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30, 2022

《魅羽活佛》第294章 荣誉老鼠

 “啥?”小羽和谦宝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问你话的难道不是人?”

陌岩回想着那晚的情形。雷雨骤歇,星月被遮在云层后方,天钟寺的户外只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他行走的小道隐蔽幽暗,声音是从一棵矮树上传来的。费了不少眼力才辨清树枝间垂下的一件僧袍,空荡荡自然是没套着人。

然而僧袍领口处支着顶僧帽,帽檐下露出张小脸,有碗口般大。尖长的嘴巴周围长着细细的胡须,两只小眼睛期待地望着陌岩,像是很紧张他的回答。头下方的小手上还捧着一大片蘑菇。哦,不是蘑菇,是野生灵芝,这是送给陌岩的礼物吗?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陌岩望着对面墙上晃动的光影,对身边的两个小听众说,“那叫‘讨封’。有些灵性高的动物比如狐狸啊、黄鼠狼什么的,修行到一定阶段会尽量将自己扮成人样,询问路人它长得是否像人。如果得到肯定的回答,它的修为便会晋升到下一阶段。被否定,可能之前多少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啊?”谦宝叹道,“这也太不公平了。”

“确实不公平,动物若想修道比人要艰难得多,需要经历漫长的年月,做很多善事。有句话叫‘人身难得,中土难生,大道难闻’。能生而为人并有机会接触正法,当好好珍惜,不要随意将一生耗费在无意义的事上。”这最后一句话,乃是当年浮潭长老在陌岩拜师时说给他听的。

“那陌老师怎么回答的?”小羽问。

“我说,像人。直觉告诉我这个答案对它很重要,也是因为我不认为人比其他动物要高尚多少。虽说在这六道中,人、天、修罗属于三善道,地狱、恶鬼、畜生为三恶道,然而世间绝大多数伤天害理之事,是人,而不是动物做下的。”

陌岩答过了鼠精的问题便继续朝客房的方向行去。时候已不早了,他明天还要赶路,如果起晚了就无法在天黑前出山,他可不想在山里再住一宿。

“我会报答你的……”尖细的声音在他背后颤抖地说。

当下回客房一觉睡到天亮,也不理会僧人们何时归来的。天亮后陌岩收拾好简单的行装,找知客僧道别时,想起还未拜见本寺方丈。

“方丈他老人家一直在闭关,”知客僧面带忧虑地说。

陌岩没再多问,出了寺院沿山路上行。天色尚早,日头被挡在山后,然而反射光足以将谷中的黑暗与阴霾驱散。应当说,整片山谷被僧人们打理得不错,南面能接触日光的区域种着庄稼和果树,北面是个小池塘。中央地带远看像个花园,而陌岩现已知晓那是僧人们的墓地。

然而天钟呢?昨晚响彻山谷的天钟在何处?

正琢磨,前方山路上迎面走来三个僧人,看装扮还是武僧。打头那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眉骨突出,目光锐利,天青色僧袍难掩身躯的健硕,手里握着根明晃晃的禅杖。后方二人要年轻些,执棍。

这三人见到陌岩后先是放缓了脚步,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过后便不再理他,在狭窄的山路上还主动走了外侧,同陌岩擦肩而过。

“是来打架的,”小羽语气肯定地说,“见你长得比天钟寺的僧人们漂亮,不是一伙的,所以放过你。”

对这种说法,陌岩不好作评论。窗外夜空中的闪电与雷声在渐渐远去,风也弱了,雨下得细密又均匀,正是入睡的好时机。谦宝几分钟前便在同沉重的眼皮做斗争,此刻已靠着墙睡着。陌岩将他平放到妞妞身侧,盖好被子。

“别呀,”小羽不无惊慌地说,“正讲到紧要关头。”

总是很难拒绝这小丫头的要求。“那就再讲一刻钟。我只在天钟寺住了一个晚上,谈不上同他们有什么感情,但显然这三人来者不善,要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就这么走掉,我做不到。于是等那三人下到谷中,我也跟着原路返回。”

******

陌岩回到天钟寺,见僧众们跪在大雄宝殿门口的空地上。正前方立着那三位来客,当中一人像是在数数。

“呵呵,哈哈哈,”手拿禅杖的中年武僧苦笑道,“我真是服了!每年天钟响时,你们当中最坏的那个就要归西,还以为数目会越来越少?这马上又补齐了一个,真是神速啊。”

执棍的同伴之一听到这里嗤笑一声,歪头冲中年僧小声道:“鼠类的繁殖能力,师兄又不是不知道?”

不知为何,与鼠类毫无关联的陌岩听到这话,心里像被刺了一下。补齐一个?哦,估计昨晚讨封成功的那只鼠已变为人样,加入到僧人们的队伍中。扫了眼地上跪的那些穿同款棕色僧袍的僧人们,也看不出谁是新来那个。

“皓坎呢?怎么躲着不出来?”中年僧又问。

“回长老们,方丈他老人家还在闭关。”

哦,原来方丈的名字叫皓坎。陌岩知古时老鼠也称为“坎精”,不知那个“皓”字又作何解释。

“那就替我转告他,经我弥勒院方丈与六大执事商议,行瘟会将提前于下月十五日举办。”

“什么?”下方跪着的僧人们慌了,“说好了还有五个月的,日子十年前就定下了。我们方丈目前还不能——”

“少啰嗦!”禅杖在地上一顿,发出清脆的叮声,绕山谷久久不绝。“若非我们明诚祖师开恩,现在哪会有你们这帮鼠辈在这里聒噪?下月十五日,记清楚了?缺席的算自动退考。”

那三人转身要离开,见陌岩挡在前方,冲他轻喝:“让开!”

“这世间的道路,”陌岩话中有话地说,“不是只给某个人行的。堵着路,非不让别人走,很讨厌是吧?”

十七岁的陌岩还未开始修习内功,更不用说法术了,然而拳王的气场摆在那里。三个武僧迟疑地互望一眼,大概平日顶着弥勒院的名头横行惯了,还未遇上过正面挑衅的。

“你哪儿来的?别不识好歹。”执棍一人说道,同时抬起手中的木棍,倒不是要打陌岩,看样子是想将他拨拉开。

陌岩伸手抓住他的棍子,先是向外一拧。由于对方手劲儿不如他,握着棍子的手便有些松了。陌岩再顺势超前一送,一棍杵在那人腹部,那人登时痛得弯下腰。

另一执棍同伴见状大怒,抡起棍子朝陌岩头顶砸来。陌岩见棍势凶猛,不敢用手接,抬腿一个上旋踢,正中棍子中央,能听到咔嚓的木头碎裂声,虽然还未断成两截。

陌岩腿刚落地,便觉一股劲风袭面,是中年僧的禅杖。此人显然是有修为的,这支禅杖由真气护着,如注入了高压电一般,直觉告诉陌岩他决不能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去触碰。

“小羽,考考你,这时候我应该怎么做?禅杖是平直朝我心口击来的。”

“不能碰禅杖……”小羽边想边说,“首先要躲开禅杖的袭击,可以向侧面闪,也可以趴下。然而只躲是不行的,最好这个躲避的动作也能为反击做准备。”

不错,陌岩心道,就算想不出合适的反击之策,能有这种思路也是值得肯定的。

“嗯,”小羽伸手比划了两下,“敌人刺出禅杖时必有一条腿前迈,我看最好的办法是转身弯腰,一手扶地,同时甩腿后踢敌人下盘。”

陌岩惊得一时合不拢嘴。小羽描述的乃是搏击界有名的“卡波耶拉踢”,被公认最有威力的几种腿法之一。然而小羽将这种踢法用在这里并非只出于力量的考虑,还能同时兼顾躲避敌人的袭击。

是的,这正是陌岩当年用来反击的招数,可那时的他已打过数不清的大小拳赛,是经验与悟性糅合一体的产物。小羽学武这才两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正经和人打过架就能想出这种对策。看来那天上门捣乱的小混混说她是战神转世,恰当得很。

“那这些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问。

三个弥勒院来的武僧灰头土脸地离开后,众僧将陌岩请进方丈禅院,同时派人去方丈闭关的山洞里请他老人家出山。

“我们的身份,想必小长老也清楚了,”监寺长老六十来岁的样子,右眼下方长着颗大黑痣。“说来惭愧,大约一百多年前,我家晧坎长老是弥勒院的一只家鼠。那时弥勒院的方丈是明诚长老,曾获天庭赏赐的仙丹一枚,被、被那个……”

显然,是被这只家鼠给偷吃了。

“事发后,晧坎长老被捉了起来。弥勒院的僧人们知道此事后都很气愤,有人说只要明诚长老吃掉我家晧坎长老,便同吃掉仙丹一般无二,被明诚长老驳斥了。他老人家说,学佛的目的不是为了神通或长生不老,这些都是有生有灭的世间法。如果不能看破生死、得失,如果对六道众生不能一视同仁地起慈悲心,那神通再大也只是入了魔道。”

“说得真好!”小羽忍不住叫道,“比那三个仗势欺人的后辈强多了。”

陌岩点头,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晧坎吃了仙丹后,已能说人话。当下痛哭流涕地发誓,不仅他自己要痛改前非,不再偷吃人的东西,还会教育更多的同类改掉恶习,一同修真。

“这就没道理了,”小羽插嘴道,“老鼠吃东西也是为了活命,不存在善恶的问题。”

“这我同意,”陌岩说。

于是晧坎被放逐到了这座山谷,在这一百多年来,晧坎不断收留流窜到谷中的老鼠,教他们修行,让他们自己种粮食养活自己。明诚长老圆寂后,弥勒院的后续长老们见这帮鼠精慢慢成了气候,担心他们走上邪路,就在谷中设了看不见的天钟禁制。每年清明这一天夜里天钟响时,谷中恶业最重的鼠精便会倒毙,以此来敦促众僧们的修行。

那这个行瘟会又是怎么回事?长老们并不希望将天钟寺的僧众们永远禁锢下去。事实上,受弥勒院管制的兽类修行群体也不止天钟寺这一家。每十年举办一次行瘟会,由这些群体各派代表一名来参加考试,考过了,整群便可获得自由。

“人有三魂七魄,”监寺长老对陌岩说,“化为人形,只是有了人的七魄。我们鼠类原本只有一魂,方丈他老人家修了百年,才修成两魂,考试则要三魂才能通过。目前他老人家闭关,就是指望着再过几个月能修好这第三魂。照理说还有五个月的时间,谁知那帮人非要提前到下个月。”

眼瞅着修三魂无望,僧人们便将方丈请出了关,商议对策。方丈是个一身雪白——白发白肤白眼珠的老人,怪不得叫晧坎,“皓”便有白色的意思。

方丈先是感谢陌岩仗义相助。陌岩问他接下来这场考试怎么办,方丈叹了口气,说:“都是天意,再等十年便是。只是不知我还有没有十年的寿命。”

说到这里,陌岩看了下表,“真的很晚了,明晚接着讲。”

站起身将自己的被褥移到上铺,被小羽一把拉住胳膊。“至少得再讲一样重要的内容。”

“我替他们去考试了,”陌岩说,就像那次替万载哥同闫虬拳赛一样。“我入了天钟寺的名册,由于身份还在瑰泉寺,算是天钟寺的荣誉僧人。”

“荣誉老鼠,”小羽嘀咕了一句。

陌岩不理她,蹭蹭两下上了床,躺好。照顾小孩这一天下来真是比什么都累。

迷迷糊糊就快睡着的时候,察觉到床边有异动。睁眼,见黑夜中眨着两只毫无困意的眼睛。

“你看我像人吗?”

“去你个小丫头!”想忍住笑,但没成功。

******

陌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三个小孩已经在院子里玩了。他换了身衣服来到阳台上,见小羽在指导妞妞打沙包,谦宝贴着墙练倒立。

看了一会儿,打算去厨房做早餐,却发觉头顶天空中有异样。先是有一列飞机出现在西边的天穹,不是由远及近飞来的,是从看不见的超高空降到视野刚好能及的范围内。也就是说,这些飞机是可以做虚空飞行的。此刻这支飞行小队正朝东南方飞行,从地面看移动速度缓慢,但陌岩知道在那种高度之上,速度是相当惊人的。

片刻后,飞机最先出现的地方又降下一艘燃烧着的飞行战舰。形状像只陀螺,比陀螺还要扁平些,底部有多个枪炮和飞机出口。单是从陀螺最外围的边缘上那些层叠的窗户来判断,战舰的厚度至少有十层楼那么高。

战舰靠南的那侧被熊熊烈火烧了个缺口出来,不断有大小不一的碎片从缺口处坠落。因为离得远倒是不会对白鹅甸造成威胁,然而陌岩周边的街道上照规定响起了防空警报。路人们还算镇定,有的指着天空三三两两地交谈,还有的急忙往家赶。

这是谁在跟谁交火呢?陌岩困惑地想,这两日都忙着带孩子去了,也没关注报纸上的新闻。谦宝家不是有电视吗?待会儿打开看看。然而从常识判断,曾经侵略过陌岩家乡的敌人报应不爽,这次是被别人侵略了。而既然把空战打到地面上,保卫家园的这支部队定然落了下风。

低头查看院子里的孩子们,反应还不慢。谦宝已回屋取来他的玩具枪,抱着枪挡在妞妞身前,小羽则扛着火箭筒朝天瞄准。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燃烧着的飞舰在远方地平线降落,飞行小队也消失不见了。白鹅甸警报取消,市民生活恢复正常。

吃过早饭,陌岩打开电视正在换台找新闻,听到有人敲院门。他关上电视走去开门的这会儿功夫,小羽已经跑到二楼阳台上观望来客,而谦宝则抱着他的枪紧随陌岩其后。

站在门外的是一溜身穿绿色军装的士兵,打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军官,态度倒是十分客气。“不知郑木匠,或者说铮将军,是否住在这里?”

当年这些夭兹人侵略六道时,铮引便是他们的头号敌人。过去这七年来铮引和大魅羽在白鹅甸安家,陌岩认为敌人不清楚他们的所在是不可能的。一直没来找麻烦,也许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和太太度假去了,”陌岩说,“后天晚上回来。”

军官脸上露出失望与焦虑之色,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陌岩。“我们后晚再来。如果他提前回来了,请他和我们联系。”

“士兵叔叔,”小羽在头顶上的阳台上大声说道,“我们大当家接活儿有规矩,先交三百块订金,否则免谈。”

其实是五十块,不过陌岩同意小羽的要价——这帮夭兹人手上沾满六道人的鲜血,现在自己有事求上门来了,问他们要三百块不过分。

“二当家说得对,”陌岩一手接过名片,另只手摊开,伸向军官。

军官扬了下眉毛,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搁到陌岩手里,才转身带着下属上了背后的军车。

Tuesday, December 27, 2022

《魅羽活佛》第293章 住家保姆与云游僧

  

一周后,陌岩将诊所休业三日,抱着被褥同小羽搬去谦宝家。铮引夫妇自打有了孩子后还没去野外度过假,谦宝这个年纪饿了要吃饭,到点儿睡觉,带他出远门不方便。现在有了陌岩和小羽这对邻居,谦宝自己也不愿跟爸爸妈妈出门了。而陌岩家太挤,谦宝家有上下两层楼,遂决定来做上门保姆。

这下可不把两个小孩乐疯了?一上午的功夫把家里翻了个底儿朝天。午饭后被陌岩驴不喝水强按着脑袋学习了一个钟头,之后塞进卧室里睡觉。小羽五岁之后就没再睡过午觉了,被赶进客房时嘟哝了句:“小孩睡觉是让大人休息。”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给身后的大人听见。

这一觉睡得,如同打了场游击战。谦宝的屋在客房隔壁,先是这边屋门裂开条缝,鬼鬼祟祟地探出杆枪。片刻后那边屋里冲出个蒙着被子假装防弹衣的特种兵,把陌岩搞得哭笑不得。

傍晚陌岩在厨房擀面条的时候,两个小孩捧着幅字画走过来问:“陌老师,这上面写的什么?”谦宝起先管陌岩叫叔叔,最近也学小羽一起叫他陌老师了。

陌岩擦干净手,捏着卷轴顶部让纸张舒展开。见画的是一处仙境,祥云缭绕中漂浮着风格各异的十来座板块,板块上载着花园、宫殿、购物中心。位置最高的宫殿华美耀目,金顶琼瓦之下隐约看到“玉清宫”三个小字。

“画的是天庭,”陌岩说。上次去天庭还是新年前后,他这个没尽过多少抚养职责的养父去看望允佳。一想到允佳,陌岩胸腔里满是内疚,允佳真是他见过的最乖最懂事的女孩,不像眼前站的这位。

细看又注意到悬浮的宫殿板块之间有凤凰等神鸟在翱翔,一只只闪着红蓝黄绿宝石般的眼睛,拖着烟花状蓬松艳丽的尾羽。然而飞得最高的是只红毛彩翼的小鸟,从身体的倾斜度判断正在做转弯。小脑袋歪着,身形俏皮,与其他母仪天下的高贵鸟们格格不入。

看完画,陌岩将目光投向右侧那行竖写的毛笔字,念道:“凌霄有奇鸟。巧兮魅兮,姹羽芬兮。佛光四沐,合云而居……这是当今玉帝画的画,拿到市面上可不只价值连城那么简单。”

落款是兮远,看日期是八九年前了,那时的兮远还未坐上玉帝之位。陌岩知道,他早些年收留七姐妹的目的就是要培养下一代七仙女,后来七姐妹也确实在他的计划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凌霄有奇鸟”,当年魅羽鸟在天庭只待过短暂的一段时间就被陌岩的师父燃灯给接来佛国,燃灯的原话是:“想要些性格活泼的。”这幅画显露出兮远一早知道魅羽前世是谁,且陌岩作为魅羽鸟的主人和传闻中的恋人,自然也在兮远的安排之中。

多亏了这份安排,陌岩同魅羽才得以在凡间再续前缘,只不过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不怎么好……

“把妞妞也叫来住,行吗?”耳中听小羽提议道,“她可以和我睡一张床。”

小孩子对画的三分钟热乎劲儿已经过了。

“行,你们去叫叫看吧,她妈妈要是不同意就算了。”陌岩收起卷轴,瞥了眼窗外,“动作快点儿,这场雨不知什么时候下来。”

三个小屁孩?这下他可真成保姆了。然而想起少年时代在万载哥武馆同师兄弟们睡上下铺的日子,有些事只能在某个固定年龄段做,过了那个阶段再想重拾旧梦就变味了。能于心智单纯的少年时期结识的玩伴,相互间都有很深的缘分……

陌岩还在感慨,又听正在出门的小羽对谦宝说:“我书包里有只木勺,是陇艮师伯、也就是释迦牟尼送我的,比你那幅画还要价值连城。”

陌岩吸了口气,这举一反三的能力!哪天他自己被那丫头拿出去卖了,还帮她数钱呢。

******

俩小孩倒是没白跑一趟。在家吃了半顿晚饭的妞妞抱着妈妈给准备的睡衣,来到谦宝家后再同大家一起吃面条。妞妞是个性情温顺、容易满足的女孩,一晚上都在咧着小嘴傻笑,兴奋中带着份“不知好运为何突然降临”的茫然。

收拾完厨房再监督三个小孩洗漱、各自上床后,疲惫不堪的陌岩来到布置温馨的主卧室,将自家被褥铺到下铺上。他听过修罗人的风俗——夫妻首先是战友,结婚后也睡上下铺就是为了提醒双方牢记这点,虽然上铺多半是闲置的。床上的被褥显然已换洗过,但陌岩还是决定用自己带的。

捧着书,背靠床头坐好,窗外已是电闪雷鸣。雨天猫在床上看书最惬意不过了,只是今夜的雷雨来得有些猛。说雷公电母在敲鼓是不准确的,简直是在拿斧子劈。整个世界如一只黑芝麻汤圆,一斧子下来夜空便裂一道缝,能看到裂缝外包裹的白色糯米团。处在汤圆中的芝麻人们则无不担心自己下一刻就会从裂缝中漏出去。

片刻后卧室门口窸窸窣窣响个不停。陌岩只得收起书,下床打开房门,见三个穿睡衣的小孩挤在门口,正期期艾艾地望着他。

“我害怕,”妞妞眼角挂着泪,飞快地瞅了眼走廊上的窗户,又往小羽身上贴近了些。妞妞头上原本一左一右戴着两只蝴蝶结,现只剩下左边那只了。

“对,她、她害怕,”谦宝穿了件胸前印着机器超人的睡衣,伸手指着妞妞咽了口唾沫。大概身为一个男孩子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也害怕,但谦宝毕竟只有五岁,陌岩也在他脸上看到畏惧。

小羽呢?正探头探脑地往陌岩背后的卧室里张望。洗完澡后头发还没干,天生的直发被日间的辫子搞成弯曲状,再换上大魅羽送她的丝绸睡衣,简直成了允佳一样的洋娃娃。然而陌岩还是觉得乡土气息的孖辫和小花褂更好看。

察觉到落在头顶的目光,小羽抬起头来冲他眯眼一笑,“害怕害怕。”

你害怕个鬼!陌岩想对她说。刚上小学就敢孤身一人去黑道大佬宴会上骗吃骗喝,举着机枪同暗世界派来的智能机器人对射,拿匕首捅人贩子,放火烧仓库,偷渡一个月来到异乡的当晚就手刃野狼一家三口,这些不都是你干的?至于扎轮胎、泼汽油、砸游乐厅那些可谓信手拈来,都不值一提。

当下闪身让三个孩子进屋。然而陌岩没有从小带大过孩子的经历,不知道小孩子睡前若是害怕了,大人们又能做些什么?

“讲故事呗,”谦宝语气肯定地说,“我睡不着的时候,爸爸会给我讲打仗的故事,妈妈会给我讲打仗还有怎么使坏心眼儿的故事。”

嗯,陌岩点头,叫三个小不点儿在下铺背靠一侧的墙坐好,再将先前撤掉的那床大被子盖到三人蜷缩的腿上。关上大灯,只留一盏床头小灯,自己也盖着被子在床外沿坐好,问:“你们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作为小学老师,陌岩这一两年下来读过数不清的童话故事,自认为库存丰富。谁知小羽说:“陌老师,你那些王子公主大灰狼的故事都不好听。还是讲你成佛之前发生的事吧,越吓人越好。”

陌岩瞪她一眼,心道你们嚷着“害怕”跑来听故事,然后让我讲吓人的?窗外的雷雨夜倒是让他想起一段同雷雨有关、多少有些曲折的往事。如果略去当中的一二环节,也不算吓人吧。

“我原先提过,成佛那一世是在兜率天瑰泉寺出家的。十四岁剃度,三年后开始去各地云游。”

“因为瑰泉寺的老和尚们都教不了你了吗?”小羽插嘴问。

陌岩一怔,事实还真如小羽所说,只不过他为人谦虚,不喜自我吹捧。他是个爱读书又悟性高的人,三天读完一本佛经还能记住个大概。三年下来,瑰泉寺的藏书已被他研习得差不多了,平日也没少了向寺里的长老们请教。虽说学佛不是只读几本经书那么简单,但长老们都认为陌岩应当去别的寺庙取取经。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陌岩记得他的授业恩师浮潭长老当年是这么对他说的,“二者无法相互取代。同一句教义在不同的环境下可有不同的理解,且不见得谁对谁错。法无定法,只是你用来诠释世界和生命的工具。学佛也不是为了给自己设限,目的是帮你得获灵魂的自由。”

陌岩估摸着这番话别说小孩了,就是没有修为的成年人也不见得能理解,他此刻说出来只是为了故事的完整性。岂料话音刚落小羽便恍然道:“怪不得别的和尚都要在寺庙里吃斋念佛,陌老师却可以在花花世界教书打架娶老婆养小孩。原来成佛后就能自由自在,这我喜欢。”

陌岩无奈地冲她点了下头,“成佛确实是为了大自在。你的话我都无法反驳,但你若是老岔开话题,故事可就讲不下去了。”

******

云游八个月后,来到一处延绵的群山前。小和尚陌岩的目的地是群山另一边的弥勒菩萨庙。兜率天算弥勒菩萨大本营,瑰泉寺的长老们年轻时都去过那座庙,自然也是陌岩心向往之的圣地。十七岁的少年体力自然不消说,计划第一天早上进山,第三天晚上应当就能出山。事先看过天气预报,接下来一周都是温暖晴朗的天气,夜晚在随身携带的睡袋里眯几个钟头就行。

谁承想到了第二日傍晚,一片厚重的青黑色乌云从背后追上他。被雨淋一下倒没什么,担心的是夜里下个不停,睡觉成问题。想着最好能找个避雨的所在,山峰一转,却见前方有座巨大的山谷,西北角上坐落着六七座白瓦黑墙的建筑,从风格上判断居然是座寺庙。

这可奇了!入山前研究过地图的,没发现这片山里有人迹,更不用说寺庙了。当下来不及细想,沿小路下到谷中,砰砰敲响了寺庙紧闭的黑色大木门。

“这座庙有名字吗?”小羽问,“我这不算岔开话题吧?”

“天钟寺。”

“那这座庙现在还在那里吗?”谦宝问,“可以叫爸妈带我去玩。”

这个问题可不好答。陌岩瞅了眼妞妞,见小姑娘头歪在小羽身上睡着了,小嘴还在微动,像在咀嚼食物。陌岩伸手过去将妞妞扶起,平放到一旁的枕头上,盖好被子。只是这样一来床头台灯的光便射到她眼睛上,陌岩干脆将灯关上。今晚三个小孩肯定要睡下铺,他睡上铺。

“吃鱼蛋,”妞妞忽然说了句,另两个还在听故事的小孩吃吃地笑了。

“寺门倒是开了,”陌岩压低声音接着讲,“开门的年轻僧人见到我后愣了下,仿佛我不应当出现在这里。告诉我本寺从不接收挂单僧,我说我只借宿一晚,以香客的身份,会奉上香火钱。对方瞅了眼天色,面露难色但同意了,只是要我以佛祖的名义起誓——无论夜里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出寺。”

“这不能答应,”小羽说,“他们要是放火,你还不能跑了?”

“当然要跑,”谦宝接话道,“妈妈说了,命比什么都重要。妈妈还说,可以先答应别人不出门,然后翻墙出去。”

陌岩头有点儿大,感觉自己是在同时与两个魅羽周旋,这谁受得了?

“谦宝妈妈说得对……小羽,你怎么净把人想得那么坏呢?不至于为了害我就烧自己的庙,真要那样佛祖也不会怪我违约的。总之,我被领进寺里,去大雄宝殿磕了头,交了香火钱。正赶上晚饭时间,雨落下来了,好在庙也不大,屋檐挨着屋檐。我同僧人们一起吃了斋饭。”

陌岩略过没提的是,吃饭时见寺里的和尚们长得有点儿丑,几乎可以说个个贼眉鼠眼。然而态度和善,待人彬彬有礼。不是说“相由心生”吗?看来这种说法也不准确。

******

山里人睡得早,头俩钟头雨下得大,倒并无异常。子时前后雨停了,陌岩被一串钟声惊醒。钟声悠扬清澈,只是这大半夜鸣的什么钟?方才观察过寺里也没见到钟楼,钟声是哪里来的呢?少年人毕竟好奇,忍不住走出房门查看。山谷中回音大,无法判断声音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天钟吧,”小羽说,“寺的名字不就叫天钟寺吗?”

“比你陌老师聪明……响了十几下,钟声停了,我也只得回屋躺下。不料接下来便隐约听到多人在啼哭,随后是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我闭眼躺在床上,等这些声音都消失了才又一次走出客房。”

寺里像是空无一人的样子。陌岩虽应承过不能出寺,爬到楼顶上看看不算违约吧?那时的他还未有机会修习内功,然而身为少年拳王,爬屋顶不是问题。干脆选了个高的,爬到大雄宝殿的顶上坐下。

这下能清楚地看到僧人们排成两条长队,脚踩湿漉漉的草木朝山谷中央走去。从背后看不到僧人们的神情,队伍的仪容同送丧的差不多。然而没见谁抬着棺材,只有打头一人手中捧着个二尺左右的黑木盒。

“木盒也有可能是棺材,”小羽不以为然地说,“装小孩的。”

思路是对的,虽然装的并不是小孩。陌岩眼瞅着僧人们走到山谷中央后站定,将木盒摆到地上后,开始念起经来。经念得挺久,陌岩估摸着也不会再有稀奇事了,就转身溜下大雄宝殿,朝客房走去。

不料暗处黑影一闪,一个尖细柔滑的声音问道:“你看我像人吗?”

Thursday, December 22, 2022

《魅羽活佛》第292章 雨夜屠夫

  

“橘子味的给妞妞,香蕉味的给谦宝。”

小羽左右手各攥着只塑料袋包装的果味软糖,出了樵堎巷,沿大街朝操场的方向走去。陌老师今天被请去白鹅甸外的地方给人看病,可能很晚才回家,小羽约了妞妞和谦宝下午去操场玩。只是头顶集结的乌云像是随时会落雨,得快去快回。

往东走了一个路口,见前方二十米左右有四个青年男人站在人行道上问路。白鹅甸本以青壮年居多,这四人却引起了小羽的注意。既不似打工者那般神色匆忙,也没有外来游客的闲情逸致,无论穿衣还是站姿都有种老子谁也不怕爱咋样就咋样的蛮横劲儿。

“大爷,樵堎巷怎么走?”问话的是当中一个黑发过耳的瘦子,两条眉毛一上一下擎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没有望面前卖五香鱼蛋的大爷,像是在勘察周遭的敌情。此人手中握着根一尺来长、罩着皮套的物件。扁扁的应当不是棍子,小羽估摸着是大砍刀。

“樵堎巷?”大爷的神色变得警惕起来,“没、没听说过,你们八成是找错地方了。”

瘦子这回正视大爷,脖子顺时针方向拧了下,小羽在想象中听到吱嘎的声音。“不会吧,我们听到的消息就在这附近。老头,你不是在使诈吧,啊?你这摊子还想不想要了?”

大爷脸沉下来,“唬谁呢你?我反正不知道。好好的年轻人不干点儿正事……”

随瘦子同来的熊一样身材的青年闻言,走去一旁的树底下弯腰抓了一把灰土,再回到大爷摊前,掀开锅盖将土扔进一锅鱼蛋中。

小羽以为大爷定然气疯了,却不料大爷只是瞪了那四人一眼,便开始规整摊上的物品。“正好,今天打算早点儿收工回家,追电视剧。”

这位卖鱼蛋的潘大爷小羽是认识的,确切地说他是陌岩的朋友。小羽一直想不明白的是,陌老师这么阳春白雪的人,怎么会同成日脏兮兮的老头交上朋友?

潘大爷孤寡一人,经常会在周末的晚上——不是晚饭时分因为那时他还在街上卖鱼蛋——大概八九点钟的时候,捧着一盒鱼蛋来找陌岩。陌岩这时便会整两个简单的凉菜,有时加个炒花生米如果家里有花生米的话,冰箱里若是有谦宝家送来被小羽吃剩的红肠啊、卤水拼盘什么的,自然也会摆出来。

陌岩自己是不喝酒的,但家里为了客人常年备着几瓶。潘大爷喜欢喝度数高的白酒,一旦喝开了兴致就老高,唾沫纷飞地讲各种奇闻异事,陌岩这时也会陪他一杯。在小羽看来他那些故事都十分不靠谱,也不知陌岩为何会喜欢听。

而且小羽认为潘大爷就是来蹭饭的,至于他带来的那些鱼蛋“反正也卖不出去了”,小羽每回这么说。陌岩吃素,鱼蛋自然都归了小羽。头几次吃得还挺香,后来吃腻了就转送给妞妞家,把妞妞的脸蛋吃得越来越如鱼蛋一般圆鼓。

有时小羽禁不住想,陌老师在这异国他乡挺寂寞的吧?虽说有能言善道的她在一旁,小孩毕竟是小孩。陌老师作为一个成年人,也许需要跟其他的成年人交流呢。他二人同谦宝家倒是经常聚会,但人家是夫妻,生活模式不同,单身汉大概也只能和单身汉扎堆儿了。

回到当下,小羽见潘大爷这般反应,心道糟了,这是陌老师口中的“地头蛇”找上门来了。不信你看,戴墨镜那位手里提着个黄色塑料桶,看分量满满都是液体,桶里莫非装着汽油?还好那几人没注意到她,来不及细想,身在路口的小羽改变既定路线,沿北边那条小路撒腿而去。

砍刀用来打砸,汽油烧房子,而陌老师不在家。谦宝妈妈虽然说过有事可以去找她,但理发店离这儿还有好一段距离,小羽决定自己处理。

“潘大爷你等着,看我给你出气,”小羽在心里说。

******

樵堎巷是南北向,只有南边一个出入口,北边是封死的。小羽的目的地是邻居于叔叔家,与小羽家背靠背,大门冲另一条街。这位于叔叔白天打零工,晚上在茶馆说书,论嘴皮子上的功夫同小羽算棋逢对手吧。平日小羽若是路过他家门口会停下来同他斗嘴,他俩在这边院子里辩论,能把墙那边坐在树下看书或写招牌的陌岩逗得咯咯笑。

“思辩,其实是禅宗重要的一项内容,”陌岩有天这样说,算是对二人的褒奖。

此刻也不管于叔叔家有没有人,小羽腰一扭,一个跟头翻进他家里,又一个跟头后便站在自家庭院里了。先是一头扎进厨房,从抽屉里摸出打火机揣进口袋,再将陌岩昨天新买的一桶花生油提着出屋,全倒在屋门口的地上。

回到厨房,可惜没有炉灰。记得篦理县还没通电那时候大家都是在自家灶里生火做饭的,当前用的是管道天然气,还好面粉袋子里剩了小半袋面。小羽抱起面粉离地腾空,从屋里飞了出去,落到院子中心那棵筒冠树伞状的树冠上,在茂密的枝叶中藏好。

大约一分钟后院门外出现三个晃动的人影,果然是先前问话的瘦子、大熊和墨镜仔。记得还有个头发染成草绿色的青年,大概是守在巷子的入口处了,以防陌岩突然回家。眼前这仨见院门上了锁,估摸屋里应当是没人的,抽出砍刀来将木门劈开,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小羽原本计划将四人一齐收拾,这下只得见步行步。手里提着汽油桶的墨镜仔冲在前面,小羽一动不动地屏住呼吸让他过去,眼瞅着那个倒霉蛋在屋子门口的油层上摔了个底儿朝天。

这时后方二人刚好走到树下,小羽手一翻,将袋子里的面粉尽数撒落。那二人忽然间眼不能视物,鼻子里都是面粉,忍不住开始大声咳嗦,越咳吸进来的面粉越多。

小羽扔掉面袋子,双手扒住一根树枝,身子下坠的同时劈开双腿,旋转着朝树下的二人头上砰砰各踢一脚。这二人总算明白被偷袭了,闭着眼睛抽出砍刀来不停在身边舞动着,以防人近身。

小羽不理他们,走去屋门口。摔倒的墨镜仔刚费力地在油层上爬起来,被小羽一个勾腿又放倒在地,后脑勺着地,疼得哇哇叫。小羽随即抢过地上的汽油桶,拧开盖子,给墨镜仔以及还在舞刀那俩人身上各泼了些汽油。再丢掉塑料桶,从怀里掏出打火机。

“都给我住手!”小羽点着了打火机,“把你们手里的武器扔到树底下,然后原地坐好。谁最不听话这个打火机就第一个扔谁身上,一、二……”

这话管用,舞刀那俩立刻将刀抛出,而还没爬起来的墨镜仔干脆就坐在地上了。小羽拾起一把刀,正要说话,原本在巷子口放风的草绿头出现在院门口,大概是见快下雨了这边儿火光迟迟未起,赶过来看看是个什么状况。

小羽手臂一甩,砍刀贴着此人的头皮飞出院门,几秒种后一大片草绿色的头发落到地上。

“你也给我坐下,”小羽冲他说,晃了晃手中的打火机,“只要你一动,这个打火机我就随便扔他们某人身上。”

“坐下,洪波你快坐下!”地上三人赶紧招呼自己的同伴。

小羽左手捡起剩下的那把砍刀,右手啪地一声将打火机合上,挨个儿望着院子里的四个人,自己在庭院中缓慢踱着步。为起到震慑作用,还故意用上真气,让脚底的草地上一步一个寸深的脚印,把几个俘虏看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跟你们说了别来事、别来事,知道本囡囡是谁吗?去打听一下,这套出租屋可是有名的凶宅,都说树上吊死过人……”

小羽说到这里停住脚步,目光射向大树的根部。虽然没明说,可在场的几人无不相信树底就埋着死人。

“事实呢,”小羽举起手中的刀,恰好头顶一道闪电划过,轰隆隆的巨雷像是在为她呐喊助威。

“雨夜屠夫卫小羽,听说过没?往常每到雷雨天我都要出去砍一个倒霉蛋,今天倒省事了。”

说到此处小羽整个人忽然僵住,空洞的眼珠直勾勾地望向前方,连呼吸似乎都已停止。按说像她这样一个身穿红花褂、头扎孖辫、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本是最可爱不过的年纪。然而在忽暗忽明的闪电照耀下,这种反差竟让人联想起渔夫在暴雨夜打捞上船的鬼娃娃,又或者深海沉船中住了几个世纪的小邪灵。

“你们选块地儿吧,”小羽片刻后回复常态,冲那四人说,“西北角不行,有块花岗岩我挖不动,其他的地方你们看中的我尽量满足。四人做个伴也好,午夜过后还能出来打个麻将什么的。”

“小仙姑饶命啊!”大熊挺不住了,率先求起饶来,“我来惹您是有眼不识泰山,可我真没干过什么坏事啊!”

小羽哼了一声,“你现在说得好听,等我放你走后,改天肯定还要回来使坏……这样吧,我放两个留两个,想活命的就立下毒誓——从今往后再也别来找事。谁发的誓最毒,我就让谁离开。”

“没问题,我发誓!”大熊清了清嗓子,“从今往后我要洗心革面从新做人。若是再敢来骚扰小仙姑,就叫我有来无回、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也不见得会死啊,”小羽不满意地摇摇头,“或许你希望能和陌老师那样长生不老呢。”

“我来发誓,”墨镜仔接过话头,“这辈子我要是再敢踏进樵堎巷一步,就让我百病缠身,万箭穿心,七孔流血而死!”

“你小子可真够没品的,”草绿头不屑地说,自己正要开始发誓,被身边的瘦子抢先了。

“我呀,也是活该,”瘦子痛心疾首地对小羽说,“白读了那么多年书,做了那么多年好事儿了,今天也不知怎么精虫上脑,竟然会跟着他们几个来骚扰您?我是谁,您是谁呐!”

“我是谁,说说看?”小羽饶有兴趣地问。

“这一带谁不知道,您羽大仙乃战神转世、圣婴再生。在家坐着有财神送钱上门,出门走路有福星打着灯笼照路。我呢,我算个什么东西?”

咦,这小子有前途,小羽在心里暗笑,问:“你算什么东西?”

瘦子的眉眼挤到一处,“您看我长得比缺了毛的老鼠还丑,身世比蟑螂和臭虫杂交的后代还低劣。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您说我在家扇自己巴掌玩多开心呢,竟然会想到来惹您老不高兴?今后我要是再犯糊涂,出门先让一堆马蜂蛰成麻子!”

“然后呢?”

瘦子挥舞着胳膊,“被一群从山上冲下来的野猪噼噼啪啪、噼噼啪啪踩得我筋脉尽断,但我还没死。惹了您哪有这么便宜死的,是不是?跟着就被一头犀牛给当胸穿到角上,一路挑着上山。”

“是吗?”小羽问,心道你小子这么有才怎么不去说相声,混黑道实在是可惜了。

“然后再从山顶摔下来,恰好山崖上全是刺猬和荆棘,哎呦把我给扎得呀!喝几口水就能变喷泉喽。这么一路滚到山底下的村庄,您猜我最后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他那三个同伴忍不住问。

“掉进千人共用的粪坑里被陈年老便给噎死的!”

“噗——”小羽和刚进院门的陌岩都笑喷了。

“哟,这儿开会呢?”陌岩望着一片狼藉的庭院摇头,应当大致猜到都发生了什么事。天色已不早了,他手里提着两个袋子,多半是路上买回来的晚饭。

那四人一见陌岩回来,不知所措地望向小羽,后者正色道:“算你们好运,凡是给他磕二十个响头的,可免一死。”

四人一听自然喜出望外,连忙工工整整地跪下,一个个把头磕得震天响,生怕自己的响声被其他人盖了过去。小羽心道他是佛陀,寺庙里每天给他烧香磕头的不计其数,你们也不算委屈了,哦?

******

送走那帮混子,二人在屋里坐下吃饭,门外的大雨终于哗哗地落地了。小羽一边吃,一边有声有色地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陌岩听得很专心,待她讲完后却叹了口气。“这次多亏小羽机智才保住了这间屋子。然而下次再有类似的事发生,我还是希望你能去找谦宝妈妈求助。房子没了就没了,人永远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小羽不吭声,只顾吃饭。陌岩低垂的目光落在面前吃了一半的黄瓜炒莲藕上。

“之前在篦理县我一直不教你学武,也是出于类似的考量。看起来,那些什么都不会的人一旦出事便无法保护自己,其实有本事的人遇到的凶险会多很多。”

小羽听到这里有点儿醒悟了,陌老师的亡妻就是逞能逞死的,对吧?可见这是他的痛点。而小羽对人性的把握能力似乎是天生的,从小便明白与人交往时有些方面可以乱开玩笑,还有的地方必须严肃对待,无论那人和你有多熟。

“好,我记住了,”她爽快地说,“遇到危险时能躲就躲,不去逞强。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才是最重要的事,对吧?”

他抬起眼光来看着她,黯然神伤中带着费解,像是琢磨不透她这个小人儿。

******

饭后,小羽去自己卧房里玩糖纸。最近她迷上了糖纸,谦宝也帮着她收集了不少。先将那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小纸片铺个满床,再让罗塞人和超女玩偶在一旁打架,谁赢了分一张糖纸做奖励……

“喂,我说那谁,”陌岩在敲卧室的门,“雨夜屠夫,你该出来做作业了。”

看来心情已经平复了。小羽笑了下,放下手中玩偶,推门走了出去。

Sunday, December 18, 2022

《魅羽活佛》第291章 卖花姑娘

 小羽尾随陌岩来到皇都按摩中心时天色已全黑,附近的商业街依然人来车往,彻如白昼。陌岩进大门后小羽躲在树下观望了片刻,三层高的建筑外墙缀满亮晶晶的装饰物,门前花池里种着鲜花。一楼的大玻璃窗透出高雅又喜庆的黄白灯光,仿佛里面的人每天都在过节。这里是做什么的呢?感觉不像饭店或茶厅,难道是百货商店?

小羽并不清楚陌老师今晚要去什么地方,也不认识招牌上的店名。因为好奇才跟来看看,打算弄明白了就偷偷回谦宝家。刚好见一拨客人要进门,小羽一溜小跑,藏到几人背后跟了进去。

进门后,小羽藏身于一只巨型彩釉花瓶后,暗暗观察眼前金碧辉煌的挑空大堂。正中央是假山喷水池,两侧各有一条楼梯通往二三楼的那些小隔间。刚进门的客人们都被领去大堂左侧的接待室,在一排排沙发椅上坐下,手执价目表听招待们介绍服务。大堂右侧连着表演厅,圆桌椅旁零散地坐着喝茶吃点心的客人,厅中央有幢幢人影随着柔缓的乐曲声摇摆着。

嗯……小羽虽然还是不清楚人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但直觉不会有人允许她一个小孩随意走动。想起大门外种着的鲜花,有了主意,转身出去拔了五六支花,抱在胸前光明正大地再次进门,朝楼梯走去。陌老师此刻多半还在接待室,她可不能让他发现,她的目的只是要弄明白他今晚来这儿是做啥的。

还好有所准备,堪堪绕过喷水池便撞上一位烫着卷发的粗壮大妈。从那身淡黄色西装裙判断,比接待室里穿粉色制服的女招待们级别要高。

“哎我说小丫头,谁领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小羽用稚嫩的童声回答道。

“这里可不是小孩该来的地方,”大妈弯下腰,低声对她说,“这么晚了,你爸妈找不见你会担心的。赶紧回家好吧?”

小羽的眼泪咕咚一声涌上眼眶,左手拿着花,抬起右手指向自己额头,一字一顿地说:“不卖花,就回家,爸爸打——”

大妈的神色当即放缓,伸手怜惜地摸了下她的胳膊,“这什么破家长啊?可怜的孩子,快去卖花吧,注意安全啊!有人为难你就说薛姨让你进来的。”

小羽捧着花上到二楼后,脚步不停地走到最近的一扇门前,推门而入。室内光线比大厅要柔和得多,靠墙一张长桌上点着香烛,摆满瓶瓶罐罐。

屋子中央有张舒适的小床,一个赤裸上身的彪形大汉趴在床上龇牙咧嘴地哼哼,也不知是疼得还是舒服得。床边立着位长直发女郎,红色紧身短裙制服,上衣开襟斜向右侧。姿色一般,但紫青色珠光眼影给她的样子添了几分神秘,正伸手在大汉背上捏来按去。

这一男一女骤见一个小孩进屋,惊愕地僵住了手脚。小羽心想既然说是来卖花,总得做做样子吧?朝按摩床走近两步,冲大汉说:“叔叔,买花送给这位漂亮姐姐吧。”

“我、这个……买什么花?出去出去,”大汉面露窘色地说。

一旁的女郎捂着嘴笑了,“小丫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薛姨让我来的,”小羽不仅没出去,反而又走上前两步,目光直直地落在大汉油光锃亮的背上。“两元一支,叔叔买两支我立即走。”

大汉被看得涨红了脸,却又无计可施。“唉行行,那边椅子上搁着我的上衣,你从口袋里抽五块出来。”

小羽照吩咐拿到钱,又在椅子上留了两支花后离开包间。

原来陌老师是来做这个的?小羽不高兴地想。哼,陌老师一向是个威严的人,她才不相信他会和刚才那个大汉一样做这种不体面的事。那就先不回谦宝家了,到走廊中楼梯下方的阴影处躲起来,小脸贴着栏杆监视下方接待室的动静。

******

话说陌岩在接待室入座后,一个穿粉色制服、长得细眉细目的女招待走过来,脖子上的短丝巾同其他招待一样歪系在一侧,向陌岩介绍价目表上的服务。

“先生试一下深度穴位按摩吧?我们店新推出的。”招待瞅了眼他手里拎的破包,态度不是很热情。吐字如电子琴弹奏的乐曲,美妙而没有灵魂。

陌岩听到“穴位”二字,眼睛一亮。“你们这儿的人也懂穴位?”

“当然啦,我就懂啊。”

“那你说说足太阴脾经里的漏谷穴有什么作用?”

女招待脸上的职业笑容凝固了,半晌后说:“要不试一下淋巴排毒?”

“淋巴?”陌岩像被蜜蜂蜇了一下,“不、不用了。”

“温泉水疗呢?”

“洗澡啊,”陌岩的眼睛在接待室里搜寻了一圈,没见到脖子上有纹身的秃头男。“洗澡不方便吧,我约了人,能帮我查下有没有姓黄的先生吗?”

“那只剩传统的精油了。给您订个二人间,等黄先生来了就让他去找您。”

招待领着陌岩出了接待室,沿楼梯上二楼。有那么一刹那陌岩直觉这个大堂中有人在盯着他,放眼四顾时却不见任何异常。随着他一步步踏上楼梯,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那种感觉就像出家门后又记不起是否锁了门、关了煤气罐,后悔离家前没有多确认一眼。

双人间里自然有两张按摩床。招待请他在一张床上坐下,递给他一条干净的大白毛巾便出去了。陌岩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摸出本巴掌大的小册子——《机车维修指南》。他这是打算改行修车吗?非也,只要有字有内容的东西陌岩都喜欢看。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穿着红色制服裙装的短发女技师推门进来,看到陌岩时愣了一下。“先生怎么还没脱上衣?”

陌岩摇头。“不能脱衣,少儿不宜。”

“少儿?”技师一头雾水地问,“这里哪有什么少儿?”

“这可不好说,”陌岩咕噜了句。

“你不脱衣服我怎么按摩呢?”

“随便捶两下背就行了。”

于是陌岩保持他的坐姿不变,手里依旧捧着那本书,由技师给他捶背。几分钟后门开了,一个圆脑袋秃顶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虽然穿得严严实实,领口处露出的青龙纹身让人相信他至少上半身都是艺术品。

“你先出去吧,”黄先生冲无精打采的技师说。打量了一下陌岩,他自己坐到靠墙的单人沙发里。待技师出门后问陌岩:“你们一共几个人走?我不关心姓名,只要年龄和性别。”

******

小羽见陌老师被领进包间,几分钟后一个红衣技师走进去,暗中合计该如何混进去探下虚实。这次可不能再装作卖花姑娘了,会当场穿帮。包间有窗户,本可以从楼外飞上去偷窥,但为了客人的隐私窗内都挡着厚厚的窗帘呢,这可怎么办?

正转着心眼儿,一个手提皮箱的秃头男人被招待员送进包间,不一会儿技师却离开了。小羽知陌老师有洁癖,不可能与陌生人共用一室,原来他竟是来这儿会朋友的吗?技师既然都离开了,闯进去也没啥好看的,小羽决定打道回府了。

拿着剩下的几支花沿楼梯而下,没走两步却发现大堂气氛不对。有五个身穿制服,腰配警棍、对讲机、手铐的警察站在喷水池旁边,当中一个正在和薛姨讲话。

小羽见没人注意到她,赶紧转身上楼。才在阴影下藏好,就见那几个警察气势汹汹地朝楼梯走来。当中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留下守楼梯,只许下人不许上人。另三个上楼后来到陌岩所在的包间,面色不善地推门而入。

“喂!干什么呢你俩?”从屋内传出粗暴的呼喝声。

“没、没干啥呀?”应当是秃头男人的回答,一副清白无辜的声调,“聊天而已。”

“聊天?把他俩的包都打开给我看看……”

怎么会来了警察呢?小羽心道,莫非陌老师在做违法的事?探头望向楼梯下方的两个守卫,见那二人在挤眉弄眼,大概以为没人注意。等等!她上次被拐走送去伏豸岛,两个人贩子就是化妆成警察作案的。虽然小羽不认为人贩子会对两个大男人感兴趣,但谁能保证这些警察是真的呢?

想到这里,小羽离开躲藏处信步走去包间,站在敞开的门口向内张望。秃头男靠墙坐着,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的皮箱被一个警察翻来翻去,皮箱里显然没啥敏感的东西。

陌岩坐在一张床上,将自己那只破包搁在腿上,一只手按在包上。尽管静坐不动,小羽能感到一股肃杀之气从他身上蔓延开来,以至于站在他面前的那个警察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叔叔,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小羽朗声问道。

打头的警官闻言转过身。应当说这人还算相貌堂堂,只是胡子该刮了。当发现问他话的竟是一个小姑娘时,面上的神色是惊诧中带着不屑。坐在床边的陌岩当然也看到她了,皱着眉观望局势,但没开口说话。

“哪儿来的小丫头?”警官冲小羽厉声道,“别妨碍警察办案。”

“人民警察爱护儿童,”小羽理直气壮地进了屋,走到他面前仰着头说,“要是大晚上见小孩在外面瞎逛,怕小孩被坏人捉走,都会好声好气地开车送小孩回家,路上还会给买糖吃。那些对小孩凶、还动手打小孩的全都是坏蛋扮的假警察,我说的对不对呀叔叔?”

她这番话把对面警官的嘴堵了个严实,眼角瞅见陌岩在极力忍着笑。

“呃,说得对,”站在陌岩前方的那个警察和颜悦色地说,“小朋友,你先在门口等会儿,等我们办完案就送你回家也给你买糖,好不好?”

小羽点头,“等我办完我的事,就会出去。”随后伸出一只小手,“给我看看你们的警察证吧?”

这下把她面前的警官惹毛了,“赶紧滚出去!否则对你不客气。”

“好,我走,”小羽转身,装模作样地朝门外走去,“要是真有证,拿出来亮亮不就完了?没关系,我去叫管事儿的薛姨给警局打个电话,一问就知。你们要是假警察,刚好派真警察来把你们抓走,呵呵。”

“等一下,小姑娘,”第三个警察将小羽拦在门口,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皮小本,递给小羽,“看看,如假包换的警察证,对吧?”

小羽接过证件,走到桌前在台灯下瞧了眼,乐了。“果然是假证件,没有那个全……全什么膜。”

这要是一个月前,小羽怎么可能分辨得出警察证的真伪?刚巧最近同陌岩一起帮凤丘镇的警察破了那件风车案,还在瘦警官家里住过,翻过他的警察证。当时指着证件表面变幻不定的五彩光亮层惊叹不已,胖警察说那叫全息防伪膜,只不过这种新奇词汇小羽已经记不囫囵了。

胡子男闻言不再演戏,恼羞成怒地朝小羽挥拳打来。小羽记起陌岩从万载哥那里学来的招数,以矮小的身材快速钻至胡子男身前,先发制人地一记长直拳卯在他的肝脏所在处。

胡子男腹部吃痛,难免手捂肚子弯下腰。小羽早算准他会躬身,举拳上捣,一记直拳从下方击打胡子男的下颚。这一拳把她自己的手都打疼了,胡子男自然吃痛不小,整个身子朝后趔趄了几步,被赶过来的同伴扶住。而小羽教训完胡子男,左手拿着的几朵花还完好无损。

“小羽,”陌岩制止了她的进一步行动,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掏出厚厚一叠大钞,搁在身边的按摩床上,冲胡子男说:“你们出来行动一趟不易,虽无法满载而归,这些钱带回去够你们交差的了。打你的是我的小徒,先放倒你们几个再扭送警局,本是举手之劳。我们不是你们惹得起的,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

小羽满心不忿地跟着陌岩出了按摩中心。凭什么呀,既然能把这几人都收拾了,干嘛还要给他们钱?

二人沉默着走路,快到谦宝家时陌岩才问:“今晚不是让你住谦宝家吗,为啥要跟过来?”

“不放心,”小羽早已扔掉花,将双手背到身后,那副气派像一代武学宗师,“你现在修为被封,怕你着了坏人的道儿,才决定跟来看看。”

陌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语调比方才要温和,“小羽,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他们钱?我和那个黄先生是在交易坐黑船回六道老家的事,真要是捅去警局,我俩也跑不了。今天这帮假警察肯定是本地黑帮,消息灵通,打算来个黑吃黑捞一笔。”

小羽恍然,“黑吃黑的意思就是受害人自己也见不得光,所以吃了亏只能忍着?”

陌岩笑了,“这方面小羽向来是一点就透,是不是?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一旦惹上这帮人,时不时给你捣个蛋,趁你不在家时放把火,可就头疼了。就算咱俩不怕、铮引夫妇不怕,万一他们找上谦宝呢?所以,碰上地头蛇要么将他们一窝端了,要么就得尽量避免结仇。这些钱要都是我的,我估计就尽数给他们了,现在也不敢保证今后会相安无事。”

小羽没吭声,到了谦宝家院门口时,小声问:“陌老师,你觉得这些人有枪吗?”

“应当没有,这个国家号称军事化管理,民众很难……喂!小丫头想什么呢?”陌岩扭头注视着她,“你该不会真想去把人家一窝端了吧?我可告诉你,他们不只这么几个人。”

“不会啊,”小羽抬头望着他。

别来惹我和谦宝,就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Friday, December 16, 2022

《如絮》之费克文与青莲终成眷属山寨版

 “这都几点了?”姥姥青莲从手提袋里掏出手机瞄了眼时间,手机光面上隐约倒映的那张老太婆的脸虽布满皱纹,眼神依然清澈,嘴角眉梢风韵犹存。一袭红裙被哈德逊河岸边的劲风吹拂,与附近港口停泊的那些游船的旗帜同一节奏地扑打着。

“Pia和Chris怎么还没来?约好了一起去坐cruise的,”青莲又嘟哝了一句。前方那艘皇后号午餐cruise已经满载乘客,再过一刻钟就要起航了。难道Mat有事需要她帮忙?这个时间Mat应当还在上学啊。无论如何,也应该打电话和姥姥说一声。这次可是青莲主动提议带两个年轻人出来坐船吃饭的,昨天她还亲自来此买的票。

等得心焦,青莲从提包里摸出支烟。对,吸烟有害健康,但她都这岁数了,大半身已坐进棺材,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了——呃,是吧?

没火!怎么可能?她的提包里一向装着多于一只打火机的。哦,多半是Mat这个小人精为了帮祖姥姥戒烟,偷偷把她的打火机收走了。想到这里,青莲面上浮起幸福的笑容,手指夹着的那只没点燃的烟被习惯性地送到了嘴边……

“啪、啪、啪、啪、啪!”五声清脆的响声过后,五只点着火的打火机被送至她面前,后方是五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咦?青莲挨个儿望过去——哪儿冒出来的这么多老头?长得都还不错,除了一个脸上有大痣的家伙。

不过她青莲什么没经历过?去年才拿了“美国华裔老太选美大赛”的银牌,那之后追求她的白老头黄老头黑老头比面前cruise上的乘客还多。于是选了个看着最顺眼的,点着了烟,再优雅地吐了个烟圈。

胳膊猛地一震,青莲低头,发现手中的提包不见了。再抬头,原来她的包被脸上有大痣的那个老头给抢走了。电光火石间青莲想起Pia嘱咐过她的话:“无论什么情况下,钱财丢了就丢了,千万不要反击,人没事就好!”

然而青莲身边那四个老头不干了,都迈开大步抢着去追劫匪。这种情况下,青莲自然也一路小跑地跟在后方。无奈劫匪速度太快了,身形灵动跟猴一样,一看就是常年吃这口饭的。前方是个十字路口,地底下还有给行人过马路的地下通道,劫匪朝着通道入口处奔去,看来青莲和那四个见义勇为的老头是追不上了……

扑通!劫匪来了个狗啃泥。不是自己绊倒的,是被身侧跃上来的一个高个子飞起的秀腿踢倒的。劫匪在地上挣扎着爬起,又被那人一拳打中后心,再一脚踩回地上。

这时青莲和另四个老头才气喘吁吁地赶上前来。刚才远望那个高个子英雄只觉身形矫健,以为定然是个年轻人。谁知近看那一头银发,居然也是个老头。怎么今天是国际老头节吗?然而这个老头可不比另外那五个老头,看相貌,是老版的盗帅楚留香,但比楚香帅多长了两个酒窝。看身段,如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却比杨子荣平添几分儒雅。青莲自诩这辈子见过的男人多了,却从来不曾……等一等,也许……

“光天化日之下,”只听英雄老头义愤填膺地说道,“竟然敢明抢美丽老太的包包!这跟六七十年前侵华的日本鬼子有什么区别?”

不料地下的劫匪说:“日本鬼子?我当年就是打日本鬼子的英雄啊!唉,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干这一行的,大哥你放过我吧。”

“就你?”青莲身边的四个老头用中文、英文、西班牙文斥道,“你也配?”

“说起打日本鬼子,”英雄老头望着前方,他的目光像是穿越了大半个世纪,“想起那年在敌占区的汉口,一个小姑娘为保护自己的狗,差点儿被日本鬼子欺负……”

这话说得青莲一个激灵!再仔细看面前的英雄老头,怎么越看越面熟?

此时警察已闻声赶了过来,打头的还是个华人警察。揪起劫匪一看,“孙志,又是你个老小砸?是不是在家里懒得做饭,又想去拘留所吃现成的?”

“不是啊,这次其实是有隐情,”孙志小声嘟哝道。

“什么隐情?”

“说不得、这里说不得……”

警察随后盘问青莲的姓名,与提包里的证件核对后将提包还给她。青莲拿出手机一看——Pia刚刚打过多个电话,找不见姥姥肯定急坏了。用手机给Pia发了个短信,没提被抢的事,只说自己马上就到。

警察又问英雄的名字。

“费克文,”英雄说,“小名费宝,熟人都管我叫大宝。”

果然是他!青莲忽然觉得身上的红裙太紧了,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的脸估计也和裙子差不多颜色吧?

警察带走孙志后其余的老头也散了,虽然他们望向青莲的目光中带着依依不舍,但估计也知道自己在英雄的光环下相形见绌。

“你要去哪里?”费克文绅士地问,“还有同伴吗?为避免再出意外,我送送你。”

“我家人应该到了,”青莲转身指了指cruise的方向,船当然早就走了。

“太巧了,我刚好也要去坐皇后号。”

两个人沿着哈德逊河畔走着,每走一步,青莲似乎都觉得时钟往后倒退了一天。老花眼、关节炎、朋友们的葬礼,这些近在咫尺的东西都在变得遥远、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那悠扬的二胡声及漫天洒落的朵朵樱花。他还不知道她是谁,刚才她没有当众说穿是怕给不相干的人听了去。然而眼下似乎又错过了“认亲”的最佳时机,她该如何开口呢?难道一拍大腿叫道:“哎呀费克文啊,我是青莲呀!”

“你看着有些面熟……”他说。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了。

“想起来了!你是去年老年人选美大赛上的亚军吧?”他兴奋地说。

青莲却突然紧张起来,很担心他的下一句话会是:“我太太是冠军。”这是怎么了?她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和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紧张呢?

******

终于回到皇后号邮轮所在的码头。已为人妇但依然做“清纯look”的Pia同一身白色飞行员服的孙女婿迎上前来,青莲这才讲述了方才的经历。两个年轻人自是好好感谢了英雄一番。

“可惜啊,”Pia郁郁地说,“船已经走了。”

费克文指了指海面远处正在驶来的一艘船,“皇后号有两班,我原本就打算坐下一班的。”

一个人出来坐cruise?青莲疑惑地想,他没有朋友家人吗?

“姥姥,”Pia若有深意地瞅了费克文一眼,对青莲说,“我们待会儿还要接Mat,你自己去玩吧,来都来了。”

姥姥同两个年轻人道别,补买了票后同费克文一齐上了船。既然是午餐cruise,吃饭当然是头等大事。餐厅分好几个食区,有自助有中西餐,还有日本料理。青莲想起费克文年轻时是在日本加入的国民党,便主动提议去吃日本料理。

这里的料理是有厨师现做的。二人在餐桌旁坐定后,一个穿着厨师服、推着料理车的日本厨师走了过来。不用问,又是个老头,对此青莲已经见怪不怪了。老头眼睛不大,面目倒还慈祥。厨艺看着非常正宗,片刻后就将第一道鱿鱼刺身装到两个小碟上,端给在座的客人。青莲伸手拿起一块寿司,却听费克文厉声道:“别吃!”

青莲疑惑地放下寿司,不解地望向费克文。却见后者目光如剑地盯着一旁的厨师。“这寿司里面,不会有毒吧?”

日本厨师笑了,“费克文,想不到过了这么久,你的间谍素质倒也没蜕化太多啊。”

明白了,青莲也认出这个面目慈祥的日本老头,居然是翔太?

只见翔太肃穆站直,朝在座的两个老人鞠了个躬。“是的,我就是你们的死敌——江源翔太。我知道你们恨我入骨,我对不起很多人。然而这些年我一直在忏悔,战犯们都被原谅了,你们不是非要置我于死地吧?……再说了,青莲,费克文,我这次也算做了你俩的大媒人,不是吗?”

青莲和费克文面面相觑。青莲吃惊的是“媒人”这种说法,而费克文吃惊的应当是她的身份。

“我十几年前便在这艘船上做厨师,早过了退休的年龄,但我孤身一人闲着也是闲着,也就一直没退。昨天我上岸时看到你二人前后脚来买票,你们虽没认出我,作为资深间谍、过目不忘的我却认出了你们。只不过费先生的票要晚一般,照理来说你俩碰不到面,我这才找到经常在这附近干坏事的那个孙志,花钱雇他埋伏在此,所谓的抢劫只是一出戏来拖延青莲的时间而已,呵呵。另外那四个老头也都是我的好友。”

原来竟是这样!青莲仔细一想,方才翔太应当一直在船上,能把自己被抢的经过说得如此准确,看来真的是他安排的。怪不得孙志说他有隐情呢。要是这样的话,下船后她就去警局,把孙志给保出来才对。

“你真的是青莲?”费克文盯着她问,随即恍然道,“当然、当然……”

“只是我想不明白,”翔太问费克文,“你怎么会没死?”

“我当时被你捉住后,我们自己的人潜进医院,给我吃了假死药。只不过我假死的时间太久,错过了被救醒的最佳时机,导致大脑记忆受损,在美国一直生活了好几十年才记起自己是谁,都经历过什么。那时的中国已物是人非了,想再找那些老朋友,基本上都不可能了,我也就留在了美国。”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翔太笑着问:“还是不敢吃吗?现在不是战争时期了,我想在这种地方公开下毒,那自己也不要命了。”

“呵呵,都这把年纪了。”青莲是决定相信翔太了,伸手去取寿司,又被费克文制止。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清酒,给三人一人倒了杯酒。随后自己率先举起酒杯:“给所有在那场战争中死去的人。”

青莲注意到,他说的是“所有人”,并不只是朋友和战友。这当中应当也包括那个千夏吧?青莲敢保证,那两个男人此刻心里想的也是千夏。那曾是费克文的爱人,但青莲却没有丝毫妒意。比起千夏,她自己要幸福太多、太多……

“给所有死去的人。”

“给所有死去的人。”


附录,《如絮》全文博客链接,作者“可能成功的P”。并谢谢P姐同意我恶搞你的大作!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8930/129127.html

Wednesday, December 14, 2022

减不掉小肚腩的根本原因

为什么随着年龄增大,小肚子会越来越大,腰围越来越粗?为什么很多瘦胳膊瘦脸的人,肚子却不小?为什么通过运动减掉了身体其他部位的脂肪,肚子却减不掉?为什么“间歇断食法”被认为是减肚子最有效的方法(注意,作者并不推荐这个方法)?……这些问题的答案本文都会慢慢揭示,但是在讲这些问题之前,作者必须先讲一件最近的经历。等你读完这件经历,才能明白为何会有后面的答案。

  • 先说food allergies & intolerance

11月初的时候我去中国店买菜,买了龙虾和螃蟹这两种。我因为是海边长大的,会经常做海鲜给家人吃。结果吃完后就开始过敏,具体症状是脖子上起了好多小点点也非常痒,身上都是rash and eczema. 而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我是对任何食物都不过敏的,口味非常杂,基本上什么都能吃,什么都爱吃。然后我就去网上做调查,读了好多人写的food allergies的经历,我就发现了这么一件事。

首先,这些人虽然过敏源不同,有海鲜,有牛奶,有红肉的,什么样的都有。但是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当身体的免疫系统错误地把过敏源当成了入侵的“敌人”时,免疫系统都会起反应产生一种叫histamine的物质,中文就是“组胺”。结果导致皮肤瘙痒,严重的甚至呼吸困难生命危险啥的。注意,当中不太被人注意的(因为不痛不痒啊)一个副作用就是bloating(腹部鼓胀)。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说,你从来不对任何东西过敏(和两个月前的作者一样)。注意,过敏是较容易被发现的,还有一种状况和过敏不太一样,叫food intolerance. 你可能没有过敏反应,甚至没有多少不适。当然你也可能是有症状的,但是你从来不会把这些症状和food intolerance联系到一起,比如拉肚子,比如轻微腹痛(你做了各种医疗成像都找不到原因),比如腹部鼓胀。

也就是说,你和两个月前的作者一样,认为自己“什么都能吃”,但其实呢,有一些食物你的身体是无法handle的,你不知道而已,并且忽略了它呈现给你的症状。

  • 大肚子的“成分”

很多人认为肚子大就是脂肪多,这个也对也不对。首先,肚子里面的脂肪同身体其他部位的脂肪,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物质。胖,或者BMI高,其实并非“不健康”的表现,要看你胖在哪里。小孩子很多脸蛋四肢肥鼓鼓的,他们不健康吗?健康得很!糖尿病病人很多肢体瘦小羸弱,就挺着个大肚子了。这些人的BMI也许是正常的呢,但其实是非常不健康的。

因为肚子里面包裹着内脏的脂肪,就是最不健康的脂肪!是毒脂肪!而身体其他部位的脂肪,包括屁股上的,其实没有多大害处。这也是为啥最近流行说“梨型身材”(大胸大屁股)比“苹果型身材”(大肚子)要健康的原因。

现在问题来了,大肚子的“成分”是啥?据我调查的结果,三种。

1)表皮脂肪,是肚皮外面的那一层,这一层脂肪其实是和身体其他部位脂肪一样的,是健康的,而且非常容易减下来。我是四五年前才开始运动健身的,那之前零运动。当时我就很“肥”,可是在运动的头半年内,肚子表皮的脂肪就迅速不见了。

2)胀气。这个其实占很大比重。假如你自己就有挺大的肚子,我现在请你观察留意一下——是不是有一些天肚子要小,还有一些天就特别鼓?这个跟排便当然有关系,但是最重要的是和你吃进肚子里的食物相关。当你吃了“不耐受”的食物后,无论是否有过敏反应,都会导致腹部膨大。

3)上面说的内脏脂肪。这是非常难减掉的,与食物是否有关?也是有的,咱们后面还会再说。

  • 年龄

回到海鲜过敏的事上,当时我就想啊,我从小是海边长大的,吃螃蟹一锅一锅地吃,都没问题啊?为啥到了现在,突然就来了个大过敏,满身湿疹呢?仔细回想了一下,又上网调查了一下,我明白了。

网上的健康论坛是这么说组胺的:histamine is like a sink。组胺的代谢,像一个下水道或者说“漏斗”一样,什么意思呢?基本上所有的食物都会或多或少引起体内组胺增多,而你的身体能排出的组胺是一定的,像漏斗的出口。为什么会过敏?当你的食物一下子引发了好多组胺时,你来不及排泄,这时候就过敏了。

食物分高组胺和低组胺食物,前者包括很多中医里说的“发物”例如蘑菇啊,韭菜啊,海鲜啊,等。注意,组胺和食物有关,但又不是全部由食物决定的。上面说的免疫系统,如果有的人的免疫系统对某种食物“警戒过度/ false alarm”了,身体就会产生大量的组胺。

但是无论你是否过敏,如果组胺的生成远大于排泄的能力,你就会出现诸如肚子鼓胀的症状,这个说到底,就是“食物不耐受”。儿童时期过敏的,是天生不耐受。成年后,老了才有的,是因为随着年龄的增大,人的新陈代谢会减慢,你那个漏斗的出口会变小。同样的食物,从前你耐受的,现在就不耐受了啊。

所以作者回想了一下,小时候吃完海鲜并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也会出现小范围的痘痘或者瘙痒(尤其是伤疤附近)。在过去的六七年,我的脖子处有时会“莫名其妙”出一些微小沙子状的点点,同时也瘙痒,当时怎么也找不出原因,以为是太阳晒的。现在恍然大悟了啊,不耐受很早就开始了!

  • 断食

目前市面上比较流行的“减肚子”方法,一个是间歇性断食,一个是吃某某资深医生的特效药(Google好多这种视频广告,都能在亚马逊找到相应的产品)。先说断食。

间接性断食为什么会对“减肚子”有效?看完我上面的长篇大论,你自己应该就明白了吧?其实主要是通过强制性地减少食物,来减少体内的组胺而已!俺无法控制你吃啥,那俺就不让你吃!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再说那些特效药,如果你仔细研究一下成分,里面要么有anti-histamine的成分,比如槲皮素quercetin啊(天然存在于洋葱、苹果、蓝莓等食物中),stinging nettle leaves啊,这些anti-histamine的东西可以直接block or inhibit组胺的生成。即使不能block,至少也都是一些low histamine的东西。所以组胺对你腹部的大小是有很大影响的。

那么包裹内脏的那些脂肪呢?这个也是有影响的,因为你查查表,基本上低组胺的食物都是不容易产生内脏脂肪的。断食,自然也也会对减少内脏脂肪有帮助。

然而作者并不提倡间歇性断食。如果你能坚持做到吃得健康,少吃不吃垃圾食品,那么就能达到更好的效果。尤其是脑力劳动者,大脑的运作靠的就是碳水化合物。这里插一句:所谓的生酮饮食更适合体力工作者,也是这个原因。

注意,不要一听“健康饮食”,“垃圾食品”,就只考虑肉类和薯条啥的。咸菜、豆腐乳、午餐肉、辣椒酱、火腿、香肠,还有剩饭!这些都是相当高组胺的食物。

  • 运动

运动可以快速消除表皮脂肪和身体其他部位脂肪,但是短期来看,每次运动后人体内的组胺其实是增多的,这个并不是过敏的表现,它就是这么一种机制。

长期来看,运动可以调整你的免疫系统,尽量减少错误信号,增加排泄能力,减少炎症,所以长期来看对整体健康当然有帮助。这也是为啥很多人突然兴起,短期(几个月几年)加强运动,发现对减肚子没有帮助的原因。当然如果你的强度能像运动员那样,自然也是肉眼看得见的。

总结,pay attention to what you eat. 那些原先被你忽略的身体信号,现在把它重视起来吧!

Tuesday, December 13, 2022

《魅羽活佛》第290章 妞妞和小母老虎

 

“晴芬啊,不是姐不疼你,”妞妞妈揪着小婶的衣袖哀求道,“妞妞明年上小学,学校和这只隔一条马路。不是俺们非赖在新房不走,老屋离学校太远了,我现在每天一早要上班,没法送妞妞去学校。你们再安心等上几年好吧?等她……”

废话!就你有孩子吗?晴芬嫌弃地推开妞妞妈,摸着自己水红色乔其纱衬衫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再过几个月俺家宝宝也要出生了,搞不好还是个男娃。老屋那么挤,俺家是三口人,你家现在只有两口……”

妞妞倚在卧室门口,无助地望着母亲独自周旋于小叔、小婶,以及小婶请来助阵的她那位壮黑如海象的大哥之间。“两口人”这三个字针针刺在她幼小的心脏上。

母亲原本是个微胖的中年妇女,去年父亲病世后就暴瘦下来,一头柔顺的青丝变成黑白相间的杂色支棱着,让人看起来格外憔悴。做啥事都提不起兴致,时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好像在等什么人回家。

只有对她妞妞依然尽心尽力。妞妞的脸蛋还是光亮滚圆的苹果,粗实的黑发和眉毛像她爸爸一样旺盛。好衣裳虽然没几件,耳朵上方一左一右两只绑辫子的蝴蝶结倒是经常变换着颜色和式样。没了爸爸就只剩妈妈在工厂给公共汽车做海绵垫子挣钱了啊,妞妞是个懂事的小孩,出门从不乱要东西。

“砰砰砰!”有人在敲门,动静还不小。也不知是不是邻居嫌妞妞家太吵来抱怨的,然而这当口上没人理会门外站着谁。

“晴芬啊,你行行好,过两年等妞妞能自己上学了就把新房给你们。你一家都是有福之人,孩子将来出人头地、大富大贵——”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晴芬不再理妞妞妈,顿足捶胸地冲丈夫说,“想当年我晴芬也是郫县一枝花,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这几年来要吃没吃要穿没穿的,怀了孩子补品都没见着影儿,将来孩子生下来还要窝在个贫民窟……”

是吗,这个小婶长得算好看吗?妞妞以一个小娃的审美观,认为晴芬斜吊的双目太过细长,拿浓黑的眼线弥补后勉强有几分姿色吧。然而下巴尖得像锥子,走路时腰肢扭动如小人书里的蛇精。比人家谦宝的妈妈可差远了,那才是当地有名的大美人。

“喂,干嘛扯我头上?”小叔不干了。小叔是真的其貌不扬,额头窄小不说,五官将白鹅甸所有年轻打工仔糅合后取了个均值。精瘦的身板与健身和减肥都无关系,是常年苦力与营养不良的共同产物。

“我说嫂子,”小叔走上两步挡在老婆面前,颈前的喉结一字一动地冲妞妞妈说,“这套房子是俺爹留给俺哥的对吧?哥要是还在,我没话说。现在他没了,你又这么年轻,指不定什么时候家里就住进野男人。哦,合着俺们许家白出一套房子替你养野男人?你反正都要嫁人,不如直接嫁去男人家算了。”

“哎呀我说小叔子,”妞妞妈擦着眼泪说,“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我要是嫁人了肯定不会赖在你家里,可我没这打算,我——”

“还跟这娘们啰嗦什么?叫她们快滚!”一直冷眼旁观的晴芬大哥失去耐性了,怒喝一声,挥动着粗壮的膀子朝卧室冲去,吓得妞妞赶紧闪开。壮汉抱起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大踏步走出卧室,扭身进阳台,将被褥从三楼扔了下去。

“他亲家大哥呀!你这是干啥?做么扔俺的被褥啊?”妞妞妈扯了一下壮汉的胳膊,被反手一掌推倒在地。壮汉喘着粗气四顾,应当是在寻找家里值钱的东西。眼睛看到五斗柜上的瓷观音时亮了下,几步过去抄起观音,胳膊一甩就从客厅里直接扔出了阳台。

妞妞惊得张大了嘴巴,“不要扔我的菩萨!不要扔我的菩萨!”她哭喊着一路小跑奔至阳台上,想要接住观音却哪里还来得及?耳中只听得楼下瓷器碎裂的声音。妞妞一头撞到阳台栏杆上,“爸爸!爸爸……”

爸爸原先在工地上班忙,每天回家后只想休息,很少带妞妞外出。那天却主动领她出门,说要给她买个喜欢的玩具。妞妞当时只顾着高兴去了,后来才明白,爸爸那时已经知道自己是癌症晚期。

那天他们父女俩来到集市,爸爸抱着妞妞进小商品店里挑娃娃,妞妞却说她不要娃娃。

“我想要那个菩萨,”妞妞指着瓷观音说,“邻居祁姥姥说过,菩萨能保全家平安。”

爸爸的眼睛像是进了沙子,没说话,从上衣口袋掏出卷得皱皱的钞票,买下了那个观音……

“砰砰!”又有敲门声,随即是轰然声响,门被踢开了。晴芬夫妇紧张地朝门口望去,见进屋的是个头扎孖辫、身穿红花褂、只比妞妞大两岁左右的小姑娘时,松了口气。

“妞妞!”小羽环顾四周后冲阳台叫道,两手各执一支冰棍,左手那支还罩着包装纸,右手的吃了几口。

妞妞在阳台上转过身,满脸泪痕地望着小羽,胸口还在快速起伏。小羽旁若无人地穿过客厅,同时用牙将左手冰棍上的包装纸扯下来,吐到地上。来到妞妞面前停步,将冰棍塞进她手中。返回客厅后,小羽神色严峻地将三个闹事者挨个儿盯了一茬。

“这位阿姨,长得漂亮是吧?”她先朝晴芬踱过去,“长得漂亮可以去嫁给大官,让大官养你啊。人家母女又不欠你的,你跑人家里撒什么野?”

晴芬闻言,那张铺了两层脂粉的脸上先是阴晴不定,瞅了一眼丈夫和大哥后才来了底气,瞪着三白眼问小羽:“嘿呦,哪来的小丫头片子,管别人家的闲事?你跟妞妞出去玩去,今天我们要跟她妈妈——”

“肚子里有了宝宝,是吗?”小羽打断她的话,“现在没了。”

言毕将吃了一半的冰棍从晴芬上衣底部怼进去。晴芬只觉肚皮上一凉,凉中有硬物的刺痛感,被戳中的地方有湿乎乎的液体顺着皮肤往下滑。当即吓得两腿一软扑倒在地,翻着白眼朝屋顶说:“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俩男人慌了。小叔抢到老婆面前,一把掀起她的衣服,看清楚并没有伤口和血迹后长出一口气。“晴芬,没事没事,她吓唬你的。”

随后站起身冲小羽怒道:“臭丫头你不要命了?赶紧给我滚出去!”

小羽歪着嘴瞄了眼他那副小身板,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转身冲后方的壮汉说:“你把人家被褥扔楼下了,是不是该去捡回来?”

“滚蛋!”壮汉一只胳膊伸过来,像是要抓小羽的肩膀。小羽抬手从下方扫中壮汉肘部的小海穴,壮汉胳膊一麻,被震歪出去。小羽随后抬脚踢中壮汉膝部后方委阳穴,壮汉站立不稳跪地。小羽再跨上一步肘击壮汉背部后心,在他呼通扑倒后顺势捉住壮汉的裤腰带,离地腾空,如小蜜蜂拎着只大老鼠,将壮汉提着飞出了阳台。

来夭兹国之前小羽腾空靠的是在善渊学校偷学的8浮运转,施术时需盘腿坐到地上,脑海中依次想象那些个穴位。经过陌岩两个月来的悉心教导,她现在已能随意飞升,最多可携带上千斤的事物。壮汉虽重也就二三百斤,小羽提他不在话下。

“注意啦,”半空中的小羽望着下方的街道,冲手中的俘虏说,“我要扔你下去捡被褥啦。你这么壮,摔下去也不会有事,是吧?”

“别!会有事会有事!小仙姑饶了我吧,让我干啥就干啥……”壮汉嘴里哀求道,想挣扎又怕被小羽一松手扔下去,只得双掌合在一起举过头顶做求饶状。

还是屋里的晴芬机灵,见这情形立刻冲出房门,麻溜地下了楼梯,眨眼间出现在小羽下方挥舞着双臂道:“我来捡被褥!放下我哥,我来捡!”

妞妞家所在的街道虽不算闹市,可也有不少行人。被晴芬这么一咋呼,路人纷纷抬头望,冲小羽指指点点,有的还拿出手机拍照。小羽见晴芬已在躬身捡被褥,便提着壮汉飞回屋内,将他搁到地上。

待晴芬抱着被褥回屋后,小羽冲妞妞妈说:“阿姨,以后你这帮好亲戚再来闹事的话,你就让妞妞去叫我。”

“不敢了,不敢了,”那三人灰头土脸地说,“我们这就走,我们……立刻滚。”

那三人出门后,妞妞妈自是道谢不迭。小羽瞅了下天色,已是正午时分,家里一片狼藉恐怕也没法立即开饭。

“阿姨,你和妞妞来我家吃午饭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要不你领妞妞去吧,我得收拾收拾。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小羽。”

******

陌岩这一上午没病人上门,只接了宗写招牌的生意,三下五除二做完。饭快做好时听到小羽回家的动静,还带了个人,在院子里边走边说:“待会儿吃完饭,你就开始跟我学打拳。”

“打拳?”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应当是那个叫妞妞的女孩,谦宝介绍给小羽的朋友,小羽出门前说过要去找她。

“我太小了,学也没用,”妞妞说。

“我教你小孩打大人的方法,”小羽说。

陌岩将一肉两菜端出厨房,摆到客厅的饭桌上,问刚进屋的两个小孩:“妞妞喜欢吃什么?”

妞妞愣了一下,显然平日里极少会有人问她这个问题。“我、我什么都喜欢吃。”

陌岩这时注意到,妞妞额头上有磕碰过的痕迹,眼睛肿肿的像刚哭过。他记得小羽说过妞妞没有爸爸,具体是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当下也没多问,叫两个小孩入座,一人给摆了只底部印着卡通猫的瓷碗。

“诶——”妞妞吸了口气,瞅着桌上的菜瞪大了眼睛,粗实的眉毛向上拱起,“我一人就能把这些全吃光!”

“是吗?”陌岩咯咯地笑了,“那就使劲儿吃,不够我再做。”

饭后陌岩进进出出地收拾碗筷,见两个肚子滚圆的小孩站在厅正中央的木桌前,朝桌上供的一座尺来高、通体碧绿的玉观音指指点点。观音是当地一位殷实人家送的,为感谢陌岩治好了常年困扰男主人的精神分裂症。那家人还送了块“救世菩萨”的牌匾给陌岩,非要他挂到巷子入口处。为这事小羽嘟哝了好几天:“明明是佛,非给人降一级。上级在家里供着下级的雕像,合适吗?”

“小羽,”陌岩最终忍无可忍,不得不纠正她,“没有什么上下级之分。所有的菩萨都具备成佛的能力,是因为怜悯众生才决定不走那一步,留在尘世继续为众生服务。”

“陌老师也是因为怜悯众生才不回佛国的对吗?”小羽抬头问。

这话让陌岩汗颜,他怎能实话实说“陌老师主要是因为你”?当然既决定待在尘世,顺便服务于众生也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

小羽不依不饶地问:“那陌老师和小羽在一起,是因为小羽可怜吗?”

“当然不是了,小羽很优秀,也很幸——”

“你亡妻叫什么名字?”

“她叫……”陌岩一个急刹车,暗叫“好险”!这个一向善于打蛇随棍上的小家伙是怎么把陌老师待在小羽身边同陌老师的亡妻这两样事物联系在一起的?难道是大魅羽夫妇同她说过什么?应当不会。

小羽一笑,“我知道,和谦宝妈妈一样的名字,长得也一样,对吧?不过世界上重名重样的人多着呢,都是巧合!”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开了。

哎呦,陌岩气鼓鼓地望着她矮小的背影——正话反话都给你一人说了。

*****

当下听客厅里的小羽问妞妞:“你喜欢吗?”

“喜欢!”

几秒钟后小羽出现在厨房门口,冲正在洗碗的陌岩说:“陌老师你找块布,给妞妞把观音包好带走。”

嗯,你倒是慷慨啊。陌岩洗净手,去卧室翻出条粉色的针织围巾。本来打算等天冷了给小羽戴的,现在拿来包观音,也就等于把围巾送给妞妞了。

出了卧室,小羽已经去院子里教妞妞站桩。陌岩用围巾包好观音,再放入购物省下的塑料袋里,搁到沙发椅上。出屋,穿过院子,在院门外挂上“关门”的牌子。铮引说过今日午后会来找他商议一件较为机密的事情,会是什么呢?正想着,见铮引手里提着个布袋,领着谦宝出现在巷子的另一头。

三个小孩在院子里玩耍,陌岩将铮引带进他的小卧室,闩上门,两个大男人不无别扭地坐到床上。铮引打开手中的布袋,倒出几捆面值百元的钞票,这几捆加起来得好几万吧?

“这是定金,”铮引说。

陌岩缩着脖子摇了摇头,“孩子不卖。”

铮引气得翻了个白眼儿,“谁跟你说小羽了?我们刚和一家货运公司联系上,当中有个管事儿的做偷渡生意好些年了,最近才将客源扩展到白鹅甸。已经和中间人约好明晚先交定金,上船前再付其余的费用。你和小羽初来乍到肯定没多少积蓄,你俩那份我和魅羽也一并出了,不过定金的事就拜托你了。”

陌岩不置可否。他原本计划着在这儿住上五年,谁承想小羽也跟着跑了过来,有机会怎能不送她回家?至于偷渡的费用,回去后自然要还给铮引夫妇。

“约在什么地方见面?你怎么不跟我一起去?”

铮引有天眼,有他在可轻松识破埋伏和陷阱。然而铮引为难地说:“对方指定一家按摩中心,你也知道,我家有只母老虎。”

那俺家也有只小母老虎啊,陌岩在心里嘀咕。“我不去按摩中心。我一向不喜欢别人碰我,洁癖。”

铮引忍着笑,凑到他耳边,“为了咱两家人的幸福,你就牺牲一下吧。小羽当晚搁我们家睡就行了。”

陌岩斜了他一眼。心道真是妇唱夫随啊,连说话口气都这么像他老婆。

******

于是陌岩在第二天上午去附近一家平价理发店剪了个寸头,将头发染黑。倒不是为显年轻,他的五官和气质都够出众的了,再配一头银发太招摇。早早吃过晚饭,换了身当地人常穿的焦糖色长袖衫裤——这个颜色在昏暗的室内和室外都是最不惹眼的。将定金装进一个破旧的挎包里,领着小羽来到铮引家。

那家人还没做完饭,从排油烟机里飘出来的气味判断有红烧鱼和冬笋汤这两样菜。

“明早我来接你,别在人家里闹。”

陌岩眼瞅着小羽推开虚掩着的院门一脚踏入院内,他自己便也转身离开,于院角处拐了个弯,朝玉九区中心地带走去。

或许是他忙着想事情,又或许自认为对小羽已足够了解,并未回头查看,也就没发现小羽在他身影消失后,迈进院里的那条腿即刻收回,在陌岩身后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Thursday, December 8, 2022

《魅羽活佛》第289章 童养媳

  

小羽近距离望着谦儿妈妈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俏脸,被她衣服上散发的淡淡幽香环绕,一时间有些云里雾里的。然而美貌在其他女人身上也找得到,真正让小羽羡慕的是她肌体的那种状态——如一台反复优化后的机器,每一寸筋骨都处在力量与柔韧度的巅峰。

两家人这一照面之下,最吃惊的当属陌岩,只因他是唯一一个被小羽刻意蒙在鼓里的。让小羽百思不解的是,陌老师见到心上人已花落别家,连孩子都有了,非但没表露出伤心失落,一向沉稳的他反而兴奋得如中了彩票。

“铮引!魅羽!你们怎么找来的?我猜到你们会在白鹅甸安家,正不知该从哪儿找起……呦,好可爱的宝宝,叫什么名字?先进屋吧,坐下说话……小羽你干嘛拦着我?好像我要和人打架一样。”

哦,原来郑木匠本名叫铮引,而她太太叫魅羽。不对啊,小羽暗自狐疑,倒不是因为同她自己的名字中都有个“羽”字。上次在雾马岛碰上祁哥一伙人,她记得机器人加藤承认杀了陌老师的老婆魅羽,这是怎么回事?

同时奇怪谦儿一家是怎么找来这里的。想起这位铮引叔叔坐在家中便能观察操场上发生的事,在她离开他家往回走的路上会不会也一路追着她看?嗐!早知如此就该中途朝空气做个鬼脸,再大声说:“叔叔,我知道你在看我,呵呵。”

由于躺椅上还睡着那位正在补觉的大婶,几人蹑手蹑脚地穿过院子,朝客厅走去。铮引抱着儿子走在前头,小羽居中,陌岩和魅羽殿后。小羽隐约听到魅羽小心翼翼地问:“她……”陌岩答:“是的。”这又是打的什么哑谜?莫名其妙嘛!

进屋后陌岩请客人们入座,谦儿则挣扎着从父亲怀里下地。小羽姐姐,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不能叫姐姐!郑木匠和陌岩异口同声地冲谦儿说,“她的辈分比你高,要叫姨妈。”

去去!别吓着我儿子,魅羽冲那俩男人摆了下手。小羽先前见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此刻已回复正常,用手腕上套的发圈将一头卷发在脑后随意一绑,再拉着小羽的手在沙发椅上坐下,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嗯,好吧,小羽心道,反正这也不是头一回了。自打她认识了陌老师,经常会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见到她小羽就比亲闺女还亲。然而本囡囡什么场面没经历过?看,随便看,不惧!

“呦嗬,”魅羽眼中流光闪烁,“咱不说别的啊,才六七岁就这么强的气场,可不是万里挑一、青出于蓝?想我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怕见生人呢。”

随后问小羽:“上午你说想给谦儿改名,叫大宝?”

“对,”小羽一本正经地点头,“我觉得大宝好听。”

“小羽!”陌岩斥责地望过来,“别人的名字怎么能随便给改呢?我要是给你改名叫大米,你乐意吗?”

“你叫稀饭我就叫大米,”小羽飞快地嘟哝了一句。

“没大没小!”

“不碍事,不碍事,”魅羽笑眯眯地思索了会儿,问丈夫,“我也觉得谦儿这个名字普通了些,要不改成‘谦宝’如何?”

“谦宝不错,”铮引点头赞同。小羽有种直觉,无论他太太说什么他都会认为不错。

“小羽,”魅羽一只手捋着小羽的辫子说,“以后谦宝家就是你的家,需要什么就自己过来拿,好吧?过两天我带你去买几身衣服,再让谦宝爸爸给你做一套小桌小椅送过来,公主式样的。要是在陌老师这里住腻了,也可以搬来大羽姐姐家住。”

咦,会有这么好的事?小羽想起上次在理发店见过的小龙椅,这么说她也会有张一模一样的了?当下惴惴不安地瞅了一眼长着倒八字眉的谦宝,想起小时候妈妈讲的故事,问:“这是要我去你家做童养媳吗?”

“哈哈哈……”

三个大人着实笑了好一会儿。陌岩问铮引:“你们还真打算在这里定居,不回六道了?”

铮引瞅了眼院子里睡着的大婶,没说话。

“我叫她醒,她才会醒,”陌岩说。

“谦儿、谦宝快到入学年龄了,这两年我们一直在联系走私船,但凡能给送去荧骨岛的都可以考虑,不过……”

魅羽接过话茬,“不过有了孩子,今时不同往日喽。原先怕过谁?谁挡了路就揍谁,大不了同归于尽。现在不仅要保证孩子安全,大人们也不敢轻易赴死,没了爹妈的孩子可怜呦。”

铮引点头,“所以有过那么两三次机会都放弃了,再等等看吧。实在不行白鹅甸里也有学校的。”

陌岩挠了下头,“我也在考虑送小羽去本地学校读书。虽然我能教,她这个年龄还是需要同伴。外来的孩子在这儿入学容易吗?”

铮引和太太交换了下眼神,说:“入学容易,进快班就难。不过校长儿子的结婚家具是我给做的,已经说好了明年谦宝入学直接进快班。”

魅羽对陌岩说:“你现在开诊所,等名声打出去了看重你的人会越来越多,小羽进快班也不会有问题。”

“快慢班……”陌岩笑得有些无可奈何,“原先何曾会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考虑这种问题。”

屋里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把小羽的脸蛋烘得有些发烫,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些成年人有重要的事瞒着她。

铮引站起身,冲两个小孩说:“谦宝,小羽,我带你们去附近的操场玩好不好?”

“好!”无聊了半天的谦宝原地蹦了下。有爸爸在,这下不用怕那些大孩子欺负他和小羽了。

你可真大方。小羽在心里嘀咕着,跟着那父子俩出门,知道这是故意支开他们两个小孩,好给魅羽和陌岩说话的机会。

一脚踏进院子,想想又不放心,转身探头冲屋里说:“你俩可不许说我坏话,我有天耳。”

“哪儿那么多废话!”陌岩拍了下饭桌,坐在沙发椅上的魅羽则笑得有些得意。

******

陌岩在心里回想着,大小魅羽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兜率天首相同修罗和空处天的三方会议上。当时境初作为空处天代表,协助科技较为落后的修罗人建兵工厂。钱呢,则由兜率天富可敌国的第一大房地产商涟靳公子来出,贵为首相的黎竺也只是涟靳的传声筒而已。

“我一直也没搞懂,”大魅羽灼灼的目光从沙发那边射过来,“同黎竺开会那时你是陌岩还是境初?”

陌岩只好说了实话:“自打我在西蓬浮国醒来后,就再没离开过。我和境初本就是同一人的分身,类似你和你妹妹,醒来后逐渐与他合二为一。只不过为了躲避元始天尊的安全系统,我把自己那部分的特征隐藏了。”

“真的?”她眯起眼睛将信将疑地问,“也就是说,现在和我说话的人既是陌岩又是境初?我问你啊,有次你被百石囚禁在兜率天,我去救你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衬衣西装马甲,”陌岩像是在讨论一件令人厌恶的事,“你当时是个男的,从里到外。”

连口气都和境初一样,她没话说了。

三国会议之后境初同小魅羽订了婚,恰赶上九五真教十年一次的大型集会。就是在那次集会上,二人得知原来暗世界是通过天脉实现对六道的操控。

散会后几人回空处天,陇艮被派去调查费江在军中的同伙,皇帝召见境初公爵。小魅羽急着去切断天荫湖的天脉汇集处,也没和大家商量,留了句话就走了。那时还没人知道加藤等八个智能人的存在,谁也没料到小魅羽会死在加藤手中。她死后,伤痛欲绝的陌岩决定不再躲避,才开始以真身示人。

“原来是这样,”大魅羽听后点头,“还好找到小羽,让人心里有了盼头。等咱们回到六道……”

陌岩以为她会说:“继续切天脉,”不料她说的是:“去四天王天基地找庆老板。我某次为了帮铮引取通世谷的水去过那个基地,他们已经掌握了送人去暗世界的技术,只不过送去的都自愿留下了,没一个肯回来的……切天脉,六道中那么多世界要切到什么时候?切了还可以再建。直接杀去暗世界把那些幕后头脑通通干掉,一了百了。”

陌岩吐了下舌头,“你有这种想法可以,不要告诉小羽啊。”那个小丫头一听有这么好玩的事,保不准就跟着去了。

大魅羽左腿搭在右腿上,双手交叉搁在左膝盖上,眼睛透过敞开的屋门望着天色渐暗的庭院。“还得再忍忍,谦宝才五岁半,怎么也得十年后了……说起小羽,你俩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啊?把她交给我带吧。”

陌岩摇头,“办不到。”

“怎么办不到?”魅羽站起身,坐到饭桌旁铮引刚才坐过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把她从小带到大,你在她心目中就是个长辈,是个亲人。等她成年后想要谈恋爱了是没可能考虑你的,不管你多优秀、不管你俩感情多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不说我也明白啊!”陌岩有些没好气地说,“你可以问问她,她愿意跟你们住我不会拦着。但她若是执意跟我,让我硬把她推出去我办不到。”

已经发生过两回了。先是卫父给她转学,将她送去善渊贵族学校好吃好喝伺候着,谁都没料到这么小的孩子竟会偷跑回来。这次她又藏到船上,跟着他长途跋涉来异乡。她喜欢和他在一起,这点谁都无法否认。

魅羽长叹一声,“那你俩这样算师徒还是父女呢?该不会是小羽刚刚提到的童养媳吧?”

“当然不是。我现在每天一睁眼想到的就是如何给她做饭、温习功课。哪天要是见不到她,心里会不踏实。你们道家不是讲求顺其自然吗?目前我就算她的监护人吧,能把这个身份维持下去我就知足了,也许这就是我二人今生的缘分。将来她长大了要是看上别人,离开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最后几句话让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心有戚戚焉,不过话也只能就此打住。陌岩心里想的是——也许过不了几年他就死了呢?只要活在这凡世一天,没人能尽收完美、能随心所欲。老天爷把机会搁你手里时你不珍惜,总觉得还不够好,还想要更好的,那结局多半就是竹篮打水啥都没有啊。普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他陌岩活了那么多年,在修道的路上早已了脱生死,还看不透生命的本质吗?

“你现在说得轻松,”魅羽缓慢地摇了摇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算了,随你便吧。你家有菜吗?一起吃晚饭,他们仨快回来了,要是菜不够我还得出去买。”

******

当小羽和谦宝满头大汗地跟着铮引回到家时,躺椅上的大婶已离开了,客厅和厨房满是饭香。厨师长陌岩负责炒菜,魅羽进进出出将菜和米饭摆到饭桌上。两个小孩跟过节一样兴奋,小羽把她仅有的弹弓、锤子、火箭筒等事物拿给谦宝玩。

当魅羽瞥见她手中的秀珍弩时,眼睛一亮。“哪儿来的?这还是谦宝爸爸早些年在修罗做的。”

“临走前,修罗军送的,”陌岩摘下围裙,招呼大家入座。可以看出,铮引和魅羽听他提起修罗,脸上均浮起思乡之情。

几人饱餐一顿后,两个小孩在院子里追着跑,魅羽将碗筷端进厨房。陌岩将铮引叫出院子,一直走到巷子的出口。

“我现在无法遥视,”陌岩面向霁都北面那座直插夜空的锥形山,对铮引说,“你帮我看看炐威山。”

“我看过了,”铮引说,“山顶有个大洞,洞的底部有橘色的岩浆在翻腾。这是座活火山,当地人也知道,说是有历史记录以来就没爆发过。”

铮引的安慰无法解开陌岩眉头上的锁,后者问:“你上次查看是什么时候?”

“大概一年前吧。”

“再看一眼?”

铮引微闭双目,半晌后说:“山顶还是那个样子。”

“旁边的山壁上有喷气孔吗?”

“有两三个正在喷热气,上次有没有,我没留意。”

陌岩静默了一会儿,郁郁地说:“这里真不应该住人……铮引,你抽空帮我盯着点儿,行吗?若有异常立刻通知我。过几天我会带小羽——”

他的话被打断了,魅羽领着两个小孩从身后追上来,“不早了,以后你们懒得做饭了就来我们家吃啊。”

陌岩闪身让一家三口出巷子,不料魅羽的眼光在他那一头凌乱的白发上停了两秒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瞧我这脑子!你该理发了,走走,跟我去店里,今天提前关门了,没别的客人。”

陌岩被吓傻了,惊慌失措地抬步要往家赶,被她一把拽住袖子,“干嘛跑呀?信不过我的手艺?”

“不是,”他满脸通红地说,“不能让你剪。”

“为啥?”

“会、会引起不适……”

抬头望着陌老师如刚出生的小猫一般缩着脖子紧闭双目,小羽咯咯地笑了,耳中听魅羽问她:“小羽今晚去我家睡,好不好?”

小羽摇头,“大羽姐姐,等他睡着了我拿剪子给他整个鬼剃头,明天他就只能去你店里帮衬你的生意。”

小羽言毕撒腿往家跑。这是她今天第三次挑衅陌岩了,心知这次他非发火不可。

“管不了你了还!”他在背后大叫,随后是另外那一家三口的笑声。

Sunday, December 4, 2022

《魅羽活佛》第288章 心理医生

  

大宝家的庭院比小羽新家阔绰得多,砖屋还是双层的,二楼小露台上摆着颜色鲜艳的小桌小椅。一张椅子上搭着条银色的披肩,估计是大宝妈妈的。

这才像个完整的家啊,小羽在心里嘀咕,一个家里要有个女主人才行。可惜了,陌老师喜欢的也是大宝的妈妈,而大宝妈妈只有一个。

庭院则一分为二,左手边堆着琳琅满目的家具和手工成品半成品,比小羽在家具店见过的那些要精巧得多。右边的空地上有一溜儿健身用具,屋檐下吊着沙包,让小羽想起陌老师口中的万载哥拳馆。

郑木匠三十出头的样子,此刻正坐在一张圆凳上打磨木器。小羽第一眼见到他时恍惚了一下,像是在很久以前就认识这么个人,不是匆匆照过面而是熟识,但那是没有可能的呀。六岁之前她都生活在篦理县的山沟里,就算偶尔有生人来访,那些人的模样气质同面前这个男人是截然不同的。

首先,郑木匠留着长发,但发型既不似女人那般阴柔,也没有艺术家的狂放,是种中规中矩、介于旧式书生和武士之间的风格。五官不突出,眉宇间笼罩着一股静谧,几乎可以断定此人鲜有狂躁焦虑的时候。温顺却不羸弱,是高挑健硕的身材,虽穿着当地常见的法兰绒暗格衬衣和长裤,却总让人忍不住想象他身背弓箭、骑在马上驰骋的样子。

“爸爸,”大宝朝他奔过去,两手拍着他的腿,用小羽的家乡话说,“刚刚有人抢我的木狗,是这个小姐姐帮我要回来的。”

“嗯,”郑木匠放下手中的活,冲儿子笑着点了下头,“谦儿今天在外面表现得不错。不过下次要是再有人抢你的东西,就送给他好了,回家爸爸再给你做。”

“对,如果打不过对方,就送给他,”小羽嘀咕了一句。原来男孩叫谦儿,怎么这个木匠足不出户却似能看到操场上发生的事?换做从前,她不会认为有这种可能。现在她已知道,陌老师、陇艮,还有善渊学校的好多人都有遥视的神通。

郑木匠这时朝小羽这边望过来,依然用家乡话冲她说:“小妹妹,多谢你仗义相助。你是从六道来的对吗?最近才搬来白鹅甸的?这么小的年纪,胆识、心机、身手都比许多成年人强呢。”

小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将两手背到身后,问:“叔叔,能不能给你儿子改名叫大宝?”

郑木匠笑得捂起了肚子,“这个嘛,等我太太下班回来,我问问她吧。你叫什么名字?你和我太太的性格还真像呢!”

小羽抬头望了下天色。都快到正午了,陌老师估计已经到家了,找不见她会担心的。

“我叫卫小羽,我要回家了。”正常情况下小羽是不会把姓名随便告诉生人的,但陌老师既然认识谦儿的妈妈,小羽相信谦儿一家都不是坏人。

卫、小、羽……郑木匠双眉微蹙、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来,原本看着高度近视的眼睛似乎突然具备了透视的能力。“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家还有你太太的老相好,小羽在心里说。即便陌老师此刻修为被封,这个郑木匠多半还是打不过他。谦儿这么喜欢爸爸,小羽不想他爸爸出事,所以就不要和陌老师见面了吧。

“叔叔,我得走了。”

小羽姐姐,谦儿不舍地冲她说,“你以后常来我家玩,好吗?”

“好,”小羽边点头边朝门口走去,“我会来你家打沙包。”

******

小羽独自回到樵堎巷入口处,见一左一右的围墙上新挂了两块牌子,白底黑字用当地文字写的,她看不懂。等走到家门口时,又见到了同样的两块牌子,那应该都是陌老师写的了。

进院,见大树下支了套新买的折叠桌椅。靠墙处竖立着四幅招牌,同样的几个字,分别用不同字体写的,估计是做样板用。这下院子里立马显得有些拥挤了。

小羽进屋,见陌老师正在厨房做午饭。果然,家里看着比早上出门的时候干净多了。

“小羽去哪里玩了?”陌岩没看她,专注地切着菜,“有没有认识小朋友?”

“有,”小羽倚在厨房门上,含糊地说,“门口的牌子上写的啥?”

“左边写的是心理医生——专治焦虑症、抑郁症、强迫症。右边写的是墨宝斋——专业定制招牌、字画。”

小羽用手指揉搓着衣角,“什么是心、心里的医生?”

“这个,”陌岩手中刀势暂停,“你小孩子家心思单纯,可能想象不到人的心也是会生病的。”

小羽摇头,“不对,根本就没有心病这种东西。陇艮师伯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很久以前有个人去找禅师,请禅师给他安心,因为他心中有烦恼。禅师说,把心拿来!那人说,觅心了不可得。禅师说,心都不可得,哪来可得的烦恼呢?”

“哈哈哈,”陌岩笑得放下菜刀,“你个小机灵鬼!这则公案里说的是根治心病的方法,要有一定修为基础的人才能因此而开悟。大部分凡人体会不到世界的虚幻,对他们来说,痛苦,就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顿了顿又说:“我之所以决定做心理医生,是因为上午去玉九区那两家诊所看过,还和大夫们聊了几句。据说整个白鹅甸都没有心理诊所,是目前最稀缺的服务。我呢,曾经读过临床心理学的书,我认为佛学在治疗心理问题方面是遥遥领先于现代医学的。例如冥想已被临床心理学引入,但那些医生只知道皮毛而已……”

小羽听到这里已经不耐烦了,开始暗自盘算何时再去谦儿家里打沙包,却听院门处响起敲门声。

“还没放盐,”陌岩将锅铲交到她手中,走出厨房。小羽站到炉子旁的小板凳上,一边炒菜,一边聆听院里的动静。哦,这么快就有病人上门了?

“说说你的情况,”陌岩道。接下来是椅子吱嘎响及翻动病例簿的声音。

“每天一起床,心情都糟糕透顶!”从声音判断,来的是个三十来岁、表情赖赖唧唧的男人,“吃啥都没胃口,刚好也懒得做了。能连着几天窝在家里,除了买必需品没兴趣出门逛。你说别人都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就我一人儿这么凄惨,有什么好逛的?更不用说我这副腿脚,出门也不方便呐。要不是和大夫你住同一个巷子,我也不会知道这儿有个诊所。”

“腿怎么瘸的?”

“工伤呗,那之后就歇家里了,靠残疾人补助过日子。”

“太太有工作吗?”

“太太?”男人的声调高了八度,“除非自己也是残疾,谁愿意嫁给我这样的!”

“明白了,”陌岩盖棺定论地说,“你这不是心里疾病,就是穷的。解决办法是赶紧再找份工作。”

“唉,我也想啊,这不是腿不好嘛?”

“腿不好就不出门了?”小羽在厨房里嘀咕,“那工作也不会长着腿跑进你家来啊。”

听陌岩说:“我刚才去速康诊所的时候,见门口招聘广告上写着需要一个抄药方的。估计上班就是一整天坐在柜台后,不需要走动,这活你能干吗?”

男人拍大腿的声音,“这活适合我啊!太谢谢了,大夫,我现在就去速康问问。至于这个门诊费……”

“我也没给你看病,”陌岩起身送他至门口,“记住了,根治心病的方法其实不是钱,是让自己忙碌起来。还有你的腿,也不一定没法改善。等新工作安定下来后,可以再来我这儿看腿。”

“谢谢,谢谢,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菩萨?比菩萨还要高一个级别呢,小羽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在心里说。

******

吃过午饭,陌岩刚拿出纸笔打算给小羽上数学课,这第二位病人就上门了。要知午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小羽和陌岩都换上了短袖衫,可来的这位五六十岁的大婶竟然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头脸都拿围巾包着。

“怕光,怕声,”大婶入座后,有气无力地说,“一有点儿刺激就难受得不行。晚上睡不好觉,刚睡着就醒。白天没精神,困得不行也还是睡不着。吃不下饭,饿得头晕眼花的,饭在嘴里嚼半天咽不下去,只能灌点儿稀汤。去医院查了,没查出毛病,开的安眠药吃了也不管用,让隔几天去打个吊瓶。”

就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啦,小羽心想。

“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吗?”陌岩问。

“女婿没了,”大婶向后靠着椅背,捏起围巾的一角擦了擦眼睛,“本来挺好的个人,是个摄影师。几个月前去凤丘拍照后就找不着了,把俺们这一大家子人给愁的!结果前两天公安局来信儿了,说尸体挖出来了,这不闺女带着三岁大的外孙奔丧去了。我这么个样,去了给添麻烦。”

陌岩和小羽对望一眼,随后冲大婶说:“你女婿叫晋舟,对不对?”

大婶在椅子里坐直,原本黯淡的双目灼灼地盯着陌岩,“你、你咋知道的?”

“案子是我帮着破的。晋舟昨晚还托梦给我,说他现在好着呢,叫你们不要挂念。”

真的?”大婶激动地站起身,肩膀微微颤抖。

破案是真的,小羽心道,托梦则多半是假的,那人的魂儿早就投胎去了,而且陌老师说他轻易不做梦。

陌岩也起身,回屋里拿了把折叠躺椅出来,让大婶半躺上去。“你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睡醒后就会有力气吃饭……闭上眼。”

“闭眼也睡不着啊,”大婶嘴里说着,还是听话地阖上眼。

陌岩站到躺椅一侧,伸出食指搁到大婶印堂穴前一寸处。“有没有觉得眉心发热?”

“有。”

“你眉心有个火炉,仔细看看火是什么颜色的?”

“蓝色、呃……又有点儿发黄。”

“火是不是越烧越旺了?”

“对。”

陌岩不再说话,悬在大婶额前的手指一动不动,像是在用力。就这么过了三分钟,忽然将手抽回。小羽只见大婶原本绷紧的身子一下子就放松了,片刻后打起了呼噜。

“让她在这儿睡到傍晚,”陌岩冲小羽轻声说。伸手去摸算数纸,不料这第三个病人又上门了。

“我不想活了!我不如死了算了!”

一个二十七八岁、肩挎亮片手提包的女人哭着进了院子。女人头发较为稀疏,烫了大卷后也没显得有多少。化着浓妆,身上的紫纱裙倒是挺好看,只不过人太瘦,小羽觉得自己一拳就能把她打散架。唉,总之比谦儿妈妈差远了。

陌岩只扫了她一眼就低下头,打开病例簿。“说说,谁让你不想活了?”

咦,小羽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妙。陌老师是如何知道,是某个“人”让这个女人不想活的呢?

“还能有谁,死男人呗!”女人坐下后,掏出雪白的纱绢擦了下眼泪,“之前都是我挣钱养活他,结果一觉醒来就把钱卷走,和别的女人跑了。”

陌岩依然低着头,拿圆珠笔在纸上画着小圈。“走了就走了呗,用得着那么伤心?”

“可是他人长得帅啊,”女人捏着手绢的手朝前方指了下,像是准备要长篇大论讲述男人怎么个帅法。然而当目光落到陌岩脸上后,半张的嘴就出不了声了。

半晌后回过神来,舒了口气,“其实现在想想啊,也、也就那么回事儿吧。不过他有文化啊!那笔字写得……”说到这里,目光恰好落到靠墙摆放的那四幅招牌上。“字、字写得其实也一般。”

“打架怎么样?”小羽问,同时瞅了眼陌岩,见他像是在忍着笑。

“打架?”女人一愣,眼睛朝上方转了转,“好像也没见和人打过架……哎呀叫你们这么一说,倒觉得是自己有点想不开了,呵呵。”

“还有别的毛病要看吗?”陌岩机械地问。

“哦没、没了,”女人站起身,依依不舍地望了陌岩一会儿,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问小羽:“喂,小丫头,你妈妈也住这里?”

陌岩抬起手腕,看表。“我半小时收费一百,你用了七分钟,二十三块。”

小羽闻言,从桌上取过一个布袋,走到女人面前。待女人付钱后,再将她送出大门。等小羽回到院子里时,发现陌岩在一块木牌上写了“关门”两个字。

“以后每天九点到两点办公,”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随后给木牌上沿钻了两个洞,穿上绳子,“两点过后挂上这个牌,你要学习。”

小羽跟着他出了院门,看着他在门上钉钉子。待二人挂好牌后,小羽察觉到背后有人,转身,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家三口。

是郑木匠抱着儿子,旁边站着谦儿仙女一样美丽的妈妈,一手挽着丈夫的胳膊,另只手捂在胸口上,望着小羽的眼睛像是要哭出来。

Thursday, December 1, 2022

《魅羽活佛》第287章 落地生根

              

二人下午在玉九区看了四五套出租屋,最终敲定一套带小院的老平房。屋子两端连着围墙是方正的青灰色砖石结构,屋顶则呈弧状,覆盖着灰白相间的瓦片如一只倒扣着的毛蛤蜊伫立于樵堎巷的尽头。

客厅还算宽敞吧,虽然旧式小窗户的设计让室内光线较暗。东西两间卧室小得可怜,各摆一张床后再想塞个书桌都困难,不过这对学龄儿童和清心寡欲的单身汉组合不成问题。

甚至可以说,几乎是二人梦寐以求的理想住所。围墙比小羽高出两个头,院中央有棵粗壮的筒冠树——树如其名,光溜溜的直筒撑着把直径约五六米的绿叶伞,将小院上空遮住,估计下雨天都落不进来多少雨水。给人看病、写招牌、教小羽习武,这些活动既要户外空间又要一定的隐蔽性,位于街边楼层里的那些公寓间是无法满足条件的。

可奇怪的是,这么好的独立屋价格却不贵,貌似广告已经贴出来很久了,还没租出去。

“呦,瞧这丫头长得精致!”房东是个烫着卷发的粗壮大妈,一见到小羽就爱不释手地拉着她,也不知是真喜欢还是为了讨好租客。“比百货店橱窗里摆的娃娃还耐看。叫啥名字啊?今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和你冯姨说,噢?”

小羽头不动,眼珠骨碌地朝大树的方向转了转,问:“冯姨,你院里这棵树吊死过人吗?”

“啥?”房东肩膀一震,松开小羽退后一步,面上的神色像被饭团噎着了,“这个、你……”

“我是说,有也不用怕。”小羽笑眯眯地抬起胳膊指着陌岩,“他会超度魂灵,用不了多久都能帮你收拾干净喽。”

“小羽,”一旁的陌岩略带训诫的盯了小羽一眼。转身,却不无赞许地笑了。小羽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通常新近死过人的屋子都很难出手。然而有他这位佛陀在,等闲邪祟会瞬间跑个无影无踪。

三人里里外外看完屋子,陌岩同房东坐到厅里的八仙桌旁,签字、交押金、领钥匙。陌岩趁机打听了下附近的各种设施,比如诊所、铁匠、木匠什么的。这第一样倒不是陌岩用得着,权当是了解一下玉九区这一带同行们的水平。暗暗记下了房东提到的那两家诊所,过几天他还要去实地考察一番。

“说起这个木匠活,”房东来了精神,“咱们玉九区可住着全白鹅甸最出名的郑师傅,那手艺,可以出书上电视呢!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办不到。只不过他的订单排得满满的,大活儿起码得等上一两个月。”

两个大人说完话出到院子里,房东四处瞅了下,不无惊慌地冲陌岩说:“哎呦,你、你家丫头呢?刚才还在院子里跑来着,怎么不见影儿了?要不咱俩分头去巷子里找找?”

“多谢费心,她没事,”陌岩一笑,抬头扫了眼上方的树冠。小羽正背着她的火箭筒骑在根半粗不细的枝干上,像是在观察邻居家的状况。陌岩猜她是用腾空术上去的,这种光溜溜直上直下的树筒可不好爬。

房东见状吐了口气,咯咯地笑了,“了不得,这是怎么上去的?这娃娃属鸟的吗?”

陌岩听到“鸟”字时,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可不是嘛,四十多年前在佛国的时候,她是他养的一只小红鸟。每天喂她吃的,教她写字算数,给她清理粪便。

后来二人前后脚下了凡。那一世的陌岩儿时便以少光天大皇子的身份出家,后在龙螈寺做堪布。魅羽被兮远收归门下,从小被作为七仙女候选人精心培养着。然而他俩在人间相遇后不到三年她又转世,变成现在的小羽。如今依然是他在教她写字算数,每天给她做吃的,她要是在外面惹了祸也得由他去擦屁股。

这就是他二人无法逃脱的宿命吗?果真如此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能在一起就感恩了,无论静谧的天国还是喧嚣的乡镇都无所谓。

******

有了新家,师徒二人现在要回旅店退房、取行李。因来时已逛过那些集市了,回程便选了条较为冷清的路线。正值日落时分,白鹅甸因为没有高楼,昏黄的阳光几乎是与大地平行着射入人的眼睛。拐过一条街后,陌岩无意间扫了眼北方的天空,脸上血色骤然散去,如石像般伫立原地不动。

“怎么了,陌老师?”小羽拽了拽他的衣袖。见他没反应,小羽自己朝北方的天空望去。

昨天进白鹅甸的时候,记得陌岩问过开车的警察大叔那座大山叫什么名字。“炐威山,”大叔是这么说的,“把寒风都挡住了,所以霁都和白鹅甸要比别处暖和。”

可能因为初来乍到又急着找落脚处,当时的二人并未过多留意。此刻注视着那个静立在远方背景中的庞然大物——深灰色的锥形山,顶尖铺着的白雪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小羽忽然感觉自己离身边的街市好远,满心是一种似乎亘古以来便已存在的敬畏。

“遮住了寒风……”陌岩终于回过神来,却没有继续行路,而是蹲下身,用一只手按住地面,像是在感知什么。

“陌老师,你、你在干嘛?”小羽不无惶恐地问。

“大地如此温暖,”他在自言自语地说,“仅仅是因为太阳曝晒、寒风被山挡住了?”

怎么,这山有什么问题吗?小羽就是山里长大的,还想着等安顿下来后就去爬山呢。

陌岩皱着眉直起身,像是不愿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没什么,希望是我多心了。等过几天闲下来,咱们去山里逛逛。”

******

在新家的第一个晚上,小羽睡得特别踏实,这些日子东奔西跑,她可着实累坏了。第二天醒来时陌岩已外出,饭桌上摆着街上买回来的豆腐脑和油饼。以小羽对他的了解,多半是去买清洁用品了。二人昨晚把行李搬过来后还没来得及打扫卫生,而陌老师是有洁癖的人。

独自吃完早饭,在院子里溜达了会儿,陌老师还没回来。哎,她记得往东过去两个路口有片操场,设有秋千、滑梯、绳墙什么的。不如她自己过去玩会儿?也就几分钟的路,前后用不了半个钟头。她小羽在蓖理县的时候可是一个人生活,自己买菜做饭。于是锁好院门,将钥匙揣进兜里,信步朝东边走去。

来到操场入口处,发现秋千旁密密地围了一圈孩子,大小高矮不一,好像是在围观什么争执。小羽走上前去想看个究竟,当地人原本就身材高大,围观的又多是八九岁十来岁的男孩子,小羽挤不进去。于是伸手拍了拍一个男生的后背,“喂,小子你让开,我要进去。”

男孩闪身,让小羽进圈,过后才不明就里地伸过头来问:“咦,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小羽顾不上理他,因为她赫然发现正在争吵的两个男孩,当中一个居然是昨天才照过面、长着两撇倒八字眉毛的女理发师儿子。小男孩比小羽矮半个头,两手空空地站在那里,眼睛里似乎有泪光晃动。对面的男孩则比他高两个头,穿件闪亮的皮夹克,五官轮廓硬朗,身上肉不多,但据小羽经验判断是那种“骨头挺硬、打人挺疼”的类型。

“明明是本少爷的,”大男孩怀里抱着一只带轮子的木头玩具,玩具上栓着的绳子垂在下方。“你非说这只木狗是你的,怎么证明呢?”

“那就是我的!”小男孩忿忿不平地叫道,“是我爸爸给我做的,别的地方买不到。”

“你爸爸是谁?”

“他爸爸好像是郑木匠哎,”旁边一个孩子插嘴道。

“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你爸爸一个木匠,”大男孩的白眼球瞪得老圆,“我爸常年在外做生意,这是他从外地捎回来给我的礼物。本少爷今天心情好,出来遛狗,谁承想碰上你这么个小无赖,硬要抢本少爷的东西。”

“你撒谎!”小男孩冲他走近两步,挥了挥拳头。

“怎么,哈哈,还要打架是吗,小不点?”大男孩将木狗交给身旁的同伴,撸起袖子,“你这种小屁孩,我一人能揍十个。”

“你别小看人!”小男孩双手掐腰,仰着头说,“我很厉害的!虽然爸爸让我不要轻易打人,可妈妈说,谁敢欺负我就一定要加倍打回去。快把木狗还给我,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哈哈,”大男孩的同伴们都乐了,“你的拳头都够不到人家肩膀,倒要看看怎么个不客气法。”

小羽上下打量了小男孩一番,看不出来是否真的会拳脚,但即便如此,周围这些大男孩们要是一哄而上,小男孩多半讨不了好去。于是走上前一步,冲大男孩说:“谁说没有办法证明玩具的主人?你把木狗放到地上,牵着走两圈。木狗就会告诉大家,谁是它的主人。”

在场的孩子们都愣住了。“真的?”已经挽起袖子的大男孩转过身,问小羽。

小羽不躲不避地望回他,“怎么,心虚了?真要是清白的,你就拖着狗走两步。”

大男孩哼了一声,将木狗摆到地上,手里握住绳子的末端,放开步子朝前走。不料他个子太高,绳子垂直下来的时候木狗刚刚够着地,这么一走,木狗被他拖得连蹦带跳又摔倒。

“看到了吧?”小羽走上前去一把夺过绳子,递给小男孩,让他牵着木狗走了两圈。木狗乖乖地跟在小男孩身后,随着轮子的滚动嘴巴一张一合,尾巴也左右摇摆起来。

“到底玩具是谁的,不是很明显吗?”

“强词夺理的小丫头!”大男孩涨红了脸, “这就是本少爷的玩具,不过……本少爷大方,见你们这些小屁孩可怜,权当送给你们了,有本事就自己去拿吧。”

大男孩说完,抢起地上的玩具,胳膊一甩,将玩具扔到附近一棵大树的树冠上。之后一声口哨,和同伴们跑去操场另一边的球场上踢球,时不时幸灾乐祸地冲这边做鬼脸。

小羽和男孩面面相觑。这棵树比小羽新家里的那棵还要高得多,树干依然是光滑如柱。虽然用腾空术可以轻易跃上,可陌岩嘱咐过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许在外面显露修道者的神通,打架时也要尽量用普通武术同人较量。

这可怎么办?一转身,看到一旁面向大树而立的秋千,小羽有了主意。她跳到秋千上站好,晃了几下后便开始越荡越高。关于荡秋千的窍门,小羽还是同陌岩和于老师去省城参加看图说话比赛那次摸索出来的。当秋千位于最低点的时候身子要蹲下,到了最高点再站起来,虽然刚上小学没学过物理的她不明白原理,可这种荡法显然是奏效的。

眼瞅着每荡一次,离树冠就又近了一些。待小羽认为再上升已无多大意义时,猛地松开双手,身子前倾,腿上用力一蹬,从秋千上飞了出去。高举的双手堪堪抓住树冠里的一根枝丫,再顺势两腿上踢扒住树冠,翻身上树。

“给你,”小羽摸到木狗后,扔给等在树下的男孩,自己再爬到树干上出溜下来。

“谢谢你,小姐姐!”男孩轻快地笑了,“我要回家了。”

小羽瞅了眼球场上虎视眈眈的那些大男孩,“以后别把好东西拿出来了……你家远吗?我送你回去。”

“不远,就在那边儿,”小男孩抬手朝北方某处指了下。

小羽于是护送着男孩朝家走。想起昨天在店里瞧见的男孩母亲,心中一动,问:“大宝,他们说你爸爸是木匠?”

男孩脚步顿了顿,“我?我不叫大宝。”

“大宝多好听啊,你就叫大宝吧,”小羽劝道。

“可是、可是我不叫大宝啊……”男孩一脸茫然地说。

“你爸爸是不是老跟你妈妈吵架?”

“啊?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我爸爸可好了,就算妈妈骂他也不会还嘴。上次我把他花了两个星期雕出来的九龙捧珠给压坏了,他都没生气,晚上加班重做了一个。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原来如此,小羽暗暗叹了口气。陌老师呀陌老师,你可别不服气,你的脾气比人家差远了,要不然大宝的妈妈不选你呢……

正胡思乱想,男孩指着前方一处院落说:“到了,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