖颈还没有足够的力气,试了几次也没抬起来。
  魅羽不理他,嘴里只是念道:“先擦干净,再绑新的。没擦干净就绑,会不舒服对不对?”
  同时仔细观察婴儿光光白白的屁股——什么都没有。别说三瓣莲花了,便是一颗小痣都找不着。
  心里一边叹息,一边暗骂自己:想什么呢?哪儿有这么巧的事,遇见的第一个小孩就刚好是自己要寻的人?再说了,陌岩就算转世也该去天界,他又没做什么坏事儿……
  将干净尿布歪歪扭扭地绑好后,她把婴儿重新放回摇篮。婴儿那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让她突然有些慌张,仿佛自己的小心思都被看穿了一样。
  还好这时蓝珺回来了。“小川,你该午睡了。”
  抱起婴儿,又冲魅羽说:“大妹子,你也休息吧。”说完,走了出去。
  ******
  蓝珺的丈夫张羿,是第五十一分队的负责人。整个组织的名字叫泥天军。“泥天”,谐音“逆天”,意指不甘于命运、奋起抗争。
  这些人大部分是第六层地狱的平民。有些是因为生活艰苦,活不下去了。有的是亲人被害,前来报仇的。还有的是像张羿蓝珺夫妇这样,因怜悯苦难的大众才加入的。
  当然,有抗争就有代价。泥天军虽然分队编号已排到七十多了,但目前还剩下的分队只有二十多个。有的降了敌,有的无疾而终地散掉了,大多数则是被敌人剿灭的。
  五十一分队目前聚居在一座巨大的三层楼里。二楼和三楼原本是两个大厅堂,目前是所有人的睡房。每人或者每对夫妇有张小床,相互之间用帘子隔开。一楼则是一间间的屋子,用作厨房、盥洗室、会议室、储物间,等。
  魅羽所在的这个角落原本是给小川喂奶换尿布用的,所以没有床。她清醒后的当天晚上,蓝珺指挥人搬了张床进来。
  第二天白天她去附近逛了下。这是个山谷,他们目前居住的三层楼是很多个大型房舍之一。其他的房舍基本都废弃了,里面无法住人,因为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巨型物件和摆设。比如长长弯弯的管道、蒸馒头用的大锅放大了几十倍、火炉、烟囱、罗盘齿轮等机械。
  有几间小屋子倒是被利用了起来。魅羽伸头往里瞅了瞅,都是男人,干的是些木匠、铁匠之类的活儿,像是制造普通□□和那种厉害□□的地方。
  队里的大部分人白天要去附近的农田干活。张羿夫妇俩也都很忙。张羿要么不知外出去了何处,要么一天到晚关着门在和人开会。蓝珺则总领妇女们的后勤事务。除了定时回来给小川喂奶,其余时候常常见不到人影。
  小川原本是由几个自己也有孩子的妇女帮着带的。魅羽来了后,反正闲着没事,便慢慢地接过了带小川的任务。当然,这也是因为,用蓝珺的话来说,“小川特别喜欢这个小姨。”原先被其他妇女带的时候,想妈妈了或者饿了还会哭两声。自从由魅羽接手后,便很少听到他的哭声了。
  都说小孩难带,怎么个难法了?魅羽合计,难不成这穷人的孩子当家早,地狱的儿童发育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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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在上午,魅羽会拿条大方巾把小川绑在背上,到附近去转悠。每次经过那些奇怪的巨型房舍门口,她就会想,若是陌岩此刻也在这里,他一定会努力搞清楚这些屋舍和器械原先都是做啥用的。他对这些东西向来很感兴趣,比如之前在前庭地的飞船上。
  有时候走着走着,头顶上空会有巨型飞船经过。不同于她在基地花园里见过的小船,路过这里的要长很多、大很多。两侧通常有一些圆筒,尾部带着黑色蜂窝状的东西。船飞得很慢,噪音也不大,是种低沉的嗡鸣声。然而每次经过魅羽的头顶,都让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那些飞船看不到我们吗?”她有次这么问蓝珺。
  “看不到,”蓝珺说着,眼睛里闪过崇敬和感激的光辉。“是地藏王菩萨给地狱道施的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可怜的众生。凡是从高空中往下看,都看不到人类的痕迹。得贴近地面搜索才行。”
  地藏王?魅羽想了想,就是那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菩萨?怪不得之前从天洞来地狱的时候,在飞船上见到的地貌和人间差不多。估计自己看到的大多是幻象吧?
  总之,每日上午的出行,魅羽最终会带小川来到一个隐蔽的小山坡。在草地上铺一张大油布,自己先坐下,再把小川放到一旁躺着。油布是出门必备的东西,因为这一代的雨可不同于人间,会腐蚀肌肤。而天永远是阴的,也看不出何时便会突然降雨。
  同时因为缺少日晒,庄稼地的收成普遍很低。庄稼上要铺一层透明的油布来挡雨,灌溉和饮用的水则是从很深的地下河里运上来的,费时费力。总之,这里的人生存得极为不易。
  在油布上坐好后,魅羽便从怀里掏出那本灵宝心法,开始研究。起先她只是自己默读,后来见小川把嘴里的拇指抽出来,嘟着小嘴冲她喊:“呜——呜——”
  “这、这什么意思?”她不解地望着他,“呜呜,代表什么?”
  “呜!——呜!——”声音更大了。
  魅羽嫌他吵,就开始大声地念了起来。结果她一念,他就安静了,又重把拇指塞进嘴里。
  “哦,看来你挺喜欢读书的嘛。”她伸手过去捏了一下他的脸蛋。“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状元。”
  说到这里,想起了小川将来可能有的前途,暗叹了口气。在地狱里怎么读书?就算读得好,又能做什么?终极成就是给阎王做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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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午,照惯例小川要睡午觉。结果魅羽发现其他的孩子太吵了,跑来跑去又喊又叫,似乎精力无处发泄。他们的母亲有时会呵斥一两句,可也没多大用。想起上午给小川读书的事,灵机一动,便决定把小孩们都召集起来,教他们读书识字。
  “读书?”一个妈妈问道,“读书有什么用?能活下去就不错了。等他们再大大,就该下地干活了。”
  魅羽回想着陌岩是这么跟他们几个徒弟说的:“书到今生读已迟,这句话的意思很多人并不理解。我们在轮回的时候,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前世的钱财、记忆和知识,都带不到下世,而我们做过的善业恶业,会一世世积累下去。
  “然而很多人并不了解的是,智慧也是可以积累的。为何有些人天生愚钝,有的一点就透;有的被称作文曲星下凡,还有的擅长乐器……智慧、修为,这些都是可以隔世积累的。也正因此,才有了成佛悟道的可能。”
  “哦,”妈妈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就是说,读书是为了下辈子好,是吧?那赶紧学吧。”
  于是魅羽待小川睡着后,便把六七个小孩集中在过道里,席地而坐,开始了她的为师生涯。没过几天,她就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刚才说的什么都听见了吗?”她张牙舞爪地说,“不,肯定没听见!耳朵就是通风大漏斗,心里想着的都是捉蛐蛐儿、挖泥鳅了,是不是……跟你们说,老师我可没多大耐心。今天谁再把士兵写成土兵,把自己写成自已,晚上饭都没得吃,听见了吗?”
  一边吼,一边心里想,她的声音比这些小屁孩吵闹的声音要大多了。小川估计一早被她吵醒了。
  打发走了小屁孩们,她回角落里找小川。对方在摇篮里睁着大眼睛,悠闲地吸着手指,听她尖着嗓子抱怨:“得是失心疯或者自虐狂,才会想到选择老师这个职业,对不对?驯兽,都比这容易。挖煤,都比这轻松。挑大粪,都比这心情愉快。”
  小川把拇指从嘴里取出来,冲她叫:“呜——呜——”
  “你整天呜呜呜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同意我说的,对不对?”
  魅羽望着他,想着自己还有几个月就要离开,估计永远也搞不懂小川到底想跟她说啥了。心里有些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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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通常在晚饭后,蓝珺便把小川抱走了。不过有那么几个晚上,魅羽会主动提出来,让小川留在她那里睡。
  这时蓝珺的脸就会微微泛红,冲她说:“还真把你当保姆用了。”
  “没事,这孩子乖着呢。”魅羽心想,说不定蓝珺以后还能给小川再生个弟弟妹妹。
  床是挨着墙放的。小川睡里面,不用担心会掉到地下。由于这一间大屋里住了好多人,夜里安静下来后,什么声音都有。打呼噜的、磨牙的、说梦话的、睡不着翻来覆去的……魅羽是练过武又有修为的人,经常给搞得睡睡醒醒、醒醒睡睡。
  然而小川在身边的那些夜里,她反而睡得很踏实。偶尔在半夜醒来,会看到他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屋顶,或者侧身盯着她看。这时她便会忆起蓝珺先前和她说过的话。
  真的对前世的事没有印象吗?又或者在幼年时还有记忆,只不过长大了反而忘了呢?无论如何,这么点儿的小孩是不会记住此刻发生的事了。等小川长大后,早就忘了还有过她这么一个“小姨”。
  “小川,你爸妈都是好人,”她悄声对他说,“自然会保护好你的。不过等你大了,记得要找机会读书哦。”
  “呜——”
  “小姨不能永远留在这儿,小姨得去找一个人。那人也是个小孩儿,可能和你差不多大吧。先说下,小姨对他肯定要比对你好的。”
  说罢,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平视着屋顶,似乎看到了海一样的六道众生。
  “因为他是个霸道的小孩。他要是知道小姨对别的小孩同样好,会发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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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大约过了一个来月。这天中午,魅羽背着小川从外面回来,发现角落小屋里等着她的不只是蓝珺,还有统共没见过几次面的张羿。
  张翌身材高壮,原本也应该是个比较美的男子。可估计是太过操劳的缘故,三十好几便白了一半头发,面上也尽是沧桑。
  “我俩得出趟远门,”蓝珺接过小川,神色黯淡地对魅羽说,“大统领过世了。”
  哦?魅羽吸了口气。她曾多次听蓝珺提起过泥天军的这个创始人,是个特别有胆识、有才华、又心忧天下的老人。她夫妇俩就是因为受了此人的感染,才一心加入泥天军的。尤其是张羿,简直是把老人当父亲看的。现在老人过世,他们夫妇自然要去送一程。
  而小川还在吃奶的阶段,所以也得跟着去。
  “我也跟你们去吧,”魅羽说,“反正闲着也没事。”
  “那就多麻烦你了,”蓝珺的脸色舒展了一些。带着个小孩去灵堂,毕竟诸多不便。
  魅羽见张羿依然皱着眉,一脸忧虑,忍不住问他:“张大哥,还出了什么事吗?”
  张羿叹了口气。“大统领走得急,也没指定谁来继任。本来有两个分队领袖,都算得上众望所归的人选。偏偏出了个叫琴鹤的年轻人,近几年立了点儿功,又认了大统领做干爹。现在他要高调接任大统领的位子,不少人都支持他。”
  魅羽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张羿没说话,蓝珺替他说了:“心术不正!你到时一见他就知道了,满嘴天花乱坠的。偏偏有些人还就吃他这一套。把整个泥天军交给他带,就完蛋了。”
  “那要怎么样阻止他?”魅羽严肃地问。
  “现在继任的事都还没定,”张羿说,“这次去,送完大统领后,要开个集会。各分队首领向来是民众投票选出来的,所以照惯例,这次大家也决定投票。只是,我前几天去问了那两位老大哥的意思,他俩都不想公开和琴鹤作对。”
  “那你去竞选啊,”魅羽说。
  蓝珺笑了。“他?老实干活就行,那张笨嘴可斗不过琴鹤这种人。”
  魅羽也笑了。“不怕,我来写稿就是了。不是吹牛,修为比我高的人到处都是。但说起伶牙俐齿,此生,还没怎么碰上过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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