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ugust 31,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22章 扛起你的情敌

 就在刚强倚在某宿舍楼下怅然若失之际,不知远在时代广场的某女正暗地里念叨他。

联谊会结束后,蒋艳陪着心情大好的牛珊珊也去了时代广场,她俩没进购物中心内部,错过了方熠为邵艾深情献唱那一幕。不过广场上也有活动,交66元就能同真人假扮的圣诞老人在树下合影,还可以在主办方赠送的卡片上写下愿望,被挂到巨大的圣诞树上。

这点钱对牛大小姐来说可谓“湿湿碎”。为答谢蒋艳此次谋划的辛劳,牛珊珊要顺带给她也出一份钱,蒋艳说心领了。她蒋艳从来都不相信许愿与神灵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年幼时一度深陷困境,曾虔诚地祷告过,后来发现不会有谁来拯救她,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头脑和双手。

此刻的蒋艳如慈爱的母亲站在外围望着女儿与人合影、写卡片,又似忍辱负重的谋士辅佐被贬的王室继承人夺回王位,口中自言自语道:“珊珊,咱们的第一步计划应当已经奏效。只是革命尚未成功,你我还需努力。有道是柔能克刚、弱能胜强,对方越是刚强,咱们就越得讲究策略不是?呵呵。”

可惜当时人声、音乐声嘈杂,没人听到蒋艳这番高论。头发长就一定见识短么?历史上但凡说过这话的男人若是得悉咱们蒋艳的深谋远略,定会一个个羞愧得无地自容。

******

当晚,刚强是宿舍里最早上床的那个。室友们无论跟哥们儿还是女友外出度圣诞的,回来时都半夜了,一张张意犹未尽的大脸、小脸、方脸、圆脸在幽暗的宿舍楼里辐射着电脑荧光屏般的微光。见刚强已经睡下,大家都自觉地闭着嘴,轻手轻脚不弄出声响。没人知道刚强那晚才是最后一个睡着的。

第二天周日,室友们全体赖床,除了刚强。离期末考试没几天了,午后还要去杂货铺打工,只得大清早便头昏脑涨地爬起来,坐进空无一人的教学楼里自修。要说这学期在暨大门口那间杂货铺干得挺顺畅的,也攒了些钱,可刚强打算做完这个周末就辞职。明年开学还是换个地方吧,免得跟李舒涵和她的好友们碰上了尴尬。

自修到十一点,从来舍不得买饮料喝的刚强去校门口买了罐冷冻可乐拿回宿舍。进门时室友们才洗漱完毕,正热火朝天地讲述着昨晚各自的经历。

“真有你的哦!”还穿着睡衣的骆星宇坐在刚强的下铺上猛地一拍大腿,冲正在吃早餐的方熠说,“我看书上说啊,女生们最吃这一套了,当然也要你自己多才多艺才行啊……钢琴?电子琴我就学过,会弹一闪一闪亮晶晶。唱歌就更别提了,我那副嗓子比驴叫强不了多少,还嫌这张脸长得不像驴脸吗?呵呵……邵艾是不是很开心?”

“是的,”方熠揉捏着手中吃剩的叉烧包。他一向是个优秀而不喜张扬的人,但幸福满溢时也需要与人分享。

“她答应做你女朋友了?”

“嗯。”

此时刚强已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正动手开易拉罐。原本就很少接触这类饮料,再加上昨晚没睡好,手脑不协调,右手扯开铝罐封口的时候将按在边缘的左手拇指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汩汩地往外冒。手一疼,可乐罐也倒了,洒了大半可乐到桌上。

刚强扶起可乐罐,抽出纸巾筒里的纸巾胡乱擦了下桌子,他已经没心情喝饮料了,也懒得起身去找包扎物。这一刻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人活着真无聊啊,所有的努力与进取只是为了保证能继续活下去,一天天的衰老,就算家缠万贯最终的结局不也是一罐倒空的可乐吗?来人世辛苦折腾这一趟到底有何意义……

“喂,刚强,你怎么流血了?”方熠起身正要出宿舍,不经意间瞥见刚强桌上的血迹,急忙走回自己书桌,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盒创可贴和一把剪刀,搁到刚强桌上。

“来,伸手给我看看哪里破了,别不好意思嘛……呦,伤得还挺深,我给你包。”

“谢谢,我自己来就行了,”刚强面无表情地说。

“诶,跟我还客气什么?一只手包不好的啦,”方熠撕开一只创可贴。“对了,你是什么血型?”

“O型,”刚强其实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人家在帮他忙,不理不好。

“我也是O型,怪不得咱俩那么像,呵呵。”

因为要包的是指头,创可贴用不了那么长,方熠先用剪刀将一端的胶布裁掉一小截,再将纱布的位置对准伤口缠起来。

“谁跟你像了?”刚强没好气地说。莫名其妙,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独子,母亲是大学教授。我连母亲都没有,其他的更不用提。

方熠收拾好桌上的碎屑后,弯下腰,嬉笑着去瞧刚强的表情。“好吧,你比我帅,有没有缠太紧?可乐洒了没关系,待会儿我请你喝。”

刚强望着方熠近在咫尺的脸,想起身在老家的大哥,刚强小时候耍脾气大哥也是这么哄他的。方熠比黝黑壮实的大哥要秀气多了,脸上的关怀与憨厚却如出一辙。

******

圣诞后的两周,虽然每个学生都在忙着应付期末考试,与恋爱有关的消息还是传得比飞毛腿导弹还快。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是周五,这天下午邵艾因为连日来紧张的复习有些上火,去校外买黄振龙凉茶败火。结账完一转身,发现赵正豪学长在后方排队,同他打了个招呼。

“邵艾你等等,”赵正豪也不排队了,把邵艾叫去马路一旁较为清静的地方,“怎么听说你跟方熠好上了?”

“嗯,”邵艾羞涩但肯定地点点头。

赵正豪一只手摘下黑框眼镜,眯起原本就不大的双目,用另只手糊了把脸,再把眼镜戴上。

“邵艾,不是挑拨你俩啊,学长我这可是在掏心窝子跟你说话。杨教授这个人不会是个好相处的婆婆,不信你去问孙老师的看法。我上过她的课,私下里也接触过几回。她这个人吧,工作能力是挺强,就是太、那个什么。她认准了的事儿容易磕死理儿,不好通融。”

“谢谢学长提醒,”邵艾不动声色地说。

早在开学时谷欣就和室友们说过,杨教授为人强势,不许儿子本科期间谈恋爱,让他专心准备出国留学。对此邵艾也不是没忧心过,还好姑父目前正和杨教授谈合作,邵艾两天前给姑父打了个电话,问他对杨教授的印象。

让她欣慰的是,姑父对杨教授评价不错。说她专业知识过硬,举止有教养,说话得体。俩人就合作谈条件的时候有商有量,并非一意孤行不通情理的女学究。再说了,邵艾认为自己和方熠这才刚开始,远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圣诞过后大家都忙考试去了,说不定交往几天就发现不合拍,自动散伙,谁知道呢?

“你这等于是给自己捡了条艰难的路,”赵正豪还在那里不依不饶的,“婚姻不是你们小女孩想得那么简单哦。再说这天底下的好婆婆多着了,有比较才有伤害。拿我妈来说吧,虽然是个没多少文化的家庭妇女,淳朴善良待人厚道,别人惹她、她都是一笑了之。周围邻居的那些小姑娘们一个个可喜欢她了!”

这跟你妈有什么关系?邵艾在假想中翻了个白眼儿。要这么说的话,人家许刚强连妈都没有呢,你比得过吗?

******

1月6号考完期末最后一门,大部分同学下周才回家,先等每门成绩陆续公布,再计算自己在年级中的排名。当然了,期间在无学业压力的情况下和同学们到周边游玩也是美事一桩,这回连平日专注学习、谢绝一切娱乐活动的施祖都兴致高昂。

“就去番禺飞图梦幻影城怎么样?咱们有十二个人,不如包辆中巴,省得中途转车。”

刚强的宿舍和吉吉、施祖所在的宿舍决定本周六共同出行。事先说好这次是兄弟们的活动,谁也不许带女朋友。

“你们去吧,玩开心点,”刚强说。已经辞掉杂货铺的兼职,周末并非没有时间。可出去玩就要花钱,况且离那么远,一去大半天,少不了要去饭店吃饭。

“要不还是去东方乐园吧,”方熠说,“离得近,也有免费专车可以坐。哦,不知你们听说过没,飞图梦幻影城三年前出过事。有只热气球失控,载着个香港来的女中学生升到高空后爆了,唉。依我看,这个影城迟早关门。”

“啊……”男生们一片唏嘘。

这么一来,活动改为位于白云山附近的东方乐园。为了照顾刚强和吉吉,大家心照不宣地定为午饭后再出发。

虽是冬天,赶上学生们放假,游乐园里的年轻人还真不少,到处都要排队。十二个男生买票进了乐园后,自动分两组行动。刚强、吉吉、方熠等人先是一同坐了过山车和太空漫游。刚强中学期间去过石家庄游乐园,那跟东方乐园可不能比。这里有全国首列国外引进的双环过山车,据说十几年前开业时曾创下每日十万游客的记录。

几人随后去排队开赛车。队伍很长,场地内有一段地势比栏杆外的地面低了近两米。刚强正排着队呢,听最后方的施祖叫道:“哎哎,你们怎么来了?……方熠,傅吉吉,是不是你俩泄的密?”

众人抬头,见104宿舍的六个女生站在头顶上方的栏杆外,每人手里捏着支冰糖葫芦,邵艾和吕家妍自然也在其中。

“好啊!”吕家妍指着刚强背后的吉吉叫道,“昨天问你们要去哪儿还不肯说,哼,怎么样?最终还不是撞到我们女生手里?”

“不信!”排在最前面的骆星宇转身说,“哪有这么巧?吉吉要是清白的,那就是方熠泄的密。”

“家妍,给我吃口你的糖球,”吉吉不理其他人,仰着头冲女友撒娇。

吕家妍蹲下身子,将冰糖葫芦伸过栏杆,下方的吉吉踮着脚去咬。刚强见这俩人费力的样子,弯腰抱住吉吉的双腿,直起身时吉吉已坐到他的左肩上。

“哇——”上方的女生们一齐尖叫。吉吉被好兄弟托着,嘴里吃着女友递过来的糖球,幸福得几乎要飞天了。

刚强抬眼偷望吕家妍身边的邵艾,她正笑呵呵地看着他和吉吉二人。她今天穿了件酡色的毛衣,“酡”字带酒,酡色就像人饮酒后脸上泛起的红晕,低调又迷人。刚强再将目光投向站在他身前的方熠,白净的脸上同邵艾一样挂着喜悦,目光清澈得不掺一丝杂质。

多么美好又般配的一对年轻人!刚强的胸口酸酸的,却又无比欣慰。现如今的世界还缺互相算计、尔虞我诈吗?缺聪明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牢骚满腹老气横秋的段子手,还是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如此纯真与善良的年轻人存在,是世界的幸运。祝福他俩。

解开心结后的刚强俯身放下左肩的吉吉,却又抡起右胳膊,再次起身时将方熠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哇——”这次连男生们也跟着起哄。方熠低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扛着他的刚强。随即抬手接过邵艾递过来的整串冰糖葫芦,给刚强嘴里喂了颗糖球。

本集附图:


Wednesday, August 30, 2023

《魅羽活佛》第347章 血月下的来客

 浅紫色的夜空,一轮血月在时浓时淡的云层中穿行,为下方的墓地镀上一层粉紫色。空气还算清新,要使劲儿吸鼻子才能嗅到不知匿身于何处的衁殈花盛开时散发的腐尸味。墓地旁是一条还算宽敞的东西向马路,路对面起伏的荒野中坐落着几十户老旧的民居。有的青色毛玻璃窗里透出摇曳的黄光,还有的同路对面的墓穴一样幽暗,只是偶尔能听到里面窸窣的声响。

“麦哥,应当就是这里了。”

正如悬崖绝壁与深不见底的峡谷中往往藏着奇花异草,位于西蓬浮国西北部的嗜血荒人聚居地也有着比黄金还贵重的特产——衁殈花,常年吸引着走投无路的求生者与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来此博运。今晚便是如此,听,马路的东端正驶来一前一后两辆柴油敞篷车,每辆车上载着六七个腰佩利刃、手持机枪的黑衣彪形大汉,脸上、身上的疤痕如同军官挂在胸前的勋章一样记载着过去那些年的凶险与荣耀。

前头那辆车的驾驶舱里坐了二人,说话的是站在二人背后瘦成一根油条的类人向导。类人,是因为此人少了右胳膊和右耳朵,浑身上下关节与骨头多处错位,像是没按图纸打造硬拼起来的模型玩具,还不如一根油条看着顺溜。

做在副驾的麦哥是这群人里唯一没穿黑衣的,事实上麦哥的模样和衣着在商人中也算体面了,就是一张马脸上的皮肤太过粗糙,几乎可以给部下们用来磨刀。麦哥闻言,望了眼窗外的墓地,抬起一只手摆了摆,身边的驾驶员立刻刹车。二人正要开门下车,后方的向导怯怯地问了一声:“麦哥,我能……”

“滚进去!”麦哥怒喝一声。

这声狮吼如同免死令,在麦哥下车的同时,向导滋溜一下躺进驾驶舱后方一副钢精打造、棺材大小的箱子里,自己拉上箱盖,单手从里面锁好门。箱底有螺丝可以固定到车底座上,箱盖上靠近鼻眼的部位有多处小孔通气,也便于探听外部的状况。这是他在决定干向导这行时倾尽全部身家打造的藏身处,已经记不得多少次救过他的命了。

外面先是一片人声和脚步声,后归于沉寂。向导凭经验知道这时决不能出去,果然,十来分钟后有东西上车了,不是从车门,是一跃到了车顶,再从车窗里翻身而入。向导习惯性地屏住呼吸,但他知道没用,荒人的嗅觉异常灵敏。

一只黑色的眼球出现在箱盖上的某只小孔里。黑的是眼球,不是眼珠,眼珠是血红色的,在对上向导的目光后爆凸了一下,野兽的腥臭随即由小孔中渗入。向导虽知箱子是打不开砸不烂的,可如此近在咫尺地与嗜血荒人对视,还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左手捂住残存的左耳,右手和右耳反正也没有了。

眼珠消失了,跟着是震耳欲聋的捶打声,箱子猛烈地摇晃着,向导身上的骨头这回又不知散了多少条。待狂风暴雨过后四周终于恢复平静,一股热流由他两腿间蔓延开来,但他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了。

******

“麦哥,找到两株!”两个部下兴奋地跑回麦哥身边汇报。其余人怀里抱着机枪,肩上搭着备用子弹,零零散散地守在附近。

麦哥扫了眼四周黑漆漆一望无际的荒漠。西北方的地平线处像是伫立着一群陡峭的山峰,细看才能辨出某些尖峰其实是城堡,只是年月久了,巨石垒成的外墙几乎同石山渐融为一体。城堡与山峰之间盘旋的那些小黑点是什么?蝙蝠?秃鹫?应当比那大,不会是传说中的翼龙吧?

“小心点儿,”麦哥沉声嘱咐部下,“能弄到两株这趟就没白来,别贪心。”

衁殈花只在夜间开,白日看起来同四周的荒草一般无异,便是当地的荒人也无法辨别。夜间开出来的花如雪白的蜘蛛,鹅蛋大小,一旦触到人的肌肤,那八只细长的花瓣就会像章鱼一样紧扒在人身上吸血。白花最终变为饱胀鲜血的红花才会松开,趁这时候给重病之人一口吃下,能起死回生。要不怎么比黄金还贵呢?

片刻后,部下抱着只油漆桶回来。麦哥正要接过来查看,部下的身子一震,腰部朝前不自然地挺出,两只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麦哥一看这情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把夺过铁桶向后跃去,耳边枪声齐响,朝着部下的背部射击。部下筛糠一样抖着仰面倒下,落地后却忽然平躺着贴着地面飞速朝东北方移动。

麦哥知道那是乌管兽。能贴在人身上不落下的,应当是幼年乌管兽,然而其威力也足以要人的命。乌管兽也是荒原特有的,外形有些像乌龟,只是背上没有壳,扭动着几十条七鳃鳗那样的管子。管中有带毒和麻醉液的小牙,人被麻醉后就给背到乌管兽的背上到处跑,直到体内的血都被吸干。

先前的部下虽已被捉走,四周枪声和刀光依然没有停下,可见乌管兽不止一只。麦哥怀抱衁殈花,转身要朝卡车的方向跑,脚踝一紧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见右侧匍匐着一只成年乌管兽,有一米来长,背上那些张着粉红小口的管子在朝他示威样地舞动。麦哥左臂环抱铁桶,右手抽出腰刀砍掉缠脚的那根,又有更多的扑上来,有些已经咬破他腿上的衣服和肌肤开始贪婪地吸血。

麦哥能坐上大佬的位子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腿上和腰部疼痛的位置越来越多,最后连成一片,大脑也因失血而晕眩起来。却凭着惊人的意志力不放弃,手起刀落砍断二十来条管子,心知笼罩他的红雾都是他自己的血。乌管兽终于意识到该放手止损了,松开他向后退去。

麦哥拖着麻木的双腿,虚脱地朝卡车的方向行去,身后的枪声和惨叫声已经比先前要稀疏得多,且没人追上来……再坚持一会儿,等进了卡车就好了。可惜两条腿的知觉已彻底消失,他摔倒在地,蓦地想起怀中死死抱着的油桶。本来是指着这发财的,可没了命要钱有啥用?麦哥从桶中掏出衁殈花贴到自己脖子上,让它吸附着自己体内残存不多的鲜血。待会儿他再将血花吃下就能完好如初了对吧?

可惜晚了。视野中出现了三个人头,一个干瘪的老妇,两根伸出唇外的虎牙有一根断了半截,眼睛像剥了皮的荔枝,望见他这只送上门的猎物才露出些许人气。一个中年男人,裂纹遍布的青白色皮肤如同被子弹打中后的防弹玻璃。还有个少妇,眉眼间倒有几分姿色。

“旺财辛苦了,明天给加鸡腿,”少妇说。

旺财?哦,原来那些怪兽也是驯养的吗?麦哥颈前一阵刺痛,本已模糊的世界迅速化作亘古以来最黑的夜。他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希望正在咬他的是少妇,男人也行,千万别是那个老妖婆……

******

向导在箱子里听到了远处的枪声,也完全不奇怪最终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他又耐心地等了很久,确定周围没有一丝声响了,打开箱盖爬了出来,坐到驾驶员的座位上。事先许诺的报酬是拿不到了,他做向导靠的也不是领现金。这辆卡车开回去也能卖不少钱,毕竟在他的世界引进汽车还是最近几年的事。

轰隆隆的发动机让命运的车轮转起来,来时载的是两车人,现在只剩他一个,颇有些上天嘲笑世人自作聪明的意味。

调头沿来路开了大半个钟头,估计已经是黎明了,只不过太阳被挡在直插云霄的玄黄山后,要到中午才能天亮。诶?前面马路上居然有人在朝这边走过来,走得很慢,看身形显然不是民居里那些凶悍的荒人。

向导出于好奇放慢了车速。车前灯同来人照面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是个十来岁的女孩,面容娇嫩如蝴蝶兰,手里捏着根长棍在地上敲,走歪了碰上路边的杂草就移回路上。这、这还是个盲女啊,怎么跑这儿来了?她的监护人呢?这不是作孽嘛!

向导心中的怜悯一闪而过,并未将车停下。谁都只有一条命,在这种鬼地方生恻隐之心才是最危险的。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是,当时如果停下来让女孩上车,也许他就还能再多活几年。因为就在他加速离开后没多久,发现身边的副驾上多了个高大的身影。

“啊——”

凄厉的叫声过后,剩空无一人的卡车在马路上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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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羽一行人是在三天前赶来西蓬浮国的。当她和姚诚离开龙螈寺、如期在布巴城找到允佳和曼虹姐,那两个女人都是一副当地淑女的打扮。别说,允佳是天生的大卷发,曼虹喜欢烫螺丝头,俩人盘了个采莲髻后则变成风格完全不同的古典仕女。

“小羽,我真想你!”允佳一见面就扑过来,“看看我都给你买了什么?”

小羽翻着允佳带给她的礼物,当然不会有脂粉首饰那些,全是现代社会里不多见的小玩意儿,比如九连环、香囊、镂雕的大玉球里套小球,心下一阵愧疚。过去的三天里她可是一刻都没想起过允佳。

将礼物收进姚诚的包里,小羽像兄弟一样拍着姚诚的肩膀对另二女说:“我们俩现在已经睡到一起了。”

这个消息让允佳和曼虹石化般地僵在原地,姚诚则脸脖红涨得让人想起刚煮熟的肥美龙虾。“这、这事不必公开拿出来说吧,丫头?”

允佳噗嗤笑了,由衷地替小羽开心。等四人站在布巴城大街上等马车的时候,允佳趴在小羽耳边问:“现在怎么就不怕怀孕了?”

“放心吧,”小羽不屑一顾地摆摆手,“我已经弄明白了,单纯睡在一起是不会怀孕的。”

过会儿又补上一句:“要脱光衣服才行。”

******

马车在玄黄山前的火车站停住。天玄地黄,玄黄山将西蓬浮国与东边的南阎浮提切割成两个世界,只有一条火车山洞相通。出了山洞没多久,便有荒人陆陆续续地扒上火车想要美餐一顿,却不敢近这四人的身。

曼虹是兮远从天庭派下来的保镖,修为深不可测,气场就摆在那里了。允佳虽也是玉清宫长大,拜荒神和太上老君为师,然而荒人们看她的眼神却截然不同。

要知西蓬浮国大致有三种人,除了西北部的荒人与东北部的梦人,占主体的是中南部的米高贝人。这后一种算文明人了,只是生存还离不开血液、见不得阳光而已。允佳的家族是米高贝人中的几支顶级贵族之一,当年陌岩抱着她离开时已想法儿除去了她的嗜血种性,可有些东西是伴随一生的。所以荒人们看她的眼神里不止是畏惧,还有骨子里的尊敬。

三个多钟头后,火车到达离首府不远的吴橘镇。允佳曾听陌岩说过,她父母被害时战乱还未平息,陌岩将芙玲夫妇暂时埋在郊外一处平民墓地里,没有立碑,不过在坟头做了记号。

四人也顾不得找旅馆入住,下火车后就直奔墓地而去。当允佳找到那座坟头上压着一块大青石的拱土堆——青石上的芙蓉花图案显然出自内功行家之手——向来坚强的她当即跪地伏在坟上哭起来。曼虹蹲在一旁安抚她的背,姚诚若有所思地望着首府彻斯坦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小羽则气鼓鼓地在附近走来走去。

“正常情况下,得把这杀人凶手的头砍下来,摆到坟头,再点上香说,‘爹、娘!不肖女来晚一步,还好今日大仇终已得报,您二老在天之灵可以安歇了。’可是、可是这杀父仇人是未来老公的爸爸,也就是未来的公公,也就是丫头我的亲家公。这要是给杀了,婚也结不成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允佳哭了好半天,眼见天色已晚,才依依不舍地同另三人离开。找了家饭馆坐下,点菜,允佳和姚诚基本上没动筷子。小羽匆忙吃饱后去找服务生聊天,“包打听”的她很快就带着重大消息归来。

“允佳,你公公家出事了!”小羽握着允佳的手,脸上带着假意的忧虑与发自肺腑的幸灾乐祸。

Sunday, August 27,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21章 幻灭、幻灭是爱

时代广场位于素有“广州华尔街”之称的天河北路,毗邻友谊商店与中信大厦,从建成之日起便以高端消费为定位。邵艾同方熠乘地铁到达时,购物中心外的场地已被广州多所高校的大学生们挤得人山人海。跃过密密麻麻的人头能望见大楼入口上方的标志性方钟和一旁金色的“时代广场 TIMES SQUARE”招牌。大门一侧立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据说室内还有棵更大的。

二人面对面挤在人堆里,还不太熟,有一句没一句的,耳中听着周围喧哗的人声和广场上一首接一首播放的英文圣诞歌。为了照顾学生们过节,学校宿舍楼今晚将关门时间推后至半夜一点,不用急着往回赶。然而就这么一直等到圣诞钟声敲响,似乎有点儿傻。

“要不进去逛逛?”方熠提议道。也许是背景天空太暗,他望着她的目光格外明亮,让她面上的每个细微反应都无所遁形。

她点头,二人随后开始在人海中穿梭,用粤语说了无数次“唔该借借”,意思是“劳驾让一下”,才得以摸到入口处。期间她差点儿同他失散,被他捉住手腕牵着走,进了大堂后才松开。没有握她的手大概是顾虑到二人目前的关系还未确定,即便如此,也是邵艾生平第一次与男生肢体接触。曾被父母牵过,被闺蜜牵过,不是一样的感觉。明明是人潮中的穿行却有着月球漫步的奇幻与不真实。

购物中心内的人流比广场上稀疏,让二人松了口气。这是邵艾第一次进入时代广场内部,体育馆大小的挑空大堂华贵明亮,四周为一层层敞开式环形走廊,连接着名目繁多的店铺。大堂中央有棵十几米高的圣诞树,树身铺满银叶与彩球,树顶呈放射状地延伸出一条条灯索与周边的走廊相连。树下摆放着一架钢琴,一位不知哪个国家来的棕头发男人边弹琴边唱着圣诞歌。

虽是高档商业中心,主办方将这次的千禧圣诞活动搞得如此隆重,也是为了带动消费。不少精品店门口临时加摊,都是些适合大学生们留念、互表心意的礼品,且在他们购买能力之内。邵艾从小不缺礼物,同方熠也没到互换礼物的程度,二人步伐缓慢地一间间店铺溜过去,权当散步。

“我去下洗手间,”方熠忽然说道,不知为何神色中带着慌张,“你在这儿等我。”

邵艾点头,俯身细看摊上的小礼品。别说,有只天文台压铸模型做得格外精致,握在手中沉甸甸的。邵艾从小喜欢天文,家里也有各种天体模型,都略嫌占地方,不似掌中这只可以摆到宿舍的桌脚上。

在她付钱的时候圣诞歌停止了。半晌后伴着钢琴声再度响起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声,唱的还是首中文歌。她起先也没太在意,直到音调越来越熟悉才赫然意识到是齐秦的那首《尘》,也是不久前在小卖部偶遇方熠时的背景音乐。

邵艾转过身去,望着圣诞树下弹琴唱歌的那个白色身影呆住了。除了她,大厅里还有不少学生和游客也驻足噤声,围到圣诞树下听方熠唱歌。真是不可思议啊,自打认识以来他在她面前一直是羞涩腼腆的表现,不敢稍越雷池,居然能鼓起勇气在众目睽睽下唱歌?哦不对,记得谷欣说过,方熠中学时就在各种竞赛中攞奖无数,他当然是不怯场的。

“你和我,不过是一颗尘埃,
在风中,碰彼此一段未来。
刹那间,燃烧黑夜的苍白,
等待、等待是爱……”

唱功自然是不如齐秦专业,可每一句都很认真,甚至可以用深情来形容。邵艾手捧天文台模型,抿嘴笑了,这份礼物她收下。原本以为今晚是个灾难性的平安夜,现在她几乎庆幸发生了“撞帽事件”,要不然她同方熠也不会迈出这关键的一步。

******

李舒涵回到晚会厅,怒气冲冲地找到刚强的时候,他正在伏案制作姜饼人。两只姜饼已被他修好形状,窈窕的那只是李舒涵,高挑的是他自己。此刻其他桌的同学们也都在忙着做姜饼,做得好的会有奖励。刚强有对巧手,不过作为组织人之一是不参加评审的,他是在给李舒涵做节日礼物。

“许刚强,你跟我出来一下。”

自打二人交往以来,女友还不曾连名带姓地叫过他。刚强心知要坏事,可原因呢?仅仅是今晚他和邵艾戴了同样款式的圣诞帽?那能说明什么,校门口就有卖的,此刻的校园里应当也有不少人戴。

放下手中的糖彩,刚强抬头想查看女友的脸色,却见李舒涵已调头朝出口的方向迈步,圣诞帽也不知被她扔到何处了。刚强摘下自己的帽子搁到桌上,起身追到户外。也许是因为室内温度高,乍遇冬夜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

李舒涵一直走到听不见晚会音乐的一处小花园内才止步。站在两簇灌木球中间的她面容艳丽如玫瑰,神情却像只蓄势待发的黄蜂。

“佩服你啊,眼瞅着心仪的女孩同别的男人走了,居然还能那么淡定?”

“你在说什么?”刚强直觉事情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我心仪谁了?”

“呵,”李舒涵笑了,扭头望向夜色花园中的某处,“许刚强,认识你的四个月来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人,老实到同我在一起时只会牵个手、抱一抱。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年轻男人哪有老实的?克己守礼无非是还不够爱而已。”

刚强抬手摸了下自己隐隐作痛的脑壳。所有恋爱中的男女都要经历类似场景吗?昨天还在庆幸自己初坠爱河就顺顺利利的,女友大方开朗善解人意,无需面对电视剧里才有的那些狗血糟心事。太天真了。

“舒涵,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是因为我碰巧和别人戴了同样的帽子让你当众难堪,”他试着伸手去握她的手,“我向你道歉。”

“别拿帽子来搪塞!”她甩开他,“我还没那么小气。那个邵艾曾在自修楼被人骚扰过,都说是方熠出面帮她摆平的,对吧?我想知道的是,你那时候身在何处、在做什么?”

“谁告诉你这些的?”刚强发现事情的复杂度远超出他的想象,“确实有这么回事,不过——”

“还真有这件事?”李舒涵那张受尽委屈的脸蛋让人联想到许久没充过气的娃娃,语带哭腔地说,“直到方才我还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我听到的只是无中生有的谣言。那你告诉我,替邵艾出头的不是方熠,是你对吧?”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刚强在心里快速回忆着。那晚上的真实经过除了他和被他教训的男生外,知情者应该就只有半路出现的方熠和骆星宇。莫非还有其他人在场么?

“甭管谁告诉我的,你为什么要方熠替你扯谎?”

刚强只好暂时抛开谁是泄密者的疑团,集中精力应付眼前的危机。“那天就是刚好给我撞上了,顺手帮个忙而已,换成其他人也会这么做的。”

“那就让其他人去做好了啊?”绝望的泪水涌上李舒涵的眼眶,“你是有女朋友的人,难道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你无法置之不理吗?是因为同样喜欢天文望远镜?”

“还记得望远镜的事呢?”刚强不得不佩服女人在这方面的记忆力,“我叫方熠不要声张,就是怕多生枝节。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我跟邵艾也没怎么样,不是吗?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介意。”

“我是介意!”一向温言细语的李舒涵几乎是在冲他尖叫,“尤其介意从陌生人口中听到我男友的八卦。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磊落,为什么从来不跟我提起?不是心虚是什么?”

“不跟你说,就是不想你无理取闹,”刚强也有些火了。

“我无理取闹?”李舒涵的胸口随着喘息起伏着,转身四顾,应当也是在想办法让自己平息下来。半晌后正视着他,用异常冷静的语气对他说:“好吧,你只要对天发誓,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和那个邵艾有瓜葛,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刚强的脸沉下来,“我不会对任何人发这种无聊的誓言。”

李舒涵紧咬双唇,用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眸子盯着他看,像是想要认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最终放弃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闪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串决绝的脚步声。

这算结束了吗?刚强叹了口气,迈着疲惫的步伐朝宿舍楼的方向行去。在经过一座楼下方时,不知哪扇窗户里飘出的歌声让他驻足。刚强在家乡没怎么听过流行歌曲,有彩电,都是用来看新闻和连续剧的。然而CD机里的那首歌像是为他而唱,在他被掏空的胸腔里荡起酸痛的回声。

“爱,让我堕落,
幸福太容易掌握,就容易挥霍……”

李舒涵要求他发的那个誓过分吗?刚强认为但凡有尊严的男人都不会在女友的胁迫下发那种誓。只有心甘情愿做出的承诺才有意义,言不由衷的誓言无异于诅咒,对两个人的关系起不到任何积极作用。然而换种角度说,若是他真已下定决心与她相伴一生,或者邵艾是蒋艳那种让他有多远躲多远的女孩,为什么就不能心甘情愿地发这个誓?

两周前才一起去火车站买了票,计划着一月份到石家庄见李舒涵的父亲。在众人眼中他俩是不能再般配的郎才女貌,每次见面都甜腻腻地缠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却原来根基是如此脆弱,只需一个晚上就能被打回原形。即便到了现在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可他需要认真考虑一下了。又或者,一份感情若是需要理性思考才能继续,就证明已经可以舍弃了?

“在风中,碰彼此一段未来,
刹那间,燃烧黑夜的苍白。
等待、等待是爱,
挣扎、挣扎是爱,
幻灭、幻灭是爱。”

附:完整歌曲《尘》。作词许常德,作曲齐秦/袁惟仁,演唱齐秦。

爱让我堕落
幸福太容易掌握,就容易挥霍
如果昨天是港口
为何我爱上漂流,爱上漂流

你让我困惑
温柔太容易得手,就容易放手
如果相爱是自由
为何我一再回头,一再回头

你和我,不过是一颗尘埃
在风中,碰彼此一段未来
刹那间,燃烧黑夜的苍白
等待、等待是爱
挣扎、挣扎是爱
幻灭、幻灭是爱

你我不过是尘埃

Saturday, August 26,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20章 平安夜的陷阱

 “吕家妍!外面有人找!”传达室的管理员大妈懒得出屋,扯着她的大嗓门冲走廊的方向喊,反正104宿舍离传达室也不远。大妈被女生们暗地里唤作“金叵罗”,这原本是香港富豪家庭用在自家千金身上的爱称。大妈喜欢佩戴金饰,还有些胖,女生们送她的这个外号其实是“金千斤”的意思。

今晚是平安夜,傍晚时分吕家妍已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上等着了。跟吉吉约好去校外吃饭,随后在时代广场等待圣诞钟声的敲响。在邵艾的建议下吕家妍今天没穿显胖的百褶裙,深红色毛衣下是镶着一排亮色装饰扣的灰色呢子裙,厚暖的连裤袜外再蹬上及膝长的软皮革靴。都是邵艾上周末陪她去天河城挑的,足以应付广州冬天的各种天气。

要说大学里的重要节日通常是这么一种状况:有男女朋友的都是提前几天就计划好了,隆重地过二人世界;还在单身的会结伴出去happy,当然这里头总有个把例外。邵艾敢打赌,期中考试时已稳坐年纪第一的施祖今晚照样会去自修楼复习,以为人家东方不败的名号那么容易维持的吗?所以说,别老盯着成功人士光鲜的一面,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勤奋,你羞不羞?

听到传达室的通知,吕家妍依然端坐不动,只是微圆没施脂粉的脸蛋子由内往外地滋润起来。这种情况下室友们怎么可能让她亲自站到窗边观望?一个个探出头去,脸上挂着丈母娘审视姑爷的赞赏与挑剔。

“衣服还不错,就是鞋子太旧了,整体说来比平日要帅……”室友们过足嘴瘾后,转身簇拥着初次约会扭扭捏捏的女主角离开宿舍,进了走廊。

“记得要让那小子花钱哦,”吴蕾边走边叮嘱道。

“谁花钱都一样,”吕家妍诚恳地说。

望着好友和傅吉吉离去的背影,站在楼道里的邵艾欣慰之余,也有些羡慕。这样多好啊!无论看上的是什么人,能明白无误那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在寻找的真命天子,也能合理合法、毫不保留地去付出。

随即联想到自己。三周前方熠也邀邵艾平安夜去时代广场,当时她说要先去问问那晚联谊会的安排,被告知“结束时间不定,要看当晚的出席率和参与者的热情。”

后来她将原话转告给方熠时,他是这么说的:“那我也报名参加联谊会吧,散得早咱们就转去时代广场。如果来不及就算了,反正在哪里都是……”

最后的“一起过圣诞”那几个字虽未能勇敢地说出口,总体表现也算风度到家了,是吧?这样一来邵艾还能怎么说,总不能不许他参加吧?况且方熠也真的让她有些心动,只不过比起吕家妍对吉吉的那份义无反顾,她目前还处在不确定阶段。要不要试着同他交往看看呢?否则永远也不知道他俩合适与否,对吧?

提早吃完晚饭,邵艾换上准备好的装束。外联部上次开会的时候,部长陈思源提议组织联谊活动的每个学生会干部在衣饰中添加一点儿大红色元素。散会时邵艾听蒋艳问牛珊珊:“我没有红衣服怎么办呢?大红色的,我又不想买,平时穿不出去啊。”

“不一定非是衣服啊,”牛珊珊考虑了一下,问陈思源,“红鞋、红帽子应该都可以吧?”

“没错,”陈思源点头,“我刚好有条红领带。”

“有了!”蒋艳一拍巴掌,“校门口不是有圣诞帽卖吗?才几块钱一个,平安夜戴最再合适不过了。珊珊要不要我替你也买一顶?”

邵艾平日也不穿颜色鲜艳的衣服,觉得蒋艳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就去校门口买了顶红绒绒的圣诞帽,帽檐处一圈雪白,顶部还镶着只白雪球,同此刻上身穿的白毛衣倒是挺配的呢。

邵艾毕竟从小家境优越,父母虽没怎么惯过她却也没给她机会接触社会,更不用说亲身体验人心险恶了。若干年后邵艾每每回忆起这件事,总在想那年圣诞假如她多长了个心眼儿、没买这顶帽子,那么这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她的一生乃至周围好几个人的命运,会不会就此走上一条不同的路?

******

联谊会定于晚上七点半开始。会场在过去几天已布置好了,筹备者们只需提前半小时到场,开个简短的小会。主要是考虑到来宾有一半是暨大学生,理应同对方的组织者、也是刚强的台湾女友李舒涵提前碰个面,同她介绍一下今晚的流程规划。

离开会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邵艾出了宿舍楼,满打满算着走到会场时间刚刚好。不料半路上撞上位苏州老乡,拉着邵艾没完没了地问辩论会夺冠的事。邵艾不好三五句就把人家打发了,心想反正自己只是学生会里打酱油的,不缺她一个。

等邵艾来到空无一人的晚会大厅时,见入口处竖着块五颜六色的牌子,听说是蒋艳和牛珊珊动手剪贴的圣诞老人鹿车彩画。窗户和圣诞树上的彩灯都被点亮,大厅中共有二十多套宴会桌椅,每张桌子上摆着红色的铃铛和假松球,恍惚中邵艾觉得自己是白雪公主走进了七个小矮人的家。

大厅一侧敞着门的会议室传出说话声,邵艾快步走进去。长会议桌的两侧几乎坐满了,待她看清楚许刚强和女友身上的装束,邵艾只觉脑袋嗡地一声。

李舒涵穿着一身栗色的冬装套裙,脸上化着节日喜庆的艳妆,头上同邵艾一样戴着顶红色圣诞帽。虽然款式差不多,但邵艾的帽子是在中大门口小卖部买的,李舒涵的多半是在暨大附近买的,货源不同,还是有较为明显的差别。李舒涵的白色帽檐要窄一些,后方垂着的帽尖要长一些,这本来没啥问题。

不幸的是她身边的男友许刚强今晚也戴了顶圣诞帽。由于同为中大学生,刚强的帽子和邵艾的是一模一样的。而除了这仨人,在场其他人的脑袋上都是光的。

怎么会这样?邵艾面颊滚烫,恨不得立即找条地缝钻进去。目之所及,与会者们包括主席赵正豪和部长陈思源在内,一个个都露出尴尬的神色。人家是情侣才戴情侣帽,你算什么,非要和人家的男友戴一样的帽子?真想将头顶的帽子拽下来,或者一走了之,然而两种做法都只能越描越黑。

只好在桌边唯一的空位里坐下。扫了眼李舒涵,见她娇艳面容上的幸福之色已凝成一团残霜,目光由最初的惊诧渐渐转为羞辱。她身边的刚强倒还好,只是微皱的双眉中带着不解。再看率先提议买圣诞帽的蒋艳,脖子上缠了条红色的围巾,脸上乍看神情平淡,嘴角却几乎要掩饰不住得意的笑了。

邵艾想明白了。之前开小会时说起“红色元素”的时候刚强也在场,她一个女生都不喜欢穿大红色的衣服,刚强作为男生,还比较节俭,怎么可能花钱去买件只穿一次的红毛衣回来?领带也要比节日帽贵多了。然而邵艾又不明白,为什么?她真想立刻质问蒋艳,为什么要当众整蛊她,将她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从入学后她邵艾就没惹过蒋艳和牛珊珊啊!

转念一想,她又凭什么质问蒋艳呢?人家并没有逼着她买帽子,甚至连那句话都不是冲着她说的。要怪只能怪她自己笨,现在糗事已经发生了,再去质问蒋艳不是自取其辱吗?算了,身正不怕影斜,只要她今后同许刚强保持距离,别人也就说不上闲话了吧?在大多数十八岁女孩的心中,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好不容易熬到散会。邵艾回到大堂,见已经有同学三三两两地围桌坐下。当中包括主动来陪她的方熠,一个人在主席台附近的桌上看书。多好的男孩啊!邵艾脑海中冒出这么一句。惊涛骇浪中颠簸了许久的孤舟骤然间发现了沉静的灯塔,被苹果毒死的白雪公主终于有王子来救了!

想起之前那次被人骚扰跟踪,也是多亏方熠挺身而出帮她解除危机的,对吧?今天他也穿了件白毛衣,同她的算情侣装了吗?既然燃眉之急是要摆脱同“有妇之夫”一样的情侣帽,邵艾巴不得别人在脑海中把她跟方熠虚拟配对,于是加快步伐朝着他走过去。

“我们现在就去时代广场吧,”十来米的距离让她喘息得如同刚跑完步。

灯塔王子那对清澈的眸子从书本上移开,不无疑惑地打量着她,“怎么,不、不搞活动了?”

“他们搞他们的,”邵艾话中带话地说,“不过你得先跟我去和陈思源请个假。”

方熠把书收好后站起身,护花使者一般伴在她身边朝主席台方向走去。突如其来的好运让他散发出一种神光护体的风采,将四面投来的复杂目光拦截在她一丈之外。

二人找到正在忙活的陈部长,邵艾同他说今晚要外出,希望能提早离开。

“这,”陈思源露出为难的神情,来回打量着她和方熠,“赵学长本来希望由你来发放奖品的,那什么……算了,你们去吧。”

邵艾当然料到陈思源会顶住压力放她走的,这也是她叫方熠跟过来的原因。大家都知道方熠是杨教授的儿子,而陈思源这学期正在修杨教授的课呢,不至于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

正如邵艾所料,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离开后联谊活动按既定计划在欢快的氛围中进行。邵艾不可能知道的是,当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蒋艳和李舒涵在女厕所中“偶遇”了。

“真是好喜欢你这套裙子,”蒋艳率先恭维道,“可惜我太瘦,没你的身材,穿上也撑不起来。”

李舒涵一边洗手,一边礼貌地冲刚进来的蒋艳笑着说:“瘦才好呢,我平常都不敢多吃。”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大家其实经常说起你的。”

“哦?”

蒋艳用兰花指朝门外的方向比划道,“当然啦,你男友可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校草哎!长得帅,学习好,为人还特别仗义。”

“仗义?”李舒涵擦净手,饶有兴趣地问。

“怎么他没跟你说吗?上次邵艾在自修楼被人跟踪骚扰,其他男生都做缩头乌龟,没人肯去出头的。只有你家许刚强挺身而出,把歹人从四楼一路揪到楼下花园里,痛揍一顿,还通知了校警局。当时我刚巧在楼下,亲眼看到他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唉,这年头,如此有正义感的男人可不多见了。”

蒋艳或许是讲得太过投入,没注意到对面的听众已经面色苍白、呼吸急促,那一对大眼睛之上的浓密睫毛像受伤的鸟儿一样抽搐起来。

“见义勇为也就罢了,做好事还不留名。校警赶来的时候刚好方熠路过——方熠就是刚才带走邵艾的那个男生。我当时亲耳听许刚强对方熠说,这件事他不方便出头,请方熠替他保密。要么邵艾最后和方熠好上了呢!呵呵,她还傻乎乎地以为救她的那位英雄是……”

说到这里蒋艳忽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不知所措地瞅了门外一眼。“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附,本集人物:


Friday, August 25, 2023

《如絮》这本拒绝被写的书,终于被写出来了

 马克吐温说过这么一段话,挺有意思的:“有那么一些书是拒绝被人写的,他们年复一年地站在原地也不肯投降。不是因为这些书不值得写,是因为能正确展现这些故事的写作形式还没有出现。一个故事只有一种合适的形式,你找不出来的话,故事自己就不会同意让你来讲它。”

这就是在我看来,《如絮》最独一无二的地方,也是为何之前那么多年下来,无论中国、海外的作者,都没有人写过类似的《如絮》,因为他们没有找到适合讲这个故事的那种结构。

哪种结构?作者自己说过多次——三角形结构,这个至关重要。三角形,并不是在讲三个不同的故事、一堆不同时代和国度的人,他们之间仅仅有血缘联系或者什么共同的经历。如絮讲的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完整的年代,甚至只有一个“世界”存在。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不可分割的,它绝不是种族分裂者们口中描述的那样。

  • 时空胶囊

严格说来,这个三角形并非结构上的三脚架,更像一个椭球形的时空胶囊。青莲武汉这条线,同Dusty上海那条线,差不多起始于同一个大的时代,再一路走到今天。青莲这边是比较传统的“内部”写法,是以身在那个年代的普通中国家庭、中国军民为视角,去感受那个时代的变革和各种战争的。这算是比较传统的写法,我所知的有关那个年代的大部分作品是从这个角度来写的。

而Dusty以及他的父辈啊,朋友啊,他们那些人是从中国外部、从世界的角度来写的,就像一个胶囊外壳一样把青莲那些中国人包在里面,这是同类题材中较为少见的写作角度。我在读这部连载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有这么一种当头闷棍的感觉。What? Excuse me? 等一等,你写的真的是我熟悉的那个中国的历史吗?(这点我从来都没告诉过作者可可。)

比如说起抗日战争,大家脑海里都是什么故事?《上甘岭》,《平原游击队》,《琅琊山五壮士》。对于我这种喜欢看抗日神剧的,脑海中还会冒出“手撕鬼子”,“裤裆藏雷”之类的桥段。再说起国共之战,《董存瑞》,《小花》,《风筝》这些。美国人在我的记忆中,除了向日本扔过两颗原子弹,就没干过别的事了(汗!)。这不能怪我,主流文学就是这么把这段历史呈现给后人的。

所以当我读到Dusty和他的伙伴们在上海等地一系列活动,都感到不可思议。后来开淼那些战俘的安置问题,哪来的战俘?志愿军俺听过,仅此而已。怎么会有战俘呢?不是都牺牲了吗?“逃台”这俩字我就听过,也与志愿军无关,讲的是失败如丧家之犬的国民党飞去台湾定居的事。这就是我对于那个年代、中国以外部分的了解。

至于Pia这第三条线,严格说来算“时空穿越”,是讲的前面那些人的晚年以及后代们,以一种追溯的角度、从后往前去探索当年那段历史。当然不可避免地要插入这些人在现在的一些经历,比如夏露的婚姻、Chris的飞行事故。但总得来说,《如絮》全篇的重点是放在中国“近现代”这一部分历史上,包括解放前的二十年和解放后的三十年吧,原因?这段历史是被扭曲最严重的。再早些,没什么好捂着的。再晚些,捂不住。

所以我说,不是三脚架,更像被包裹着的时空胶囊。空间上由国内向外世界,再由外向内,时间上跨几十年来回跳跃的这么一个胶囊。这么写当然加大了难度,比如我最近跟作者指出的一点,我说你在写中国人的时候,你的中文就是中国话里应有的样子。你在拿中文写原本应该是英文的时候,比如Dusty和Maria之间的对话,他俩完全不可能用中文交流的了,你这时候的中文就很像译文,或者说我认为你是在脑子里拿英文思考后,再用中文记录下来而已。

比如中文的一个句子,可以说要多长有多长,而英文的主句只能有一个主谓宾的,除非你加了从句。其结果就是作者写的美国人说出的本该是英文的中文,其语法是严格按照英文来的。

还有一个难度,也是作者处理得比较好的地方,就是时代和文化的差异。比如美国上世纪中期军人的随身物品——打火机、金属酒壶、玛丽莲梦露相片啥的,Maria留的向外卷的中短发,青莲的假领子。我把这些叫做“电影配色”,电影基本上没有完全采用原色的,黑客帝国偏重青蓝色,霸王别姬昏黄色。如絮小说里是用各种细节来上色的。

  • 反战与人性

我曾经看过一种说法,大部分战争题材的作品,都有明显的反战倾向。本来嘛,只有喜欢思索,关怀人类的作家才肯花那么多精力来写书,支持战争的人不屑干这个。

《如絮》的反战手法主要不是靠描写战争的残酷和血腥来实现的,虽然这些场景也有不少。其侧重点在于描写“敌我双方都是差不多的凡人”,“到底有没有绝对正义的战争”这些方面。

比如日本女孩千夏,她和青莲没有多少差别,都是单纯美好的女孩,结果成了牺牲品。甚至在前半部的大反派翔太,从我方的角度来说属于死有余辜的日本侵华军人,严格来说,他的行为也都是在效忠自己的军队,没有超出军人职责之外干过什么滥杀无辜、强奸民女、抢乡亲们的口粮和母鸡这种经典日本鬼子的坏事。

如果说侵华战争还是有正义邪恶之分,那后面的越战、朝鲜战争可就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了。作者同样是从交战双方两种不同的角度来写,其人物也并非因战争立场而背负道德原罪。比如越南孩子小猫,最后死在Dusty手里的是吗?那么小猫到底干了什么放到今天的美国必须判死刑的事呢?他和那些拿着snipers在音乐会上扫射平民的罪犯是一样的吗?子弹,是应该拿来枪决这些罪犯的,不应该被用作仅仅因为两个国家的政客立场不同而互相射杀的平民出身的军人。

人性当然在战争年代最能被检验,除此之外,就是文革这种不正常的疯狂年代。我个人认为作者在文革这一块处理得最好的地方,是把故事拴在有根、有背景的具体人身上。比如钱光庭、青竹原先和后来的婆家、和青莲作对的侃菊,这些人在文革前咱们就认识了,他们在文革中的具体表现和最终命运就有根有据,不是天上掉下来一群人,互相折腾一番。

  • 家庭与爱情

无疑是一大主题。在这方面,作者和我的个人观点是接近的,我们都不是赞同为了事业而牺牲家庭的人。如絮的特点是,也并非宣扬爱情至上,各种亲情爱情让我来总结的话,最大特点是“做人要厚道”。或者说,道义良心,是被放在爱情之上的,这点作者没有疑问吧?

较明显的体现是开淼和夏建勋这对“情敌”身上,因为是先把道义摆在首位的,就看不到那些常见的为争女人尔虞我诈不择手段。最近互联网上流行《大话西游》里的一句台词:“现在是妹妹要救姐姐,等一会那个姐姐一定会救妹妹的。”这俩男人也是如此,每个人在对方遭难的时候都体现了差不多的道义。

还有一点大家都说过多次的了,作者喜欢写背负伤痛经历的人(被我调侃为硬伤男女的),他们的感情生活。比如失去碧芝之后的Dusty,凄惨童年的Maria,老大人了整不明白自己的郁邱,被抛弃过的夏露,更不用说离异带问题儿童的Chris。忠于现实,没有刻意添加drama狗血情节,反倒让人看得胆战心惊,因为像极了自己和身边的人。

最后,如絮里有首十字诗,我早些日子也为调侃作者写了个,放到这里做结尾吧。里面好多夹带私货啊(我个人对剧中人物的喜好)。

一遇克文,惊为天人,

二货郁邱,铜臭缠身。

三角出轨,章保戴尘,

四面楚歌,翔太亡魂。

五星高照,唯我建勋,

六尘不染,青莲封神。

七尺之躯,机长远遁,

八字不顺,开淼难寻。

九泉之下,碧芝孤坟,

十分好看,笔下乾坤。

《如絮》链接: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8930/129127.html


Thursday, August 24,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19章 冠军的替补

  

“邵艾,该起床了,”谷欣的脸贴在白花花的蚊帐上,冲还在酣睡的邵艾小声说,“孙老师不是叫咱们七点半去麦豆吃早餐吗?”

邵艾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12月初他们药学院四个新生通过了辩论赛初赛,于同年级的所有学院中作为得分最高的队拔得头筹。今天是圣诞节前的周六,校级决赛定于上午九点入场,决赛胜利者将于明年春季代表学校参加广州市大学生辩论赛。孙老师为了鼓励自己的队伍,请四个学生决赛前去附近的西式餐厅喝咖啡吃早点。

邵艾和谷欣洗漱后换上参赛选手统一穿的白衬衣黑裤子,匆匆化了个淡妆。进入麦豆餐厅大堂时见孙老师和方熠已经等在那里了。

一向怎么打扮都带点儿土气的孙老师这回给自己置办了套黑西装,式样倒是中规中矩,就是衣服大了一两码,瞬间把年龄拉高十岁,同身边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的方熠看起来几如父子。按说孙老师那种精瘦的身材穿件修身的西服应当挺耐看的,为什么非要买大码的,是预备着长胖后也能穿吗?邵艾觉得他是时候交个女朋友了,至少能帮忙挑下衣服。

二女入座时已接近七点半,又过了十五分钟,身为一辩的施祖还没影儿,孙老师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邵艾知道孙老师是个比较敏感的人,问方熠:“你知道施祖他们宿舍的电话吗?”

“别叫了,”孙老师抬手招呼服务员,“好不容易周末,一个电话把全宿舍都吵起来不好,咱们先吃吧。”

四人默默地吃完早餐,施祖也没出现。走出餐厅的时候却见许刚强满头大汗地迎上来,“孙老师,施祖今早病了,说是很厉害的腹痛,不知是不是阑尾炎。大家正送他去校医院,他让我来跟您告个假。”

这个消息对在场的几人无异于晴天霹雳!要知道辩论赛中一二三四辩手各有各的分工,少一个人就只能退赛了。这些日子来大家都准备得很辛苦,不在一起练习的时候也会抽空读辩论方面的书,连吃饭洗碗都在脑子里琢磨遇上各种辩题该如何从正反两方面入手。

“这就是我的命,”孙老师丧气地朝一边走开,两手掐在腰间,将敞着扣的那套硕大西服前襟分向左右,看上去就像一心为民请命的乡村基层干部最终不得不接受失败的结局。

“孙老师,”刚强小心翼翼地问,“施祖让我问您,能不能由我来接替他做一辩?”

邵艾这才注意到刚强今天也穿了白衬衣和黑西裤,大概是施祖借给他的吧。施祖是客家人,五官圆润、骨架纤细。而刚强在北方人中也算个儿高的,平日穿衣虽不显壮硕但挺拔健美。施祖的衣服套在他身上,袖子和裤腿都短了几寸,露出手腕的皮肤和脚踝处一截白袜子。胸前的衬衣纽扣则处在集体绷飞的边缘,整体造型说不上是滑稽还是辣眼睛。

“你?”孙老师打量着刚强,举棋不定地说,“辩论赛可不同于日常生活中的斗嘴,要经过理论学习和严格训练的。一辩尤其重要,决定了评委和观众的第一印象,算是奠定了我方辩论的基调。不过……”

不过离着开赛入场已经不到一个钟头了,这时候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看这样吧,”方熠提议,“我来做一辩,负责开场陈述,刚强做四辩。”

这样也好,邵艾心想。四辩在辩论中基本上是不发言的,主要任务是在结束前做一篇较长的总结陈词。等刚强发言的时候其他人的观点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他只需要对大家的发言进行归纳。孙老师显然也认可了这种安排。

“中午前能结束吧?”刚强小心翼翼地问,“我午后还要去打工。”

“差不多,”孙老师皱着眉瞅了他一眼,似乎在心里说——瞧这点儿出息。

******

少了东方不败这位学富五车、思路敏捷的重要成员,原本信心满满奔着夺冠而去的药学院辩论队,从老师到学生每人脸上挂一副出来旅游忘记带钱包、想爽爽不成的憋屈样,于上午九点步入比赛大礼堂一侧的单间里入座。进屋前已被告知本次辩论的题目为《改变别人是可行的》,孙老师替大家抽签的结果是“正方”。而他们的对手是之前连续两届的冠军——中文系大三级有着“铁嘴四人组”之称的学长和学姐们。

“记住我平日给你们列的注意事项啊,”孙老师在离开房间前嘱咐道。

每个队给一小时的准备时间。在来的路上方熠已经把辩论的基本规则向刚强做了介绍,接下来这一个钟头,高中时期有充分辩论经验的方熠是这么安排的。

每人先花10分钟独自将能想到的正反方的论据都写下来,其后的20分钟互相交换看法,由队长方熠将各种论据整合在一起,并达成共识。接下来再给一辩和四辩20分钟写开场与总结陈述。最后10分钟查缺补漏,看看都有什么环节容易受到对方攻击、并该如何应付。

一个小时眨眼过。孙老师神情肃穆地打开门,将学生领去大礼堂主席台一侧。台上正中央是主席位,两侧各有两张长桌和四个座位成倾斜角度排放。由于是周六上午,观众席最初只坐了三分之二,还有些刚起床的学生在辩论赛开始后才陆续赶来。

主席是个五十来岁、戴方框眼镜的男教授。首先向大家介绍台下第一排坐着的评委和公证人,再请每队的成员做简单自我介绍。辩论开始后,主席让正方一辨先做开场陈述。

“假如改变别人不可行,”方熠起身后冲台下说道。通常一辩是可以手握几张巴掌大的记事条来读的,方熠则全凭记忆。邵艾认为他这么做是在有意博裁判的同情分,毕竟,战场上的一花一木都能影响战局。

“……那么咱们这间大学、以及全国几千所大学和数不清的中小学就可以解散了。父母也无需教育子女,他生下来怎么个样,就让他一直这样好了,能行吗?教育的作用就是用来丰富、改变、甚至重塑一个人。改掉这个人的恶习,洗刷错误的认知,腹有诗书气自华,我们这些大学生在离开校园时应当是个不同的人才对。

“踏入社会后也是一样啊。政客为什么要演说?就是要取得大众支持、让他们接受自己的观念,哪怕群众最初的观点与他是背道而驰的。当我们在公司发现一起共事的队友和我们理念相悖,干嘛费那么大劲儿去说服他们,难道不是希望他们变得和我们一致吗?假如同在一个部门,我认为这么做是对的,他非说是错的,坚持己见互相拆台,精力都用在内耗上了,还怎么去完成共同的目标?”

方熠坐下后,台下一片掌声,然而对面桌坐的“铁嘴四人组”依旧面不改色。等主席请反方一辩做开场陈述的时候,一个脸颊消瘦、太阳穴凹陷的男生站起身。

“我想先请正方搞清楚辩题——我们想要改变别人、和这个人自发地想被改变,是两码事。拿受教育来说,必须要被教育的人自愿来学习、来接受改造,这是前提。即便学生们的动机千差万别,有的确实是想扩充自己的知识技能,还有的仅仅是迫于就业压力,无论如何,一个人首先要自愿被改,才有可能发生转变,否则就是油盐不进啊。

“再拿常见的夫妻关系来说,都说爱他就全盘接受他的优缺点吧,不要试图去改变对方,因为那不可能,即便耗尽一辈子的时光。所以正方所举的那些例子都是偷换概念。人是不能被别人硬性改变的,所有看得见的转变本质上都是自发行为。”

邵艾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敌方一辩指责方熠偷换概念,其实他们才是在偷换概念。然而手法巧妙,还真的让人不好应对。

“开场陈述结束,”主席宣布道,“下面请正方二辩提问,反方可任选一人作答。”

邵艾站起身时,对面坐在二辩位置上的学姐也跟着起身。

邵艾:“请问反方,监狱里的犯人也都是自愿被判刑,被关起来改造的吗?”

学姐:“被关的时候当然不是自愿的,可之后的改造必须要他们主动配合才能完成。”

邵艾:“然而犯人只要服刑期满就会被释放,并没有对其进行考核才决定是否让他们回归社会。这就等于承认,他们在服刑期间都被外力改变了。反方认为现有的刑法规则都是错的喽?”

学姐:“法律不是完美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再次入狱的。那些改邪归正的也不见得真被改变了,只是不想再过囚禁的生活而已。”

邵艾:“人是由行为定义的,我们要改变的就是行为。心性是很难判断、也是在瞬息万变的。能在行为上起到规范约束的作用就是我们改造他人的目标。”

“时间到,”主席说,“请反方一辩提问。”

随着反方一辩的起立,谷欣站起身。

反方一辩是个国字脸的男生,“当前流行一种说法——改变自己是神,改变别人是神经病。要知道,我们每个人生下来时就有天性上的差异,后天不同的环境也会造就独特的价值观世界观,是这些客观事实、这些难以扭转的力量,决定了我们是个什么样的人。以为通过自己的说教就可以改变一个人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性,让他今后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了?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谷欣道:“改变别人不是件容易事,可不能因为困难就放弃了。倘若你知道室友复习时做的都是无用功,你还希望他考砸?眼瞅着朋友往火坑里跳,你也不上前拉一把?诤友之所以比酒肉朋友可贵,就在于他们不会为了单纯地讨好朋友、不会为了维持一团和气就任由朋友犯错。那样的人根本算不得朋友,就是各取所需。”

******

一番唇枪舌战下来,双方各有千秋。最后轮到每方的四辩进行总结陈述,在这之前四辩是不发言的。

“我只说两点,”刚强穿着那套局促的衬衣西裤,站起身来说道。作为四辩,通常先是总结队友已经表达过的观点并加以提升,最好再能煽煽情、拉拢人心,将气氛推向高潮。

“其一,改变别人时尽量避免使用强迫的手段。否则对方即使迫于压力就范,从长远来看必会反弹,因为他不认为有改变的必要。所以我们的重点是动之以理,把变与不变的利弊剖析清楚,尽最大可能让对方自己产生想要改变的欲望。从这点来说,正反方的观点并不冲突。

“其二,动之以理前面还有半句——晓之以情。我们同亲人、爱人相处的时候,很多事情不见得存在客观上的对错,只是各有不同的立场而已。比如丈夫认为能干的妻子不够温柔,让一家人精神紧张;妻子则认为丈夫应主动承担更多的家务,她才有可能放松下来。这个时候与其徒劳地想要改变别人、让双方陷入互相埋怨的恶性循环中,不如先去改变、提升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更优秀且乐观的人,才会有精神和物质方面的能力去帮别人解决实际问题。

“此外,我们的目光不能总是聚焦在当前的负面因素上,时时刻刻都在斗争、在灭火。有那精力,不如让正能量的车轮往前滚,把我们大家一同带离困境才是王道。当我们自己改善了,当周围的整体状况变好了,就会发现身边的人也在潜移默化地朝我们希望的方向去转变。”

刚强这番话说完后,全场鸦雀无声。严格说来,他的话并不是接着之前的辩论来延伸,并不局限于“别人能否被改变”的口舌之争上。而是直接跳上更高一层的台阶,从情与理两个方面阐述人们在公事与私事中该采用什么具体有效的办法去改变他人。邵艾甚至可以看出,原本成竹在胸的反方四辩已经在气势上萎了,因为她的说辞不可能同刚强是一个境界的。

******

中午时分,评委们判定药学院大一新生辩论队夺冠,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孙老师兴奋得连西服上衣都脱了,要带大家去广州五星豪华酒店白天鹅宾馆开庆功宴。刚强因为还要赶去杂货铺兼职,只得请辞。没分开两步众人就听他发出“啊”的一声惨叫。回头见他手捂着胸口,地下有三颗纽扣在蹦跳,大家都笑了。

邵艾也跟着笑,同时在心里冲他说:“许刚强,你毕业后应当去从政。”


 

Tuesday, August 22,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18章 粉白的猪脚

 下体育课、吃午饭,到2:20的实验动物学,吕家妍的神色始终是笑眯眯的,一句话都不说,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邵艾也不问,知道身为一个闺蜜最重要的功能是支持与陪伴,而不是打着“关心”的旗号在别人不想讲话的时候硬抠隐私。

更何况邵艾也有自己的烦心事。吃完午饭距离午睡前有段空档,谷欣将她单独叫去楼外,说有话要跟她讲。这些日子来谷欣基本上不再回避邵艾了,只是说话时态度还有些不自然,今天中午看样子是出去把头发剪了。谷欣原本留着刚到脖子的中短发,现在将发梢修到耳朵之上,看着更像梁咏琪了。

明天就进入12月,校园中有落叶也有四季常青的棕榈树,广州是个不会让人绝望的地方。二人出了宿舍楼,来到一棵棕榈树下。棕榈树简约的躯干由地面高高细细地往上窜,见不到任何枝丫,到了顶端却如烟花一般四散出鸟羽形状的大叶子。就像女孩们的青春,单纯了十几年只有学习没有恋爱的日子,在踏入大学校门后忽然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你剪头发了?挺好看的。吃午饭了吗?”邵艾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其实心里清楚得很,年轻女生骤然剪短头发大部分都和失恋有关。不能说全部啊,大部分。剪掉的头发代表想要忘记的人。

“邵艾,这些日子我想通了,”谷欣单刀直入地说,“方熠对我没意思,我跟他也不是一路人,你不需要再顾及我的感受。”

邵艾愣了一下,慌忙摆手,“谷欣,我想你误会了,我跟他连普通朋友都不算。”

“我也不差,不是吗?”谷欣这句抬高了语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路还长着呢,我当然也会有人喜欢……你们俩挺般配的,我送上我的祝福,也请你允许我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可是……”邵艾还待辩解,谷欣已经调头朝宿舍方向走了。

******

下午的这节实验课,同学们在上课前已打听清楚——终于不用做活物了!无需抓取、采血、麻醉、处死、尸检等。一个个迈着雨后天晴的步伐来到教室。

进屋后发现每人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只粉白的大猪脚。还好吧,谁还没吃过猪脚啊?看着也跟菜市场买回家的差不多,可能还就是从市场批发来的呢。比人的脚要粗,褪了毛但还留着皮的,脚背上有两只大脚趾,脚心里还窝着两只小脚趾。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每只猪脚背部的正中央被提前竖着切了一条两三寸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的筋骨。

“今天咱们学缝针,”台上的黄老师说。黄老师应当只有三十五六岁,听说头几年离婚,之后一直单着,眼角和嘴角浓密的皱纹让他看起来像四十好几。“这是一项重要技能,要好好学。我们拿动物做药学试验的时候经常需要切割与缝合,像是一些肿瘤啊、肌肉之类的研究。”

接下来,黄老师一一示范具体步骤,再让同学们练习。别说,看老师做的时候不觉得难,轮到自己动手了才发现完全使不上劲儿,仿佛自己这双手才是猪手。

首先,手术针只有几毫米长,还是弧形的,不能用手直接抓,需要拿镊子尖夹住。左手也要拿着镊子,先夹起伤口右侧的皮层,一定要夹稳,这点儿很重要。跟着要用右手的镊子夹着弧形针的尾端穿透猪皮,松开针后,再揪住针在皮下的头部把针抽出来。这只是伤口的一侧。

左侧需要把针从皮下往上穿过,再用两只镊子将缝线打结,用剪刀剪掉多余的线头,这才算完成一针。总共要缝六针。

“凉水入锅,烧开后撇去浮沫,”邵艾身后那组是三个男生,坐在中间那位吧嗒着嘴说,“锅里加入酱油、冰糖,再有块南乳就更香了。”

“喂,”他左边的男生问,“圣诞那天要不要一起去时代广场?”

邵艾也听说了,由于明年是千禧年,连带新年前的圣诞节也比往日隆重。届时广州时代广场会举办大型圣诞活动,主要就是针对他们这些高校年轻人。

“人家有女朋友的哎,”最右边的男生说,“怎么会跟你去?”

好不容易把第一针歪歪扭扭地缝完,邵艾扭头看身边坐的吕家妍,见她双手握着镊子发愣,一针还没下去呢。估计还在想体育课和傅吉吉那件令人回味的糗事,邵艾提醒了她一句。

再扭头看另一边的许刚强,妈呀!已经整齐地码完了五针,看着就像运动鞋系紧的鞋带,以至于原本被切开的伤口又严丝合缝地变为一条细纹。最难得的是缝五针只用了不到两条缝线,要知道缝线不同于普通针线,每根线的一端是固定在针尾上的,线用光了针也就废了,这一套针线还不便宜呢。要想不废线需要高超的打结功夫,这个刚强可真是节约。

“你原先受过缝针训练吗?”邵艾忍不住问,眼瞅着他优雅娴熟地缝完最后一针,手指修长有力,半点儿不抖,像极了《医者仁心》里的外科医生。

刚强目光低垂,笑了下,“我母亲没的早,奶奶眼睛不好,大嫂进门前都是我负责缝补之类的活。”

“我也会缝补啊,”邵艾不服气地说,“我还学过刺绣呢,跟这两码事。”

“那你还会编草席吗?”他的目光从粉白的猪脚上移开,挪到她粉白的脸上,让她感觉自己被涂了层猪油。“编竹筐、竹公鸡、鸟笼还有遮雨的蓑衣?还会自己做竹盐牙膏,串珠帘,羊角蜜、高粱酥、牛轧糖、炸馓子?”

什么嘛!哪有这么显卖的?邵艾赌气地不再理他,嘟着嘴继续缝自己剩下的几针。天文望远镜就罢了,怎么可能在自己家里做这么多商店里才有得卖的东西?吹牛皮,她才不信。

缝完第四针,别说,邵艾的手法也比刚开始时熟练了些。扭头问他:“蓑衣那种东西穿着不难受吗?跟刺猬一样。”

“许刚强,”前排的蒋艳忽然转身冲他说,“要不周五下午一起去买联谊会的食物?咱们细心的珊珊已经把单子列好了,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到,到时候只要按单抓货就可以。”

“行,”刚强点头,“我周五一点半去找你们。”

蒋艳呲着大牙冲他笑了下,继续伏案缝针。邵艾望着牛珊珊的背影,见她自始至终也没回过头,背上柔顺的长发无半丝波动。想起吕家妍曾说过牛珊珊发话要将许刚强从他暨大女友的手中抢过来,到现在也没见这位大小姐采取任何行动,是放弃了呢,还是另有后招?总觉得当中有某个环节被漏掉了……

“最外层看着跟刺猬一样,”耳中听刚强回答自己先前的问话,他已经在收拾工具准备离开了,“里面那层是不同的编法,不会扎人的。改天我示范一下你就明白了。”

邵艾知道他口里的“改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他俩的交集仅限于这门实验的课堂上,连学生会分工都不在一组。想起柯阿姨那张名片,似乎已经同自己离得好远。有什么可问的呢?反正与她无关,扔掉就完了。

******

邵艾完成任务后,拿出书来复习,动手晚又心不在焉的吕家妍看来要做到下课铃响了。很快教室里除了老师和她俩就只剩下傅吉吉,邵艾琢磨了一下,将书搁回包里,对吕家妍说:“我要去买洗发水,先走了。”

邵艾确实需要洗发水,离开教学楼后就直奔校门口的百货店。临近期末,以学生为主要客源的小店里略显空荡,不知藏于何处的CD音响情深依旧地播放着齐秦的歌曲。邵艾挑了瓶洗发水,又顺带买了盒纸巾。往收银台走去的途中,身边货架后闪出一人,居然是方熠,手里提着袋洗衣粉。两个认识但不熟的青年男女在这种场合下碰面,笑得都有些拘谨。

“怎么你还要自己洗衣服?”邵艾望着他手中的洗衣粉,打趣道。暗忖也不知姑父前两天同方熠的妈妈谈合作谈得怎么样了。“脏衣服全都塞给你妈不行吗?”

邵艾隔壁宿舍楼有个学姐也是教工子女,从来不用洗衣,每周末把脏衣服抱回家给父母和洗衣机,把邵艾这些每天都拿大塑料盆搓衣服的羡慕死了。

方熠笑得有些敷衍,似乎有紧要事跟她说,不想把难得的独处机会浪费在闲聊上。

“平、安夜那天晚上你有安排吗?”平日以能说会道闻名的他,这句话问得不太流畅。“听说时代广场会有活动,圣诞树、什么的……”

说到最后,有点儿像嫌疑犯在法庭宣判前所做的最后陈述。

邵艾没有想到会在这么个时间和地点,被方熠约出去一起过圣诞。是他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吗,还是偶遇她后才突发奇想?邵艾只觉脖颈僵硬、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答复,似乎脸上的猪油还未散去。耳中充塞着齐秦那嘹亮又带颤音的歌声,

你和我,不过是一颗尘埃,

在风中,碰彼此一段未来。

刹那间,燃烧黑夜的苍白,

等待、等待是爱,

……

“我、先去问问,”她最终决定采取缓兵之计,给自己时间考虑一下。说这话的时候半低着头,没敢看听众的反应,虽然听众和她同样紧张。“那天晚上我们学生会要组织联谊会,也不知几点结束,再外出还来不来得及。等我弄清楚了再和你说。”

本集附图:

Sunday, August 20, 2023

《魅羽活佛》第346章 算不算男女双修

 中午二人提议去东院的公共斋堂吃饭,让景萧爷爷休息。在踏进斋堂的那刻,小羽觉得自己似乎来过这里。四排十几米长的木桌椅,能坐一百来号人。此刻大部分僧人已吃过午饭了,还剩三十来人零散分布于各处。

小羽和姚诚同其他僧人一样,拿着搪瓷碗在入口处的大锅里盛食物。菜有两种选择,一份胡萝卜炖白菜,另一份是香菇酿豆腐,主食就是馒头了。看到白菜胡萝卜的时候小羽想起来了,她第一次去姚诚家吃饭,在饭桌上莫名其妙地做了个白日梦。梦里的她是个胖和尚,好像就是在这间斋堂里吃饭。

二人入座后,其他人都静静地不说话。小羽寻思她和姚诚虽穿了当地服饰,可发型怪异,长相也明显带着异域基因,僧众们难免拘谨。不过她小羽最擅长的就是和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搭话,吃了口馒头,冲姚诚道:“你看我说吧,一样的水土一样的麦,这里的馒头就发得好嘛!咱们前几天在蓝菁寺吃的馒头你还记得吗?表皮坑坑洼洼的,当时我还跟他们负责知客寮的那个、那个叫行云长老?不对,显云……”

“是闲韵吧?”隔壁桌一个僧人抬头说道。

“对对,脖子上挂一大串碧玉佛珠那位。我当时跟他吐槽馒头,他说女施主,也是怪了,早些年剪烛长老在的时候,馒头皮儿个个都滑溜溜的。长老圆寂后,伙房就再也做不出像样的馒头了。”

“嗐!哪是那么回事儿?”又一个僧人摆着手说,“剪烛为人油滑,结交各地的权贵香主还是有一套的。这个闲韵没那个能耐,弄不来足够的钱就克扣底下人的单金,厨子们都不愿给他卖力。”

“原来如此,”小羽边吃边点头,又问:“瑟塔寺的常树长老有个养子,你们知道吗?是我俩在学校的老师哎。他当年是怎么被收养的,说来听听?……”

******

饭后,二人被请去讲经堂。除了景萧,龙螈寺僧众们基本上都到齐了,一个挨一个在地上盘腿坐着。讲台上只摆着把椅子,陆锦等四位长老请姚诚坐椅子,四人分站两侧。姚诚倒也不见外,在椅子里端坐。虽是身穿石青色书生袍的十来岁小哥儿,小羽总觉得他肩上像是披着条红色的袈裟,气度上绝不输于前几天见过的六大寺头领——蓝菁寺堪布曲莲长老。

至于小羽,长老们给她在大堂一侧备了张铺满锦缎垫子的长椅,估计是平日用来接待香主的。小羽哪坐得住?自己在殿中走来走去、看这看那,耳中听姚诚与僧人们问答。

姚诚先开口:“我叫姚诚,不是出家人,陆长老请我来谈佛学在先进世界的发展,因我平日对这方面留意较多。目前的科学界有两个主要分支,其一是寻找宗教在人脑中产生影响的具体证据,这个不限于佛教,其他宗教也在进行。具体研究方法牵扯到神经学、分子基因学、实验心理学与人工智能等。

“举例说,一个常年困扰科学家的问题就是——如何证明‘意识’这种东西的存在,甚至到底有没有独立于生物物理之上的意识。假如有朝一日我们能设计出同人脑一样复杂的机器,是不是就能自动产生意识了?这个,你们大家怎么看?”

台下一个僧人举手,小羽认出来是刚才吃饭时聊过天的。看,要没我帮你打开局面,你现在就冷场了不是吗?她在心里对姚诚说。

“那需要阎王修改投胎的机制,”僧人说,“目前每个新生人类的灵魂都来自于此人的上一世,只要机器人也能接收灵魂就可以。”

台上的姚诚笑得很灿烂,“这个想法很好啊,谁说不能呢?反过来,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能借助科学的手段来研究灵魂转世……第二个重心是佛教的认识论对物理学的影响,比如现实与认知的关系,这个你们龙螈寺的唯识宗刚好擅长啊。再比如目前的物理学界正在试图将微观量子理论与宏观物理世界和引力学关联,科学家们怀疑这些都能在佛学中找到相应的解释,不过还处于起步阶段。”

聊了会儿正事,姚诚请大家自由提问,一人指着小羽问他:“交女朋友到底会不会影响修行?”

姚诚笑得有些腼腆,“学佛的目的是追求大自在、大解脱。如果还要受各种限制,就不能算真的自由。只不过在那之前,打个比方吧,我们每个人都被关在地牢里,这时候首要考虑的是逃出地牢呢,还是谈情说爱?如果地牢里有人和你谈,地狱变天堂,很可能就不想着出去了。”

小羽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臭小子,那你现在是在地牢里谈呢,还是好多年前就已经获得自由了?

******

第三日清晨,小羽抹着眼泪跟在姚诚身后,于能见度不足两米的晨雾中踏着石阶下山。昨天景萧和他俩说好了,今早出发前不必来他的禅院告别。

“出家人不搞俗世那套。万一哭得稀里哗啦的,给僧众和香客们看到成什么样子?”

于是四位长老将小羽和姚诚送至寺门口。两个小辈已换回自己世界的裤装,迈出寺门后不约而同地转身跪地,冲景萧禅院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此刻已经快到半山腰的山门了,小羽还能感应到长老们护送他俩下山的目光。

“真是奇了,”身边背着大行李包的姚诚走几步就回头看她一眼,“你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女孙猴吗?平时和谁都不讲感情,现在倒跟一帮和尚难舍难分的。”

“你才不讲感情呢!”小羽止步,冲他吼道,“叫你把身上的钱都留下,还舍不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抠门了?”

“我身上那点儿路费能有多大用处?”姚诚退回两步,与她贴身而立,“接下来咱们不是要陪允佳回家乡吗?我向你保证,过几天离开西蓬浮国的时候,我叫他们送一百两黄金给龙螈寺,怎么样?”

“嗬!嗬!当我是傻子吗?”

小羽不屑地双目上翻,见头顶白雾时浓时暗,偶尔惊鸿一瞥龙螈寺佛殿那巍峨又慈悲的屋顶。怎么会这么亲切呢?篦理县的农居是她出生的地方,白鹅甸的平房有她最快乐的记忆,山顶上的佛寺在她十四年的人生中是第一次踏足,感觉却如同灵魂的归宿。

“我什么时候唬过你了?”他试探地捏了下她的手,见她没反对,就得寸进尺地把她的小手包进手心里。“办到了,就算我下的聘礼,嘿嘿。办不到你直接开除我的备胎籍,怎么样?”

那一刻,站在半山腰上的小羽上不着天下不挨地,寂静的四周只有姚诚伴着她,两个人像是世界末日后的唯二存在,又或者开天辟地时的人类始祖夫妇,肩负着繁衍的重任。聘礼……向来没个正经的小羽魔障了一般,听到这二字不仅没火冒三丈,反而抬手指着山顶,问他:“到时候咱们搬去那里定居,好不好?”

大概这古往今来计划着结婚后去寺庙里生儿育女、白头偕老的姑娘,也就小羽一个了吧?如此荒诞的提议却让姚诚神色凝重起来。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中同四周一样变幻着时浓时淡的白雾。

“你愿意,和我住在寺庙里?”这句话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遥远的过去飘来的。

“从来、从来都是这么想的啊,”小羽的回答也莫名其妙,简直是在背台词。

“想得美,”他叹了口气,看似无意地瞅了眼头顶的天空,随即左手握着她的右手,抬到他俩胸前。“昨晚我翻爷爷的手印秘籍时想,结手印的时候通常都是一个人的左右手。如果换成两个人,一男一女,效果会不会更好?”

“一人一只手?”小羽望着自己的右手和他的左手,“不行吧,使手印时必然调动真气,两个人的真气怎么一同运转?再说你也没有真气。”

“我可以用你的呀,”真是越来越不当自己是外人了,“道家讲阴阳,密宗也有男女双修这一说,只不过常被世人曲解。当然不乏打着双修旗号猥亵女弟子的恶僧,这些不算。我的想法是,用手印将两个人的大小周天连接,阴阳互补,也许比一个人使能产生更大的威力。”

小羽思考了一下,确实,高僧们追求的是自性圆满,都是一个人悟道。景萧爷爷多半没试过找个女人来合使手印。

正想着,见姚诚松开她的手,手掌侧立张开,食指靠向拇指,其余三指之间也留了些许空隙。“这叫四方结,”他说。

她依样照做后,他将他的食指和小指对上她的,中指与无名指与她的一一交叉。他这么做的时候小羽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只有关系十分亲密的男女才可以实施。同为人的两只手,却如天与地、日与月那样有差别地紧密相连。

一只是万年奔腾的瀑布,另一只就是下方接载她的清澈池塘。

一只是船头挺立的桅杆,另一只是缠绕在他身上、为他承风起舞的白帆。

一只是酣睡的秋虫,另一只就是树上飘然落下、遮在虫子身上的小叶。

随后小羽就察觉到体内真气被启动,有一部分通过食指指尖流入姚诚体内,再由小指流回。这算男女双修的一种吗?还好这时香客和路边的小贩都还没开始登山,不怕被撞见难为情。

正寻思这个印有何功用,身边和头顶笼罩着山体的茫茫白雾竟然被清空了。不是被风吹走一般缓慢消失,是如同日光驱散黑暗那样瞬间发生的,一草一木和头顶的蓝天都清晰可见,太神奇了!

这时又见姚诚抬头上眺,小羽也跟着仰头。在二人正上方的高空横着架仙人掌形状的飞行器,蓝绿色圆柱状的舱体上有一条条竖纹,纹路上布满细针。主舱外还连着两只侧舱,如同仙人掌的分支。

这、这哪里来的?是来监视龙螈寺的,还是偷听她和姚诚说话?怪不得方才他说“想得美”,世外桃源的生活真不是唾手可得的。

“要不要把它弄下来?”姚诚嘴里说着,手掌下翻,拇指也对上她的,将二人原本竖立的手印朝地面的方向一寸寸按去。“这叫地结。”

小羽体内真气流动的速度更快了。抬头见那艘飞行器高度在迅速降低,同时舱体摇晃得厉害,显然不是自愿下降的,像是在徒劳地抗拒某种下压的力量。

小羽张大了嘴巴,正要发出“哎”的一声,姚诚蓦地将手抽回,头顶的飞行器如重获自由的老鼠,以超音速朝着西北方消失了。

“哎——”小羽这一声感叹终于出口,“和尚们真会玩!”

说者无心,却让听的人涨成大红脸。

“这是些什么人?干嘛放走他们?”她又问。看这情形,制造飞行器那个世界的科技显然比她的家乡福爱天要先进得多,便是大魅羽和铮引的修罗军也望尘莫及。

“多半是二十八天里地位最高的那两个,”姚诚拉起她的手继续下山,“警告他们一下就好了,真给弄下来也是个烫手山芋。”

注:前半段的佛学与科学研究基本为现实。

附本集配图:

Thursday, August 17,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17章 一屁定情

 晚宴七点半开始的。两个钟头后不仅没有收尾的迹象,气氛还更加热烈了。原本轻柔的爵士乐被快节奏的舞曲替代,憋了一晚青春活力的艳装女郎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冲到大堂中央的舞池里扭开了。谈生意的男人们逐渐放开酒量和嗓门,老姐妹们八卦的尺度也在节节攀升。邵艾则同姑妈告假,自己先回姑妈家做功课。这次来珠海也随身带了两门课的书本,能看一点是一点吧。

出了大楼,见一直等在酒店门口的出租车刚载着客人离开,下一辆还没开过来。门外正对着个大型彩灯喷水池,池子东侧站着长身玉立、穿白西装的郑源,正全神贯注地对着手机讲话,没注意到邵艾。西侧站着他的姨妈——打扮时髦性感的柯阿姨,手里夹着支细长的女士烟。

见邵艾出现,柯阿姨朝她走过来,并礼貌地将香烟挡在自己身后,脸上堆起和蔼的笑容问邵艾:“我听说你们大陆高考竞争很激烈的,能考上中大肯定是个聪明的女孩喽!读什么专业啊?”说完不满地朝她外甥的方向瞅了一眼,似乎在责怪那个不长眼色的年轻人只顾着打电话。

“药学。”这回邵艾看得很真切,她的回答让柯阿姨喜上眉梢。

“药学?”阿姨小心翼翼地追问,“那你的同学中有没有叫傅吉吉和许刚强的?”

“有。”

“你有他们的联络方式吗?”语气中已经按捺不住那份急迫了,“你们宿舍都装了电话的,对吗?”

邵艾起先有问必答,因为柯阿姨是姑妈请来的客人,在这之前邵艾对长辈们都是尽量尊重的。可到了这时候她意识到不对劲儿了,这个柯阿姨是香港人,香港两年前回归祖国后,来广州做生意的,看起来挺有钱的样子。听吕家妍说傅吉吉和许刚强是河北人,石家庄附近一个穷地方长大的,他们怎么可能认识柯阿姨?

“我、我跟他们不熟,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邵艾慌张地说。刚好见一辆出租车驶过来,“柯阿姨,我得走了。”

“等等,”柯阿姨从包里取出张名片,递给邵艾,“阿姨跟你姑妈好熟的,记得常跟阿姨联系哦!”

邵艾急着脱身,接过名片后塞进包里,匆忙钻入出租车。等车开到了大路上,将酒店远远抛在后方时,邵艾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

当晚邵艾入睡时,姑妈和姑父还没回家。第二天她一早起床,很想即刻便坐车回广州。可两位长辈昨晚都累坏了,把他们叫醒不好,更不能不辞而别,只得待在自己屋里看书。

快到中午时姑父起床了,来邵艾屋里对她说:“急着回学校了是吧?不急不急,我昨晚跟你姑妈说了,吃完午饭我送你回学校,刚好我要去你们那儿见个人。”

姑妈这几年用她的话来说,真是捂不住、吓不退地发福。姑父却一辈子没长过肥肉,那对黑亮的眸子和浓密的胡须让邵艾每每在动画片里看到与胖国王对立的瘦首相,或者民国剧里大腹便便的军阀身边腿脚勤快的副官,就会想起他。

姑父和邵艾的父亲都是江苏新垛镇人,与姑妈青梅竹马。邵艾很小的时候姑妈就跟着姑父一同南下创业去了,之后每次同这两位长辈见面的时间都不长。但有那么一次例外。八岁那年夏天邵艾家里出了点事儿,到现在她也没弄清楚状况。只记得父母那阵子夜晚经常关在房间里小声说话,后来她就被稀里糊涂地送到姑妈家来住一个月。

那天她洗完澡,姑妈让她坐到椅子上,拿起风筒打算给她吹头,发现头发还在滴水,叫隔壁屋的姑父送条干毛巾过来。片刻后姑父提着条巨大无比的白浴巾走来,一扬手盖到邵艾脑袋上,姑妈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

那一刻邵艾觉得很温馨。她从小家境好,父母也很恩爱,但和姑妈家又有不同。母亲是柔弱的苏州美人,一辈子没出去工作过。在家里父亲不让她干活,说她的手不能沾水,都是保姆照顾邵艾。从某种程度上说,儿时的她少了一份亲密的母爱。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同母亲更像是朋友或姐妹,随着年龄增大,亲密程度才逐渐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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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不是开了家医疗器械公司嘛,”姑父在邵艾屋里坐下后,解释道,“不想总是代理别人的产品。已经雇了研发人员,不过还需要同权威科学家合作。最近联系上你们中大生物医学的杨晓晴教授,听说——”

“啊?”邵艾震惊之下叫出了声,连忙用手捂住嘴。也难怪她失态,杨教授就是方熠的母亲啊,这猝不及防地从姑父耳朵里听到,只能说,世界真是太小了。

姑父变色,“怎么了?这个杨教授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邵艾慌忙摆手,“她人口碑挺好的,只不过儿子是我同学,我没想到而已。姑父,你见到杨教授后别提我是你侄女,行吗?怪难为情的。”

姑父慈祥地笑了,“还是个小姑娘呢!我本来想顺便托她照顾你一下,那好吧,不给你添乱。”

为了转移自己的窘迫,邵艾问:“姑父,怎么想到要开医疗器械公司的?”

姑父双手抱着膝盖,叹了口气。“你父亲平时没跟你说过吗?现在做药企,是真难!产品送到病患者手里之前要经过层层关卡,每打通一关都要请客送礼,联络感情。你看,我跟你父亲还有其他合伙人,整个集团去年财报盈利是21亿。研发花了5亿,销售花了7亿,你算算?结果就是老百姓看病的费用年年涨,医保也年年涨,政府不堪重负。同时医生们也在抱怨钱少、工作强度大,最后钱都不知道哪去了。”

是吗?邵艾心道,这些事父亲在家从不提起的。又问:“那经营医疗器械就不用打通这些环节了吗?”

“也要啊,”姑父脸上绽放出愉悦的笑容,“咱们不是那什么,之前卖药的时候已经打通好了吗?反正该走的关系都在那里了,呵呵。”

明白了,邵艾心想,这样销售那一块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这些门道,她相信在大学四年里是接触不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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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父平常喜欢自己开车,把司机留给不会开车的姑妈。这几日考虑到姑父体力透支,姑妈不放心他开车,让司机送他和邵艾去广州,她若出门就叫出租。到了学校,邵艾又提醒姑父一遍关于“保密”的事,自己回宿舍,让姑父去办公楼找方熠的教授母亲。

转眼到了周二,上午第二节是体育课。教体育的宁老师短跑运动员出身,三十七八岁,中等个儿,穿短裤时腿部一条条的肌肉总让邵艾想起青蛙。平日侧重于学生爆发力的训练,今天的课却是在室内体育馆上。只见宁老师从靠墙的一叠担架中取出一个,搁到大家伙儿面前,说道:

“今天咱们学习一个有用的小技能。要知道无论我们从事任何体育项目,我们和同伴都有可能受伤,需要被担架抬走。我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普及一些自救救他的基础知识。你们知道抬担架时有哪些注意事项吗?这样吧,咱们先找同学上来试试看,从这头抬到场地那头,完了再讲解,OK?首先需要一个‘伤员’,最好体重轻些、个头儿不要太高。”

男生们听后都扭头望向另一侧的女生,女生们则个个做老僧入定状。谁知道抬自己的人什么水平啊?万一不小心将自己脸冲下摔地上怎么办?

“我来吧,”傅吉吉自告奋勇地走上前。吉吉中等个儿,人也挺瘦,主动在地上的担架躺好。

现在需要两个抬担架的。吕家妍一看吉吉是被抬的那个,立刻扭头颇有深意地看着身边的邵艾。作为形影不离的闺蜜,邵艾清楚吕家妍的心意,从军训开始这个小胖丫头就对傅吉吉表示过好感,自己当然要成全她了。

“老师,我俩来抬。”二女走上前,邵艾把头部那边让给吕家妍,自己站到吉吉的脚后。由于吉吉的头冲着要抬的方向,吕家妍在他头前站定后,自然地转过身去,二女再默契地蹲下身……

现在问题来了,专门给学生们用来练习的低配版担架设计简陋,两头伸出来的杆子不长。位于脚部的邵艾蹲下没问题,位于头部的吕家妍由于是背朝着吉吉,这么一蹲就把自己滚圆的小屁股置于吉吉的头脸上方。再抓着担架往上那么一提,吉吉上升过程中的那张俊美小白脸就结结实实地贴到了吕家妍的屁股上。

“呜呜……”吉吉闷声叫道。

“哈哈哈哈……”全班同学放声大笑。

邵艾也乐得不行。然而吉吉毕竟是男孩,她手中的担子可不轻,怕手一松把人摔下来。只得忍住笑,尽量平稳地跟吕家妍一同将担架抬到了体育馆的另一头。

三人走回队伍后,宁老师才止住笑,冲大家说:“刚才的小事故其实是十分常见的。别说你们这些没受过训练的新手了,就是国际赛事上的专业医护人员,也闹过一屁股坐到伤员脸上的笑话。若想避免这种情形,最好由脚部的人领头。理想状态呢是四人抬一副担架,蹲下时可以四人都面向担架,等抬起来后,领头那个再松手转过身即可。”

接下来是同学们分组练习,吕家妍脸蛋红彤彤的,全程不吭声。待下课铃响时,邵艾注意到吉吉立刻走到刚强面前,让他查看自己有没有被“毁容”。

“没毛病啊,”比吉吉高了大半个头的刚强捂嘴笑着说,“我看比之前还漂亮了。”

邵艾望着那俩人,想起自己搁在宿舍的坤包里还装着柯阿姨硬塞给她的名片。那晚她不敢把名片扔在姑妈家里,第二天被姑父和司机送至学校后,也不敢扔在学校垃圾箱,总觉得黑暗中会有人偷偷捡起那张名片。做什么?她不知道,反正是很不好的事。

她平时跟这俩男生没啥接触,除了周二下午的动物实验课。今天就是周二了,她应该同刚强提柯阿姨的事吗?

附本集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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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August 16,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16章 Ball场名媛

 “三星男人,四处留情,走到哪里都能碰上艳遇。在他们说来是自己长得太帅或者天生桃花运,实则不一定。并非所有注重外貌修饰的男人出门都会招蜂引蝶,安定本分的人有种气场,有心猎艳的是另一种气场。女人瞅他几眼,他连晚上的睡姿都想好了。”

姑妈说这话的时候是周六下午,同邵艾瘫坐在别墅客厅的沙发里,俩人都累坏了。姑父这个月有家医疗设备公司开张,今晚租了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邀请现有的和潜在的生意合作伙伴,珠三角地区几位处在上升期的二三线明星、嫩模,连同一些报刊杂志的记者。据姑妈说,这是仿照当今香港Ball场的风俗来运作的。

邵艾其实不喜欢参加这类活动。已经是十一月底,功课全方位紧张起来,还有学生会辩论赛等乱七八糟的事情。然而这是姑父的公司开张,姑父之前那些年一直替邵艾父亲的制药厂在珠海经营分公司,现在时机成熟,要开家自己的公司卖小型医疗器械。姑妈只有一个儿子,在国外读书回不来,这时候也希望邵艾在一旁帮她挑选衣服、出谋划策。

刚好周五下午没课,邵艾自己坐上广州到珠海的大巴,于晚饭前来到姑妈家。今天一早陪姑妈出门买礼服,在外面吃的午饭。现在回家只是稍作休息,傍晚时分换上礼服后,还要去趟美发店。此刻邵艾正半躺在沙发上,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听姑妈讲她的“三星男人”理论。

“至于恋爱,两人在一起免不了磕磕碰碰,他们却只愿享受最初的激动与喜悦。刚认识的时候是暖男,用不了多久就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儿,话都懒得跟你多说。一旦到这份儿上,只有新恋人、新挑战才能让他们再度容光焕发,找回浪漫的动力。”

邵艾思索片刻,问:“姑妈,你说的这种花心大萝卜适合跟什么样的女人结婚呢?”

“呵呵,你要让他们说真心话,最好一辈子单身,永远恋爱。真要结婚的话,得是和他们差不多风流多情的女人,即使婚后也不怎么把他们放在心上。开放式婚姻,自己玩自己的。可别娶个死心塌地的好女孩,祸害人家。”

二人聊了会儿天,各自回卧房休息。四点钟邵艾被姑妈叫出屋吃点心先垫垫,免得待会儿饿着。之后穿上刚买的礼服。为烘托喜庆的气氛,姑妈一身桃红色银丝混纺礼服。没有女儿的她这些年一直希望能有机会“打扮漂亮女孩”,这次要邵艾试穿的都是凸显身材、吸引眼球的款式,邵艾则希望尽量低调。二人妥协后的结果是一件象牙色打底的V领连衣裙,不紧身也不暴露,只在肩部和裙摆上镶有少许蕾丝与人工钻交织而成的细密花案。邵艾可以想象在聚光灯的照射下,那一颗颗浅蓝色人工钻会像迪厅里的彩灯一样四散着蓝光。不过她已打定主意不照相的了,免得给同学在杂志上看到她,尴尬。

“早在九十年代初,Ball场只限于富豪们的私家聚会与慈善晚会,”离开美发厅前往宴会的路上,姑妈回忆道。作为晚宴的主角,姑妈在美发店做了个花式盘头。邵艾没做头发,只是将中长发散开,再在耳后绑了两只小细辫。

“……女眷们穿名牌礼服争芳斗艳,记者也会闻风而至,拍些照片登到自己的周刊上,让这些阔太千金们不必进娱乐圈也能出尽风头。现在十年过去了,Ball场文化已面目全非,改为商业运作为主,是主办商用来做宣传的。邀请的客人除了富家世家,还有明星和公众人物。”

嗯,邵艾曾在杂志上看过报道,有些富家太太小姐基本上是为了宴会活着的,不赴宴的时候就是在为赴宴做准备——买衣服、挑首饰、做美容。去欧洲旅游只逛名牌精品店,对风景名胜全无兴趣。

“这当中还出过闹剧,”姑妈笑着说,“那些报刊杂志本来是指着广告挣钱的,忽然间发现企业们自己办Ball场搞宣传后,哎,都不去找他们登广告了!记者们于是约好只拍出席的名媛明星,压根儿不提主办商是谁。主办商们也不是吃素的,就给来宾们每人发个公司标志牌,叫贴到衣服上,最终还是记者们让步,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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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宴会厅时姑父已在那里四处张罗客人了。原本金碧辉煌的大堂为主办方开业额外增添了喜庆布置,入门处架着插满绢花的拱门,两侧堆放着客人送的开业花篮。

大堂很开阔,近百名客人再加上服务员也不觉得拥挤。正前方有个小小的讲台,是记者簇拥的地方,讲台背后的墙上重复写着姑父公司的名字。大堂靠门的角落有座吧台,见姑妈被她的老姐妹们围住寒暄,邵艾自己去吧台坐下,叫了杯饮料。因为惦记着学业,想到回校时都是周日下午了,心里颇不踏实。

饮料端上来时,邵艾身侧白影晃动,一股黯淡的夜来香将她包围。她用眼角观察到一个穿白西装的男人,坐下后还扭头打量了她一眼。不想节外生枝的邵艾专注地喝着手中的饮料。

“我猜,是宋先生家的千金,对吧?”男人问,普通话有很重的粤语口音。

邵艾这下不能装看不见了。姑父姓宋,男人这是把她当成姑父的女儿了。虽然有偏差,不过场间那么多年轻女孩,他是怎么确定她为主人家一员的呢?这让她不无好奇。

“你以前见过我?”邵艾反问,这才得以看清男人的长相。能衬得起白色西装,皮肤首先要干净无杂质。细长的眉眼符合古代书生的审美观,精心打理的短发却又商业气十足。虽然年龄比邵艾大不了几岁,但西装里的彩绘衬衣与颈处的一条细链让邵艾紧张莫名,大概是因为与她平日相处的那些同班男生们太不一样了。

男人优雅地笑了,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宾客,说:“你要是别人家的小姐,这个年龄应当会有父母亲友陪同。若是明星嫩模,忙不迭去找记者拍照亮相呢。只有自家长辈忙于应付客人的东家千金,不得不来露脸却又无意取悦谁,才会一个人躲着喝闷酒,对吧?”

“我是宋先生的内侄女,”邵艾冲他礼貌地一笑,心里却道,能一眼辨别陌生女人背景的,也只有阅女无数的Ball场公子哥儿了,是吧?

“我猜,还在读大学?”男人又问,“能告诉我是什么专业吗?”

“制药。”

“哦?没想到呢,”男人手指转着面前的鸡尾酒杯,“我在大学是读应用心理系,硕士期间研究职业心理学。”

邵艾对这个职业心理学倒是挺感兴趣,听说这行的毕业生主要从事人力资源管理,问他:“社会上的行业有很多种,你觉得毕业生在选择职业时,有没有什么可以通用的参考经验?”

男人正要回答,兜里的手机响了。他取出手机来看了眼号码,按消音。邵艾认出是款诺基亚7110滑盖手机,今年的新品,她父亲也有。几年前大家还都用砖头一样的大哥大呢,这款手机据说都可以无线上网了。

男人将手机放回兜里后,对邵艾说:“一条是看能否独立营业。同为高学历的专业人士,某某‘师’,能够自己开业的,比如律师、医生、会计师这些,就比需要受人雇佣才能生存的教师、工程师,其职业优势和自由度要高不少。”

咦,邵艾心道,至少不是个绣花枕头。又问:“那第二条呢?”

“是看你所擅长的……”男人兜里的手机又响了。他冲邵艾抱歉地笑了笑,这回把手机取出后关机,接着说,“你赖以吃饭的家伙别人能不能轻易学了去。比如艺术家、科学家、出色的领导人、某项高难手术的外科医生等,如果你的技能同你的个体天赋紧密相连,不是说别人只要勤奋努力就能达到与你齐平的地步,大机器生产不出来,那么你就不必担心被人取代。”

有意思。邵艾还待再问,两个穿着鱼尾礼服的女郎从邵艾背后挤上前来,当中一个将戴着白色长蕾丝手套的胳膊伸到男人面前,拾起他的鸡尾酒杯,仰头喝下大半又放回桌上。

“四处揾你唔到,原来喺度沟女,”女人弯腰贴着男人的脸说。

“唔好啦!吓到人家小妹妹,”身后的女伴伸手将她拉走了。

邵艾有些尴尬,男人倒还泰然自若。刚好这时司仪请宾客们入座,二人起身去席上找自己的座位。每张圆桌可坐十人,邵艾自然是坐在姑妈身边,姑父还未入座。男人也在同一张桌,他的身边坐着位黑色蕾丝套装的阿姨,留着时髦的寸头,耳环是沙僧手里的月牙铲。同邵艾姑妈都是阔太太常见的那种大眼厚唇的福相,不过姑妈的眼神睿智而坦诚,这位阿姨却是徐娘半老、风情不减,看人时带着已发生和未发生的各种故事。

“我侄女,邵艾,”姑妈先将邵艾介绍给客人,又对邵艾说,“这位是柯太太,也做医药行业的生意。”

邵艾于是跟这位柯阿姨打了个招呼。

“这是我外甥,郑源,”柯阿姨指着身边的男人说,“心理学专业的,港大毕业后去明尼苏达读的研究生,今年春天毕业时在美国已经找到高薪工作。我跟他说,不如来广州帮姨妈喽?乖仔,二话没说就辞职了……邵艾是在哪里读书?”

“中山大学,”邵艾回道。

听到中大的名字,柯阿姨的眼中似乎闪过异样的光芒,邵艾不知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人物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