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anuary 31, 2021

第116章 千面人

 

 

第二天一早,境初应岳父之邀,去研究中心观摩全息重力迫遁场的首次运行。出发前,先召集四个校官开了个短会。

“待会儿找几个人随我同去,”他说,“到目的地后我会让他们等在车里。你们留在这里的主力同新兵营的援助部队,也都进入备战状态。”

四个校官互相望了望。“长官,您真的认为今天会有事?昨天派去侦查的三个组都没有发现异常。”

“异常不是没有,你们没留意天气预报吗?原本说接下来几天都是晴天,今早为何变天了?”

席宾想了想,恍然大悟。“对啊,好像之前敌人每次出现时,不是阴天就是雨雪天,确实没有过晴天。长官您是怎么注意到的?”

“上次开会时你们展示的那些照片里,死去的警察和士兵中有很多制服是湿的。本来我没留意,以为就是巧合。今早见天阴了才想起来,在低气压的状态下,水蒸气能升到更高更冷的地方,从而产生降雨。所以我想,每次高维世界与我们打开通道就会导致气压降低。”

四个校官听得目瞪口呆。

境初又说:“当然,高维人这么做的目的,也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喜欢水。”

“喜欢水?”

境初记得,魅羽之前同他提过的那个曜武智菩萨是夜摩天的通族人。曜武智就是通过一个海洞进入高维世界的。联想起前妻也是在夜摩天海底失踪的,或许并非偶然。那么高维人为何要将通道开在低维世界的海底呢?是不是他们也生活在海中?

当下摇了摇头。“现在没空说这些,赶紧准备吧。”

境初在身上装好和几个校官实时通讯的隐蔽设备,便于指挥作战。四人随后去安排车辆和随行人员。见还有时间,他便来到魅羽房间。她穿着一身迷彩服,正在摆弄一支XW25突击步枪。

“待会儿我会在剧场顶部埋伏,”她一边说,一边将眼睛凑到瞄准镜后看了看。境初觉得她坐在椅子上,斜伸着细长的腿,手里抱着一支枪的样子格外养眼。

又听她道:“另外,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通,昨天应当借机问问裴教授就对了。”

“什么问题?”

她将手中的枪抬起来,与地面平行,但没有瞄准。

“你看,假设我把这支枪从门口扔出去,对于生活在门口那个平面里的二维人来说,他们看到的枪是一个在不断变化的截面,对吧?”

他点点头,说:“如果高维人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们的外形应当也可以随时变化。”这么想并不稀奇,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问题是,他们的变化是随心所欲的,还是有规律可循的?”她说着,手指在枪上划过。“就像这支枪,如果上一刻是枪托穿过门口,那接下来出现的就不可能是枪头。以此类推,高维物体在低维世界里的变化,是不是也必须遵照此物在高维度上的连续性?”

“理论上说,是这样。”

“那我们能不能把所有的影像都记录下来,以后再碰到这个东西时,看到它的一副面孔,就能预测到它下一刻时的样子?”

“那叫仿真,”他说,“不过仿真的作用,可不仅限于预测下一刻的变化。”

她在思索。

能一个人想到这么多,已经不简单了,他心道,接过她手中的枪。“你看,假如这把枪不是穿过一个大门,而是穿过一个小洞,这个洞的大小是可以随时变化的。在枪身比较窄的地方,如果洞刚好变小了,这支枪就被卡住了,是不是?也就是说,枪虽然还是高维的,但它却不能在多出来的那个维度上自由移动了。”

她的眼睛亮了。“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低维钳制?我理解的低维钳制与此略有不同。”

“低维钳制包含的内容很广,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他把枪还给她,有些不满地说:“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谈公事?”

“那谈什么?”她掏出一块手帕,开始擦枪。

“你来空处天到底干什么来了?都没正眼瞧过我几眼。”

“我来这儿不就是来看你的吗?”她说这话时并没有望他。“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看他如何对待日常工作,和身边的人。大眼瞪小眼能看出什么来?”

他无语。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直白?看来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他,不过毕竟是为他而来的,让他心里好受多了。又想起一事,“再过几天就是皇帝陛下的寿宴。陛下对你很好奇,要我带你去。待会儿动起手来可别划破脸啊。”

她没接茬。“你这两天晚上有没有打坐?”

他没料到她会问到这个,有些难为情地说:“一个人……怎么打坐?”

她把枪搁到一旁的桌子上,神色严肃地说:“什么时候,打坐还必须要两个人了?像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何能精进?”

“可我和别人不同啊。别人是从头开始,一步步过来的。我一上来就是中级,自己又没有经验,出点事儿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那倒是,”她点点头。

“所以呢,”他微微躬身,笑得有些不要脸,“今晚你若是想我入定的话——”

“我可以用探视法遥距查看你的情况。”

“你这个探视法真有那么神?”他不无挑衅地问,“我今天穿的内衣内裤什么颜色,你能看到吗?”

她闻言,眯眼盯了他一会儿。随后站起身,伸手到他胸前扯他的衬衣。

“哎你干什么?”他慌忙用两手挡住领口。

“不是你让我看你的内衣吗?”

“这……现在不好吧?都已经穿戴整齐了。”

忽听席宾在他耳边咳嗦了两声。“呃,那个、长官,车已经准备好了。”

境初打了个激灵。居然忘了目前与四个下属是保持着实时通讯的。这下好了,一不留神直播了。

******

到了“剧场”外,境初真是庆幸自己有通行证。入口处排着长队,四周的空地上都是记者在现场播报。剧场的顶部也打开了,半空中悬着两艘小型飞船在拍摄。飞船上方是滚滚的乌云,境初总觉得这些云浓密得有些不正常,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工作人员领着他进入到剧场内部。里面自然不能和真的剧场一样。大部分空间都被各种仪器占据,只有块篮球场大小的空地是对外开放的。这里摆放着一些前端装置,用来产生高维世界全息影像。场地四周的看台上都已坐满了人。裴教授和其他管理者正忙得焦头烂额,让境初在一旁等候。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工作人员和观众都安静下来。只听整个剧场中回荡起机器的嗡鸣声,并不刺耳,却有种宏大的气势。嗡鸣声的音调在逐渐升高,最终超出人耳能听到的范围后便消失了。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影像出现了,就在境初不远处的前方。先是有一大团空气内部发生了变化,如同电视屏幕上的白噪声一样,星星点点地扭动着、变幻着。

白噪声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奇怪的海洋生物。像只巨大的软体鱼头,大概有五米见方,粉红色。长着懵懂的眼睛,厚厚的嘴唇。眼睛在左右看,好像乍一见到这么多人有些紧张。

人群先是一片寂静,接着爆出各种赞叹声。

“好可爱哦!”

“原来高维世界的生物也长这个样子啊,跟咱们的差不多呢。”

“看它身上还带着水,我们这里在高维世界中是海底吗?”

鱼的样子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渐渐地拉长。过了一会儿成了一条细长的鱼,由粉色转为紫色,依然有着大眼睛和厚嘴唇。与此同时离开了最初的方位,在场中的空气中四处游动。

不对啊……境初望着那个东西,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他扭头望向裴教授,见对方脸色苍白,说明他的怀疑是有根据的。这个全息重力迫遁技术能做到的,应当只是片刻折射出高维世界的影像。而眼前这个在空气中游来游去的东西,明显不是影像,是个活物。

境初背过身去,低声冲席宾等人说:“剧场出现敌情,行动!”随后通知在车中等候的四人立刻赶过来。又走过去请裴教授停止迫遁场的运行,再将分散在剧场各处的应急出口全部打开。

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场中又接连蹦出了三只巨型海洋生物,有胖胖的水母、橘色的海星,和战战兢兢的海龟。这些生物也在缓慢地变换着形状和颜色。民众们热情高涨,有些大胆的已经围过去伸手摸“那些大可爱”了。

“全都住手!”境初冲到场中央,大叫,“离远点儿,离开那些东西!”

众人愣住了,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不过原本包围着几个生物的人群还是依言向后散开了。境初正在思量接下来该如何清场,却见剧场顶部的一侧飞过来一条长锁链,将细长的大眼鱼环绕几圈紧紧缠住。

大眼鱼像是又要变形,身子鼓胀了几下却无法挣脱锁链的束缚。那对大眼睛向外凸起着,不再是一副呆萌可爱的样子,看得人毛骨悚然。厚厚的嘴唇颤动了几下,突然张大嘴巴喷出一团血雾,里面夹带着一根什么东西。

众人定睛一看,是条穿着研究中心工作服的腿,截面处还在流血。观众席瞬间失控了,人们尖叫着朝出口涌去。

唉,自己还是大意了,境初沮丧地想。一旦出现平民的伤亡,事情就非同小可了。

这时一旁的水母变成只二人高的章鱼,一条触手朝着人群中一甩,就有四个人被抛出去,摔到墙壁和其他人身上。其余的触手在人群和仪器中乱砸,场中顷刻间布满了碎片和血迹。

海星则变成一只红色的蓑鲉,后背上挺着十几根毒刺,两侧张着带毒的薄翼,嘴里都是尖牙。在人群中打了个滚,背上的毒刺上便挂上两个人。

而大海龟的壳已消失不见,变成一条巨蟒。这条巨蟒粗到一人都无法环抱,周身流动着火花,在半空中四窜飞驰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张开血盆大口俯冲下来,一口将裴教授吞了下去。

境初见状,掏出枪瞄准电蟒,又迟疑了。万一子弹打中腹中的岳父怎么办?还好魅羽已在半空奔向电蟒,手里拿着一条铁链。先是用铁链绕住电蟒脖子,再逼至近前抓住铁链。电蟒周身不断放电,不过特种兵穿的衣服和手套应当都是不导电的。

只见魅羽掏出匕首,一刀划破电蟒的颈部。拨开伤口,寻裴教授不着,竟然自己也钻进了电蟒的腹中。电蟒痛得在空中剧烈翻滚,尾部打到同伴蓑鲉的毒刺上都浑然不觉。

境初双目微湿。这么重情义的姑娘,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他这一分神,全没留意一旁的章鱼已向他伸出了触手。只觉身子一紧,就被卷起来举到半空。

他抬枪射向章鱼头部,有两颗子弹打中了,却不能令章鱼致死。而包裹着他的触手连转两圈,将他胳膊也缠住,且越勒越紧了。境初动弹不得,胸腔又受到强烈的挤压,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这时等在车里的四个特种兵已经冲进了剧场,每人奔向一只高维生物。大眼鱼最好对付。身子被缚,行动不便,负责它的特种兵可以近距离用突击步枪连续不断地开火。蓑鲉浑身是毒,只能远距离瞄准后射击。赶过来救境初的是枪法最好的一个特种兵,但没过多久也被章鱼触手缠住。

这第四个人是腰配双剑、一身武艺的陇艮。见电蟒已落到地面上翻滚,陇艮跃上前去,拔剑将蛇尾死死地钉到了地上。电蟒疼得上身一震,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一旁的蓑鲉见状,朝着陇艮俯冲下来。陇艮先是后仰倒地躲避袭击,随即拔出另一把剑,一个鲤鱼打挺,将上方掠过的蓑鲉开肠破肚。

此时魅羽已拖着裴教授从蛇颈处的伤口中滚了出来,周身沾满了血迹和粘液。还未站直,双手就在胸前划了一个阴阳鱼抛向章鱼,如锋利的刀片一般将章鱼头刷地削去一半。一股肮脏的粘液从断口处喷涌而出,浇得境初满头满脸。

章鱼的身子和触手还在乱动,但已没有力气缠住他了。在触手松开的那一刻,境初看到魅羽一只手提着裴教授冲他飞过来,另只手挽住他的胳膊,载着二人升空。很快便从剧场的上空飞了出去。

******

片刻后,境初和岳父被放到了她昨日布阵的那个花园内。

“待在里面别出来,”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又朝剧场飞去。

境初耳中听席宾报告,特种部队和新兵营的主力就快到了。抬头望向南面,果见远处空中有两艘中型飞船和五架军用直升机正在飞过来。

他松了口气,这下应当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却见头顶那片密密的乌云剧烈翻腾起来,形成一个恐怖的漩涡,中间夹着电闪雷鸣。天色在迅速便暗,眨眼便如午夜一般漆黑,街上的路灯都亮了。

这时境初又注意到,漩涡的中心在极其缓慢地降下一个人。此人一身黑袍,在下降的过程中也随着漩涡转圈,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脑后。每转一圈,相貌就变成一个不同的人,忽男忽女,时善时凶。在他或者她周遭有一个肉眼看得见的球型气场,里面的空气像透明的凝胶,与此人一同旋转。

境初同席宾说了几句话,立刻有两艘直升机冲过来,绕着漩涡和千面人突突突地开火。然而弹药打在球型气场的表面就像打在精钢保护层上一样,站在中间的千面人毫发无损。

千面人手一扬,一艘直升机就被打飞出去,落到远处的地面上爆炸了。

怎么会这样呢?境初想不明白。之前他们也同敌人交手过,对方除了神出鬼没之外,本事和这个世界的人也差不多。为何眼前这人却离奇地厉害?

此时千面人已双脚着地。一旦停止了转动,面目便也停在了最后出现的一副中年男人的样子,不再变化。与此同时,前来支援的特种兵和新兵在飞船还未着地时就跳出舱门,冲千面人飞奔过去。手中的武器不停歇地开着火,却不能伤对方分毫。

千面人抬起双臂,两手向外一推,周遭的空间里立刻飞沙走石。戴着护目镜的特种兵还好,一旁的新兵各个都睁不开眼了。

待风沙消散之后,乌云中暴雨骤降。天地之间变成了个大瀑布,好似整个东海的水都被倾倒在这片土地上。在境初多年的经历中,估计只有雨神那次在前庭地降的雨可以与之相提并论。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地方,就是境初和裴教授所在的小花园。花园上空似乎有个半球形的罩子,把雨水挡在了外面。

雨没过多久又停了。从千面人的脚底开始,大地在迅速地结冰。冰层前沿触及的每一个地方,人被瞬间冻僵,机器声戛然而止。空中的飞鸟一只只如石块般落下,砸到光滑的地面上。连直升机都在越转越慢,被迫降落。原本被盛夏的太阳晒透了的研究中心仿佛进入了冰河世纪。

这时千面人终于注意到境初这里的异样。黑色长袍下的双腿稍稍一动,便朝着境初的方向移近了十几米。又一动,已经来到了花园的边缘。境初的呼吸急促起来,想逃,但还是挡在了岳父的前面。

千面人把手伸进半球形的罩子里。只听花园中不知何处冒出“嘎”的一声,千面人手一震,迅速缩了回去,不知受到了什么打击。接着后退几步,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微笑,双手掌心朝上,像是在托起什么东西。

境初脚下的土地立刻震动了一下,将他和裴教授掀翻在地。地面在颤抖着上升,整个花园如同一棵枯死的盆栽被人连树带泥从地里铲了起来。是了,这个阵法虽能保护内部的人不受外界侵害,但如果千面人把整块土地抛上天空,再摔落下来,阵法又能如何阻止呢?

一个人影如流星般从剧场顶部飞了过来,直袭千面人。花园沉回原处,千面人转身出掌,同身在半空中的魅羽遥遥对掌,二人一时僵持住了。

随后见魅羽连翻几个跟头倒着飞了出去,落到地上后连退几步。还未站稳,千面人再次出掌。这次魅羽被击飞出去,后背撞上一座建筑物的墙壁,如一只破麻袋般滑落到地下,不动了。

境初见状,从花园里冲了出去。没跑几步就在光滑的冰面上重重地仰面摔倒,后脑勺磕得生疼。真是没用!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为何不早点开始修行,以至于现在半点忙都帮不上?这原本是属于他的敌人,是他同前妻的敌人。他应当早些意识到敌人的厉害,做更充分的准备……

耳中听到一阵咒语声。并非从魅羽的方向传来,而是来自于四面八方,仿佛有无数个男女老少在忽远忽近地念咒。

境初坐起身来,见魅羽盘腿坐在墙根处,看不清嘴唇有没有动。再看千面人,脚下似乎已经不稳了。趔趄了一步后,重新站直,冲着魅羽的方向抬起一只手。又是一阵飞沙走石,看样子比刚才还要猛。魅羽身旁的一棵树被拦腰折断,另一棵树带着一大块泥土拔地而起,飞向远方。然而魅羽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千面人又抬手,指向花园对面的一块石碑,石碑离地而起。与此同时,咒语声也加重了,里面似乎夹杂了金石之声。千面人突然跪倒在地,石碑重又摔回原处。

境初正在感叹太上老君的咒语厉害,耳中咒语声突歇。只见魅羽从地上一跃而起,飞扑向还在头晕目眩的千面人。没有用功出掌,而是将对方扑倒在地,近身肉搏。二人在冰面上翻滚着,不知何时起魅羽的口中已多了把尖刀。接下来就听千面人痛得大喝一声,一掌击出。

魅羽又一次被打飞,这次飞出去更远。而颈部还在滴血的千面人也离地而起,一飞冲天,钻入头顶的乌云中不见了。

境初站起身来,焦急又小心地在冰面上朝着魅羽摔落的方向走去。天色渐渐明亮起来,空气的温度在迅速升高。在他还未走到她身旁时,大地已经解冻了。

******

魅羽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屋顶很高。日光透过窗户上挂着的白色轻纱和粉色蕾丝的窗帘射进来,像是正午时分。窗外有鸟虫在鸣叫,除此之外是一片静谧。

这是哪里呢?她估计自己已经回到布伦堡了,这里应该是境初的府邸。她所在的这间原本雅致的客房被改成了病房。床边的支架上挂着个瓶子,瓶底有跟细管垂下来,一直伸到自己的被子里。靠墙的桌子上摆着各种仪器,有些也连到了自己身上。

她试着动了动,从头到脚唯一能控制的就是眼皮。倒是没有什么疼痛感。准确说,是周身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头很沉,有点晕乎乎。明知自己是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却似在云里雾里飞。

想起在鬼道的伽陇河被陌岩救回来那次,也是全身都跟散架了一样。不过那次还是能感到疼痛的,也多少能动两下。也许空处天的人有什么药物能让人失去知觉吧?

就这么躺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一个女仆打扮的中年女子探头进来看了看就出去了。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开了,境初走了进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进屋后先是扫了一眼四处摆放的仪器,看样子是刚刚到家。然后便开始审视她,她眨着眼睛回望他。

魅羽估计她自己和其他伤员是先被运回来的,境初多半又在研究中心和新兵营多待了一两日才返程。也是,这次闹得那么大,肯定有不少善后工作要处理。

他伸手掀开被子的一角,瞅了眼她缠满绷带的腿,摇了摇头。

“终于老实了。”

这话听在她的耳朵里,却像是在说:“这回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下午也不知是不是药物的原故,魅羽一直昏昏沉沉地睡了醒、醒了睡。其间有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来过,也不知对她做了些什么。

到了天黑,总算彻底醒过来,感觉也好多了。境初来看她时,手里捧着个盒子。

“是不是很无聊?我带了些人来陪你。她们可都是我的宝贝。”

他坐到床边,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几个布偶娃娃,搁到床上。他应该是刚洗完澡,有股肥皂的香味。

“是我母亲的,她离开后被我收了起来。怕人家笑话男孩玩娃娃,只能找没人的时候偷偷拿出来。你看看,是不是和你很像?”

他拿起一个放到她眼前。由于布偶几乎是紧贴着她的鼻子,这么近她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样,只能分辨出一团淡黄和深红的颜色。

“在我儿时的幻想中,这些都是我豢养的情妇。我给她们起名叫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情妇们”挨着她摆好。有的贴着她的胳膊,有的枕着她的头发。

“你既然和她们身份一样,进门又晚,以后就管你叫老七。”


 

Tuesday, January 26, 2021

第115章 富婆

 

魅羽活佛 第115章 富婆

 

境初暗暗自责,为什么自己就没想到呢?卢岩高能物理研究中心在最近几个月都是学术界和业余爱好者们注意的焦点。后日,历时十二年时间建造、空处天史上最大的全息重力迫遁场就要投入运营了。

“什么是重力迫遁?”魅羽听席宾介绍完后,问他。

“我也不是特别明白,”席宾说,“大致就是那么一个巨大的装置,在产生强重力场的同时,用一种新技术逼迫重力从我们这个低维世界中逃离出去。而一旦发生重力逃离,最有可能的就是去了高维世界。再结合全息技术,便可将逃逸的重力转化为影像。也就是说,有可能会短暂地呈现出高维世界的样子。”

魅羽听后想了一下,冲境初说:“你去和研究中心说说,在我们把情况弄明白之前,这个迫遁场先不要开始运营。”

境初叹了口气。“你不懂,这件事非同小可。除非我们能拿得出确凿的证据。只靠一点推测,他们是不会同意推迟的。”

魅羽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那研究中心附近有什么军事基地吗?到时候我们可能需要帮助。”

境初和席宾互望了一眼。有这么严重吗?敌人之前每次出现,都是几人到十几人不等。不过还是依言在地图上找了找。在研究中心南面八十里处,有个新兵训练营。

“都是新兵蛋子,”席宾说,“还是别惊扰他们了。”

“聊胜于无,”魅羽背对着他们说,“我第一次立功的时候,就是还在培训期的新兵。”

境初望着她的背影。那副身材是女人中的女人,此时此刻却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望着一个男人。也许他们应当相信她的直觉,她上过战场的次数比整个特种部队的人加起来还多。

于是冲席宾说:“你即刻同新兵营联系一下,让他们做好准备。我们下午就飞过去,这两日在那里落脚。”

席宾又命人通知特种部队全体官兵,将武器装上船,傍晚出发。随后境初同魅羽等人也各自回住处收拾了一下行李。

日头偏西时,特种部队的军用飞船起飞了。这次是皇家特种部队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新老兵们一个挨一个地坐在主舱的两侧,嗡嗡低语声中夹带着兴奋和紧张。

作为首席长官,境初在飞船上有自己的小舱室。他此刻正盯着屏幕上研究中心和新兵营一代的地图,在制定一个粗略的计划。他并非是个独断专行的领导,具体细节和疑难问题稍后会和下属们商讨。但他始终认为,作为决策者不能没有单独思考的时间。在不受任何人意见的左右、不被各种情绪干扰的情况下,自己要率先把行动中的关键环节想清楚。这样在其后的讨论中,才能做到明察秋毫、去伪存真。

目前让境初困扰的环节是,在新兵营落脚后,如何去研究中心侦查敌情。有皇帝陛下的支持,他同几个下属做便衣打扮进驻中心是没问题的。一旦发现任何异样,证明敌人确实有出现的可能,再通知新兵营的其他特种兵。八十里的距离飞过来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他所不能确定的是,敌人除了神出鬼没之外,是否对空处天的普通民众也有渗透。之前魅羽曾提过,那个自称是她“老公”的百石就是从高维世界来的。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中会不会也有敌人的内线呢?

为避免打草惊蛇,由境初假扮教授,属下们装作物理实习生可能更好一些。他的后勤人员中就有会使简单易容术的。只需稍作改动,看不出是新闻上的那个他就行了。

转念又一想,只是教授和实习生,覆盖面太窄了。最好多派些人手,分头行动。事实上,席宾的样子比自己更像学者,由他扮教授好一些。自己再考虑一些别的角色吧。

另外,虽然眼下任务紧急,他也不能忽略了自己和魅羽的私事。因为这件事也已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

******

到了新兵营之后,一行人在食堂吃过晚饭,安顿下来。这期间特种兵们屡屡被新兵围观,被当成天神一样的存在。

晚饭后,境初召集了包括魅羽在内的八九个人,开了个小会。

“我打算派三个小组潜入研究中心。明早我会先和中心负责人提前打声招呼,做一些必要的安排。普通员工们则不会知道我们的底细。”

说着,境初望向席宾,“席宾少校,你扮作教授,带两个实习生进去观摩。着重留意一下中心内部有无可疑的地方。”

“是,”席宾说。

接着望向博杰少校,“中心的东部有座高塔。你带二人扮作维修工人上去,在塔顶小屋里驻扎。从高处监视中心以及附近街道的动静,随时保持联系。”

“是,”博杰说。

境初最后望向魅羽,“你我二人扮作前去捐款的金主。通常捐款人会被领着四处浏览,这样我们可以借机查看室外的情况。”

魅羽回望着他,“真捐还是假捐?”

他笑了。“真捐吧。就当是我为科学研究做点贡献了。”

“那为何要我跟去?我是你的助理?”

“女友。有问题吗?”他面不改色地说。

境初已经豁出去了。早在天庭的时候,作为七仙女之一的她曾主动搬去他的行宫里住。这在外人看来是天大的艳福,可实际上呢?他俩前后相处不过两个晚上,前庭地就开战了。而仗一打完就赶回空处天非他所愿,是开船前来接他的属下说,皇帝陛下第二天要召见他,他才不得已离开的。

后来她居然跑来空处天找他。偏赶上他那时候犯浑,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要娶法怡郡主。前后折腾浪费了好多天,才搬去她的公寓同住。这才刚过了一晚上,眼瞅着就要有些进展的时候,又冒出这么件事。

她是怎么来空处天的?打算在这里住多久?会不会这次和高维人交战一结束她就消失了?唉,为什么别的女孩可以从生到死都待在一个地方,而她就非跟泥鳅一样上天入地,任谁都捉不住?他境初向来是自己情感生活的主宰。可自打认识她后,终日都在疲于奔命与无可奈何中打转。他不喜欢这种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的状态。

想起上周末在祖母的家宴上,延甄数落他的那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已经老大不小了,不能再跟个小混混一样过一天算一天。祖母眼瞅着也八十了,需要他成家立业,给她添个曾孙。在不影响公事的前提下,私事也不能放下。要老婆还是要面子,已经到了二选一的时候。

“这样的话,我有个要求,”她说,“你把钱转到我名下,由我来捐。”

他愣了一下。“有区别吗?”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到时你就明白了。”

“那好,”他点点头。见其他人的神色都有些讪讪地,又嘱咐了些事宜,便散会了。

******

会后,魅羽随他来到他的房间,亲眼看着他在电脑上把钱转到她的账户。

“等等,”她又说,“你再把同等数额的钱转一份去我名下。”

他转过身,抬头望着站在他身后的她。“这又是什么名堂?”

“送给女友的啊,”她微笑着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她的眼睛里有团迷雾样的东西,让他看不明白。“放心,不会白要你的钱。”

他一时无语。果然是不按套路出牌的高手呢。他曾设想过他们接下来交往的多种可能,都猜错了。

“可以,”他回过身来,又重复操作了一遍。与此同时,也慢慢想明白了。

她是在试探他的诚意。虽然人们常说,真心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但作为一个还算有钱的男人来说,境初不完全同意这种说法。没有钱的人,可以选择其他方式来表现诚意。要是有这个能力却舍不得,那这份真心就很值得怀疑。

操作完成后,他又一次转身。“还有别的要求吗?”

却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丝巾包着的东西。她打开丝巾,是个圆盘形的物体,乍一看像一截枯了的树干。细看,是合在一起的两个半圆,圆周上密密麻麻地刻着些小字。

她把这样东西捧在手心,轻轻地抚摸着。她此刻的表情让他丝毫不会怀疑,这对她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不料她竟把东西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那副样子就像把亲生婴儿扔到路边一样。然后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下明亮的操场。

“这是……”他迟疑地捧起那个东西,“送给我的?”

“这叫枯玉禅,”她的声音像梦一样,“可以带你去任何一个天界,或者回人间。我就是靠它来空处天的。如果有人惹你不高兴了,还可以把那个世界封上一千年,任谁也进不去、出不来。”

境初吃了一惊。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这可是世间难得的宝贝,她就这么送给他了?这可不是他刚刚转给她的那些钱可以买得到的。

“为什么给我?”他摸了摸枯玉禅玉石般冰凉的表面。有那么一刻似乎觉得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了。

她依然站在窗边。“给了你,我要是在这次的行动中牺牲,那这个宝贝不至于流落街头无人识。”

他放下枯玉禅,走到她身后。她这番话是认真的吗?这次的情况真有这么凶险?

“你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了我,如果我辜负你了呢?”他故作轻松地问,“不怕自己信错人吗?”

东西既然在他手里,她就不能说走就走了。也许这正是她让他拿着的原因,她在逼自己相信他。为什么呢?

她有事瞒着他。他想问又不敢问,因为他直觉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像面临一个不见底的深渊,怕跌下去就万劫不复。就再也不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必须信任你,”她一字一顿地说,“你若是负了我,那这样东西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用途了。”

说完,她将面前的窗户推开。正值盛夏,一股热风朝着二人扑面而来。

“不早了,”她转身冲他说,“你休息吧。”

他站在她面前挡着她,没有让开的意思。不是决定要信任他了吗?却见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地上升,如同一只热气球般飘出窗外,消失在头顶的夜色中。

好找不找,找了个仙女。

他叹了口气,关上窗。坐回桌前,继续研究那个枯玉禅。

******

第二天上午,二人先到研究中心西边的市镇去置备行头。境初倒是不用怎么装扮,让属下给稍稍易容后,穿上平日的服饰,做他自己就可以了。而魅羽则要选衣服,配鞋配包,买珠宝,做头发。全套下来把境初累得疲惫不堪,简直和结了次婚一样。

有两件事让他印象深刻。

先是置办内衣。照境初的看法,如果只是装给人看的话,内衣别人是看不到的,没有必要在这么匆忙的节骨眼上花时间。

“错,”她说,“看一个人是穷是富,不是看他露在外面的东西。眼睛看不到的,不代表就不起作用。”

境初不置可否。他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置备的,是衣柜里有什么就拿出来穿了。所以还从未仔细想过她这个理论。

第二样是首饰。她并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为了装富就把自己挂得金光闪闪琳琅满目。只是买了三件价钱昂贵但外观低调的珠宝,有一件还被她收起来,“以后再戴”。

“买珠宝不是为了给人看的,”她说,“若要好看,假首饰更加炫丽夺目。”

“是因为珠宝的价值比货币稳定吗?”他问。

“那叫投资,不是真的买首饰给自己。”

他笑了,“那到底是为啥?”

“因为自己值。”

******

无论她的理论有无道理,总之二人站到研究中心主任面前的那刻时,境初确实相信陪在自己身边的就是空处天最尊贵、最有钱的一位夫人。

“请问我能为二位贵客做些什么?”主任殷勤地问。

境初说明了来意,主任听后显得十分高兴。

事实上在今天早上,二人已经私下里通过话了。主任知道他的身份和目的,不过还是做足了戏。当然了,既然是真捐,主任也没有理由不高兴。当下冲外间招招手,就有一个身着西装短裙、相貌干净甜美的女助理笑着走了进来。

主任说:“像先生这么慷慨的捐赠者,可以随意选择将名字刻在我们中心任何一座建筑物上。我的助理会带你们四处走动,你们看中什么地方就告诉她。”

这时魅羽冲境初咳嗽了两声,后者急忙说:“哦,需要澄清一点。这次的捐赠者不是我,是我女友。”

一旁的女助理听后就退下了,跟着从外间走进来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助理,站到魅羽身边。

这时魅羽打开随身携带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袋精美的鹅卵石。这是刚才经过一家园艺店时她顺手买的。境初以为是拿回去做留念的,现在才知道别有用途。

“我呢,也不喜欢留名,”她冲主任说,“我比较迷信石头。如果有块空地,让我把这些石头埋进土里就可以了。”

“哦、哦,那自然是没问题,”主任欣然答应道,“看好什么地方,尽管自己动手,或者叫助理帮忙都可以。另外,照惯例,今晚本应是我请二人赏脸,共进晚餐。”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不过刚巧我们中心负责科研的副主任裴教授是先生您的旧识,说想见见您,这样我就请他代劳了。”

裴教授?境初怔住了。那是他岳父啊!原来已经不在大学执教,来这里做管理工作了?

“那好,有劳主任费心了,”他说。

境初同岳父一向很谈得来,不过在前妻过世后就没有联系过。岳父是个和蔼又纯粹的科学家,即使有魅羽在旁,境初相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接下来,男助理请二人跟他出了办公室,先去财务部办理捐款事宜。不消说,各种签字、合影留念、赠纪念品。这期间,男助理望向魅羽的目光好像在说:既然这么有钱,干嘛找个老男人?令境初暗暗火光。

之后三人出了办公楼,四处走动。研究中心占地很广,东北部是好多年前留下来的深色老建筑。西南方则是清一色的新式玻璃大厦,楼与楼之间还有空中通道相连。境初边走边留意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研究中心的正中央有个竞技场一样大的圆形建筑物,那里就是运行全息重力迫遁场的地方。

“我们都管那里叫剧院,”男助理用迷人的嗓音对魅羽说。

在离“剧院”不远的一处小花园旁,魅羽停步。“我想把石子埋在这里,可好?”

“没问题没问题,”助理说,并提出要帮忙。

魅羽说不需要,请助理坐在园外的石凳上等候。她自己提着那袋石头,看似随意地走动着,时不时往地下埋一颗石子。

她应当是在摆阵吧?境初想。因为有些石子埋下的地方不是松土地,上面已经铺好了石砖。她看似没有用力,实则调动了真气,将石子嵌进石砖里面。

摆完后,助理将二人领回刚刚那座办公楼的一间会客室,请二人在里面喝点茶,稍事休息。迟些时候裴教授会亲自前来,带他们去镇上吃晚饭。

助理离去后,境初就站起身来,去看墙上挂的按年代排列的各种老照片。

“境初,”他听到魅羽叫自己,有些诧异地回过身来。这好像是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直呼他的名字。

“什么事?”他问。

她依旧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茶杯,冲他说:“刚才我埋石子的那个花园你记住了吗?明天若是有事,你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那怎么行?”他是首席指挥官,怎么能待在个花园里不出来?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就听我这一次,行吗?我们其他人都是受过训练的,就你没有。况且待在那里也不影响你指挥全局。”

“你这两天是怎么了?”他故作轻松地说,“一向只会大吼大叫,嬉皮笑脸,要不就板着个脸。居然也能像正常人一样……”

她的神情让他说不下去了。“好吧,我尽量。”

她这才转身离开,回到刚才的座位坐下喝茶。他则有些不安地继续浏览墙上的照片。

过了很久,听她自言自语地说:“上次摆这个阵,没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希望这次不要再出意外。”

******

境初已有七八年没见岳父裴教授了。老人家一直都瘦瘦的,原本半白的头发现已全白,不过身子骨看着还好。让境初头大的是,随岳父一同前来的竟然还有前妻的妹妹艾凝,以及当年在大学里的同学皓雅。

“她俩都在附近工作,”裴教授说,“也想见你,我就带她们来了。”

先说这个小姨子艾凝,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很难让人相信她是艾祖的妹妹。艾祖在女人中算身材高大的,乐观、有好奇心、待人宽厚。而这个妹妹则比较瘦小,言语刻薄,每次见境初都要数落他一番。当然,也不排除只是对他一个人有意见。

至于那个皓雅,名义上是艾祖的好友之一,境初却一直觉得她对自己有那种意思。他甚至对艾祖提过,被心地阳光、待人以诚的艾祖驳斥了。时隔多年,也不知这个皓雅过得怎么样。

“实在抱歉,”境初冲三人说,“有任务在身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这样挺好,”艾凝说,“免得又给记者逮住,说我们全家找你要钱来了。”

几人来到魅羽上午购物的那个镇,找了家安静的餐厅坐下。虽然这顿理应是东道主裴教授代表研究中心请的,但境初怎么能让岳父掏钱呢?况且侍者在扫了一眼几人后,明显被魅羽的派头和气场所震慑,自始至终都对这位尊贵的夫人和她的男伴马首是瞻。

当然魅羽也没堕了贵妇人的样。本来境初还担心她不会点菜,却见她不紧不慢地,从餐前菜开始一样样点,时不时问店里有何特色、侍者有何推荐。侍者自然是照着最贵的来,她则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一直点到最后的酒水时,她啪地一声合上菜单,抬头望着侍者。“酒水我不点了,你送我一份如何?”

侍者几乎要单膝跪地的样子,“当然可以,尊贵的夫人。”

境初暗自皱眉。哪里学的这么些范范儿?

其他人一个接一个点完菜。侍者下去后,艾凝瞅了眼魅羽,说:“几年不见,我这个姐夫可长进不小啊。原先是多么抠门的一个人,现在总算学会宠妻了。”

裴教授责备地望了女儿一眼,艾凝无动于衷。

“是啊,”皓雅望着魅羽的手说,“魅羽姑娘的手链好像是隔壁卡丽亨才上的新货,价值不菲呢。”

魅羽闻言,笑了——是那种雍容华贵的笑。“其实不贵。因为在那家店里总共进了三样东西,每样都给打了不小的折扣。”

“三样?”艾凝撇撇嘴,“姐夫可真舍得花钱。”

“艾凝姑娘你误会了,”魅羽说,“钱不是境初付的。”

对面的两个女人听了,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境初心里却不以为然。虽然不是他当场付的钱,可说来说去还不是他昨晚给她的?

谁知魅羽又说:“是境初的祖母在我这次出门前给的。她老人家一番好意,说不把钱花光就不许回家。我想着,买别的东西也带不走那么多,就只好挑了些轻便的。”

啊?真的假的?境初很想弄个明白,又不便在此刻当着外人追问。眼见对面二女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了。他想笑,又不敢。

这时侍者上了餐前菜,大家闷头吃了一会儿。之后境初和裴教授聊起研究中心的事。魅羽对高能物理本来就有兴趣,也跟着插了几句嘴,问了些问题。对她这点境初一直都很佩服。一个没上过现代学校的女人,靠着自学和悟性就能同物理学的专家进行一定层面的交谈。

然而对面二女刚刚被魅羽占了上风,终是不能释怀。没过多久,就听艾凝说道:“魅羽姑娘,你们那里的女人都不去学堂的,对吗?有没有考虑过在这里补习一下念书识字?在我们这儿,不读书的女人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魅羽似乎在认真考虑她的话。“我也在想,是不是该去念个大学。”

“啊不行!”境初大叫。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仅同桌几人,连隔壁桌的客人和侍者都望了过来。

不过他能不惊慌吗?一去四年,他还怎么生孩子?

艾凝翻了个白眼儿。“姐夫至于这么紧张吗?唉,要说魅羽姑娘可真是有福气。我们空处天的爵位是有固定名额的,公爵夫人历来只有四个。我姐姐本来占一个的,可惜啊,她命不好。”

“艾凝姑娘你又误会了,”魅羽说,“我之前已被天庭册封为一品诰命,按规定就不能再接受其他封号了。”

确实不能,境初心说,连降两级。

这时皓雅叹了口气,“说起我的好姐妹艾祖,真是没见过比她更优秀的女人了。这么些年过去了,认识她的人还是无法忘记她。”

“我也听说了,”魅羽接话道,“有她往那儿一站,同校同级的其他女生,都给比成渣。”

境初望着皓雅的脸色由粉变紫,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自找的,谁让你们惹她了?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Friday, January 22, 2021

第114章 穿睡衣的法师

 

 

公寓只有一室一厅,不过房间还算宽敞。当晚二人将厅里为数不多的家具规整了一下,把新床靠墙摆好。随后魅羽就进卧室去了,这期间一直板着脸,对他不假辞色。

境初自觉无趣,就去洗澡了。出来后见她的卧房门关着,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进去“骚扰”她一下。想来想去还是没这个胆儿。这倒不是怕她揍他,这种惧怕与谁强谁弱无关。是只有当人在意一样东西,担心处理不当就会失去的时候才有的一种表现。简言之就是患得患失。

正在此时,听到大门处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好像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糟了!”魅羽从卧室里跑出来,“被你这一搅和,我忘了今晚答应他们一起出去了。”

“那就别去了。”

“他们未必肯呢,”她边说边把穿着睡衣的他推进卧室。“你先在里面待会儿,别让人看到你。”

于是境初就在卧室门后站着,留意外面的动静。只听大门一开,一堆脚步声就冲了进来。

“哎——你们进来干嘛?不是说好了要去外面的吗?”魅羽的声音有些慌张,像个做坏事被捉住的小孩。

“不出去了,你这儿就挺好。吃的喝的我们都带来了……咦?你的厅里怎么摆着床?”

“我、过几天有个朋友会来住。”

境初一听,连忙把卧室门从里面锁好。外面很快就热闹起来,有男女说话声、音乐声、杯盘撞击声,看样子来了六七个人。

也罢,那他就在里面待着吧。环视四周,除了床、衣柜,就是书桌和梳妆台。梳妆台一侧的地下叠放着念经打坐用的两个垫子,另一侧的地下有一对哑铃。

他到书桌旁坐下,见面前摆着一堆纸张,其中三张是早上开会时打印给她带走的地图。另外几张白纸上被她写写画画了一通,好像也是什么阵法之类的,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

纸张旁边还放着本书。他拿起来翻了翻,虽然是用人类的文字写的,可内容像是在描绘一个陌生的世界。哦,居然是六道的敌人——夭兹人——写的,介绍他们的科技与文化。他觉得挺有意思,便读了起来。

本来呢,虽然外屋的年轻人吵吵闹闹,境初在卧室里读着这本书,倒也算惬意。问题是没过多久他就想上卫生间了。而听外面的动静,众人似乎比刚才还要兴奋,一时半时不像会离开的样子。这可怎么办?

又等了一会儿,越来越憋。实在是忍不住了,走到门前,把门开了条缝儿。魅羽应当是一直在留意卧室的动静,立刻就注意到了他,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合上门,没过多久,她就进来了。

“快让他们走吧,我要去卫生间。”

“我都赶了好几回了,不肯走。”

他沉下脸来,有些不耐烦了。“这帮小屁孩,我去把他们轰走。”

“别别,你穿成这样子……要不,等我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快去快回。”

她出去了。片刻后,他听见她大声说:“过来都过来,我给你们变个戏法,保证你们没见过。”

他又将门开了个小缝,果然大家都围到她身边去了。于是蹑手蹑脚出了卧室,快步走进卫生间。

在他洗完手就要出去时,却听到有人推卫生间的门。然后是自言自语:“不对啊,所有人都在外面……”

境初听这声音,竟然是席宾少校!立刻打消了开门的念头,待在原地。

“没事没事,”魅羽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这个卫生间的门经常卡住,只有我能打开。”

说着手握门把摇了摇,冲里面的境初说:“看着啊,我要开门了。”

境初于是轻轻打开锁,随后躲到浴帘后面的角落里。门开后,席宾走了进来,又把门从里面锁住。境初在浴帘后面屏住呼吸,纹丝不动。席宾的表现挺正常的,应当没发现自己。

事后他才意识到低估了自己的下属。席宾少校今年三十出头,长得斯斯文文,一副书生样。打架也许比那些年轻人稍逊,但在侦查和反侦查方面是一流的。

他洗完手后明明已经开了门,像是要出去了,却突然反窜回来。右手伸到浴帘后面扼住境初的喉咙,左手扣住境初手腕的脉门,将他向前一拽。随即用右腿狠狠地踢到境初的膝盖窝上。

境初噗通跪倒在地。要不是脖子被掐得气都喘不过来,早就疼得叫出声了。这个席宾也真是的,一出手就这么重!

“捉到刺客了!”席宾大叫。

外面的年轻人听了都朝卫生间跑过来。“高维人吗?是不是高维人?”

“不是的,都是误会,”魅羽堵在门口,却哪里拦得住?

卫生间顷刻就被塞满了,紧接着当中的两个女兵尖叫起来,“长官,怎么是你……少校你赶快放手啊!”

这时席宾才明白他手中扣住的人是谁,慌忙松手,把境初扶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长官,你没受伤吧?”

境初扶着墙,大口喘气。

“长官,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瘦瘦的、看起来身子骨很硬的男兵问道。

境初定睛一看,记起问话的人叫陇艮,乡下来的。祖传的一身好功夫,但出了名的直肠子一根筋。

于是清了清嗓子,正色答道:“我在这儿,同魅羽上尉一起看地图研究阵法。”

“研究阵法为啥穿着睡衣?”陇艮又问。其他人都在使劲儿向他摇头使眼色,他也没领会。

“研究阵法必须要穿睡衣,原因是……”嗯,怎么往下编好呢?

“阵法的高层演练需调动天地之气,”魅羽在门口插话道。

“对,”境初两手一拍,“对修为高的人来说,内心澄明,随时都能对天地之气有所掌控。而像我这种凡人,白日里杂念丛生,灵识时时为痴妄所蒙蔽。只有到了夜深人静、半醒半睡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可能抛开后天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达到返璞归真与天地同气脉的境界。”

“原来如此……”下属们都做恍然状,互相挤眼睛。“时候不早,我们得回去了。”

只有陇艮还站在原地,皱眉沉思。然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有道理,有道理。”随即被同伴拉出了卫生间。

之后是杂乱的脚步声,收拾东西和开门关门的声音。整套公寓终于安静下来。

******

二人随后简单清理了一下,便各自回屋休息。熄灯后,境初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划过的一条条车灯的倒影。大脑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过了好久还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正心烦意乱,卧房的门开了一条缝,透出昏暗的光。

“你还没睡着,对吧?”她试探地问。唉,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温柔地同他说话了。

他还未答话,又听她说:“要是不困,不如来我屋里坐坐?”

声音不大,但他确定自己听清楚了。立刻全身绷紧。“干、干什么?”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真想扇自己两个嘴巴。这还像个男人说的话吗?于是从床上起来,尽量以一种大大咧咧、泰然自若的姿态朝她走过去。她已换上了件粉色的睡衣——对啦,他想,不要老是刺眼的红色红色,柔和一些不好吗?

卧房里亮着盏壁灯,勉强能看清里面的事物。他进去后,她便把卧房的门也关上了。不是吧,这么快?他的心突突地跳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转念一想,像自己这样聪明又帅气的万人迷,她有这样的表现也不算不合理。

“坐,”她说。

坐?他愣了一下。哦,人家毕竟是女生,不好意思也是正常的。于是就坐了下来,琢磨着接下来,是不是得先谈点儿人生……

她呆呆地望着他。“你坐床上干嘛?”

“那坐哪里?”

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那两个打坐用的垫子正摆在前方靠墙的地上。

“你不是说,想学修行吗?”她不无兴奋地说,“我今晚就教你打坐。盘腿会吗?”

她说着,率先走到一个垫子上,坐下。

“盘腿呢,其实并不像一般人想象得那么简单。像我这样……哎,怎么你不高兴吗?”

他咧了下嘴,“没不高兴,你接着讲。”

“像我这样,两只脚的脚心都朝上,叫双盘。不过你一开始就这么做的话,多半腿会疼。可以先从单盘开始,也就是一只腿在另一只的上面。实在不行,就像普通人那样散盘也可以。”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另一只垫子上坐下。两脚随意地放在腿下,做散盘状。跟着她又告诉了他双手的摆放,纠正了他的坐姿,让他双目微闭,舌顶上颚。告诉他如何调整呼吸。

“在修行初期会有很多杂念,这都是正常的。只要一个个看着它来,再看着它走就行了。你越是着急赶它走,反而被它控制了。

“有时眼前会出现一些杂乱无章的小光点,闪两下又消失了。随它去,尽量不要‘着相’。开始吧。”

他于是就照着她说的,静静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听她问:“怎么样,看到什么没有?”

“没有散乱的光点,”他闭着眼睛说。

“别急,慢慢来,”她安慰道。

“只是每次意守丹田时,就会看到一个较大的光源。光线挺柔和的,象牙色为主,多少带点杂色,在缓慢旋转。”

他说完后,半天没听到回音,就睁开眼。只见她正嘟着嘴望着他,眼中尽是疑惑。

“怎么了?”

“做人要老实,”她语气不善地说。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想了想,笑了,问她:“莫非,因为我有四个魂,已经跳过修行的初级阶段了?”

“不要骄傲!”她瞪了他一眼,有些气急败坏。“修行的路是很漫长的,切忌狂妄自大。继续吧继续吧。”

他忍住笑,开始入定。这次却没有再看到那个光源,因为面前的世界不是黑暗而是明亮的。

他此刻正站在阳光下的一片草坡上。不光他一个,身边站着她,还有几个小娃娃在一旁跑来跑去。他们在干什么呢?他咧嘴笑了……

感觉腰间一痛,他睁开眼。

“你着念了,”她说。

“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了?我居然看到同你在山坡上吹泡泡。泡泡一个接一个地飞着,有大有小,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他没有提那几个小孩,他怕她不好意思。

结果她的脸色忽然就变得很难看。有些惊疑不定地望望他,又别过脸去。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他问。

她站起身来。“没事。你继续练,我去外面喝口水。”

他坐在原地想了想,想不出自己这番话如何会引起她的这种反应。也许真的是突然间身体不适吧?

于是就再一次入定。这回没过多久,就像掉进了一个深洞,感官与外界仿佛失去了联系。他甚至不能确定如果此刻开口求救,是否还能发得出声音。

不过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如果自己有什么异样,以她的经验应当能察觉。于是便放心地让自己“沉”了下去……

******

“真的没救了吗?”境初问。

准确地说,是境初目前所在的这个身体在问。这个身体此刻正站在一间古香古色、简洁但又不失舒适的屋子里。四周点着好多盏水晶灯。屋外也是黑夜,但是比空处天的夜要清凉、宁静。

面前的老和尚刚从里间屋走出。虽是一身僧袍,却绝不会让人联想到寺庙里那些形如枯木、心如死灰的出家人。老和尚无论相貌气质,在境初见过的人中都是顶尖的。境初禁不住想,等自己这么老的时候若是能有此人一半帅,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此刻老和尚的面上尽是忧虑和惋惜,冲境初摇了摇头。“没有办法了,五个魂一个也保不下来。他刚才和我说,他已经活得够久的了。别人没见过的他也都见过、经历过了,所以他可以欣然离开了。”

“那我们得找个人把他的阿赖耶识保存下来,”境初听自己说,同时留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是一身灰白色的僧袍。胖瘦、个头同境初差不多,只不过是光头。相貌嘛,就无从知晓了。

又听自己说:“他的经历对我们都是宝贵的信息,虽然大部分我们目前还无法理解。就把他交给我吧。”

“你确定?”老和尚不忍地望着境初,“一个人常年养着另外一个人的阿赖耶识,对自己原有的阿赖耶识会造成很大的损伤。”

“我知道,”平和优雅的声音,但态度坚决。

“况且你很快又到下凡渡劫的时候了。给那些人知道你带着他的阿赖耶识,定然不会放过你。到时你一介凡夫该如何应付?总之,我不会同意的。”

“正是因为没人相信你会让我来带,才比较安全。而且不是说,寄托在宿主那里的阿赖耶识每轮回转世一次,杀伤力就会减弱一些,也更难被外人识别?所以在我幼年时期,你抽空下来杀死我一次便是。”

老和尚有些不满地盯着境初。然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都说你为人随和,那是不了解你。狠起来真是比谁都狠。居然要我对一个孩童下手,唉……”

境初在心里认可老和尚的话。对自己够狠的人,才是真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境初说,“我们直到此刻也弄不清那帮人的目的。我总觉得,追杀曜武智、毁灭殁天枢,只是他们顺带要完成的任务。我们若只是安全地躲在这里,等找到答案的时候可能就晚了。”

曜武智菩萨?境初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名称。

“说得也是。”

老和尚在一把竹椅中坐下来,望了眼一旁小桌上的一盏灯。这盏灯的水晶被雕成了一只鸟的形状,老和尚望着它的眼神中尽是慈祥和宠溺。

“好吧,”他说,“到时我会把你和你的分身尽量安排得远些。希望在他们找到你之前,我和你师兄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若是我发现你被人附体,我会立刻将他的阿赖耶识转给其他人,并在那人身上做个记号。否则等若干年后,恐怕连我都找不出那个人是谁了。”

境初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对了师父,我有种直觉,总觉得我们得从六道诞生之初那时候找答案。关于六道的起源,目前还能从哪里找到最原始的信息?”

老和尚闭上眼睛,在椅子中坐了许久,像是在自己那无边无际的记忆海中搜寻。“据说是在……无所有处天的某个地方,还保留着相关的描述。我只知道那是一座古老的寺庙,具体在无所有处天的什么位置就不清楚了。”

“无所有处天……”境初摇摇头,“那要等我渡劫回来再说了。另外,我们和道门是不是还有个赌约?”

“你是说我同大天尊打的那个赌?呵呵,无需多虑。我俩不过是做个姿态,转移众人的注意力。道门的长辈们没那么小气,事实上,他们为整件事做出的牺牲,要远远——”

说到这里,老和尚突然打住,抬起手来朝窗外虚虚一指。就听后院“嘎”地一声鸟叫,接着是扑打翅膀飞走的声音。

“又是那只顽皮的鸟!”老和尚哭笑不得地说,“可能是搬来佛国后不习惯,闲的,成天来我后院搞事。之前我晾在院里的裤衩,也不知被她洒了些什么花粉还是草精的,害得我屁股痒了好几日。”

境初发现自己在笑。

却见老和尚望着他,眼珠转了转,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这么调皮?好吧,这次就让她皮个够。”

******

接着,境初就一下子回到了空处天魅羽的卧房中。他皱眉回忆了下刚才那段对话,不像是做梦。当中有太多超出他经历和想象范畴的东西。比如那些人都是谁?为何境初会进入到他们的世界,甚至某个人的身体中?难道他同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记得他们提到佛国和曜武智。所以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的敌人和空处天一样,都是那个高维世界的人。

抬头见她已坐到书桌旁,手里拿着那堆纸张。正想告知她刚才的境遇,她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你出定了?来看看这个。”

境初站起身走过去。发现之前打印出的那三张分布图上,被她用笔在每个图标旁边做了个编号。

“关于敌人在每个地点出没的时间,现在还能查到吗?”她问。

“能。”这是重要信息,当然会有记录。

“那明早我想找来对照一下。如果敌人在这些地点出没的先后顺序同我写的编号一样,就可以证明我的一个假设。”

“不用等到明天,我现在就让席宾过来取。”

谁叫那小子刚才踢他踢得那么狠?境初忿忿地想着,接过那几张纸朝外屋走去。至于入定后的见闻,等有空再和她说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事,回头冲一身粉色的她说:“果然,研究阵法必须穿睡衣。”

她怔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席宾拿着魅羽编号后的分布图,连夜赶去司令部进行比对。第二天一早境初和魅羽来到办公室时,已经可以确定,敌人出现的次序果然同魅羽的标号一模一样。于是魅羽就同二人简单讲了下自己的思路。

“一个阵,看似当中的每个阵位都是平等的,其实不然。万物相生相克。除了阵眼之外,其余的阵位按照天干地支以及‘走阵学’,也是有其先后顺序的。当每一个阵位都按照正确的顺序来摆的话,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什么效果?”席宾问。因为一夜没睡,眼睛布满血丝。

“不同类型的阵,这个效果也会不同。我之所以想到这一点,是因为天罡地煞、七星剑,和三囡合云阵,都属于‘破荆阵’的类别。我想知道的是,空处天在这三个地区附近,是否设置了大规模的禁制?比如,能阻止妖邪入侵,或者不许人使用法术的?”

境初和席宾互望了一眼,摇摇头。“虽然不敢确定,但多半是没有的吧?我们空处天的修行者也有不少,可远远不及你们那边的宗师们。这么大规模的禁制,恐怕得是级别很高的法师才办得到。”

魅羽抿着嘴想了想。“那就奇了。我原先的设想是,空处天因为被人设了大的禁制,使敌人无法大规模入侵。所以敌人才会摆这种阵法,目的是在禁制中凿开一个缺口。”

答案要向六道诞生之初去寻……不知为何,境初突然忆起昨晚听到的这句话。会不会,创立六道的那个神灵,在一开始就替这个低维世界设立了什么保护机制,使他们免受高维人的侵袭呢?

想到这里,境初打开对面墙壁上的屏幕,调出包含这三个地区在内的一副较大的地图。这幅图显示的是卢岩省靠海的那部分地区,包括东海上的孤鲸岛。

“假设你的猜测是对的,确实有这种禁制的存在,你认为那个破口会出现在何处?”

魅羽沉默地望着地图,琢磨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中部的某处。“我想,大概在这附近吧。能不能查查,这里是否有军事基地什么的。”

境初将她所指的地方放大、再放大,然后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指的地方不是什么军事基地,而是整个空处天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的高能物理研究中心。

 

 

 

 

 

 

 

 


 

 

 

Monday, January 18, 2021

第113章 僵尸娃娃与健身教练

 


敞篷游船载着十来个兴奋的禁军兵离开湖岸。船速很快,眨眼就消失在夜幕中。几个特种兵也离开码头,看样子不打算再去租船了。每人买了些吃的喝的,在广场上闲聊闲逛。

境初想了想,那些游船都带着定位装置,岸边有人在实时监视每艘船的行踪。还有探照灯轮番查巡,应当不会出大事。于是将注意力收回,集中精力应付餐桌上的谈话。

结果没过多久下方又热闹起来。之前的管弦演奏已经撤掉,广场上的人群围了个大圈,一伙伙的年轻人正轮流在中央表演街舞。舞曲大多是节奏鲜明的劲曲,鼓点声很大,偶尔有伴唱也是重复着那么一两句话。每隔几分钟变换一次曲调,先前的表演者就会自觉退下,由下一组人来跳新的曲子。

境初知道,什碧湖旁的这些表演虽是民间自发性的,但早已成为当地的一种传统。表演者们的水平都很专业,还有一两个娱乐台在常年转播。为了方便观看,广场两侧特意支起高空大屏幕,实时播放着年轻人的表演。连酒店圆台上的客人也已停止谈话,专注地盯着屏幕。

例外的是码头处站着的一群人,指着湖中央正朝这边开过来的一艘敞篷船,个个捧腹大笑。境初定睛一看,正是之前被禁军抢走的那艘船。本来离那么远应当看不清细节,可由于湖边有只大探照灯在一直追着这艘船,众人才得以目睹这鄙夷所思但又让人忍俊不禁的一幕。

原本是晴朗无云的夜晚,这艘船的上空却一直在降雨。无论船怎样跟喝醉酒一般左躲右闪,都逃不出这片雨的覆盖范围。十一二个禁军上岸时早已淋成落汤鸡。

境初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捂住嘴。没过多久,浑身还湿漉漉的禁军已在人群中找到特种兵们,将他们围了起来。由于舞曲声大,境初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是见禁军们不断伸手冲特种兵们指指戳戳。有个胖子还转过身去,撅起大屁股朝对手们左摇右摆。

不错,境初想。属下们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表现得如此冷静和克制,都是可塑之才。

又一段新的舞曲开始了,有三个禁军挤进表演圈里。空处天已有三十年没打过仗了,这些年轻力壮的士兵在闲暇时候,也会捣鼓一些业余爱好。布堡伦的禁军在体能和技能方面都受过严格训练,跳起街舞来自然是举重若轻。

只听三个禁军冲圈外的特种兵们喊:“有种进来比划比划,给你们留着地儿了。”

说完后三人便在圈里的一侧踏着飞快的节奏动了起来。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杂耍加挑战人体极限。忽而两手撑地,双腿如螺旋桨般在上方快速旋转。忽而接连空翻十几次,看的人都晕了,他们还一点儿事都没有。在膝盖处打弯儿,上半身和大腿后仰至与地面平行,而双脚却似粘在地上一般,引得观众们连连拍掌吹口哨。

大约表演到舞曲的一半时,特种兵也有二男一女加入了。这三人的动作明显不如禁军熟练,要么不常练习,要么现学现卖的,然而做出来的难度却丝毫不亚于他们的对手。尤其是那个女兵,别人若是两手撑地旋转,她就只用一只手;别人用一只手,她就是一个手指。

这算啥?境初心道,就是没手她也能在半空中打转。

这时快节奏的舞曲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首光怪陆离的诡异舞曲,充斥着金属摩擦声。六个军人待要退下,围观者哪里肯放?都叫着“再来一段、再来十段!”

于是禁军和特种兵各留下一人继续对舞。禁军的代表跳的是机器人舞,动作机械化,表情呆滞。每一截肢体仿佛都能独立于身体其他部位而单独活动,实在不可思议。

再看魅羽,活生生变成了个人偶娃娃。不过别人家的娃娃呆萌可爱,而她则是个断胳膊瘸腿的僵尸娃娃。两只空洞无神的大眼睛瞪着前方,嘴半张半闭,看得人毛骨悚然。左胳膊折了,彻底不听使唤地摆来摆去。右腿也瘸了,没跳几下整个人就直直地往前方扑倒,在前额离地还有一尺高的时候,又猛地弹回去站直。

“哇啊啊啊啊——”观众疯狂了。

娃娃的脑袋也有问题。每跳一下,头就往左边转一点。等扭到无法再扭的时候,娃娃会用右手扣住自己的下巴,把头“吱嘎嘎”地扳回原位。接着全身纹丝不动,两脚在地面“嗤”地平行滑到圈中其他地方。

“哇啊啊!这怎么做到的?”

境初正看得入神,听身边的法怡说道:“你的部下们可真给你长脸啊。”

虽是种夸奖,她的语调让他心生凉意。看来她已经认出魅羽来了。

祸不单行。便在此时,原先躲在暗处以境初和未婚妻为目标的记者们也回过神儿来了。有二人拼命挤进表演圈里,一个站到了表演者的正前方,另一个将摄像机对准同伴。这样一来,广场大屏幕上的表演也被二人遮住了大半,惹得众人纷纷皱眉。

“《师奶周刊》记者蒙蒙哒为您实时播报——万里寻夫的特种兵小妖精为了挽回公爵的心,正扮成僵尸娃娃在什碧湖旁载歌载舞,公然挑衅坐在头顶的正牌未婚妻郡主。现在二女的角逐已经白热化已经都撕破脸啦!心乱如麻的公爵几次要从圆台上冲下去,被一旁的未婚妻和准岳父母死死拉住不放,哎哎——”

话没说完,一只涂着红指甲的手从记者肩后伸出,扼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人影一晃,记者就被扔到了场边的一棵树冠上。

完了,境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下完蛋了……

******

晚餐结束后,境初四人回酒店内乘坐电梯下到大堂。出了正门,法怡的父母便上了他们自己的车。车门随即关闭,但并未开走。来的时候是境初去接法怡一起来的。现在看样子,她是要和父母一同离开了。

“我先前并没有理会有关那个女人的传闻,”她望着门外的夜色说,“因为我以为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看来,还没有过去。”

说完将左手的订婚戒指取下,放在手心,转身递给他。

他没有接。“法怡,你听我解释——”

“能不能!”她突然大声打断他的话,双肩微微颤抖着,眼中满是痛苦和鄙视,“为彼此都保留最后一丝颜面?关键不在于她怎么做而在于你!明白吗?”

他接过戒指,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是的,她愤怒是应当的。为何之前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想不到啊,他境初也有如此犯浑的时候。这次是他错了,彻头彻尾都是他一个人的错。他的虚荣和自尊让他错得一塌糊涂,输得一败涂地。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住。”

******

第二天周日,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宗教节日。境初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静坐和看书,没接触任何媒体。晚上祖母家举办家宴,虽然他此刻没心情去见任何人,但祖母的家宴他不能缺席。

于是打起精神梳洗了一番,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带上管家买好的花就开过去了。祖母今天的心情看着非常不错,居然穿了一套颜色粉红、质地柔软的运动装。脚下的同色运动鞋是年轻人的时尚品牌,走起路来也比平日轻快。

照惯例,家宴会请祖母的妹妹和妹夫。这对老夫妇的儿孙都在外地定居,不过今日他们的女儿延甄刚好回娘家省亲,也就一同前来了。

这个延甄,可以说是境初在所有家族成员中最讨厌的一个。到什么程度呢?无论她说的话是对是错,是好意还是恶意,只要从她嘴里出来就会让他心生抵触。

延甄很胖,五十出头的年纪。有些人胖可以胖得可爱,而她的胖就看着恨人,有种粗鲁地要别人都靠边站的感觉。当年找婆家时可是费了诸多周折,首府里知根知底的人家都躲着她。最终找到现在的老公,外乡人,闷葫芦一个。无论延甄怎么当众数落他挤兑他,都和没听见一样,以至于境初曾怀疑他有选择性耳聋的异能。

此外便是祖父表哥家的人。境初这个表祖父自然是早就过世了,这次来的是家中最小的孙子璃恩,两年前才刚上大学。境初记忆中的璃恩一直像个体积放大了的小孩,长着柔和稚气的娃娃脸。这次见面倒是多了不少男子气,让他颇感欣慰。

六人在宽大的长餐桌旁坐下。先是长辈们互相问候了身体,说了些没有多少信息量但又非说不可的琐事。境初问了问璃恩在学校的情况,而这个远房表弟自然是对境初的特种部队很感兴趣。终于,轮到延甄开口了。

“我说境初,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明知表姨她日夜盼着你给她添个曾孙,还整天跟个小混混一样不务正业。都奔四的人了,不专心在家打理家族产业,一天到晚就会鼓捣什么特种兵又是外星人的。”

说着拿起杯子喝了口奶茶,又皱了皱眉,像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最近终于找了个还算靠谱的郡主。我那天还想呢,这下可算能有人在家管管你了,我那表姨夫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谁料又、又蹦出来个什么仙女啊还是花精的玩意儿,你是想把长辈们都气死才高兴吗?有道是穷乡僻壤出刁民。那些个落后地区来的女人,为了上位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啊?唉,你说我当年给你介绍的你金郁姨家的二女儿,多好一个姑娘……”

境初每次听延甄提到金郁姨女儿那件事,都恨不得把她一脚踹出去。那时他和前妻的关系已是众所周知了,延甄还非把那个女孩请到家里吃饭。这么些年过去,他已经记不起对方长什么样了。反正自己当时出于礼貌问候了几句,对方从头到尾都是低着头捂着嘴咯咯地笑。结果第二天媒体上便到处是他要娶这个女孩的消息,害得他和前妻解释了半天。不用问,定是延甄搞的鬼。

此刻延甄见境初不搭理她,转身冲一旁的祖母说到:“表姨啊,你知道吗?这小子昨晚又精虫上脑瞎胡闹,已经被郡主给退婚了!”

祖母之前一直垂着眼皮默默地吃饭。听到这消息全身一震,两眼射出兴奋的光芒。“真的?这么快就退婚了?”

随即打发管家去取报纸,一边摩拳擦掌地等着,一边冲延甄说:“我说表侄女啊,我现在可不操那个心喽!他也老大不小的人了,爱跟谁结婚跟谁结婚,生不生阿猫阿狗的也随他便。”

接着冲在座诸人说:“我最近迷上了健身和舞蹈,在家里搞了个运动室。还专门请了教练,待会儿就来。延甄,你也学学我,少吃多动吧。”

大家都不可置信地望着祖母。老太太今年七十九了,居然要开始健身?

等报纸送来后,祖母将面前的杯盘推开,便读了起来。看到精彩处还会咯咯、嘎嘎地笑几声。延甄见讨了个没趣,翻翻白眼,抱过一盘专门为她准备的甜点吃起来。那样子就好像面前的一家子都是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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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几人刚移到客厅,仆人便来报,健身教练来了。是个穿粉色运动装的女孩,素面朝天,脑后扎着个很长的马尾,气质一反常态地像个卡通人物。最让境初惊奇的并非是魅羽的出现,而是她居然和祖母穿着同款的运动装!才几天,这一老一少是怎么勾搭上的?

魅羽站在入口处,冲包括境初在内的几人点头致意,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还真像个私人健身教练在客户家里一样。延甄也认出了来人正是自己刚刚诋毁过的女人,惊得瞪大了眼。

境初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脸上虽无表情,两只耳朵却微微发热。想想人家毕竟是个女孩,肯上门找他也算不容易了,自己应当大方一点。再说祖母为了他的幸福竟然暗里做了这么多事,自己也不应当辜负她老人家的一番好意。于是从座位上起身,朝门口走去。

不料一个苍老但灵活的身影突然挡住了自己。

“呃,那个境初啊,”祖母冲他抱歉地笑了笑,“她呢,是我按小时付费请来的。你要是有事和她说,或者也想请她做教练的话,可以改天单独约她,她收费挺合理的。现在嘛,就不要……”

境初愣住了。这、这是什么情况?

祖母不再理他,去到门口,要领魅羽出去。又像想起了什么事,转过身来,冲着璃恩的方向指了指,对魅羽说:“那个是我侄孙,是不是一表人才?改天我介绍你俩认识。”

什么?境初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一向最疼他的祖母要把他的心上人介绍给他表弟?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心下惊疑不定,便也跟在二人后面出了客厅,进了楼梯间。耳中听祖母在前面同魅羽说:“我昨天照着你说的练了两下,现在两只胳膊酸得不得了……”

看样子祖母是认真的呢。境初就想不明白了,难道她把魅羽请来不是为了撮合他俩?难道魅羽大老远跑到空处天也不是来找自己的?这两个原本都和自己有特殊关系的女人就这么一拍即合,把自己撇到一边去了。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境初疯了?

正想着,运动房到了。这间屋子是顶层采光最好的一间,在境初小的时候曾用作他的玩具室。现在从门外望进去,里面还真的像模像样摆满了器械,并播放着动感十足的音乐。

他还想跟进去看看,门却砰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差点磕到他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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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在特种兵司令部举行新老兵共同参加的第一次会议。共有老兵十二人,新兵十八人,刚好凑齐三十个。大家在一排排的椅子中坐好后,台上的长官们还没到齐。年轻人互相熟得快,一个个像课堂里的学生那样隔着座位小声低语着。

在境初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坐在魅羽身后的一个男兵戳了她肩膀一下,在她耳边咕哝了一句。二人随即一起笑了起来,但又明显不敢笑出声,那副样子憋得真痛苦。在那一刻,境初想起自己在大学里和前妻一起选课的日子。也许他和面前坐的年轻人们已经不是一代人了。想到这里,难免有些灰心丧气。

不行,得尽快结束这种状态。别真的等鸡飞蛋打了再后悔。

先前的新兵招募活动结束后,军部派来的两位将军以及皇帝的代表都已离去。今日出席会议的只有境初和四个校官。境初对新兵做了简短欢迎后,几位长官也没怎么啰嗦,让身后的技术兵打开影像,便开始介绍敌人的情况。

“地图上标有红色三角的那些地点,”博杰少校指着身后屏幕上的一副图,“是敌人在北翰科一代被发现的各个地方。这一代总的来说没有什么敏感的事物。敌人出没的地方包括超市、废弃的工厂,甚至毒品交易所,让人完全摸不到规律。所以目前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还不明确。”

是的,这也是一直让境初困惑的地方。

一旁的席宾少校接话道:“敌人的数量并不多,每次出现不超过十来个。让人担忧的是他们出现和消失的方式,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神出鬼没。好处是目前还没有蓄意伤害平民,只同闻风前来的警察和军人起冲突。”

说着,屏幕上的画面换成一张张照片。这些倒地而亡的警察和普通士兵,有的有明显的伤口和血迹,有的则看不出是如何致命的。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后,博杰少校又调出来一张地图,这次是敌人在孤鲸岛上的出没地点。孤鲸岛是东海上面积第二大、居民数量最多的岛屿。红色分布点和之前类似,也是让人毫无头绪。

待看到第三张地图的时候,境初注意到台下有人举手。不用问,自然是他那个无论和谁都认识、无论什么事都能插一脚的小妖精。

“几位长官,你们确定这些敌人是从高维世界来的?”

她这么问似乎对长官不太尊敬。但因为事关重大,也没人和她计较。

席宾少校望了眼境初,扭头冲她说:“魅羽上尉,你有什么看法请明说。”

“就目前这三张分布图来说,完全是按照我们道家的三个阵法来布置的。北翰科摆的是传统的天罡地煞阵。孤鲸岛是长条型,摆的刚好是七星剑阵。而永纳河那个阵较为罕见,叫三囡合云阵。”

几位长官疑惑地互相望了望,又冲背后站着的技术兵使了个眼色。技术兵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先是出来一张天罡地煞阵的示意图,同北翰科地图进行比较,果然完全吻合。接着搜出七星剑图,和孤鲸岛那张也吻合。

“这个三囡合云阵,搜不到,”技术兵说。

然而既然有两张都一致,大家对魅羽的话已深信不疑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境初想,是敌人在故弄玄虚、用什么障眼法,还是有更深层的原因?

又听魅羽说:“能不能把三幅图都给我画一份,让我仔细想想?”

境初冲技术兵点了下头,对方立刻拿着当场“画”好的图,走到台下递给魅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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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新兵们被带走,去领取各自的武器装备。特种兵们并不住在统一的军营,至少目前还没有这种需要。每天像警察一样上下班,每人在司令部大楼里有间自己的办公室。除了执行任务,平日早晚出入大楼都不得携带武器。

下午境初又和校官们单独开了个会,回到自己住处后就开始收拾行李。装满一个大包,主要是衣服和洗漱用品。反正离得近,忘了什么再叫人回来取就是了。

晚饭后把管家叫来,告知了自己的去处、如何联系、如何向祖母汇报等。当然了,他相信就算是不主动汇报,祖母对自己的行踪也了如指掌。有时他甚至想,若不是祖母年龄大了,请她来负责特种部队的情报工作最合适了。

然后就坐上车,朝魅羽所在的公寓大楼开去。下车后司机问要不要在楼下等他,万一上面没人怎么办。境初一琢磨,不行,要司机立刻走。那个丫头能足不出户而探知周围的世界。如果给她知道自己还留着后路,肯定不会让他进门。

待上了楼,到了她的门口,敲门。心想着她要是出门了,那他就坐在原地等。门倒是一敲就开了。她的头上包着毛巾,脸上涂着厚厚的蓝黑色泥巴。

“找我有事?”她问,态度很平淡。当然那也可能只是因为脸上敷着东西的缘故。

“没什么事,”他说,“就是想搬到你这里来住。”

她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为什么不住自己家?”

“害怕,”他说。心里越来越佩服自己的脸皮。

她愣了愣。“什么时候,非亲非故的也可以……”她的话打住了。他知道她说不下去了。上次在天庭的时候,她自己不就是没打招呼就搬去他的行宫住了吗?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将行李搁到一旁。

“我这里没客房,你得睡地下。”她把门关好。

“那怎么行?床已经买了,一会儿就送到。”


 

Thursday, January 14, 2021

第112章 迷死人不偿命

 

112章 迷死人不偿命

 

在魅羽飞向十三号营地的时候,境初独自坐在公爵府的书房中。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用手指敲着桌面,有些想不明白。

境初的父母是在他七岁的时候遇难的。那时他刚上小学没多久,学校是首府中同他身份背景差不多的贵族子女都去的昂贵私立。应当说,同学们都很有教养,不少人的父母和境初家也算世交。可他总觉得和他们有距离,也不喜欢他们怜悯安慰的目光。一放学,学生们要么被保姆仆人接走,要么留在学校参加各种才艺训练班。他更希望能像普通孩子那样,成群结队地出去瞎玩瞎逛。

虽然没对任何人提起过,祖母很快便看出了他的心思。一年后毅然决然地给他退学,转去一间知名的公立。

“我不管惯例是什么、别人都怎么看,”她说,“我的孙子在那里不快乐。”

去到公立学校后果然开朗了很多,为人也由之前的郁郁寡欢变得积极好动起来。到了十来岁时,凭着优异的成绩和天生的领导力,当然也有家世的原因,成为学校里无人不识的明星学生。不用说,也是众多女生的梦中情人。

他是在大学里选课时结识前妻的。当时很多朋友不看好他俩,因为她的家族不是他们“圈里的”。前妻的父亲是物理系的教授,同境初很聊得来。她自己也不是大家闺秀型,是学地质的,常年到处跑。这在当年的贵族阶层中是不可能被接受的。以至于虽然二人都公开交往很久了,亲友们还是没人相信他们最终能在一起。

结果祖母爽快地同意了二人的婚事。发出去的请帖不仅震惊了一批人,还惹恼了几个一直盼着把女儿嫁进他家来的世交。他们的订婚、他们的婚礼都曾接连一两个月占据着各种媒体的头条。有人断言这对新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分开,而事实上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在婚后第三年,她突然告诉他要去夜摩天。说是在夜摩天广袤的大海底下,发现了一些奇特的地质。他坚决不同意,因为当时她已有孕在身。那次是他们相识以来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最终,他屈服了。

之后噩耗便传了回来——同她一起去的七个人全部失踪,没留下任何线索。那两个月他就和疯了一样。甚至跑去夜摩天,望着那无边无际的海水,几次想跳下去死了算了,被奉了祖母之命寸步不离的仆人拦住。

不料两个月后她和一个同伴在少光天的某处被人发现。遗憾的是,送回家时已奄奄一息,而她肚子里的孩子竟不知怎么地不翼而飞了。他很想知道那两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她油尽灯枯的样子,不忍追问。只在离世前有一刻回光返照,她告诉丈夫说他们在夜摩天的海底掉进了一个高维世界,并要他小心,那个高维世界的人似乎对他们不怀好意……

于是在她死后,境初便开始着手调查起这个异世来。通过各种途径各种渠道去打听去追踪,慢慢地线索也颇有一些了。原来很久以前曾有位菩萨去过那里又回来过,在六道某处留下一个厉害的法器,据说可以对付高维世界。当他收集到足够证据证明这个异世对空处天怀有敌意时,就去面见了皇帝,并得到皇帝的重视和支持,开始组建皇家特种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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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妻走后的这些年里,境初有过一两个女友。没过多久就觉得对方俗不可耐,完全没法和曾经那个人相提并论。偶尔他会悲观地想,也许自己就这么孤了一生了,但大部分时候他对未来还是充满希冀的。他自认为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家里有待嫁女儿的一些世家也还在一直盯着他。

可为什么“她”就能对自己如此无所谓呢?高冷的女人他也不是没遇到过,他知道她们心里其实是在意他的,高冷不过是故意做出来的姿态。而“她”对自己并不高冷。她既奉命来取悦他,除了偶尔和他闹下脾气使个心眼儿,其余时候也算是尽心尽力了。然而抛却表面的热情周到,他完全没感到自己被放到了她的心上。不要说和那个将军男友比了,她的师兄弟师姐妹们各个都比他重要。

就拿他送给她的手环来说,这要是给了任何别的女人,人家早高兴死了。肯定会隔一阵儿就来烦他一下,或者从早到晚坐在家里等着他的来电。

可那个臭丫头呢?一次都没主动找过他不说,他第一次打给她,她没接;第二次打过去时,她像是在什么宴会上和几个姐妹有说有笑,见他打来语气中居然有些不耐烦,匆匆几句就挂了。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他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中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今晚约好了要同法怡郡主去吃饭,他已经决定向她求婚了。法怡有什么好?法怡样样都好!高贵大气得体善解人意,绝不会在答应了晚上拉屎时打给对方后又食言。也不会跟个疯子一样满世界乱跑乱飞,一会儿妓院一会儿寺庙一会儿前线。

站起身来,愣了半晌,又坐回去。好吧,就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了。难不成还让他飞回去找她?她知道他有多忙吗?

他按了下左腕的手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果然又没接!他将手环取下来,决定放进抽屉不戴了。她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等等,现在是吃饭的时候,或许她被人叫去吃饭了呢?再稍等一会儿。嗯,法怡是个有耐心的女孩,不会因为他去晚了就不高兴的。眼睛盯着墙上的钟表,好不容易等足漫长的十分钟,又打过去,还是没接。

他把手环扔进抽屉,带上戒指盒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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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向法怡求婚成功。第二天上午时各大媒体就铺天盖地满是“突发”和“劲爆”。他原本还打算前往郊外的十三营,参与特种兵最后一日招募,结果车一出门就被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怕耽误正事,只得通知负责招募的廖将军不要等自己了。

好不容易满足了记者的好奇心,得以离开家门,他命司机直接开去祖母府上。他知道祖母一直盼着自己再婚生子,之前也是祖母牵线让他和在外多年刚刚学成归来的法怡认识的。对他们订婚的事祖母自然会很高兴,但出于尊重还是应该当面和她汇报下。

祖母的家在老区。那一带的路上铺着高低不平的鹅卵石,并不长的一段路要开二十分钟。这倒不是住在那里的人们没钱修路,他们就是喜欢如此悠闲、任性地过日子。马路边是一家家不起眼的小店,里面也是随心所欲爱卖啥卖啥。有的贵得吓人有的等于白送,全看卖主的心情。

祖母住的是家族传下来的老房子之一。虽然只有三层,可每层的屋顶都奇高,三层楼相当于新式房屋的五六层。后院是大片的树林和玫瑰园。在祖父离开后,一个人住在那里显得空荡荡,但境初知道她是不会搬离的。

此刻,祖母照例是在她的刺绣房里,坐在窗前,窗外是一片淡紫色的剑花树林。祖母头发早就全白了,还好掉得不多。人很瘦,皮肤很干很多皱纹,但依然不掩昔日的美丽和高贵。老花镜从鬓边垂下晶莹的珠链,正手拿钩针织一块粉色镂空桌布。

境初进屋后就在她对面坐下。他是特意来和她汇报订婚这件事的,结果坐下后却突然不想说话了,只是默默地盯着她手中的活计。

“我刚刚看过新闻了,”她说,手上没停。“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当然考虑好了。”这种事怎能随便开玩笑呢。

“我看没有吧,”她撇撇嘴,“你不开心。”

在过去漫长岁月里,每逢重大关头祖母就会用这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出她的看法。而让境初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好像还未错过。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他语速很快,“法怡样样都好,追她的人多着呢。能娶到这样的老婆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福分。”

“但是……”祖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微微低头,双目从老花镜框的上方瞅了他一眼,“这后面还有个‘但是’,对不对?甭管前面有多少说辞,只要后面跟了个但是,再多的理由也无效。”

他没有吭声。太聪明的人有时会让人讨厌。

祖母又继续织她的桌布。“上次你去天庭,我同你说话时,有个女孩在你那里。她人呢?怎么没带回来给我瞅瞅?”

一听提到魅羽,境初的火又不打一处来。倏地站起身。“我还有事,我走了。”

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境初!”

他站住,却没回头。

“我们也许能骗过所有的人,可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什么欺不欺骗的,”他咕哝着走了出去,“人家根本没把你孙子当回事。”

******

十三号营是本次皇家特种兵招募的最后一个试点,所以过了这个周末,这次活动就算结束了。各个营地中的报名者,凡是通过了苛刻的体能和技能要求的,将于周一下午轮流同位于首府的特种兵司令部进行远程视频会议。

出席会议的除了境初和手下的几名校官、后勤及秘书人员,还有皇帝陛下的代表,以及军部特意派来协助他们组建特种部队的两名中将。一行人在椭圆形的长桌旁坐下,会议室一头的大屏幕里将会挨个儿出现各个营地里被录取者的影像。

这批总共录用了十八个人,当中有五个女兵。有意思的是,得分最多的居然是最后一天来参试的一个女兵,连排在第二名的男兵都比她差了一大截。所以在座的都对这个女兵有些好奇,但还是不得不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依次进行。

终于到这最后一人了。诸人一扫疲倦之色,兴奋地盯着屏幕,却迟迟不见人影出现。也不知是对方的操作有问题,还是远程信号出了故障。境初等了一会儿,想起周末要和未婚妻及准岳父岳母一起吃饭,还没定好地方,稍稍有点走神了。等再次望向屏幕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屏幕中的女子一看就是穿着借来的男兵服,却没有丝毫不自然,像是穿惯了军装的样子。头发比境初世界里的大部分女人要长,此刻在脑后挽了个大大的发髻,看着很精干。五官原本是妩媚动人的类型,但眼下看得出心情不好,不知是不是因为面前的一份报纸。那副得理不饶人的伶牙俐齿紧闭着,平日风情万种的双眸中透着萧索和落寞。

“我知道我应当祝你们幸福,”她喃喃自语地说,看样子丝毫没意识到前方的视频已被接通了。

境初的脑袋嗡地一声。她来这里了,她居然不远万里、跨越天界来这里找他?证明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只是她的骄傲不愿让她承认而已。

现在回想一下,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国度,货币又不通,肯定吃了不少苦吧?他竟然坐在自己的家里对她诸多埋怨。而她此刻正在读的,定然是他和法怡订婚的新闻。费了诸多周折才来到这里却要面对这么一个坏消息,她该有多难过呀?他境初真是个混蛋……

“可惜,我不是个大方的人,”屏幕上的她冷冷地说。望着面前的空气,眼中尽是阴狠之色。“祝你们两看生厌,天天吵架,生不出孩子。”

“混账!”

境初抓起面前的茶杯扔向大屏幕。只听哗啦一声,屏幕碎了,上面的人影消失不见。在座的其他人都惊愕地望过来。

他站起身,离开座位,大踏步走出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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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初以为这次的会议是绝对保密的,他的失态顶多会被几个同僚背地里议论一番。不料第二天一早媒体又疯狂了,只不过女主已由“高贵美丽博学多才的亲王之女”,变成“万里寻夫迷死人不偿命的特种兵小妖精”。

对于媒体的这种反应他倒是能理解。毕竟嘛,自己刚订婚没两天就闹出这种事,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娱记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还不乐翻了?

令他不能理解的是魅羽接下来的表现。换作别的女子,从一个落后的世界来到这里无依无靠,看到门外乌压压的记者脑袋和晃眼的闪光灯,估计早躲在被窝里不敢出门了。可这丫头呢?自从随其他入选的特种兵搬来首府后,好像爱去哪儿就去哪儿,频繁出镜。这才来了几天,就把博物馆、大学、军事纪念堂都逛遍了。

有时穿着特种兵军服,及膝的长靴走起来啪啪响,脸上是一副谁的账也不买的军痞样。有时拎着小包,身着皇城最时髦的女装,眼角腮边涂得亮闪闪的,黑发中掺杂着其它颜色,便如T型台上的模特。

“好看……是有些好看,”他在盯了她的照片十分钟后说,“但也不用这么招摇吧?”

而且她难道不是为了找他才来这里的吗?就算他已经订婚了,相识一场也该见个面说句话什么的。如果她肯主动来找他,那么兴许——只是说兴许——他会考虑回心转意。可是时间过得越久,他对她来这里的目的就越不确定起来。

又有那么一次,屏幕上的她正站在一栋公寓大楼门前的台阶上。面对堵着她不让离开的记者们沉默不语,倒也没因此发飙。面无表情地听众人问着一个个问题,还时不时换个姿势给人拍照回去交差。那副泰然自若的气场真是丝毫不亚于雄霸影坛多年的巨星。

“上尉,你对公爵狠心抛弃你、转而娶法怡郡主这件事怎么看?你留在天庭的那个小男孩是跟公爵生的吗?他能继承多少财产?”

境初听到这里时皱眉。这些记者可真是神通广大呀,他们从哪里挖到这些底细的?难道这么快就跑去那边做调查了?

又见一个女记者问:“单论人品,你的修罗将军男友和公爵比起来,谁更渣一些?”

“上尉,听说你在特种兵选拔中技压群雄,所施展的能耐鄙夷所思。请问你平日和公爵亲热时,是不是也有很多花样?”

魅羽转过脸去,狠狠瞪了那个记者一眼。

这个问题倒让境初思索起来。平日亲热的时候……好像就只有那次在蜾蠃舰上,他抱她的那次算数吧?他的恐高症是真的,当时也确实崩溃了。不过怎么说呢?如果身边站的是雨神那个老头的话,他定然是不会去抱他的。

“上尉,不管怎么说,公爵目前已经和郡主订婚了。你现在跑回来拆散人家,总归不太好吧?”

女神终于生气了。“拆散他们?我都做过些什么拆散他们的事?空处天不是他家开的,特种部队也是我凭本事考进去的。他若是觉得无法面对我,他可以辞职。”

什么?境初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他辞职?还能再嚣一点吗?

然而想起下周一就要召开特种兵新老兵第一次会议了,他还真有些打怵。她既已成了他的下属,日后要一起共事,就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真能做到公事公办吗?可让他解雇她他又办不到。除了感情上的因素,他们目前还要对付共同的敌人,有了她的加入胜算会增强很多。

嗯,境初你真是渣透了!

******

到了周末,境初同法怡和她父母去什碧湖旁的露天酒店吃饭。地方是法怡选的,境初本想去个更传统又正式的地方。她却说就快是一家人了,不必太拘束,热闹些随意些就好。

十几张饭桌是摆在一处悬空的圆台上的,可以眺望半个湖的景色。圆台下方有个小广场,周末常有民间艺人在这里自发奏乐,或者唱唱跳跳。广场临水的地方还可以租游船。此刻四人正坐在圆台边缘的一张桌上,下方有几人在缓慢悠长地奏着管弦乐。随着暮色降临,湖边的灯光明亮起来,广场上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地方选得不错,他想。只不过不远处的角落里举着照相机的那些人有些煞风景。

法怡今天穿的是件象牙色的露肩礼服裙,式样简单但又看着很高贵——不像那个谁!卷曲的头发盘了个髻,除了耳环没戴其他首饰。五官是那种线条简洁的美丽。笑起来恰到好处,不会东张西望又乱抛媚眼。

另外,最近那么多夸大其词的新闻和采访,她不可能没听到风声。但这次见面却没露出责怪的神色。看看这教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是换成某人,他敢这么待她,早就一巴掌扇过来,再一脚踢到他胯下,再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在旁边的什碧湖里灌他两升水……

“你怎么了?”法怡问他。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只手在抚摸脖子,就像刚被人掐过一样。“没事。”

“你看着有些憔悴,最近没休息好吗?”

这让他怎么回答呢?能休息好才怪。

“要么说女生外向呢?”准岳母略带不满地说。她是个胖嘟嘟的女人,眉眼比女儿要古典一些。平日和境初的祖母经常互串门子。虽然比祖母矮上一辈,二人都是洞察世事之人,首府的贵族圈里出了什么事没有能瞒得过她俩的。

“我这两天也有点头痛,乖女却问都没问过一声。我说境初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若是还纠缠不清、拖泥带水的话,只会害人害己。”

她这番话的意思境初当然能明白,背上已隐隐有冷汗出来。

这时准岳父出来打圆场:“你们别老欺负他。境初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他有分寸……境初,说说你那个特种部队搞得怎么样了?敌人到底在哪里啊,战场又在哪儿?”

这个问题对于不了解高维世界的人来说,可真的难以解释了。敌人并非在一个不同的“地点”,同这里有可以量的距离什么的。敌人……

正想着,却听下方租船处一阵喧哗。境初放眼望去,看到两伙年轻人站在一艘敞篷船面前。当中有十一二个是皇城禁军的打扮,另外七八个竟然是他的特种兵。

“呦,这不是最近上天入地、出尽风头的特种兵吗?”一个高大粗壮的禁军男兵说道,“不过你们再怎么厉害,强龙不压地头蛇,知道吗?我们在这里多久了,你们才来了几天?”

“甭管是谁,这船我们已经租了,”一个特种兵回道,“你们还讲不讲理?”

“讲理?”禁军兵冲他走近几步,“都说特种兵一个打十个,是不是真的?今天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可别怂啊。”

“哎,算了算了!”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就让给他们吧,咱们再等下一艘回来就是了。”

境初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

她会有那么好欺负?待会儿别再做什么手脚,把人家的船给弄翻了吧?

Monday, January 11, 2021

第111章 万里寻夫

魅羽活佛111 万里寻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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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初既然有段日子不会回来,魅羽便带着小川搬回了慈航殿,又继续和姐妹们过起无忧无虑的日子来。

为庆祝这次大捷,玉帝夫妇连着举办了三天的宴会。第一天是宴请盟军参战的主要首领和军官。灵宝派去助战的几个弟子们也收到邀请了,但他们推说修行繁忙,没有参加。第二天是一众天官们内部庆祝,由老君亲自给他的外家弟子魅羽颁发勋章。第三天嘛,算是家宴,只有玉帝夫妇和七仙女姐妹。用意很明显,这是特意为魅羽接风洗尘的。

小川也被允许带到宴会上。之前被魅羽替成小光头后,大家都觉得他留光头的样子自然又可爱,决定今后一直给他这么光下去。都快十个月大了,已经开始学说话了。同其他小娃不同的是,最早学会的称呼不是“娘”,而是“姨”。无论看到七姐妹中的哪一个,都能麻利地叫声姨。

结果这天被抱到餐桌上,看到王母第一眼时竟破天荒叫了声“姐姐”,逗得全桌人都笑弯了腰。王母之前曾在偶然的场合里见过小川几面,这还是第一次和他亲近。这位千万年来无儿无女的娘娘,竟是突然喜欢上这个小宝贝了。

酒过三巡,大家正听魅羽说着战场上的惊险事儿。魅羽原本就会说书,这次的经历又是如此奇特,众人连玉帝夫妇和侍奉在一旁的仙仆们都听得入了迷。不料玉帝的一个心腹助手突然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玉帝立刻一脸难色,冲夫人和七姐妹们说:“唉呀,这实在是过意不去啊,突然有点急事要回去处理。你们别理我,尽兴,尽兴啊!”

他这一离席,王母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众姐妹和王母处了这么久,自然也都猜到是怎么回事。天庭里哪有什么需要大晚上必须处理的急事?这多半又是嫦娥那个小妖精跑来找玉帝了。

“魅羽,”王母突然开口,语气生硬,“我之前应承过你,让你去看牵引石。你可愿现在就去?”

魅羽的第一反应是,不急,明天也行。但她随后明白过来,牵引石是在圣帝殿的后院。玉帝既然说了要处理公事,就算是和嫦娥私会,也得装模作样地去圣帝殿的书房里。王母这么安排,是要魅羽替她去打探一下那对狗男女。

于是谢了王母,随女官前往圣帝殿。最近这些日子虽然还是极昼,天已经比之前暗了许多,像是要渐渐往极夜过度了。

魅羽还从未进入过圣帝殿。既是书房所在地,比起玉帝夫妇其他的场所,少了些金碧辉煌,多了点古香古色。女官依照王母的吩咐,把魅羽领进大院的门,指明了路线。离开之前偷偷将一个小瓶塞进她的手里。

魅羽一合计,还是先去看牵引石吧,把自己这份心事先了了。然后再去处理皇室这些乌七八糟。

一路穿过各种奇花异草夹道的小路和走廊,来到牵引石所在的东院。是块光滑的椭圆形石头,有二尺来长,一尺来宽。不愧是灵物,不是待在地上而是悬在半空的。石头下方是个一丈见方的圣水池,水中冉冉冒着五彩蒸汽。

魅羽来到圣池跟前,神色肃穆地站了一会儿。接着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没人告诉她要行礼,但她想要这么做。

“晚辈魅羽,扣见灵石前辈。恳请前辈告知晚辈在龙螈寺的师父、陌岩佛陀转世后的下落。”说完又一个头磕下去,久久不起。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不过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以她一贯的运气,抬起头来看到的多半又是空白一片。谁知道呢?可能转世转回几百年前,可能转去夭兹人那边也说不定,甚至有可能去异世了。总之就是让她找不到。

结果抬起头来,就看到石面上出现了五个字。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五个字,过了会儿,冲牵引石道了声谢,便起身离开了。

******

石头上写的是“空处天、境初”。仔细一想,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姑且不提境初和陌岩性格上的相似之处,其他各种巧合也出现多次了,只不过魅羽一直在刻意忽略。为何会这样?按说她既然如此急迫地想要知道陌岩的下落,为何之前遇到种种迹象的时候,却选择了无视?上次求签问卦时菩萨基本上是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她境初的身份,可一向聪明的她却似突然犯糊涂起来。

现在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大致明了。有五个魂的佛陀陌岩,在下凡前将多出凡人的两个魂先变成了一个化身。至于为何境初反倒比陌岩提前六七年出世,是故意的还是当中出了什么变故,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境初在生下来时,只有两个魂,当年说他不能修行的法师并没有扯谎。后来陌岩降世三十年,在十个月前被百石所害,三个魂中有两个转去境初身上,也是理所当然。公爵府的仆人也说过,境初上次来天庭的时候突然由荤食者变为素食,并开始信佛念经,这些在时间点上都与陌岩转世相吻合。

那这第五个魂呢?景萧曾告诉过她,修为高的僧人转世,通常会保留前世大部分的记忆。境初明显没有陌岩的记忆,可见他目前所缺少的那个魂,恰好是用来保留前世记忆的命魂。这个命魂去哪里了,为何其余的魂都在,单单命魂跑了?这和百石有关系吗?

有关命魂的去处,魅羽其实也有个猜测,但目前她还无暇细想。因为眼前已经有足够让她困惑的问题了——这俩人到底能不能算同一个人呢?当年她和陌岩在一起的时候,境初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并行存在的。现在多了的这两个魂对他究竟会产生多大影响还是未知数。

此外,假如她因为陌岩的缘故和境初在一起,这对境初来说是否公平?难道作为他自己,他就不值得别人爱了吗?她认识他后,之所以一直在回避思考境初的身份,也许正是因为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总之,一天找不到陌岩的转世,那她至少还有希望。在找到他的那一刻,也就是必须接受真相的一刻——她爱的那个人已经永远不存在了,再也没可能原封不动地回到她身边。

******

离开东院,想起王母还派了任务给她。天庭的房间是无法用探视法的,不过要查知圣帝殿主人的所在并不难。首先玉帝的书房自然是在主院的正位,没理由把主院让出来做别的用途。其次,但凡见到端茶送水的仙仆,便能肯定是去伺候玉帝或他的贵客的。

于是她悄无声息地溜到主院,在一棵廊柱后藏好。偶尔能听到书房里传出些许桌椅的动静,别的就听不到了。

不久后果见一个女仙仆端着盘子走来,上面放着茶壶和蔬果。仙仆推开书房的大门走了进去。魅羽赶紧把小瓶取出来倒了点水在手心,凝成一块冰。天庭的房间有防偷听的功能,而这种被王母施了法术的水可以破除这种禁制。但由于是水,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挥发掉,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全无痕迹。

魅羽用天地之气载着这块冰,送入书房内,落在门口的一侧。等仙仆走后,她便开始偷听。

“放心吧,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是玉帝的声音。“我托人找的那位奇人已经给我回话了,说再用不了多久就能成功。我拿命向你保证还不行吗?”

“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女声,哀怨中带着撒娇,“为什么非得搞那么复杂?我看你还是怕失去你的地位。”

“我早说了,和地位无关。这个劳什子的玉帝我几千年前就干够了。你看吧,事成之前我就退位,反正盯着这个位子的那些人也早都不耐烦了。我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不想便宜了那家伙!”说到最后,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随后,屋里就没声音了。或者说,话语声被其他的声音所取代。魅羽无意再听下去,溜出主院,再堂而皇之地出了圣帝殿的大门。

回到慈航殿,宴会已结束。她一刻不敢耽搁,直接去密会王母,将听到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王母听后双眉紧锁,看样子她同魅羽一样,对这当中的关键也想不明白。

玉帝和嫦娥好,这是全天庭都知道的。玉帝就快退位了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但他这番话里提到的那个计划是什么?那个奇人是谁,那个“家伙”又是谁?为什么按照他的计划,就可以“不便宜了”那个家伙?

“魅羽,你怎么看?”过了很久,王母问她。

“娘娘,我什么都不敢确定。不过要猜上一猜的话,陛下最后提到的那个家伙,是天尊。”

虽然没明说是三清中的哪一位,但这是毫无异议的。另外,魅羽从不对王母装傻充愣。从第一天给王母做事起,她就决定一切坦诚以待。因为王母无论是心机、阅历、手腕,都比她这个小姑娘强。在这样的主子面前最忌藏头露尾耍心眼儿。

“娘娘,不要怪我多嘴。上次我在天尊那里的遭遇,也都和您如实汇报了。这么多年下来,他对您还是不能忘情。您对他呢?”

王母没有回答。

“娘娘,我知道您忍那小贱人是为了乌嬛丹,可天尊也会做呀。既然陛下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换成我现在就闯去痛打这二人一顿,然后扭头寻真爱去。何必三天两头受这份气?”这番话,魅羽估计整个天庭也就她一人敢说。

王母惊讶地望着她,后噗嗤一声笑了。“我还以为自己就够彪悍的了,竟然输给了后辈。”转而又叹了口气,“你还年轻,不懂。人的感情不是非黑即白,要么毫无保留地喜欢一个人,要么不能共处一个屋檐下。我同陛下这些年下来,一起经过的风雨数也数不清。他要是能干脆利落地撇了我,现在又怎会如此为难?”

说完,王母好像终于有机会对人倒出心事,看起来反而轻松了的样子。“你也不必为我操心。这事儿咱们就等着,看它如何水落石出。”

******

于是,魅羽便也学王母,决定暂时什么都不做,把那些想不清理不明的事都放一放。

谁知三天后的下午,小川在里屋睡午觉,她和几个姐妹在外屋嘁嘁喳喳地说闲话——是与大师姐、鹤琅和司艺星君有关的一些传言。王母的一个女官突然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冲魅羽说:“不好了大仙女!你家那位佛陀来找娘娘摊牌,说要把你永远带离天庭。娘娘正在想办法稳住他,让你赶紧离开天庭,先找地方躲一阵子。”

“离开天庭?”

“随便去哪儿,快走吧!娘娘说了,不用担心小川。”

魅羽一琢磨,她倒不是怕百石。虽然百石比她修为高,又不知成日在捣什么鬼,但因为她太恨这家伙了,每次见他都有种要同归于尽的气势。愤怒是驱逐恐惧最有效的办法。只不过,此时此刻的她完全没有心情去和这家伙纠缠。

好吧,看来一切都是天意。王母曾说过,无瑟界天的人要是不理咱们,六道和天庭的人是敲不开人家的门的。但王母所不知道的是,她魅羽有样宝物。便如陌岩说过的,是天上天下、一等一的宝物。枯玉禅的圆周上有各个天界的名字,当然也包括空处天。

于是进里屋快速收拾了下行李,又把枯玉禅揣进怀里。那就去看看吧,好歹是千辛万苦才追寻到的下落,就这么放弃了她终究是不甘心。不如借这个机会去空处天打探一下境初的情况,顺便学点儿新东西回来更好。

但她是不会直接去找境初的。要想全面了解一个人,有时需要距离。

******

关于空处天,在魅羽和境初短暂相处又繁忙无比的几天中,还没机会多谈,自然也不知他住在哪里。她对空处天的了解,更多的是来自于境初书架里翻到的一本小册子。

此刻也来不及回去拿那本小册子了,只能默想着空处天的首府——布伦堡。首府毕竟消息灵通,方便打听。而且不用担心不小心落到荒漠,连吃住都成问题。实在走投无路的话,就只有用手环联系境初了。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周边的一切就变了。按说魅羽在六道中去过的地方也不少,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搞得茫然无措。

她此刻正站在一个螺旋状巨型建筑脚下的广场上。这个建筑上有数不清的窗户,粗略估计有二百层之高。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穿着样式简约又怪异的服饰。发型多数很简单,没有挽髻或盘头的。在魅羽去过的所有地方里,要数前庭地的那条蓝卉街——也就是魅羽变成金绵羊的地方——风格与这里最为接近。

转过身,原来自己是在一座小土山上。山下有个高楼群,再过去些是一条宏伟的大马路。说一条也许不准确,是层层叠叠上上下下十几条马路缠绕在一起。上面的车辆速度惊人,车灯闪过如电龙般,比天庭里最炫酷的飞辇也不逊色。马路另一边是大片低矮的建筑,远方地平线处则又有一片高楼的丛林。

此刻太阳已落山,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住下。怎么找呢?最快捷的方法是问人。于是她便拦住一个个走过身边的人。因为离开得匆忙,她此刻穿的还是红衣仙女的纱裙。有人见她这幅样子,不等她开口就匆忙走掉了。但总有那热心的,跟她连指带比划,告诉了她山下的一处客栈。

魅羽东拐西拐地下了山,又在灯红酒绿的街市里走了一阵子,终于来到那家客栈门前。往里探头一看,这真的是客栈吗?怎么看到的只是个空旷的大厅,没有一间间的小屋啊?

犹疑地进了大厅,同站在柜台后一身光鲜的俊朗小二说了几句。定好房间,又拿出银子。结果小二一看,笑了。

“这个我们不能收。我知道您这是很值钱的东西,但是我们这里有规定,不能收实体的钱,只能收、那个……”他像是不知该如何同魅羽解释,“一种看不见的钱,在您的账户里存着的。”

魅羽叹了口气,“金子也不行吗?”

“我也想啊,”对方无奈地说,“可要是给查出来……”

“那我去别的地方。”

“所有的地方都一样。您不如去民居问问,兴许有人愿意让您借宿。”

魅羽丧气地走了出去。民居?山脚一带看着可不像民居。想起先前在小山上看到大马路对面有一片低矮的建筑物,估计那里是民居了吧?就去那儿碰碰运气吧。

可是怎么过这条马路呢?上面的车开得那么快。她魅羽虽然一身修为,毕竟是血肉之躯,给撞到就麻烦了。想了想,反正天色已暗,干脆飞过去吧。

到了马路对岸落地。走了一会儿,见此处的建筑物确实不高,可明显也不是民居。所有的楼房里都亮着灯,却看不见一个人。又走了一会儿,还是这样。心想,这一步步地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反正天也黑了,干脆继续低空飞行吧。以她的本事,就算被人发现报了官,也抓不住她。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飞了半天,不但连个人影没撞见,而且越来越荒凉,身下都是黑压压的树和灌木丛。估计一开始是落到了首府的边缘,此刻是在往郊野行了。正打算转身飞回首府,却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很多人声。不是说话的声音,而是整齐的呐喊声,类似于训练场上士兵喊出的军号。

难道这附近有军队?换成别人,听到军队二字更要躲了。可对魅羽来说,这就和听到家一样亲切。甭管是什么地方的军队,都会有相似的地方,更便于她融入。于是继续朝着前方飞去。

果然前方是驻军。操场上灯火通明,四个角落有高塔哨岗。她还未接近操场上空时就有一道光柱射向她。到了操场中央,下方已有两队举着枪的士兵朝她包抄过来。当看清天上飞的是个红衣女子后,不少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却没有把枪放下。

魅羽久经沙场的了,知道这种情况下要双手上举,缓缓下落,不能快。等双脚着地后,两队人站成一个大圈,把她包围在中央。

“什么人?做什么的?”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军官走上前,叱问。

“来报名参军的。”

“参军?”军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带证件吗?”

这时魅羽左手腕的手环闪灯了,她把灯按灭。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本,扔给对面的军官。那人打开一看,“修罗军……中将级别。”

抬起头来狐疑地瞅了她一眼,又低头翻了翻后面几页。“一等功、一等功、特等功……”

这时周糟的兵士已开始窃窃私语了。

“听说修罗军很厉害啊。”

“装备虽不如咱们,但都是虎狼之师啊。”

“修罗人不是长得很高吗?这个女的不像。”

军官把本子还给她。“你既然在修罗军中有这么高的军衔,为何要跑来这里参军?”

“逼不得已,长官。”

魅羽很清楚,军队中的风气向来都是直来直去、不说谎不耍心机。“来这里找人,没找到。身上没钱没吃的,只有一身武艺。打算参军后慢慢找。”

军官点点头,“你今晚可以先住下。我们这个营没女兵,如何安排你要请示上级。不过呢,我们大家都久仰修罗军的大名。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能混到这么高的军衔,总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啊。”

“是啊,”一旁的一个士兵说,“你都会啥?”

“啥都会,”魅羽淡淡地说。

四周一片哄笑。军官解下身上的长枪,扔给她。指着一侧的一个靶场,说:“那就给我们演示下?我可是听说修罗军只有土炮,没有枪。”

此刻天虽已全黑,但广场上很亮,打靶没问题。魅羽也没多说,边走向靶场边给枪上膛。到了指定处站定,背转过身。

“喂,你搞错了,靶子在你背后!”军官说。四周又是一片哄笑。

魅羽嘴角一咧,抬手把枪随意搭在肩上,扣动扳机。只听“砰”地一声,四周静了下来。她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正中靶心。

“你……”军官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这怎么做到的?也太神奇了吧。”

士兵们小声议论了一阵。她听到有人在说“法术”二字。

“还要我演示什么?”她问。手环又开始闪了,再次被她关掉。

“开枪你会,装枪呢?”

“什么样的枪?”

于是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她进到温暖明亮的室内。一步入大堂她就喜欢上了这里。到处都很新、很干净。墙壁从屋外看是不透明的材料,从里面却能清楚看到外面的一切。地面结实又有点弹性,估计摔倒了也不会疼。大堂中原本有六七个穿着长裤和紧身小背心的男人,此刻都在望向她,他们身边是各种举的、推的、爬的、倒挂的器械。她要是能在这里逗留几天,一定都玩儿个遍。

穿过大堂,一行人来到一间摆着十几张小桌的屋子,每张桌子上放着一把或长或短的枪。军官在其中一张桌前停步。“XW25你会装吗?”

他说什么?魅羽没听懂。低头瞅了瞅桌上的枪。体积庞大不说,居然还分上下两部分。不知上面那个短些的管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会,”她若无其事地说,“而且我装起来比你们拆起来还快。”

“先别吹牛啊,”周围的人一脸不屑,“我们营长可是高手。”

“好,”军官说道,“那我现在要拆了。”

魅羽故意背过身去,在灵识中仔细观察拆枪的每一个步骤。等她转过身来时,桌上只剩一堆零散的部件。她也没多啰嗦,拿起军官最后放下的两个部件便开始安装起来。

铮引的父亲和叔叔是箭弩制造的匠师。铮引从小也跟着摆弄,目前修罗军中装拆金刚弩的记录还由他保持着。魅羽的手法是他指点过的,自然也不会差。只见十个纤纤玉指上下翻动,众人耳中一片噼啪叮当的响声。果然比拆枪用了更短的时间就把枪装回原样。

这下大家都严肃起来,没人再嬉笑了。这可不是单纯用法术就能完成的。

“不可思议,”军官皱着眉嘟哝,“这个型号是系列中最新的一款,上月才到我们这里。你又是什么时候学的呢?”

刚刚,她心道。“行了没?我还没吃晚饭呢,能先给点儿吃的吗?报名参军的事就拜托大家了。”

“你这样的本事,当普通女兵太可惜了,”军官一边说,一边领着她往食堂走。“刚好明日有人来咱们营地招募特种兵,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试试。”

“什么是特种兵?”

“是最近才成立的皇家特种部队。听说我们空处天被一些厉害的对手盯上了,特种部队就是专门对付那些人的。选拔据说相当严格,不过但凡能被选中的,起步就是上尉,比我还大。”

魅羽已经能闻到食物的香味了。那好吧,明天就使使劲儿进这个特种部队。这些厉害的对手应当就是百石的同僚、来自高维世界的人吧?

不料又听军官加了句:“特种部队独立于军部之外,直接听命于境初公爵。”


Friday, January 8, 2021

第110章 恼人的阶下囚

 


 

很快,魅羽就飞到剪刀下方,用手震断身上的绳索。同时使了个虚空藏印,将两个麻袋稳稳拖在半空。两艘巨型战舰还在缓缓转动,像猎人的弓在追踪猎物一样。

就在这时,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后方的蜾蠃舰。糟了,他们的身份肯定被敌军发现了。蜾蠃舰的不远处有一艘体积是它几十倍大的椭圆形母舰,正在将主炮朝着蜾蠃舰瞄准。

怎么办?要不要回去救人?虽然现在赶回去也晚了。正想着,头顶上的巨舰停止了转动,两个前端又开始射出强光。位于剪刀射程内的船只见状,立刻开始逃命,当中却有一艘小型修罗驱逐舰反而在朝着巨舰冲过来。

她已经别无选择。双手握住麻袋口两条炸药线的末端,用内力点燃。跟着绕着两个麻袋横着飞了一圈,又纵向一圈。在引线就要烧光之前,两手分别向上方的两艘战舰一指。

“移——”

麻袋消失了。虽然看不到战舰内部的情况,但估计炸弹已经爆开。这种级别的炸弹对战舰来说是毫发无损的,但由于是全密封的战舰,细密的竹叶灰一旦扩散开来,不久便会顺着通风装置充满每一间舱室。

果然,两道强光依然在亮着,可并没向中部汇拢,估计里面的夭兹人正在咳嗦和挣扎。就在这时,那艘修罗舰已经冲到了右方巨舰的近前。接着便看到巨舰某处燃起了熊熊烈火,然后是一连串的爆炸沿着舰身蔓延开来。

魅羽急忙转身,朝着原路奔回,刚好看到椭圆母舰张大的舱门将起火了的蜾蠃舰吞入体内。来不及多想,她加快速度,一头冲了进去。

******

魅羽还从未进到过大型母舰的内部。里面的空间大得吓人,像座城堡。除了刚刚被吞进来的蜾蠃舰,还停着大大小小十几艘战舰,以及各种钢铁吊臂和搬运车辆。一侧着火了的蜾蠃舰刚一入内,上方便有水喷下来,将火熄灭。

魅羽进门后就躲在两个大油桶后面,眼瞅着一个夭兹士兵按了下门口一个机关,大门便轰隆隆地关上了。接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夭兹人走进蜾蠃舰,片刻后将境初和八个船员都带走了。船尾仓库的后门也已打开,由于翼龙还在里面沉睡,只留了两个手拿长枪的夭兹人在外看守。

她快速地合计着。想要探知那九人的去处并不难,然而这么多人再加上沉睡的翼龙,如何全部从敌人眼皮子底下救出去?夭兹人的枪弹她见识过,单是她一个人逃生就已不易,况且还要乘船才能离开。

正想着,耳中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她从油桶后方偷偷探头出来查看,见一个高大的夭兹军官和一个身高和魅羽差不多的黝黑男人一起走过来。那人留着寸长的黑发,筋骨结实,精神头十足,竟然是地狱道泥天军的琴鹤。

哼,果然这小子叛敌了。

此刻琴鹤正在费力地边走边冲一旁的夭兹军官说话。用的是六道的语言,里面夹杂着一些夭兹词语,同时用双手使劲儿地比划着。

“……请尽管放心,再严实的嘴我也能把它给……”

夭兹军官则皱着眉,一副困惑的样子,偶尔点下头。

魅羽虽不能完全听清,但猜上一猜,应当是在向夭兹人担保,审问俘虏的事就交给他了吧?若真是这样,也许倒给了她救人的机会。

琴鹤同夭兹人在蜾蠃舰里绕了一圈出来后,手中拿着境初的破译机走了。还好他们没注意到那面镜子。她记得之前离开时,镜子是扣在桌面上的,背面看着和普通的梳妆镜差不多。

遂在油桶后坐好,双目微闭,用探视法追着二人。只见琴鹤同夭兹人离开这个室内码头后,走进一个走廊。在走廊尽头向右一拐,跟着开门进了一间屋子。果然,里面的小牢房里关着八个修罗兵和境初。琴鹤和夭兹人在一张桌后坐好,便开始查看破译机。二人身后站着四个全副武装的夭兹士兵。

确定了这些人的所在后,魅羽将神识延伸出去。目前他们是在椭圆母舰的第三层上。除了审讯室外,其它的房间像是工作和开会的地方。

第二层是所有船员吃住的地方,最底层是与船只运作有关的各种操作台和机械。在魅羽头顶还有一层,住的应当是身份较高的一些军官,一个人就占一个很大的舱室套间。除此之外,还有个小屋,里面密密麻麻地叠放着闪着小灯的各种盒子。盒子之间有数不清的粗线连着,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魅羽睁眼环顾四周,见有那么六七个夭兹人在附近,但都在忙,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于是捏了个摄心术变成琴鹤的样子,从油桶后出来。先进到蜾蠃舰内把镜子装入怀中。在舰桥内四处瞅了瞅,看样子这艘船是废掉了。

出了舰便朝着走廊的方向走去。是的,琴鹤刚刚已经离开了,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又回来一趟?一个卑微的地狱道叛徒对科技先进的夭兹人有何威胁?不会有人在意的。

顶着琴鹤的样子,信步穿过码头进入走廊,朝着审讯室走去。不料快到目的地时经过一个舱门半掩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嬉笑声。

“我呀,都是往他们的茶里吐口水,呵呵呵。”

“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这帮巨妖光叫咱们服务,也不给钱。”

“还钱不钱的,能留下这条命就不错了。”

“嗤——小声点儿吧。我先前看到个和咱们差不多的男人走过,别再去告咱们的状。”

魅羽驻足。这四个说话的人中,至少有三个是她认识的!用探视法看了下屋里,果然,里面坐着六个老少不一的女子,看打扮都是长云坊的姑娘。于是收了摄心术,快速闪进屋内,随手关上门。

“别出声,阿香、露艳、园园,是我。我待会儿回来救你们出去。”

由于魅羽穿的是修罗军服,六女怔了怔才认出她来。“你是柳昭娥?你怎么会在这儿?”

魅羽环视屋里,到处是衣服和胭脂水粉。

“我参军了,专门来救俘虏的,”她敷衍地说,“等着我回来啊。”

出了门继续使摄心术,扮作琴鹤的样子。没走几步,便来到审讯室外。此刻整个走廊就只有她一人。舱门关着,门上没有窗。审讯室的隔壁是个小储藏间的样子。她先将储藏室的门打开,然后敲了敲审讯室的门。灵识中见琴鹤起身出来应门,便飞身上跃至走廊顶部,像只壁虎一样贴在顶上。

琴鹤出门后,见四处无人,自然有些疑惑。又见隔壁的小门开着,就走过去查看。魅羽一掌隔空打在他后脑勺上,他当时就失去了直觉。在摔到地下前被悄然落下来的魅羽扶住,推进储藏室,关上门。前后只是眨眼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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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无其事地走进审讯室,把门在身后关好,坐到夭兹军官身边。只见她面前摆着纸笔,上面用六道文写着之前审讯的记录,并不长。扫了一眼,明显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想起曾在夭兹人书店里取走的那本介绍夭兹文化和科技的书,是用六道文写的。看来敌人一早就破译了人类的语言,但她不相信每个夭兹人都能通晓,否则也不需要琴鹤来审讯了。他们应当也有什么类似破译机的东西,所以才需要琴鹤做笔录。

现在她的计划是,尽量引得对面几人开口说话,把这个所谓的审讯糊弄完,她才好找机会救人。至于说些什么倒无所谓,反正她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于是拿起桌上的笔,冲俘虏们说:“我刚刚得知,船上本来有十人。这第十人现在去哪儿了?要想少受皮肉之苦,就老实回答。”

她知道这次被派来行动的八个修罗兵都是铮引的心腹。果然,这八人就像没听见她的问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境初之前一直目光低垂。这时却抬起头,隔着栅栏看了她一眼说:“就在这艘船里。”

啊?魅羽心头一震。这家伙怎么知道她也来到母舰的,难道刚才下船时看到她了?即便如此,也不用这么快就把她供出来吧,她被捉了谁来救他们啊?还好在场的夭兹人听不懂。

“就在这艘船里?”她忍住怒气,一边在纸上仿照琴鹤的笔迹写了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刚好她也知道一些夭兹词汇,虽然不会讲,但掺在其中这么一写,倒是和刚刚琴鹤的讲话方式十分接近。“此人男的女的,长什么样?”

他看着她说:“自然是女的。外观嘛,就不忍描述了。做人得厚道。”

魅羽差点儿把手中的笔扔他脑袋上。“你不描述,我们怎么去找?”

他考虑了一下。“简言之就是——

安静时乏善可陈,愤怒时如夜叉雷神。

说话绵里藏针,一笑摄人心魂。

师长面前装萌扮混,同辈当中盛气凌人。

占便宜时六亲不认,吃点亏要掘人祖坟。”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魅羽脸上连变几种颜色。这家伙,可真是……真是她的克星!他要是全篇杜撰、蓄意贬低她便罢了。偏偏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以事实为基础来发挥的,让她无可辩驳。

“你、你这个描述狗屁不通,一听就是存心来愚弄本大人的。待会儿第一个斩首。”

心下却暗暗好奇,难道她的摄心术不管用了吗?可那样的话,屋里这么多夭兹人,应当一早就察觉了啊?

这时又见境初目光低垂。她循着他的眼光,看到自己在灯下的影子,这才恍然大悟。这是摄心术的一大破绽啊!

摄心术固然可以让别人把自己当成某个见过的人,可影子是无法随之改变的,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没人在意而已。那自己以后可要注意了,尽量不要去冒充和自己身材差别太大的人。事实上,她和琴鹤个头相当,单看影子的话,没什么明显不对头的。也只有境初这家伙才会观察得如此仔细吧?

当下在纸上写了一堆,都是看着很有用其实已经过时了的信息,交给身边的夭兹军官。对方果然看也不看,拿上笔录和境初的破译机,带着身后的四个夭兹士兵走了。

此时除了俘虏们,只剩下魅羽了。她想了想,现在救人不是不可能,但救出后又如何?感觉计划还不成熟。倒不如回长云坊姐妹们那里,向她们打听些情况后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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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站起身,出了审讯室,又走回先前的房间。正赶上露艳一脸不悦地从里面出来。

“你去哪儿?”魅羽问。

“上头又叫人送茶,”露艳黑口黑面地说,“每次都被摸大腿。”

“让我去,”魅羽说,“给我套衣服。”

她本打算用摄心术冒充露艳前去。又想想摄心术还是有危险,干脆用真身扮作长云坊的舞娘。自己原本就在长云坊干过,夭兹人也不可能记得清六女各自的长相。

换好衣服,快速装扮了下,就按照露艳指的路,先去到茶室,端上茶盘。茶室的隔壁是盛放枪支的小屋,门口有两个士兵在守着。

魅羽端着茶上了楼梯,来到顶层。顶层安静异常,地上铺的是厚厚的地毯。她朝指定的房间走去,当中经过一个门时,听到里面传出嗡嗡的声音。估计便是之前探视到的那个装着很多盒子和线的房间。

来到目标门口,敲了敲门,便推门进去了。宽敞的客厅里没有人。一旁的办公房里坐着个夭兹军官,看军装上的装饰就知道级别相当高。

魅羽走进去,在他面前的大桌子上放下茶杯茶壶。刚想着抛个媚眼,又改变主意,故意很紧张地低下头,还把茶水给洒到桌上一些。为何要做这样的转变?她也说不清楚,总之是靠对男人的直觉。

果然,军官对她的兴趣立刻提升了。冲她笑着说了句什么话,见她要走,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她本想即刻把军官放倒,不料一眼瞥见他面前桌上的一个垂直大平面,材料和境初的破译机差不多。上面是副图,好像画的是密密麻麻们的小战舰图标。但这些图标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在缓缓移动。有些图标闪了一会儿便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代表被击沉的船。

于是任由军官把她揽在怀里,眼睛盯着平面。以她对战事的熟悉程度,很快就能分清哪些是夭兹人的舰队,哪些是盟军的。接着有趣的事发生了,只见军官伸出一个手指,按住当中一艘夭兹战舰,像左前方划了一下。等他放下手指后,那艘战舰真的开始向着左前方移动过去。

原来夭兹人还能这样指挥舰队啊,真是太神奇了!

想着还要救人,魅羽也不敢多做耽搁。伸手点了军官的睡穴,让他趴在桌上。接着凑到平面前,用手指滑动夭兹人的战舰。不能动太多,那样容易引起怀疑。只挑了三艘起关键作用的大型战舰,给送到了盟军火力最猛的包围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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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指挥室,她又转身进了那个装着盒子的房间。原来嗡嗡声是从墙上的一面大转页扇里传出的。好像这个屋子比别的地方容易产生热气,得及时排出去。

当下也不管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一掌把转页扇击碎。然后施展加强了的斗宿诀,从墙上的大洞里引进来一股大水,全喷到了那些盒子上。之前她在蜾蠃舰里初试斗宿诀时,见境初很护着他的破译机,猜想这些玩意儿都怕水。

不过此刻也来不及留下细查了,用不了多久夭兹人就会发现异常。于是快速冲到楼下,先遥遥施了个咒语,放倒茶水房隔壁的两个门卫。再冲进去抱了一捆长枪出来。

随后跑去审讯室,将枪支扔到地上,冲牢房里的修罗兵说:“你们一人一把这玩意儿,和我冲出去。我现在示范一下怎么使用。”

八个修罗兵见她突然出现,都很惊讶。而境初则像一早料到她会回来一样。只不过看到她这身长云坊舞娘服时,皱了皱眉。

魅羽拾起一把枪,冲着牢房门上的锁开了一枪,把门打开。修罗兵们抢上前拾起枪,这些人都擅长箭弩,所以学起来很快。

“去码头,抢艘船逃跑,”她冲大家说。

“这样太费时,”境初说,“能不能先坐翼龙出去?我的船马上就到。”

他的船?当下也来不及问,一行人跑出审讯室。路过长云坊姐妹的屋,魅羽又撞开门。“想逃命的立刻和我走,别拿行李了!”

姐妹们便跟在修罗军后跑向码头,魅羽断后。这时四处已经警报长鸣,到处都是人声和脚步声。魅羽一边收拾背后的追兵,一边冲前方喊:“快去码头,坐翼龙离开!”

回到码头,发现废弃的蜾蠃舰已被移走。沉睡的翼龙被扔在原处,身上捆了绳子。魅羽一行人又施法术又开火,解决了码头里的士兵。魅羽接着跑到翼龙近前,用匕首斩断绳索,又在龙的前臂上刺了一刀。

间隔这么久,百石留在翼龙身上的咒语已经减弱了。再被魅羽这么一刺,翼龙浑身一阵,在疼痛中惊醒。一声长嘶,就要发怒。

“对不住对不住,”魅羽冲它喊道,“我们被敌人捉住了,你赶紧带大家逃出去。”

一边去大门口扳动开关,一边冲身后的修罗兵和姑娘们说:“都爬到龙背上去,抓稳了啊!谁要是掉下来自己负责。”

八个修罗兵和六个姑娘堪堪挤上龙背。考虑到境初有恐高症,魅羽决定带着他在后方飞行。

此刻舱门已大开,一行人正要离开,背后却出现了大批夭兹士兵,举枪便冲这边开火。登时有几人中弹。

魅羽先是推了一个阴阳鱼过去,枪声立刻减弱了。跟着飞起两脚把一旁的两个油桶踢到半空,抬起手来放了几枪,打破油桶。扔了枪,一招翼宿诀从天外取火进来。

轰——

在一片爆炸声中,魅羽挽着境初的胳膊,同翼龙一同飞出了母舰。

******

突然从温暖光亮的室内飞入漆黑清凉的夜空,魅羽打了个激灵。远方的前沿阵地还在冒火光,身下的大地上则到处是烈火和浓烟。

这次的战役,估计不必扩展到修罗境内就会结束了。在剪刀出现之前,由于她和境初不断窃取敌情,盟军的表现已超出预想。后来干掉剪刀,魅羽又在指挥舱里霍霍了三艘巨型敌舰,现在连母舰看着也快歇菜了。夭兹人当然不会因此就撤离六道,但她估计至少有一阵子他们才能缓过劲儿来。

扭头看一侧的境初。他自是紧闭双目,不敢望下方一眼。他左腕那个蓝色手环又开始发光,跟着魅羽就看到一艘船在前方冲他们开过来。这艘船一看就不是盟军或夭兹人的战舰,应当是来接境初的。来得可真是迅速啊。

在舱口迎接魅羽的,是上次去公爵府的那四人。只不过他们这次穿的是自己的制服,而且浑身挂满枪支,看着比夭兹人的还要炫目。

境初进去后,魅羽又招呼身后的翼龙飞过来,把它背上的人连带伤员一起送进去。翼龙可以自己回天庭。魅羽进船后,取出怀中的镜子,让修罗派船过来接她和其他人。修罗兵有三个中弹,长云坊姐妹也有两个受了枪伤,都要及时医治才行。

过了会儿,众人都安顿下来。境初和下属坐在舰桥一头低语,阿香和露艳在另一头围着魅羽。

“哎,我说柳昭娥,混得不错嘛,”露艳瞥了一眼境初,说,“这是你最近傍上的客人?”

“看着好有钱的样子哦!”阿香捂着嘴说,“赶紧借机会从良吧。”

魅羽一脸尴尬,偷偷瞅了境初一眼。见他沉着脸,面色十分不善。

“你走后,茉姨可想你了,”露艳又说,“她说干这行干了一辈子,你是她带过的最得力的姑娘。”

得!魅羽心说,她这名声是别想要了。但转念一想,她虽然上了天庭,位列七仙女,所做的事和这些姐妹还不是一样?做人要老实,别为了抬高自己就不认同行。

******

好不容易等到修罗来接他们的船到了。众女和修罗兵先过去了,境初看样子则要直接回空处天了。

“我估计有一阵子不能回来了,”他的样子在犹豫。

魅羽知道他在考虑一些问题,决定保持沉默,让他想清楚。

“你……”他的眼睛东看西看,就是不看她,“要不,去我们那边看看?”

对他提出的这个邀请,她其实是早有准备的,也早就考虑好答案了。概括说来就是——她和他并不相配。得是温柔贤淑又大度的女子,才适合境初。

事实上,当初她同陌岩在一起的时候,就隐隐有类似的问题了。两人都是有个性、有主见、争强好胜的类型。但陌岩毕竟是得道高僧,还是她的老师。六岁离家,之后为龙螈寺堪布,无论修为、心智、自制力,各方面都胜她一筹。也就是说,既拿得住她,也能对她有所忍让。

境初虽然有很多方面和陌岩惊人地相似,年龄还要大上几岁,但他从小是祖父母带大的,有点儿被宠坏了的样子。再加上身份地位超然,仰慕他、愿意迁就他的女子定然成群结队。他和她认识才几天,就已有过多次交锋了。若是打算长久在一起,二人中至少要有一个心甘情愿做出转变才行。

而目前的魅羽是不可能为他转变的,她对他甚至还谈不上了解和信任。再说这边有她魇荒门的师父和姐妹,有念念不忘的龙螈寺僧众,以及时不时需要她帮忙的修罗军和天庭。他们都是她的家人。谁要做她未来的婆家,得先对这些人敞开大门才行。

至于谁才适合她魅羽呢?什么样的人和她在一起,才会情投意合,琴瑟和谐?答案其实也一早就在那里了——是铮引。在她认识的诸多男人中,铮引是唯一一个从来不会和她起冲突的。这倒并非是他忍让,而是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有种默契,根本就不会有冲突的产生。她甚至能想象,假如此刻身边站着她的长辈,也一定会劝她和铮引在一起。

只不过,她还是没有放弃找寻陌岩啊。话说她这次帮天庭打了这么大的胜仗,王母应当会兑现承诺,让她去看牵引石了吧?

于是,她冲他说:“我走不开,这边还有好多事要做。”

看到他脸上的失望,怕他恼了,又补了一句:“好歹认识一场,你就没什么东西送给我的吗?”

他想了想,把蓝色手环从手上取了下来,递给她。“要是有事,可以联系我。”接着和她简单讲了一下手环的使用。

她心不在焉地接过手环,眼睛却绕过他望向后方那四个仆人身上的枪支和其他不知名的玩意儿。当然了,几只枪在战场上作用有限,她更希望要他们世界的枪炮制造术。可是想了下,古往今来情人分别时问对方要一个兵工厂的,好像还没听说过,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我改变主意了!”他生气了,要拿回手环。

“别别别!”她慌忙把手环戴到左腕上,同陌岩给她的佛珠贴在一起。冲他笑了笑,故意逗他说:“每天晚上你拉屎的时候我都会找你,不许不接啊。”

说完后就转身,离开了他的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