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October 28, 2022

《魅羽活佛》第280章 但愿你知道


“因为我打死了一个人。”

午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分。头顶有太阳这个核聚变反应堆悬着,林中那一棵棵巨大的伞状树冠居然没被烤焦或点燃,也是奇了。由于大部分民众不会选在这时候出来活动,世界静得只剩下四周声嘶力竭的知了叫声。

“陌老师打死了谁?”坐在他身边的小羽用袖子擦着两颊上的汗,问。

那次并非少年陌岩第一次在拳击场上打死人。没有上过战场、搏斗场的人也许不清楚,很多时候你出手轻重,是适可而止还是至死方休,并不是你一个人能说了算的,甚至也不是你和对手两个人共同决定的。

陌岩的原则是——可以败,如果对手和环境允许他全身而退的话。重创他人从来都不是他的目标。然而对手若是有心要将他打伤、致死,或者明明不具备实力却得寸进尺不懂见好就收的话,那他也不会手下留情。本着这样的原则行事,虽不能保证做常胜将军,至少每次赛完他都可以对自己说——他尽力了,已经做了他应该做的。

除了那次。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让他重新打那一局,他宁可自己是死去的那个。陌岩后来出了家、成了佛,几个世纪下来在物理、数学、武学方面都取得了惊人的造诣。他热爱生活,喜欢人,喜欢探究离奇古怪的东西。然而若是能让他重活第一世,回到那一天的赛场上,他会毫不犹疑、心满意足地让自己死掉。

“陌老师,”小羽前伸着脑袋,试探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脸色估计很吓人吧?每每忆及那段经历,就如得了流感般从心寒到骨,连包裹他的酷暑都温暖不过来。

“啊——”小羽尖着嗓子从地上蹦起来,蹬圆了眼睛,上弓着眉毛,喘息着替他说出了那句他永远出不了口的话。

“我知道了,你、你杀了万载哥!”

******

少年陌岩初次登场便击败黑金阎王闫虬,他的人还没回拳馆,消息便已送到万载哥的病榻上。当陌岩肩上斜挎一条七寸宽的拳王金腰带步入房间时,万载支撑着从床上坐起,给了扑过来的陌岩一个结实的拥抱。

陌岩此刻还记得万载哥的臂膀,有力量和温热,也有但凡生而为人都无法摆脱的脆弱。

“真是……”万载说出这两个字后,用那对熊猫眼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后面的话也许是“胆大妄为啊”,“你知道你今晚可能就死翘翘了”,“真是好样的,没枉费为师一片苦心”。到底万载哥当时想的是什么,陌岩也只能猜测了。

待笑容散去,哥的脸上浮起担忧。“小子,这几天老实在家待着别出门,你可能惹祸了。要是由我来打败闫虬没关系,你让他这么没面子,我担心他不会就此甘休。”

嗯,他可能惹祸了,这个念头在陌岩脑中闪过后便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毕竟还年轻,准确地说还是个孩子,他的朋友、师兄弟,包括万载哥在内都是孩子。也曾耳闻闫虬的师叔退出拳界后,成了个什么帮派的带头大哥,但陌岩这些人毕竟天性纯良又涉世不深,对事态的理解仅限于市井草莽间的快意恩仇。

那之后的某天晚上,陌岩在酒楼回请他的朋友们。这帮小青年们原先也喜欢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可都是什么大排档和粥粉面店之类的低档场所。总算有了一点儿钱,今晚可以在酒楼包间摆宴。万载哥没来,虽然大家都爱戴他,师父毕竟是师父,有他在众人会放不开。

那晚到底都吃了些什么菜,说了什么话,陌岩早就没印象了。只记得同阿基于午夜时分沿着渔港往回走,脚下腥湿的码头被毛毛细雨打了层亮蜡。二人有说有笑,街上看不见其他人,然而他们怕什么呢?他们是拳手,是拳王,只有别人怕他们的份儿。以至于当二人被四辆汽车前后堵住去路时,都懵了。

车门纷纷打开。轿车里出来几个身材黑西装的打手,手里抄着尖刀,只是将陌岩和阿基围住,并未上前。随后由面包车里走出一个体型壮硕、全身盔甲的壮汉。头盔、护肩、护胸都是整块钢铁硬甲,其余地方覆盖着软甲片,只有脸是裸露在外的。

“所以陌老师就把那个钢铁侠痛揍了一顿?”小羽不知从身上何处摸出根胡萝卜,边啃边问。

陌岩摇头。“拳赛中如果重量级差太大,根本就没法打,更何况对手身上穿了盔甲。”

******

陌岩挨了几记钢铁侠的重拳后,倒地不起,眼睁睁看着阿基被揪住腰带扔进海里。陌岩以为今晚大限将至,事后也曾无数次希望自己那夜就死在了码头上。然而过来两个打手,一边儿一个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架着他朝面包车走去。

这种情况下,陌岩要逃走是不可能了,然而仇却不能不报。他能感觉到钢铁侠就在他背后,于迷乱的意识中逼出一丝清明,双臂猛地用力,挣脱左右两人。随后来了个凌腿后空踢,于头下脚上之际踢中了钢铁侠的鼻子。能感到鲜血溅到自己身上,这人的鼻骨今后是别想要了。

钢铁侠惨叫一声,左手捂着鼻子,右手挥拳要打,被其他人拦住。“闫爷说了,不能伤他太重。”

陌岩被塞进面包车,车子东拐西绕了一个多钟头。下车时他瞥了远方一眼,估摸着自己被带到位于郊外的一处大宅子。这里住着不少年轻男人,可能就是闫虬师叔帮会的大本营什么的。府中设有地牢,里面连张草席都没有,更不用说床了。头顶的小天窗堪堪高过地面,人出不去,老鼠蜘蛛可以随便溜进来做客。天若下雨,地牢就变为水牢。陌岩在里面住了两天,第三天被带出牢房,在一间陈设简陋的屋子里见到闫虬。

“小子,现在明白你是在跟谁打交道了吧?”闫虬穿着件红褐色绸缎睡袍坐在椅子上,胸口露出一片黑毛,边说边用右手拇指转动着其他几个指头上的金银翡翠指环。

站在闫虬对面的少年陌岩此刻没了帽子,依然是斜着眼不看人。“手下败将呗。”

闫虬身子一挺,像是要跳起来揍这小子两拳,又忍住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之前明明是万载那只病猫违约在先,该他交违约金的,结果倒拿着奖金走了。我这人很公正的,已经通知他拿三倍奖金来赎人,钱到我就放你走。”

“你说什么?”陌岩冲他吼道,“哪儿来的三倍?”

闫虬双手一摊,“违约金是奖金的两倍,那是他本该交的,而奖金是属于我的,不是三倍是什么?”

“那你就慢慢等吧,他拿不出来。”

万载哥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当陌岩把奖金全数交给万载时,万载让他留下一半,自己拿了一半送给两位老人。而陌岩那一半又分了些给师兄弟们,所以目前就连一份奖金的钱都凑不出来,更不用说三份了。

“钱,要是拿不出来,”闫虬拖着长腔说,“还有一条路——你去打盲拳。”

“什么是盲拳?”小羽问。胡萝卜已经啃完,刚才她跑回帐篷,从书包里取了条巧克力出来,边吃边听故事。

陌岩的思绪回到炎热的当下。“那时的正规拳市都很不规范,盲拳则是最黑暗、最凶残的一种竞技。两个参赛者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对手是谁,进场前眼睛就会被蒙住,嘴巴也绑着不让出声。”

“不知道对手是谁……”小羽思忖着说,“难道,陌老师的对手竟是万载哥?他为何也要去打盲拳?”

陌岩长叹了口气。“没错,他接到闫虬的通知,让拿巨款去赎我。作为一个拳手,若是想短时间内凑齐一大笔钱,打盲拳是唯一的机会。我也是年长后才想明白的,其实闫虬绑架我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钱。”

他要是早些想清楚这点多好啊,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

“他就是要我们兄弟、师徒自相残杀。如果我杀了万载哥,就能给他除去心头大患,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万载哥杀了我。都知道万载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是误杀自己的弟子,定会从此一蹶不振,退出拳坛。无论如何,闫虬都算是除掉了一个劲敌。”

“哦,可是,”小羽不解地问,“盲拳手们为何一定要打死对方?分出胜负不就行了吗?”

“这就是盲拳为何门票和出场费高的原因。小羽你想象一下,当你双眼不能视物、嘴巴无法发声时被扔进一个危险的环境,身边有人分分钟想要置你于死地,你会怎么做?”

小羽闻言闭上眼睛,手里握着巧克力在身前比划了几下。“要是……这时候来了大野狼,那我肯定像疯子一样乱打乱踢。”

“就是这样。打盲拳的时候,高手可以听风辨招,依照经验推断对方出拳的方位,水平一般的就只能野兽一样瞎打了。但不管是那种情况,对方还未重伤昏迷之前,你又如何断定他无法再次发难?所以十次有九次要么有人当场毙命,要么重伤送医院不治。”

******

陌岩仆一入场便能察觉到对方是位高手,无论经验、体力都强过他一筹。这种情况下他必须一上来便孤注一掷,争取速战速决。若用尽全力还打不赢,那拖下去也不可能有转机。

更让他不安的是观众们的反应。听动静,人来得应该不多,因为门票本就贵得离谱,只有那些衣食无忧却已丧失人性的群体才会来观看这类比赛。可大家的表现为啥如此诡异呢?没有加油助威,一直在窃窃私语,和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赛事都不同。

于是场上的陌岩变成了小羽口中描述的疯子,只不过是个理性又专注的疯子。陌岩之所以后来能成佛,也是因为他的精神力量超乎一般地强悍。然而那人水平高他太多,几招过后他便知道没希望取胜。今日大概率会毙命于此,再也见不到他的万载哥了。

正当他豁出去,要用两败俱伤的打法做最后一搏的时候,却发现对方行动迟缓,出拳犹疑不决,连那股凌厉的杀气也似已消失无踪。逮到一线生机的陌岩只顾心下暗喜,没来得及多想,卯足了劲儿一记后直拳打在对方太阳穴上。怦然倒地声后,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人再也站不起来了,不止今晚。就算此刻还有呼吸,毙命也是迟早的事。

观众席这才炸锅了,一阵莫名的恐慌朝陌岩袭来。打盲拳在离场前是不允许擅自摘掉眼罩的,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待他发现躺在面前的是自己世上最亲的人,几天前还同他有说有笑,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先是惊愕,接着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

他正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对,他在经历一场噩梦。梦很可怕但他最终会醒来的,那时的他已经回到拳馆或者还关在牢房里,都无所谓,只要那个人还活着……

“等等,”小羽打断他,“陌老师,我觉得不大对啊。”

陌岩将脸转向另一边,不想给她看到脸上的泪水。“哪里不对?”

“嗯,”小羽思索着说,“陌老师,我的语文是你教的。假如有一天你见到我写的字、我造的句,能不能认出我来?”

“当然。”

“那么万载哥即使看不见你,打了一阵后也应该能认出对面的人是他徒弟啊?”

“是的。”

这个道理陌岩当然明白。万载就是在发现他被人做了局、发现对手是自己的爱徒后才决定不再攻击。正因如此,陌岩才格外地心痛。

“既然这样的话,陌老师就不要难过了。我想万载哥死的时候一定很高兴。”

“高兴?”

小羽起身,跑到他的另一侧坐下,问:“陌老师,老天爷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为万载哥而死,你愿意吗?”

“当然,”陌岩渐渐明白她的意思了。

那之后的几十年,他出家,开悟,一步步修成罗汉、菩萨,直到成佛前还时不时做一个差不多的梦。

在昏黄的暮色中,小楼里开始烧饭了,师兄弟们有的在水池前淘米洗菜,有的还在院子里练拳,万载哥站在一排木架前给大家收拾凌乱摆放的拳套。陌岩跑到他身后,挥舞着胳膊大叫:“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存心要打死你……”

任他怎么叫,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但那没关系,万载哥每次都会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地望着他。那时陌岩就会长舒一口气——原来他自己才是死掉的那个。他只是个魂儿,所以没法出声啦。别人都看不见他,只有心里装着他的人能捕捉他的影像……

“那就是了啊,”小羽说,“他和你是一样的。要是当时他把你打死了,他也会难过一辈子,对不对?所以他宁愿当高高兴兴去死的那个。”

陌岩点点头。小羽说得有道理,只不过……

“呃,那啥、陌老师,”小羽的声调中突然多了几分诡异和紧张,“如果有一天我被坏人捉走,要你拿命去换,你肯吗?”

“当然,”这个问题也不用思索。

小羽乐了,“真的?可不许反悔啊!哈哈哈,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喽……”

心满意足的小羽跑去一旁玩土去了。陌岩望着蹲在地上的小小背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然而这些年来压在心头的重量似乎减轻了许多。

******

太阳西斜时酷暑散去,陌岩抓紧时间将帐篷收起,领着小羽赶路。这是一天中最温和的时分,等到夜晚降临又要开始冷了。

二人走了一阵儿,路过一座新的村庄。在地里干活的夭玆村民和几个奴隶们刚刚收了工,正三三两两往家走。

“咱们去打听下路。”

小羽跟着陌岩,去追一个落在队伍后头的奴隶。说起来啊,奴隶们她也见过几个了,都是皮包骨头,一脸菜色。然而前方这人背影高大结实,却并不给人威胁感,走起路来反而带点儿呆萌之态。

“这位仁兄!”陌岩放声叫住他。

那人闻声停步、转身。果然是副和善的样子,小羽心道。两撇眉毛和小川一样粗,眼睛周围一圈乌青,厚实的嘴唇一看就是个重情义之人。

身旁的陌岩定在原地了,梦呓般地叫着“万、万载哥?”

熊猫眼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朝这边走近几步,“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唉,我和人说过好多次了,是湾仔哥!湾仔,不是万载,记住了啊?”

小羽瞅瞅湾仔哥,又瞅瞅石化的陌岩。哦,看来这个人长得很像万载哥呢,名字也相近。有没有可能是他的转世,被夭兹人捉来这里做奴隶的?

见陌岩还在傻愣,小羽抬起头来,笑脸对着这个大块头,“湾仔哥,大家都说你讲义气,对不?你能告诉我们,离这里最近的小镇怎么去吗?”

这时陌岩总算回过神来,二男在路旁坐下说话。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小羽觉得陌岩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环视四周,见大队人马已走远,便假装不经意地朝来路溜达。待离那二人有一段距离时,偷偷掏出裤袋里那叠打成卷儿的大钞,扔到地上。随后朝二人跑去。

“湾仔哥,那边的路上有人掉了好多钱,你去瞅瞅是不是你丢的?”

“钱?”湾仔哥将信将疑地站起身,两条浓眉拧成疙瘩,朝小羽指的方向走了几步,随后迈开步子跑过去,将地上的钞票捡起。

“哎呦我的妈呀,这谁掉的这么多钱?不可能吧,村长家也没这么多现金啊,都够我赎身再买块地的了。呵呵,今天可真是交了狗屎运,这下发达了……”

乐了半晌,想起一旁站着的小羽,钞票一分为二,一半递到她面前。“来,小丫头,见者有份。”

小羽将双手背到身后,摇头。“湾仔哥果然讲义气。我家不缺钱,你自己留着吧。”

湾仔见小羽执意不收,同陌岩挥手告别,脚步轻快地朝村庄行去。

“谢谢你,小羽。”陌岩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边,小羽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的眼睛红红的,认识他以来,还没见过他这么情绪化。

至于刚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万载哥呢?小羽想,是与不是,其实都不重要了吧。



后记:万载哥这一大部分,灵感来自郑伊健老歌《但愿你知道》。作者虽是一介女流,却一直对表现兄弟情的故事题材感兴趣。每次听那首歌,“但愿你知道,醉倒在马路的我,在哭,”“我怎么呼喊你也听不到,”这个故事就咬着我不放,直到今天把它写出来。

《但愿你知道》

多少的风风雨雨
一起冲破困难无数
为什么总走不过这一步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安排你退出
太残酷 让你走的孤独
不管你身在何处
心里的话想要说出
我从来也不会为谁而哭
真的好想知心的你再回到当初
骂我糊涂 对我大声疾呼
眼泪 这夜洒何处
我早已不在乎
但愿你知道 醉倒在马路的我 在哭
但愿你知道 请风替我转告 风却在笑
我怎么呼喊你也听不到

Monday, October 24, 2022

《魅羽活佛》第279章 小小狐仙

 陌岩追着雪地上的脚印飞奔,尽量不去看沿途的血迹。究竟是什么人把小羽掳走了?不应该啊,她虽只是个七岁女孩,身手和心眼子要强过大多数成年女人,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将她抱起来跑的。

都怪他,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四处管闲事,搞得如今被迫跑到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偏远世界躲起来。小羽这时本应穿得干干净净,坐在篦理县小学的课堂里听老师讲课。又或者手握大油条,和陇艮、吴老师一起吃饭。跟他来这儿受苦不说,现在又不知身在何处,饥肠辘辘还流了那么多血,都是因为他。

翻过山坡,下方一座几十户人家的村庄映入眼帘。陌岩听说夭玆国尚武,政府对民众采取军事化管理,村庄的房屋建得整齐划一。地上的雪还未化尽,房瓦却是干净的,看来村屋里都装了地暖、墙暖等设备,来应对严峻的自然环境。

脚印在村口消失了。村里住了起码三四十户人家,该如何去寻呢?放到从前用灵识扫一下就可以了,现今修为被封,便如千里眼一觉醒来变为高度近视,要多不爽有多不爽。

然而心知多耽搁一刻,小羽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只得进村后再随机应变吧。真的找不到线索就随便选一家破门而入,绑几个人质逼对方交人。事到如今他也不怕闹大了,反正小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想活了。

不料进村后便听到人声、鼓乐声从不远处传来,当中夹杂着啼哭声。躲在树后观望,见衣着朴素的村民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在朝同一个方向汇集。

陌岩远远跟着那些人来到村北一座大院,确定四处无人后纵身跃上邻居家的屋顶查看。大院嘛,多半是村长家,屋子建得比普通人家要宏伟。当然夭兹人身材高大,寻常房屋也矮不了。院里靠正屋门口的地方摆了三张大圆桌,不断有人从屋子一侧的独立厨房里端着酒菜走出,摆到屋门口的桌上。

院子东边支着几张长方形的供桌,正中央摆着个神龛。离太远,看不清里面供奉的神像面容,从衣着判断是个女仙。神龛前方有张矮桌,摆着四个牌位,点着白蜡烛。院子西边则席地而坐了三个年老的村民,手拿奇奇怪怪的乐器,不紧不慢地奏着古朴的曲调。

奇怪的是,陆续进院的村民没人关心酒席,全都围在神龛前的一块空地上,低头冲地上摆的什么东西指指点点。当中有几个女人一直在哭,哭得伤心欲绝。

陌岩的心提了起来——这帮人围着的不会就是小羽吧?难不成是要把她当做祭祀之物?拿小孩来祭祀的邪文化可不在少数。

正想着,见一个男人愤怒地离开人群,冲进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提着把牛刀。畜生!陌岩按捺不住了,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招你们惹你们了,居然也下得去手?伸手从屋顶捏起一块瓦片,掰成锋利的两片。只要男人有行凶之意,这块瓦就会立刻削到他脑袋上。

******

不料提刀的男人没走几步便止步,扭头望向大屋。其他村民也不再关注神龛前的地面,个个面露好奇之色,朝大屋那边挪了几步。

陌岩顺着众人的眼光望去,见两个高大粗壮的中年女人并排从屋檐下走出。二人肩膀上盘腿坐着个白净的小女孩,可不就是小羽吗?应当是刚洗完热水澡,两条辫子散开,湿漉漉地披在背上。白嫩的脸蛋似乎还在散发蒸汽,显得比平时要饱满鼓胀一些。肮脏的小花褂被换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本地式样的浅黄短袖衫和青色宽松裤。

陌岩见她完好无损,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开始纳闷儿。这是在做什么,该不会是要把小羽洗干净后再拿去祭祀吧?……吃掉?

架着小羽的二女停步后,院子里静了下来。四个衣着庄重、气度不凡的长者走到小羽两旁站好,冲村民们说了几句陌岩听不懂的话。村民们肃立,鞠躬。那几个哭哭啼啼的女人甚至冲小羽的方向跪下了。

之后小羽就被搁到了宴席的主位,与几位长老们同桌。另两桌酒席也很快坐满人,大部分村民只是看热闹,并没有吃喝的份儿。

这是……陌岩寻思,难道食物里下了迷药,待会儿动手的时候容易些?想冲过去救走小羽,又见食物如此丰盛,就这么走了有些可惜。

正对着小羽的是条婴儿般大小的红烧鲤鱼,鱼背上连划了三四十刀,才将整条鱼划完。比脸盆大的瓷盘里堆满蜜汁鸡腿,每只都是连着一大片皮肉炖的,和人胳膊肘差不多大。还在炉上转动的烤羊排上涂了层层香料,连正在生病的素食者陌岩都被它的香味熏饿了。

还是等等看吧。事实证明,陌岩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如同上次在善渊学校与兮远和六姐妹吃饭,小羽刚开始只是装模作样地假吃——嘴张得老大,嚼得老响,其实啥都没咽进肚子里。等见同桌其他人将每样菜尝过后,这才放心地狼吞虎咽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陌岩目光扫过神龛,那些没资格吃筵席的村民已经陆续离开了,现出神龛前方地面上摆着的一堆黑乎乎、毛茸茸的事物。

那、那不是昨晚小羽杀死的两只大野狼吗?不对,是三只,还多了只小狼崽子,像是刚断气不久,脖颈处还在滴血。陌岩琢磨了一会儿,终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理透了。

今早小羽起身后,自己一个人戴上手套去帐篷外玩雪,这时不知从何处窜出那只小狼。这一家三口狼应当是祸害村民们很久了,根据啼哭的女人和供桌上的牌位来推测,搞不好村里有多个孩子被狼叼走了。而小狼现如今没了父母,也只能自己出来找吃的。

小羽昨晚接连打死母狼和公狼,见到小狼后自是有恃无恐。鉴于小狼的伤口还在流血,用的应该是匕首,一番搏斗后杀死了小狼,而这一切被路过此处的某个夭兹村民尽收眼底。

村民于是急火火地赶过来,发现除了小狼外,一旁还有两只大野狼的尸体,问小羽这三只狼是不是她杀死的。虽然语言不通,这种简单的问题比划两下就明白了。小羽当然承认了,因为本来就是她杀的,陌岩自始至终都没帮过手。

村民听后自然是感恩戴德,可能还以为小羽是仙姑下凡、狐仙显灵什么的。于是就要把小羽请去村子,好吃好喝款待。小羽也许计划着去去就回,也许进了帐篷去请示陌岩,只是见他正在生病,也就没做打扰。

那为啥雪地上只有成年人来去的两排脚印呢?村民将三只野狼尸体背到身上后,大概是嫌小羽人矮腿短,走得太慢,索性将她抱起,大踏步赶回了村。

******

理通前因后果,屋顶上的陌岩放宽了心,凝神看筵席,见某位长老从伙房里叫来一个头戴厨师帽、身材像六道人的奴隶。厨子走到小羽身侧,用六道人的语言恭敬地问:“仙姑,敢问您今年仙寿?”

小羽听到这话时正抱着只鸡腿在啃,不假思索地说:“九百一十四岁。”

什么?陌岩一怔,这不是他今年的岁数吗?小丫头居然知道,肯定是陇艮告诉她的。

厨子闻言鞠了个躬,又道:“您一人手刃三只野狼,我们大伙儿都很敬佩。机会难得,能否给我们露一手,也让我们开开眼?”

小羽听了也不言语,只是收起双腿,在太师椅上盘了起来。片刻后,身子开始一点点地往上浮,嘴里还在啃着鸡腿。在众人的惊诧声中,升得比在座诸位的头顶高了……比屋顶高了……陌岩可以肯定,半空中的小羽已经发现了趴在另一个屋顶上的他。

“了不得,了不得!”厨子在下方冲她挥手,“够了,仙姑请下来吧。”

陌岩哭笑不得。心道好吧,等他俩安定下来后正式教她修行打坐,别翻来覆去就只会这么一招。

接下来,小羽将鸡腿啃干净,又扒拉了碗八宝饭,用碟子上摆着的湿毛巾擦干净手和嘴,冲众人说:“本仙姑要走了。”

“请仙姑稍候!”厨子先前一直在和某个长老嘀嘀咕咕,这时冲小羽作了个长揖,道,“村长家最近出了两件疑难怪事,还请仙姑指点。”

小羽原本侧着身要从大太师椅上滑下地,闻言后坐正,一脸严肃,“说吧。”

“这第一件事嘛,村长的小公子最近老是胸窝不舒服,肚子又胀气,村里的大夫看过后也找不出病因。这儿离城里远,实在不行也只能去一趟了。”

“领来给我瞅瞅,”小羽拖着长腔说。

片刻后,一个衣着光鲜的十来岁男孩被领了过来,站到小羽面前。陌岩离得远,只能看到男孩的背影,真够胖的!

小羽盯了男孩一会儿,说:“山根右侧有痣,是暴饮暴食引起的肠胃问题,以后少吃点儿饭就好了。”

咦?陌岩暗自奇道,人的山根,也就是鼻梁起始处,如果右侧长了黑痣,真的可能是肠胃问题,小羽怎么会知道这个?一琢磨,明白了,之前他师徒二人在善渊学校观看学生期末抢答赛,当时就有这道题,被允佳答对了。小羽居然连这都记住了。

只是这里说的肠胃问题有两种可能——暴饮暴食或者营养不良。小羽定是见此人不愁吃穿,才断定是暴饮暴食引起的。能活学活用,不错!

男孩谢过仙姑后退下,厨子又问:“还有一道难题。最近仓库里总是闹老鼠,咬破好多袋面粉了,然而捕鼠器、老鼠药、猫咪统统没用,也不知老鼠藏在哪儿。”

小羽想都没想地说:“找不到老鼠就是没有老鼠呗,面粉是被人偷了。”

陌岩莞尔,她这是在拿亲身经历说事儿呢。之前在来时的飞船上,船员们就抱怨闹老鼠,可惜那时的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这小丫头居然藏在船上。

“啊?那怎么办?” 厨子问。

“把下人们都叫过来,”小羽四平八稳地说。

不一会儿,小羽面前参差不齐地站了七个佣人,包括两个六道来的奴隶和五个夭兹贫民。小羽冲厨子说:“你让他们每个人复述一遍——我在村长家干活,我从来都不偷村长家的东西。用你们的话就行。”

厨子依言吩咐下去,七个人挨个儿用夭兹语说了两句话。等小羽都听完,指着当中一个夭兹人说:“你,就是你偷的。”

“不是啊,冤枉!”厨子翻译夭兹佣人的话。

小羽砰地一拍桌子,瞪着那人说:“不识好歹的家伙,以为能瞒得过本仙姑的神通吗?偷东西事小,再不乖乖认罪,七日之内你会七窍流血而亡,要不要赌赌看?”

“啊,这……”夭兹人犹豫了一下,噗通跪地,承认了一切。在场的人都惊惧地望着小羽,连陌岩这次都想不明白了。

“事儿都替你们办了,”小羽从椅子上跳下地,“本仙姑要走了,你们不许跟着。”

仙姑要离开,谁敢阻拦?村长命人送了小羽一摞夭兹国纸币后,众人均从座位中起立,目送仙姑走出院门。其实陌岩明白,小羽不让人跟着,是不想人发现他的存在。

******

“小羽,你今早可吓死我了!”二人出了村庄后,陌岩长舒一口气,“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偷东西的是那个夭兹人呢?”

小羽将纸币揣进裤子口袋,抿着嘴,抬起脸蛋望了他一眼,“不说。小羽最擅长编瞎话和戳穿别人的假话,不能告诉陌老师。”

陌岩无奈地摇了下头。此刻已近正午,当头的酷日融化了地面上的残雪,正在将雪水蒸腾殆尽。还在生病的陌岩醒来后没吃过东西,低血糖再被上方的太阳一晒、下方的湿热一熏,有些晕乎乎的。

二人随后没说话,直到走回营地小羽才面露狡黠之色,“陌老师,你饿了吧?”

说着就像变戏法一样,先从上衣口袋掏出两个包子,递给陌岩,“都是素的。”

接着从没塞钱的另一只裤子口袋里摸出一颗芋头,最后低头望向自己的裤脚。这种宽松裤的裤腿是收紧的,右脚踝处鼓着一个大包。小羽蹲下身子,从裤腿里摸出一只苹果,也递给他。

陌岩心下感动,坐到一棵树下,将不好保存的包子吃掉,芋头和苹果留做晚饭,心里盘算着如何熬过今晚。

本打算剥下狼皮来御寒,现在狼被村民带走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些夭玆平民倒也不坏,不如带小羽去个偏远小镇定居。村庄不行,人人家里有地有房,他没有。小镇则不同,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能活,当然最好位于天高皇帝远的三不管地带……

“陌老师,”小羽在周边疯了一阵后,坐到他身边来,“我告诉你吧,一个人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不由自主地往右边看,这个很多人都知道。”

是的,陌岩心道,确实有这种说法,然而准确率不算太高。

“还有一条是我自己发现的,”小羽得意地说,“说谎的时候,音调会比平时高。所以我才让他们先说一句事实,再同后面那句的音调做比较。被我识破的那人两条都满足。”

嘿呦,陌岩这回真被震惊了。当他还是境初的时候,曾在空处天的前沿杂志《生物体》上读过这么一个研究,小羽居然凭观察就得出了科学家们系统研究后的结论,不是仙姑是神童啊!只是她既然知道这些门道,说假话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不露破绽?

还在暗自感叹,却见她靠过来,鬼鬼祟祟地问:“陌老师,我的秘密告诉你了。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为啥要去做和尚呢?”

我的抗衰老秘籍

 翻出七年前的照片,感叹那时候有多年轻。现在虽老了一截,主要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没有花心思来抗衰老,最近几年开始补救,希望还不晚。咱们先说皮肤,再说头发!

  • 皮肤与紫外线

不要不服,皮肤的第一大杀手就是紫外线,这叫“Photoaging”。科学家 L. Chipps在2014的写的文章,认为衰老的90%就是紫外线引起的。阳光照射会导致皱纹,斑点(Pigmentation),弹性丧失,粗糙,毛细血管断裂,以及红肿等。

周慧敏也说过,她从来不晒太阳,因为“会给皮肤带来很多问题”。你有周慧敏漂亮吗?你54岁的时候比她年轻吗?没有,就乖乖听话。

我是怎么防晒的?我发现开车是被晒的一大来源,所以开车时我戴草帽、墨镜、面纱、手套,对,我说的是夏天,还穿长袖衣!

  • 皮肤与糖

第二大杀手,就是糖的摄入。东方女性比西方女性皱纹少、皮肤滑的一大原因就是,西方人吃糖太厉害。其他原因包括西方人表情太丰富,笑太多(王菲就不笑,她老得很慢),不吃胶原蛋白比如猪脚等。

Sugar Aging 也是一大topic,可导致:粉刺增多,皱纹增多,皮肤松弛,黑斑等。自己看下面的图:

科学解释?注意了,这可不仅仅是老不老的问题,糖,影响你的DNA,这就可怕了。

At the end of each strand of our DNA is a little cap, called a telomere, which protects our DNA from damage. Every time our DNA is read and duplicated, those telomeres shorten. While our bodies normally replace those telomeres, sugar quickens that shortening, and thereby, advances the aging process.

怎么样,害怕了吧?事实上,吃糖最大的坏处远不止aging。其他的健康问题包括癌症在内,就不多说了。

  • 发量

我所知道的,发量的各种秘籍,我今天都告诉你啊。

---洗发水。这么说吧,普通grocery store里能见到的所有洗发水,所有洗发水,所有洗发水,比如潘婷、飘柔啥的,哪怕是标了organic的,都决不能用!包括所谓的conditioner!你的头发全是它们搞坏的,我就可以这么说。

这里面的化学成分都相当糟糕,头发是洗干净了,甚至摸着“柔顺”了,然而你的头皮、毛囊,都给损害了。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按照“成分”来选洗发水的话,最简单的一个建议——

去Wholefoods 买,他那里基本上所有的产品我都会用。

---洗头频率。绝对不能每天都用洗发水洗头。你不信我吗?你现在上Google, search "how often shampoo",你会看到下面这段话:

自己去看。

“可是不每天洗头,我痒痒啊!”你知道原因吗?就是洗太频繁了。因为你的头必须要有头油!当你的头,发现你老是把它辛苦产生的油给洗掉,它被迫产生更多的油。

如果你不仅不每天洗头,还往头上抹椰子油,大概过上两三个星期,你的头就再也不痒,也没有头屑,5天不洗头都不痒,明白了?

另外,洗头时注意顺着冲,不要躬身把头发倒过来冲,很重要。

---梳头。网上各种“每日梳头一百下”的视频,真的有效,几个月后你的发量会增加。很多人少梳是不想看到梳子上的头发,其实人无论如何,每天都要掉50根左右的头发。重要的是,你还能长多少?仔细琢磨我这句话。

---杂豆,杂米。杂豆中有各种罕见的维生素矿物质,对头发非常好的。我目前就整天吃杂豆粥。当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绿豆,西方人的研究结果,绿豆中还有下图中:

---补锌,上面的图也说了。多吃贝壳类比如蚝。

---“油护发”。你自己去搜搜印度人是怎么护发的,“油”,比如椰子油其它的油,才是护发王道。

  • 白发

除非你已经满头白发,否则白发位置有讲究。以下来源是网络。

两鬓斑白——肝火旺。两鬓对应的脏腑反射区是肝胆,由于肝胆互为表里,所以跟肝也有关系。而肝主藏血,所以两鬓长白发主要因为血不足。补血的同时要注意补气,如吃点红枣健脾补气,或喝点小米粥,因为气可生血、行血、化血,气补好了,血也就升上来了。

前额白发——脾胃失调。前额对应的反射区是脾胃。《黄帝内经》中指出,“女子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前额属于阳明,而阳明主要跟脾胃有关,阳明衰,发变白,实际上是脾胃出了问题。阳明主气血,调理时注意不要熬夜,以免伤气伤血。年轻人气血旺盛,熬夜后很快就能恢复,但到了三四十岁,再熬夜就很难恢复,白天补好几个小时觉都比不上晚上早睡一小时。晚上在11点前睡觉,能帮助藏精藏血,保持精力旺盛。

头顶、后脑勺白发——肾气不足。头顶是督脉、任脉经过的地方,任督二脉跟肾关系最密切。头顶长白发,多由于肾气不足。后脑勺的部位在任脉附近,自然也跟肾有关。后脑勺对应的反射区是膀胱经。而膀胱的排尿功能和肾气的盛衰有密切关系。这类人除了要补气血,还要注意补肾,平时可多吃枸杞、黑芝麻等。

就说到这里吧,我喝杂豆汤去了。


Thursday, October 20, 2022

《魅羽活佛》第278章 一战成名

  

啊,陌老师受了重伤?小羽从睡袋里支撑起身子望了他一眼,黑暗中的小脏脸让她看起来像只吃住都在垃圾箱附近的野猫。“虽然就这么败下阵来,没拿到奖金,但至少不用交巨额违约金了。所以,你还是帮了万载哥的大忙。”

“别急,还没讲完呢,”陌岩望着帐篷顶,略带孩子气地说,“我被闫虬一拳打飞出去,背部撞到对面的绳栏之前便已神志不清。事后裁判告诉我,他数倒计时的时候只是例行公事,他干这行二十年了,凭经验判断我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清醒。”

“然而你却醒了过来?怎么做到的呢?”

陌岩的神色严肃又恭敬。“因为万载哥确实是个了不起的拳手,同时也是个难得的教练。他曾对我们说,搏击训练首要的是心智的强大……”

万载哥是在某个初秋的傍晚说这话的,当时他同陌岩等徒弟们站在市郊一座宽敞的院子里。一侧的院墙处有几排木架,上面摆着哑铃、拳套等用具。另一侧吊着沙袋,架着引体向上用的铁杆。

陌岩背后是座二层水泥房,隔了这么多个世纪,那栋楼还伫立在他心窝某处。同当地许多私家拳馆一样,楼上是教练住的单间和学徒们睡上下铺的大屋。楼下是饭厅和课堂,洗脸盆挨着祖师爷的牌位,冬瓜和跳绳共用一个木桶。是家与学校的糅合体,买卖和亲情并存的地方。

“诊、诊么涮心智强大?”师弟阿基闻言后,问。阿基外号龅牙基,由于牙齿透风撒气,说话发音不准。年龄比陌岩小一个月,皮肤和陇艮一样干燥多皱,双目贼亮。

万载哥抬起一只粗壮的手臂晃了晃,“在观众眼里,咱们拳手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野兽,跟豪猪啊,犀牛啊,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呢,万载哥向你们保证,智商和意志力要是有一样不够格,你这辈子就不要做拳王的美梦了。”

阿基吐了下舌头,“拳王是不敢想了,我学拳是为了找犟波报仇。犟波傻的哦,但他力气大,我、我就怕他。”

万载哥那两道浓眉拧了拧,冲阿基道:“不是说力气不重要。心就像一个军队的将领,战役成败主要靠将领的决策和指挥。力量和持久力类似于士兵和武器,这俩要都不行,将领有好的计策也没法实现,对不对?所以除了教你们拳术,督促你们每天完成长跑、俯卧撑等体能训练,我会重点培养你们的心智。”

******

“这么说,”小羽听到这里时,插嘴问,“陌老师能立刻从昏迷中苏醒,是因为‘心’得到了锻炼?”

“差不多就是这样,”陌岩思索着说,“我也是后来读书才明白的,昏迷本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能让人免于承受疼痛、惊吓等强烈的刺激。然而一个人若是意志力够强,不怕这些刺激,那身体自然会淡化这种无用的昏迷机制,让这个人始终保持清醒。”

“哦,”小羽一脸迷茫地点点头。

陌岩知道这些知识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然而他还是该怎么讲就怎么讲。这些年来他从事启蒙教育的一个心得就是——启蒙,不见得一上来就能开启一个人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在土壤中埋下一粒种子。等到有一天遇上了合适的气温、水分,种子就会慢慢萌芽,悟性高的甚至能一下子融会贯通。如同佛教常说的顿悟与渐修,并非完全靠自己,需要类似的种子来开智,否则也就没有读经、拜师、上佛学院的必要了。

耳中听她又问:“可无论如何,陌老师那时候还只是个少年啊,怎么能打得过大人呢?我在伏豸岛上虽然也打伤过两个人贩子,那是靠耍心眼儿。”

“少年,也有少年的优势啊,”陌岩边说边用手比划,“两个人若是长距离对打,个子高、胳膊长的那个会占便宜。而一旦近身搏斗,个头矮的拳手更容易攻击到对手脆弱的腹部这一块,比如肝脏。”

小羽半天没说话,大概是在脑中想象陌岩描述的情形。之后,小腿在睡袋里踢了一下,“不能用腿踢吗?”

能想到这点就不简单,陌岩心道。“纯拳赛是不让用腿的,我们当年那种格斗随便你怎么打,只要不带武器上场就行。长踢嘛,太频繁了会消耗体力,近距离搏斗时主要用膝盖,不用脚来踢。但无论如何,抬腿比挥拳要慢,是不是?若是面贴面时碰上个一秒能打出好几拳的快手,你的腿还没抬起来,腹部已经中招了。”

“这样啊……”小羽愣愣地望着前方的空气,“小孩打大人,原来是这么个打法。”

净惦记这个!陌岩忍住了想要伸手弹她脑瓜的冲动,警告她:“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正常情况下,你根本近不了人家的身。”

******

陌岩被闫虬打伤之前,没能找到机会攻入近圈。闫虬在身高、力量、速度等方面都强过他,要是一直做中远距离搏斗,陌岩必死无疑。所以这次重创既是不幸,也给他带来了转机。

当时陌岩仰卧在赛场的地板上,裁判的倒数声在他耳中并非连续的,而是如空中的一缕青烟般忽远忽近、时有时无。右肩处被闫虬拳头击中的地方向周身放射着疼痛,然而在裁判数到“一”的时候,陌岩猛提一口气,从地上跃起。

最初那几秒钟,夜空下的竞技场在他视野中只是凌乱的点线面,大地如风暴中行驶的船甲板左摇右晃,赛场周边的高灯每只都带着重影。

观众席静了片刻后,便炸锅了。连裁判都断定陌岩再也爬起不来,闫虬自是没料到这个初出茅庐的弱小子还能反击。在闫虬愣神儿的时候,陌岩已跃至近前,攻入闫虬的近圈。

“然后陌老师就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将他击倒了?”小羽舞动着胳膊,兴奋地问。

陌岩摇了下头。“闫虬就算没有钢筋铁骨,以我那时的实力,想一个下勾拳就重伤他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拳打出后,我紧接着双手按住他的腰,将他扭摔在地。小羽记住了,近身搏斗时,个矮的人也容易将个高的人摔倒。”

闫虬腹部和后脑勺接连受创,但毕竟是声名赫赫的高手,被陌岩按倒后抬腿上踢,将面前的少年第二次踢飞出去。这时响起了铃声,第一回合结束,闫虬分数上领先。受伤的二人回到台下休息,观众们却比先前还要激动,一边有规律地拍着手,一边大叫着给自己喜欢的拳手助威。

“黑金阎王必胜!”

“小万万加油!”

陌岩由于是临时来顶替万载的,大部分观众并不清楚他的名姓。男人们有支持闫虬的,有支持万载这边的,而女人们则几乎一边倒地倾心陌岩。

“小万万,打败那个黑铁塔我就嫁给你!”

“别理她,她有狐臭,我来嫁给你……”

一分钟休息时间转瞬即逝。双方回到赛场上后,陌岩想起一样事物,朝台下的靳叔说:“叔,我的帽子。”

随意地戴上鸭舌帽后,陌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朝闫虬走了两步。

“你戴帽子跟我打?”闫虬像看怪物一样望着眼前的少年。

陌岩伸出一指,将帽檐朝一侧推了下。“没错,待会儿我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的帽子还好好地戴在头上。”

闫虬火了,“臭小子,口出狂言,看我怎么教训你!”

******

“真的?”小羽将信将疑地问,“帽子到最后也没掉到地上?”

“怎么可能呢?哈哈哈,”陌岩捂着肚子,笑得肩膀颤抖,“我唬他的!如万载哥所说,搏斗并不只是拳脚上的较量,还要斗心、斗势、斗气场。我先做出一副必胜的样子,之后再亮一套他闻所未闻的拳法,那他打起来必然会有所顾忌而施展不开。”

“陌老师真坏,”小羽嘀咕了一句。陌岩知道,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是大大的褒义。

“那陌老师这套新奇的拳法,是万载哥的祖传绝技吗?”

陌岩反问她:“你刚刚不是说,技巧也可以靠自己琢磨?这种打法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当然也得到了万载哥画龙点睛的指导,姑且称之为‘让你迷糊拳’吧。

“要知道,拳术中有不少自然而然形成的套路,比如站架,都是惯用手在后,另只手和同侧的腿在前。这样惯用手才能打出最有威力的一拳,然而我偏偏将这记拳设为虚的……简言之,将惯有的规律打破,一堆不合逻辑的虚招里再掺上实招。就这么把闫虬搞得晕头转向之后,我又一次打入闫虬的内圈。”

“这次还是把他摔倒了?”

陌岩目光迷离地望着前方,“他倒了,不过是被我打趴下的,而我用的是小羽打死大公狼的办法。”

“啊?”小羽骤然听到她的名字在故事中被提起,有些受宠若惊。

“万载哥有个绝活,叫‘旋肘’。人的肘部是很坚硬的,原本就具备可观的杀伤力,只是肘部能挥动的幅度不如拳头大。这个旋肘是在近身搏斗时,将身子原地旋转一圈,借转动产生的力矩肘击对方。今晚见小羽抡着锤子转圈时,我就想起了这个旋肘,才会讲到这个故事。”

“哦,”小羽害羞地抿着嘴笑了。

“当时那一肘命中闫虬胸窝,他倒下后未能及时站起,于是我就赢了。”

小羽长舒一口气,“陌老师真是好样的!我猜,几年后你年纪轻轻就成了拳王?”

“就成了……和尚。你该睡了。”

陌岩这话说完后,忽然将被子上拉盖过头脸,一动不动了。

“哎,别睡呀!怎么又成了和尚了呢?这当中都发生了什么?”

小羽推了他两下,见没反应,只得缩回睡袋里,没过多久就呼呼地睡熟了。而陌岩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忽然有些后悔说起那时候的事。明天小羽定会追着问,然而那次比赛之后的事情,他不想讲,也不敢讲。

愈合了几个世纪的伤疤似乎早就感觉不到疼了,但谁知道揭开包扎后会是什么样呢?也许完好如初,也许皮肉早就坏死了。

******

当晚,陌岩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寒冷的一夜。坚硬的大地如冻了千年的冰面,将他身上那点儿可怜的热气吸散殆尽。而原本温馨的帐篷被装着铁栅栏门和小天窗的牢房取代,蜷缩在地上的他被一盆冷水浇到背上,一个愤怒的声音在背景里咆哮。

“不知死活的毛小子,居然敢当着天下人的面戏弄闫爷?你知道闫爷的师父和师叔是谁?你,还有那个熊猫眼万载,你俩都得死……”

天快亮的时候陌岩终于睡着了,等醒来后帐篷外天色已大亮。他在帐篷里坐起,浑身冷得发抖,上颚和喉咙却又火烧火燎地疼。

一旁的睡袋是空的,这丫头看样子已经起来了。陌岩拉开身侧帐篷门的拉锁,上午的日光正在升温,将大雪覆盖的地面照成一片刺目的白,雪层之下流淌着雪水汇成的暗河。小羽不在外面,不在他视野看得见的范围内。

一阵不祥的预感朝病中的陌岩袭来。迈出帐篷后转了个圈,立刻发现帐篷后方有片搏斗的痕迹,以及小羽落下的一只小白兔手套。两行脚印一直延伸至北方山坡的顶部,都是成人粗大的脚印,看不到儿童的,沿路点缀着斑斑血迹。

小羽……陌岩如同在拳赛中被人击中前额,眼前一花。强自稳定心神后,便放开步伐朝着北方的山坡奔去。

Tuesday, October 18, 2022

致死率80%的“新新冠”在实验室里被研制出来

 昨天铺天盖地的新闻,波士顿的实验室最近研制出了一种致死率80%的新的新冠变种。这些尊敬的科学家们将Omicron和武汉早期老毒种人为混合到了一起,感染后80%的老鼠先都已死亡。

https://www.dailymail.co.uk/health/article-11323677/Outrage-Boston-University-CREATES-Covid-strain-80-kill-rate.html


全美国只有13家"Level 4" 实验室,波士顿的这家是其中之一。如果你不是干这行的,不知道Level 4是啥意思,那俺告诉你(俺目前只去过Levels 2 & 3参观过),基本上就和科幻灾难电影里的生化武器实验基地差不多吧,自己脑补吧。全中国只有武汉石女士那一家拥有P4实验室。

波士顿大学紧跟着发表声明:被研制出来的新病毒(Okay, 承认了是在人造新病毒)并没有那么厉害。In mice, they found this new fused version killed 80% of mice infected. But that's lower than the 100% that died of the original strain. So their conclusion is that it's not the omicron spiked protein itself that causes the virus to spread so easily but other proteins.

做实验的科学家还说:搞清楚这些刺突蛋白的性质,有助于帮助人们更好地treat covid.

于是我去问了一个做老鼠癌症研究的教授,请他去查了波士顿实验的原始数据,他是这么告诉我的:“在他们的数据里,原始的新冠病毒致死率100%, omicron 致死率是零,这个杂交的新品种致死率是80%左右。”

好吧,文末送这些科学家八个字:喜大普奔,好日无边!

Saturday, October 15, 2022

《魅羽活佛》第277章 初生牛犊

  

“小羽,你猜我出家前是做什么行当的?”

“不是老师吗?”

“小学都没念完……是个比较血腥的行业。”

“难道是屠夫?”被窝里的小羽登时来了精神,“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陌老师后来不做屠夫的时候就成佛了,对吗?”

换作平日,陌岩又会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可即将要讲的这个故事过于沉重,他笑不出来。“比屠夫罪业深重。屠夫宰的都是动物,且根源在那些吃肉的人。而我,是名拳击手。”

“啊?”

小羽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内。陌岩成佛那一世是在兜率天瑰泉寺出家的,后来每每有人问起高僧从前的经历,这份职业都会让对方吃一惊。是的,他那一世连小学都没毕业,出家后才开始博览群书、自学成才。至于读大学,一所所地换着读,不同专业的博士学位证书能挂满整间屋,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我十二岁就入行了。虽然也算正当营生,但那年头这个行业极不规范,同现在的黑拳市场差不多。每次比赛前要签生死状,为了高额奖金而打死人是家常便饭。”

“那为啥还要干这个呢?陌老师小时候不喜欢读书,还是因为家里太穷?”

“也不算太穷啦,”陌岩背后原本垫着行李包,现将身子往下出溜了些,眼睛望着帐篷顶说道:“刚上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结果九岁那年父亲过世了,两年后母亲带着我和妹妹改嫁。要说继父呢也没什么不好的,主要是我那时不懂事,一想起父亲就看继父不顺眼。后来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跟我一样,”小羽打了个哈欠,“阿珍姨对我也挺好,可我就是不想和她住在一起。”

陌岩用眼角注视着她,“你困了,咱们明天再聊吧。”

“不行,半拉子话,不听完睡不着。你妹妹现在还好吗?”

“早没了,九百年前的事。上次回千壑县,整片墓地都不知去哪儿了。”

这话说得不无凄凉。凡人都羡慕长生不老,殊不知眼见时代变迁、亲人作古,自己还不痛不痒没完没了地活着,就跟频道完结后忘记关上的电视机一样,白花花地在那里散发着噪音,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下一个节目。

“嘿嘿,想不到陌老师小时候也离家出走过,”这个念头似乎让正在离家出走的小羽心安理得起来。“你当时身上带钱了吗?”

“带了啊。”陌岩想说,难不成跟你一样,背一书包的大米和黄豆?当然钱在异乡作废,带食物来是对的。

屋外的风声正在消退,大片雪花扑簌簌落在帐篷上。雪花有消音隔音的作用,帐篷成了封闭的时空胶囊,能载着人瞬间到达过去未来的任何一个地方。

刚开始同一群小混混去省城谋生,送货洗车,收保护费,什么都干过。”

陌岩说着,耳边响起集市上叮叮当当的人声车声,眼前是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大李强、车仔熊、四眼杰……太久了,已经记不起伙伴们的容貌,然而有一个人他不会忘记,地老天荒也会印在脑海中。

“直到有天晚上,我在鲗鱼码头遇上万载哥。

******

“万载,千秋万载!不是湾仔,记住了啊?”

现在想来,万载哥的样子其实属于憨厚蠢萌那一类。两道浓眉和小川挺像,然而小川总体说来五官俊美,万载哥则是熊猫眼、厚嘴唇、肉嘟嘟的下巴,配一头蓬松的短发。

万载哥那时也就十五六岁。因为骨架大且终日练拳,身材在同龄人中算魁梧的,比小他四岁还没“长开”的陌岩高两个头,在陌岩的心目中那是大哥、大佬、大偶像。

讲义气!不光是跟他混的小弟,附近几条街的老头老太,小商小贩,青涩学妹单身母亲,谁被欺负了谁遇到麻烦,找上门来哥就会负责到底。

那是个金钱几乎万能的时代,例外是当钱遇上拳头。那晚陌岩在鲗鱼码头第一次遇见万载哥时,他正在教训几个抢渔民伯伯螃蟹筐的烂仔。陌岩眼瞅着高大威猛的熊猫眼挥拳踢脚,将几个手持棍棒匕首的青年逐个儿送进水里,便如漆黑的荒野中升起一颗启明星,为他原本过一天算一天、吃上顿不知下顿在何处的人生照亮了前路。

从那天起,万载哥的身后就多了个穿大几码衣衫的少年。陌岩初来时较瘦,衣服都是万载哥穿小了的,套在他身上如折叠起来的雨伞,一堆布料裹着纤细的骨架。合适的只有头上那顶鸭舌帽,是万载哥在他十二岁生日时买给他的。同一顶帽子,每天的戴法都不一样。

按照当时的规定,十三岁就能参赛了,只是不满十七岁的会被分到单开的少年组。然而没人会认真核实你的身份年龄,万载哥身材魁梧,一年前就开始打成人组了,基本上每周末都有比赛。有时是去正规赛场,还有时就是空地上围一圈绳栏,连观众席都没有,只要给够出场费或奖金就会考虑。

而陌岩作为他的跟班之一,专职负责在中场休息时递水壶和毛巾,这表明他是万载哥最信任的小弟。毛巾倒也罢了,水壶要是落在信不过的人手中,给偷加了兴奋剂或迷药什么的,谁知道?大部分赛事可都是设有赌局的。

“陌老师,”小羽听到这里插嘴道,“你通过看比赛学了不少拳术,对吗?就像上次腾飞武术队来咱们篦理县表演,我偷学宋老师那样。还有,呃,在善渊学校那次……”

“这个,”陌岩想了想,说,“自然是受益不少,然而前提条件是万载哥已传过我基本功和他的心得。你得先成为内行,才有可能看出门道。”

小羽在被窝里直摇头,下巴擦着睡袋的绸面沙沙响,“我喜欢打架,没人教,也能看出门道。”

好的好的,陌岩心说,你是天生天养的女战神,和正常人不同。

接下来的部分就被陌岩省略了。少年时的他没读过几天书,气质不似如今这般儒雅深邃。骨相过于凌厉,泛蓝的眸子应当是清澈的,只是如其他年少出来混社会的伙伴们一般,很少睁大眼睛正视别人。虽是叛逆的做派,眯眼时配上抿嘴一笑,又有种邪柔之美。

所以在他观战的时候,身边总少不了主动围上来的艳妆女子。那些女人比他大两三岁至八九岁不等,身材通常都已发育成熟,个头也比他高。那年代女人流行穿质地很薄的紧身长裤,无论春夏秋冬,冷了就披件人造皮草,让陌岩想起当地随处可见的走地鸡,羽翼丰满两腿光光。

这些女人有的只是从头到尾盯着他看,不管台上谁胜谁负。有的将正在吃的零食塞进他怀里。手贱的甚至会冷不丁摸一把他的脸蛋,在他怒目而视时再咯咯地笑着说:“呦,瞧人家恼了呢!”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大家敬重万载哥,是调戏,也是种“逗弄万载家孩子”的亲近。

******

同陌岩一起跟着万载哥学拳的还有另外三个“师兄弟”,几个晚辈经常在一起切磋,虽是点到为止,动起手来就不可能不受伤。所以陌岩每日要么手上缠个绷带,要么面上顶块淤青,基本上没有囫囵的时候。然而随着拳击训练的一天天展开,肩膀和胸部的筋骨日渐强健起来,男性的帅气开始集结,即将定型的五官也在做最后的生物优化。

万载哥许陌岩每个月参加一次少年组的比赛,前提是不能同闫虬手下的人交手。少年组的重伤死亡率一向较低,例外都发生在有闫虬组里的人参赛的时候。

目前在整个千壑县西南一代,闫虬同万载哥虽然还不及那些成名已久的老拳手,也算是风头正劲的后起之秀。陌岩曾看过一次闫虬本人的比赛,可谓在力量和速度上都已达巅峰。只是为人凶狠残暴,人品同万载哥不可同日而语。据说二人会在年底有一场压轴赛,主办方已分别同参赛双方签好了合约,胜方将获得巨额奖金。

“力量与速度,”小羽听到这里时,眨巴着眼睛说道,“打架的时候,这两样不就是最关键的吗?”

陌岩扭头望着她,“还有一样……你该睡了。”

“是技巧吗?”努力睁大的眼睛。

“对,”陌岩不得不服,“那小羽认为,技巧是怎么来的?”

“图省事,就跟别人学呗。不过最好的技巧都是自己想出来的。”

陌岩点头,真合他脾气。他在武术和物理方面就有不少东西是自己琢磨的。

“那陌老师每月的比赛,胜多胜少?”

陌岩抿嘴一笑。不是陌岩佛陀那种云淡风轻的笑,是少年壮志时无畏的笑。“那些比赛就和训练差不多。”

“年底万载哥那场比赛又是谁赢了?”小羽又问。

陌岩长叹一声,“离比赛还有五六天的时候,万载哥也不知被感染了什么厉害的病毒,高烧不退,一出被窝就冷得打哆嗦。直到比赛的前一天也不见好转。”

“哦,那比赛被取消了是吗?”

“不能取消。这二人名气大,主办方的门票一早卖光,难不成还逐个儿退钱给观众?当时签好的合约里也写了,若是参赛的任何一方退赛,需缴纳两倍于巨额奖金的违约金。那等于把万载哥的家底都掏空了,可能还要背债。”

“这样啊,最后怎么办的呢?”

“我替他去了,”陌岩悠悠地说。

“啊?”

******

现在想来,那时的他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本来万载哥卧床不起的消息传出去后,受过他恩惠的街坊们已经在凑钱了。陌岩却在比赛的前一天,将师兄弟们叫到一处,同他们说:“明天由我去替赛,你们好好照顾哥。他要是问起来,就说闫虬最近受伤了,他们已率先取消了赛事。”

“这样可以吗?”小羽问。

“讲完这段,可真要睡了,”陌岩叮嘱道。也许是因为帐篷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又或者那场几个世纪前的赛事再一次点燃了陌岩的青春,此刻盖着小薄被的他竟然燥热起来。

陌岩于比赛当晚告别了师兄弟,深蓝色短袖运动衫外罩了件冬衣,带上平日给他们大伙儿包扎疗伤的靳叔一起来到赛场。时至岁末,天黑得早,裸露在郊外夜幕下的赛场一片人山人海、灯火通明。

当赛场接待人员看到万载这方来的竟是陌岩这个“小白脸”,自然是大惊失色,赶紧跑去通知裁判和主办方负责人。闫虬闻讯后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哪来的毛小子?”

闫虬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寸头,小眼睛细长脸,身材比万载哥要轻灵一些,深褐色的光亮皮肤紧绷在铁铸的肌肉之外。也许跑起来没有豹子的速度,但腾挪跳跃的本事不输羚羊。

“小子,竟然说来顶替万载,你以为自己是谁?打过成人组没有?想不到万载是这么个怂包,怕我,就不要接赛好了,临上场塞个小弟过来送死,好让天下人笑我闫虬以大欺小吗?”

陌岩其实心里也慌、也没谱,手心都是汗。然而既然决定了要这么做,第一个环节便是想办法激闫虬接战。至于怎么打、打不打得赢是随后才要考虑的问题。如果不敢打,昨天就该申请退赛,而不是事到临头了才来吓唬自己。

是万载哥不愿以大欺小,”戴着鸭舌帽的陌岩依然没正眼看人,“平日我们避开你的组,都是怕出手太重,伤到你们。闫哥要是不敢接今晚的赛,愿意交违约金破财免灾的话,我们也能理解。

此番话一出口,恶斗自然在所难免。陌岩脱掉帽子和冬衣后,戴上会场发的手套跃上台。铃声响起的同时,众人只觉眼睛一花,陌岩已冲上前去,快捷又稳重地攻击闫虬,拳、肘、膝、脚,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扭头查看小羽,见她神色安详地闭着眼睛,估计是睡着了。陌岩不再出声,也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片刻后却听她说道:“对,就该这样打,因为对手太强。”

因为对手太强,陌岩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他之前观看闫虬的比赛,闫虬的对手显然一上场就怯了,只顾着如何保命,连平日的水平都发挥不出来,更不用说超常发挥、打败强敌。忘记了战场上的永恒规则——胜,才能保命。

所以在陌岩决定替赛的时候,就做好了战胜闫虬的决心。决心谁都可以做,有没有那个实力另当别论。闫虬毕竟在经验、力量、速度三个方面都高过陌岩一个段位,挨了陌岩几拳、缓过神来之后,一拳将陌岩打入鬼门关内。

Tuesday, October 11, 2022

《魅羽活佛》第276章 杀破狼

  

陌岩快步走到树后,乍看下还以为认错人了。这是小羽,还是哪个要饭的乞丐生的脏丫头?瞧左脸上那片灰,像给人呼了一巴掌。下巴应该是吃了油腻食物后再沾上什么黄色粉末。原本印着朵朵桂花的小红褂被大片西红柿酱和花生酱覆盖。油腻的头发贴在小娃娃的大脑袋上,辫子梳得倒还整齐,看来是随身带了梳子。

可不是,身后背着她的大书包呢,一侧兜里是爸爸买的水壶,另一侧装着陌岩给她的手套。从篦理县前往雾陇山基地也算长途旅行了,当时三个孩子都带了各自的行李,小羽的书包也没现在这么鼓囊囊、沉甸甸的,陌岩也就没多想。此刻才意识到她是有备而来。

“诶——”陌岩怪叫一声,单手抚额,“这下我可真成了拐带儿童的坏蛋了。”

现在他全想明白了。出发前那几天小羽之所以对他漠不关心,是因为一早做好了跟他走的决定。到雾陇山后故意领着允佳和小川四处乱跑,因为只有离开大人们的视线她才有机会偷着上船,反正另两个孩子对她这个“养母”一向言听计从。

而在船上的这二十来天,丫头也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昼伏夜出。换作从前陌岩修为还在的时候,用探视法早就发现她了。怪不得船员们抱怨闹老鼠呢,原来偷吃东西的就是眼前这只小母老鼠。瞧,手里还提着个锤子,多半也是从船上顺来的。想想吧,二十多天没洗澡、没换衣裳,能不脏吗?也亏她能忍。

“小羽,”陌岩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注视着小脏脸上那对明亮的眼睛,“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这里不好玩,你怎么还跟来了?你正在求学阶段,不能长时间缺课。过几天你爸爸回篦理县探望你,找不见人,你让吴老师怎么跟他交代?”

小羽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听懂了他的话没有。才二年级的小孩,大概对什么九年义务教育没多少概念吧?

“不好玩我才要跟来的呀,”她仰着头,用稚嫩的童声说道,“否则陌老师一个人住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不是要闷死了?”

哎呦,陌岩被裹了糖浆的棒子当头击中,有点找不着北了。真是因为挂念他、不是贪玩才跑出来的?等等,他告诫自己,这丫头人小鬼大,骗起人来不眨眼,跟她在一起得提防她的迷魂汤。

“小羽,不管你跟来的目的是什么,我不可能让你在这个鬼地方待五年,我会想办法尽快把你送回去。你是不是以为还和咱们之前外出旅游一样,吃饭店、住旅馆、逛游乐园?你看看这周围的环境,我一个人想活下去都困难。”

像是给他的话做注解,一阵刺骨的冷风碾过树林,周遭气温又比刚才降了几度,连远方背景中直插夜空的深褐色山峰都愈发肃穆起来。修罗军几年前曾接应过一批逃回来的奴隶,对夭兹人的世界大致有所了解。这里的四季在同一天内,白天能把人热中暑,晚上无遮无拦地睡在室外则一定会冻僵。

小羽打了个冷颤,撅起嘴,不再吱声。陌岩瞅着她那身脏衣服、背上的大贼包和手里拎的锤子,想起她这些天受的苦都是因为他,蓦地一阵心酸,不忍再数落她。接过她的书包——好重!领着她走回选好的那块营地,开始支帐篷。

说起这个帐篷,出发前几天陌岩要回学校办理离职交接手续,所以帐篷还是陇艮和吴老师去集市上买给他的。现将一应部件在草地上铺开,布料和支架都是新科技材料,轻便又结实,就是不知够不够两个人住。

“饿了吗?”他一边问,一边将几只细杆塞入帐篷边缘的空隙里。

“不饿,想喝热水,”小羽不见外地说。

陌岩停下手中的活计,从行李中翻出一只充好电的太阳能电热锅。在他找到合适的营生安定下来之前,这只锅就是做饭的主要工具了。将水壶里的冷水倒入锅内,开始加热。这要是换做从前,他只需两手捂着杯子,不到一分钟就能用内力将水烧滚。

做个凡人真不方便啊,他忍不住想,每天要花大量精力来应付基本的生存需要。哪怕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有钱人,吃喝拉撒睡也要被占去不少时间,更不用说生病了。想想凡人的一生,掐头去尾,能拿来随心所欲做点事的日子真是少得可怜。

借小羽喝水的机会,陌岩偷偷拉开她的书包,往里瞅了一眼。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包里塞满了食物。散装大米跟黄豆混在一起,当中插着几听罐头和一袋盐,估计都是船上偷来的。别说,还挺实用,这么点儿的小孩竟能考虑如此周到,不简单。

“陌老师,你看,”小羽忽然伸手指向丛林深处,“那儿有狼。”

陌岩闻声望去,见离此二十米左右的灌木中有两只发着绿光的眼睛。今时今日的他虽无法调用内功修为,对付个把野兽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想看小羽如何应付这种情况,便问她:“的确是狼,你打算怎么办呢?”

******

小羽二话没说,掏出裤兜里的弹弓,开始满地寻石子儿。胆儿是不小,陌岩心道。问:“它又没过来,你去惹它作甚?”

小羽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我爸爸告诉过我,狼要是认准了猎物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能几天几夜守在附近,找机会下手。想让他们知难而退,咱们只能比他们强,不能比他们弱……爸爸还说,坏人也和狼一样。”

陌岩手一顿,眼前浮起卫父那谦和低调的身影。作为一个为了生计进城务工的农民,卫国顺算是个相当有见识的人了。所以说人这一生怎么样很大程度要看运气,混不好的如此,混得好的也如此,别整天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

“弹弓恐怕不行,”他对小羽说,怕误导她又添了句,“当然,没有更好的办法时,聊胜于无。”

言毕,从行李中掏出个巴掌大的袖珍弩和几只袖箭交给她。出发前陇艮曾提议带些枪支弹药,陌岩说那玩意儿没用。夭兹人世界的武器定然是按不同规格制造的,一旦随身带来的弹药用光,枪就作废了。箭弩则不同,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做箭的材料。

这把袖珍弩是雾陇山基地的修罗人送的,据说目前修罗军中还剩十几副,都是当年铮将军在的时候,亲手制作的。铮引有双巧手,陌岩在坐船前来时曾几次取出来观赏,是件武器,也是件艺术品。

小羽接过袖珍弩摆弄了两下,抿嘴笑了。装上箭后向前跨出一步,同时抬臂瞄准,扳动机关,箭倏地朝着野狼藏身地射过去。这一套动作前后连贯,没有半分犹豫和畏缩。

许是因为离得太远,又或者第一次使用还不熟手,箭射偏了,从狼头顶的皮毛上擦了过去。狼看样子是怒了,低吼一声从灌木丛中跃出,朝着小羽奔过来。从那身柔顺干净的狼毛判断,多半是只母狼。

只见小羽再次搭箭后双膝跪地,让自己和狼头处在同一高度。这次她汲取教训,一直等狼奔至近前四五米远的地方才扳动机关。母狼被小羽射中前额,身子摔到一侧的地上,虽还未断气,可显然命不久矣。

陌岩正要松口气,却见附近的暗影中又跳出只公狼。公狼体型更大,周身的毛刺棱着,见伴侣惨死眼睛都红了,以快过母狼的速度朝小羽扑过来,同时张开血盆大口。

陌岩站起身,静观其变的同时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小羽这时再取箭搭弓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扔掉袖珍弩,朝一侧骨碌碌地滚了开去。陌岩不明白她为何不朝自己这边滚来,待小羽从地上爬起时才意识到,她是去取先前丢在那里的锤子。

公狼扑了个空,转身,朝着小羽又一次扑过去。同一时刻,小羽双臂前伸,抡起锤子原地转了个圈。这一圈转完,锤子重重地砸在狼的脑袋上,公狼当场毙命。

陌岩长吁了一口气,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多了不起的小姑娘!从事发到结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当中却体现出小羽多种难能可贵的素质。

先是那种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态度,无论举箭的胳膊还是握锤的小手,自始至终都没颤抖过。要知道到了身死关头,勇气与镇定往往比身手高低更能决定一个人的胜负。

其次是敏锐的反应与准确的判断力。射杀母狼用的是袖珍弩,这无疑是小羽手中最有胜算的利器。而当她发现袖珍弩对公狼已无用时,便果断地弃至一旁,去找寻下一个能帮助她的工具——锤子。

要说单凭小羽目前的力量,就算用尽全力也不可能一锤砸死和她体型差不多大的公狼。电光火石间,还没学过物理的小丫头竟能想到抡起锤子原地转圈以增大力矩,这种善战的直觉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便是多数成年人也及不上她,叫人如何不叹服?

******

被意外耽搁片刻后,帐篷终于在呼啸的寒风中支好了。小羽忙不迭地钻进去,屋外实在太冷了。

陌岩将散落在草地上的物件匆匆收回行李包中,怕被偷走,连行李都移入帐篷内。还好,帐篷和房子一样,外面看着不大,进去后才发现挺宽敞的,睡两人没问题。小羽因为人矮,脚底下还能余一大块空间出来放杂物。

只是今晚陌岩恐怕要受冻了。帐篷虽能挡风,毕竟不如房屋保温。他原计划睡在保暖的睡袋里,再在上面盖床小被。现在睡袋给了小羽,他自己在又冷又硬的地上铺了几件衣服,将小被盖到身上后,半天也没暖和过来。心道今日太晚,明日再将两只狼的皮毛剥下,他一张小羽一张,估计能管点儿用。

只是怎生想个法子让小羽洗到热水澡呢?她、实在是……有点臭。当然这些都还好说,最让他焦虑的是小羽怎么回六道。他和修罗船员分别时约好,五年后的今天再来接他走。所以要想提前离开,只能自己想办法偷船。眼下修为被封,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要是能找到大魅羽和铮引二人就好了。可这人生地不熟的,语言都不通,该如何去找……

陌老师,你在犯愁吗?小羽在黑暗中忽闪着明亮的眼睛,那里面一丝困意也无,尽是打完胜仗后的兴奋之色。“过一天是一天,有什么好愁的?”

说的是啊!之前他不是老抱怨不能安安静静地过日子?现在他终于同她如愿以偿地远离纷扰,在一个谁都找不见的地方,有东西吃、有避风的帐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到这里,陌岩微微坐起身,将一只行李包靠到背后。瞅了一眼身边睡袋里被寒风皲红了脸蛋的娃娃,悠悠地说:“今晚的事让我想起算命书中,曾读到的一种紫薇命格,叫‘杀破狼’。据说有此命格之人喜动不喜静,一生跌宕起伏。古往今来,征战沙场、成就英雄大业的多是此类人。”

这也是前世的魅羽和今世的小羽,甚至包括他自己,一直在冲突与激战中奔波的原因吗?

小羽思索了一下,说:“可你不信,对吗?”

“为什么?”

“因为陌老师和我一样,自己的事不让别人来决定,无论这个人是老天爷,是善渊学校的校长,还是度假岛上碰见的那几个坏蛋。所以他们警告你也没用,等你回去后还是要闹翻天,对不对?”

陌岩被气笑了。想不到他一个成年人,还是证道多年的佛陀,在身边这个七岁小孩的眼里竟如同透明。是的,他是个骄傲的人,不相信有什么无法改变的既定轨迹。只有他能做自己的主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应当做自己命运的主宰。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小羽。故事有点长,要是今晚讲不完,就明天接着讲。”

说完这话,陌岩的思绪飞快地跳过漫长的岁月,回到那热血沸腾的青春年代。耳中不再听见寒风的呼啸声,视野也逐渐明亮起来。那是他还未成佛时发生的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忆过了。

陌老师,你要讲的是关于你自己的故事,对不对?

咦,你怎么又知道?陌岩收回思绪,诧异地说,“我都还没开始呢。”

嘿嘿,瞧你那股子劲儿。

Thursday, October 6, 2022

《魅羽活佛》 第275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小羽所不知道的是,陌老师一直藏在她身边不远处,在她即将窒息的时候还做好了出手搭救的准备。却不料这丫头争气,竟能在紧要关头自己打通经脉关卡,一跃飞出海面。

先前加藤掐着陌岩的脖子将他按入水中时,双手变为一个不断缩小的环形无缝钢箍,在陌岩脖颈处越收越紧。那一刻,加藤是怀了必胜的心思的。别说血肉之躯了,就算是根铁柱,在他这一箍之下都会断为两截。

而陌岩在命悬一线之际也不得不使出师门绝技——金刚般若寂灭功。这套功法是师父燃灯依据《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研创的,没有固定的招式,却能遵循经文泄露出来的天机来改变这个物理世界,也包括施法者自己。

比如此刻效仿的那句“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就真能让他的肉体做到不增不减。这是怎么办到的?佛说“万法唯心造”,这个法当然也包含了物理世界的法规。心的力量是最大的,四大皆空、唯心不空。心,是宇宙存在并运转的动力,也是奇迹发生的源泉。当心力开始起作用的时候,科技都难以与之抗衡,只是凡人不肯相信罢了。

再进一步说,一个人心死,他的宇宙也会随之毁灭。所有众生的世界既是同一个又是各自独立的,这才是“平行宇宙”的真实含义。

言归正传。加藤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发现陌岩已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用眼珠中的高频声呐和红外装置扫了下附近的海域,也没发现陌岩藏身处。

其实陌岩就在栈桥下方,背部贴着桥的底面,身子离海水还有一多米的距离。眼见海面被浮上来的熟鱼煮蟹铺满,他在等待。加藤在附近找不到他,定然不会罢休,会往深海处走。陌岩接下来要使的那招波及面会比较大,他不想伤及小羽等人。

“喂!陌岩,你躲哪儿去了?打不过就跑吗?”加藤冲着海面大喊。

“咯咯,”小羽在凉亭顶上笑了两声,“只听过打架的三种结果——输、赢、平手。原来还有连对手去哪儿了都搞不明白的。”

加藤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依然是腰部以下浸在水中,向着深海的方向行去,离栈桥越来越远。陌岩见状,贴在桥底的身躯下降了三尺,右胳膊伸进海中,双目微闭,开始发功。

这套“高能粒子功法”是他自创的,计划有十式,目前只完成了前二式。第一式是在分子层面上进行操控,可改变周遭环境的温度等。第二式便是原子层面了,上次对付管倩的时候他曾用氢原子来产生核磁共振。眼下即将使出的是第一式,目标是将海中的水分子电解为氢气和氧气,而这两种气体混合遇热时会产生猛烈的爆炸。

只见陌岩水中的那只手正汩汩地超前方射出气泡。这些气泡并未浮上海面,而是汇集成一条细线朝着加藤极速延伸过去。细线在行进的过程中不断加粗,最后变为一把几米宽的大扇子将加藤环绕。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因为传递的不是气泡而是一种“场”。几秒钟后但听轰然巨响,浮在水面上的加藤被炸至半空。

陌岩由桥底一跃而出,翻身踏上栈桥正面,喘了口气正要继续和加藤搏斗,却见凉亭里坐的祁哥站起身,一脸不咸不淡地冲他远远说道:“我看你俩,今晚也差不多了吧?”

******

祁哥方才一直在打手机,陌岩以为他是在搬救兵。可看他现在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陌岩没来由的一阵恐慌,朝着凉亭的方向走了三步。

第一步迈出后,陌岩头晕目眩,双腿像被抽干了力气,险些跪到地上。

迈第二步时,原本充实的丹田之气化为无形,整个人像棵枯树,虽然外形还保留着树的样子,内里却正在失去生命的痕迹。

而这第三步只迈出一半,陌岩便如拔掉插头的电器一般呼通扑倒在地,周身上下动弹不得,只有耳能听、眼能看。每吐出一口气,也不知下口气还能不能再吸进来。

“天尊应当早就警告过你了吧,”祁哥说着,朝伏在地上的陌岩走过来,“你们六道中的每个人,在所居世界的注册表中都能找到,将你们形神俱灭还真就和拔个插头那么容易。只不过早在六道建立之初便定下规则,除非是威胁到整个六道安全的头号危险人物,不能轻易动他的注册表。可你看看,陌岩佛陀,你都干了些什么?”

注册表,果然又是注册表。陌岩同小魅羽在七年前便已确定,暗世界的人是通过天脉作为信息流的通道来操纵注册表,继而实现对六道众生的控制,比如能否生育,以及目前各世界都在面临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状况。

而在注册表中被消除的后果,是形神俱灭,连轮回转世都不复存在。陌岩成佛后本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注册表中早没他这个人了。可下凡渡劫的危险便在于,他又开始受注册表的控制。

至于小魅羽,是在试图切断空处天的天脉时,被闻讯赶来的加藤杀害的。陌岩满以为今晚就可以报仇,想不到连自己也栽了。

“我刚才同老大通了电话,”祁哥的脚停到陌岩头附近,“老大说你的情形还没到拔插头的地步,但要给个严重警告——今后五年你都无法使用任何内功和法术,”祁哥的语调中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意味。

陌岩用尽全力将头支起两寸,结果一口血吐到地上,脸跟着砸回自己的血迹中。

“也就是说,”祁哥继续道,“这五年中你和一个凡人无二,最多剩些外家功夫傍身。我遵照吩咐是不会主动找你麻烦的,可你这么多年下来仇家也不少吧?好比我手下的加藤、无涧、费江谁的,出于‘私仇’来找你算账,我难道还要派人日夜保护你不成?呵呵,你就自求多福吧。同时,也希望你利用这段时间反省一下。警告是最后一次了,你要是再——哎呦!”

祁哥话说到一半,痛叫一声。陌岩既已丧失灵识探视的能力,只能猜测是凉亭顶部的小羽又拿弹弓打人了。

“死丫头,真以为我不敢宰了你不成?”祁哥指着小羽吼道。

“你宰呀!一开始是你们非要死乞白赖求人打,打不过再使些下三滥的阴招。啥时候你们身上的皮跟脸皮一样厚,就天下无敌了。”

祁哥气急,大踏步往回走,不料三步后也和陌岩一样摔倒在地。

“什么人?”加藤落到桥上扶起祁哥,朝夜空大声问道。

“刚刚揍了无涧的人呗,”陇艮的声音由远及近。

听到陇艮赶来,陌岩松了口气,这下不必担心小羽了。今晚她主动要求跟来的时候,陌岩认为有足够能力保护她,岂料高估了自己。

陇艮扶起陌岩,并顺便给他输了些内力。陌岩此刻的丹田像个漏斗,内力进来后又流出去。但至少手脚温暖起来,身体也能活动了。

“都是些不讲武德的败类,”陇艮笑着对奔至近前的小羽说,“走,回家了,咱们不跟上不了台面的人啰嗦。”

陇艮左臂挽起小羽,右臂扶着陌岩,就要腾空离开,被一身白西装的缪亲王叫住。

“等等,我儿子咏徽在哪儿?你们没把他怎么样吧?大家有话好好说嘛……要不,我这就叫车,送你们回去?”

******

一行人回到旅馆时,那边的战事已结束,民众们各回各家。咏徽被父亲接走后,诸人一合计,陌岩出了这种事,谁也无心再和敌人一起住在岛上度假了。当夜租船回广隆市,找了家酒店住下,一整天给三个孩子和吴老师补觉。陌岩和陇艮并排坐在客厅沙发上,商量今后的计划。

“我在船上已经想好了,”陌岩说话的速度很快,像是怕自己变卦,“这五年我会离开六道,去夭兹人的家乡生活,顺便打听大魅羽和铮引的下落。”

祁哥说得没错,他就是个危险人物,他和曜武智。有他在,就会不断有灾祸找上门。先前他有法术和修为,自保的同时还能兼顾身边人的安全。现在他同一个废人无异,虽然一直以来没断下过武术和体能训练,对付普通歹徒可以,对付“那些人”可谓以卵击石。

“离开?”陇艮扭头望着他,双肩后缩,像是要远距离才能把他看个完整。“说笑的吧?好不容易找到小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舍得吗?五年后她就读初中了啊,你再跟着去初中找教职?”

小羽这个名字让陌岩的心裂成两半后再扭成只麻花。天意吧?之前几年一人独居,闲得头上长毛。如今想远离纷争,躲在山沟里同她以师徒关系过平静的生活,却是镜花水月、求而不得。

“小羽就拜托你和吴老师了。有什么棘手问题还可以找兮远,别怕麻烦他。小羽是个皮实的孩子,我不……”

想说“不担心”,怎么可能呢?而且正如陇艮所言,五年后就算能回来,他又该如何自处?她在一天天长大,会结识新的朋友,他在她的生活和记忆中终会如儿时玩具一般慢慢淡去。

“要不你去兮远那里躲躲?”陇艮建议。

陌岩摇头,从怀里掏出张事先写好的支票。五年,让他看兮远的脸色过日子,还不如逃荒去。

“你和吴老师也不富裕,除了小羽的花销,允佳和小川也烦你多留意下。逢年过节,替我给他们买点儿学习用品和玩具。还有,学校要是一时找不到语文老师,麻烦你给代下课。”

“瞧你那副可怜样,”陇艮斜了眼他手中的支票,抽过来揣兜里,“好吧,要是非要花钱你才舒服,我就收下了。”

******

五天后,几人来到位于前庭地雾陇山的修罗军基地,送陌岩上船。过去这几天中,陌岩仔细嘱咐了允佳一些事。自打知道父亲要离开五年后,允佳的眼睛便一直红红的。好在她懂事早,不用担心惹祸。

没心没肺的小羽就不同了,该吃吃该喝喝。终日同那俩娃疯玩,想捉住她单独说两句话都难。临走前一天在厨房里碰上,她倒是主动问陌岩:“陌老师,你要去的地方好玩吗?”

“不好玩。”那是敌人的地盘,危险,也少不了艰苦。

“哦,”她点了下头,身子一晃又不见了人影。

到雾陇山后,一行人跟着前来接应的修罗兵,来到中古时期由外道文明建造的那艘虚空战舰。七年前大魅羽就是坐这条船去到夭兹人的世界寻找铮引,那俩人后来送回一批奴隶就再也没了音讯,据说涅道法王十分挂念他那位干妹妹和手下大将的安危。

陌岩将行李交给修罗兵运上船后,同陇艮和吴老师做最后的道别。不等那三个孩子了,他们去战舰上参观了一圈后,就爬山去了。也好,不见更好,陌岩对自己说。不就五年吗?眨眼就过去了。他会回来的,那时的他会满血复活,把之前欺负过他的牛鬼蛇神们都揍一顿。

然而等上了船,独自坐在空荡荡的舰桥内,望着窗外迷雾笼罩的世界,那一刻感觉连心都被掏空了。

五年对活了九百多岁的他来说,确实是眨眼的功夫,但谁能保证他一定能回来呢?又或者正该如此,或者他早就该放手了?无论他和小羽前世、大前世有过什么,她这辈子已开启了不同的人生。走了就别再回来了,这对他、对她、对所有人都好吧?

待船驶入虚空后,陌岩反倒踏实下来。这船年代久远了,住得还算舒服,只是偶尔闹下老鼠,咬坏吃的东西。他每日除了和同行的修罗船员们聊会儿天,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船尾那间小屋子里。这间屋子的墙上有个刻着月牙图案的按钮,按下后能看到暗世界的细节。

原来祁哥和加藤的世界是这么个样啊,陌岩在心中偷乐。他和魅羽一样擅长反客为主,总有一天,他不仅要摆脱暗世界人的控制,还要去到他们的世界,让他们继续头疼。

只是夜晚他总是睡不好,脑子里都是篦理县那几人的音容笑貌。奔跑着的小花褂,两只辫子有时会像鞭子一样抽到他脸上……虽是熟悉的景象,画面总有重影,人声也和回音混杂在一起、听不分明。

******

二十多天后到达目的地。陌岩起先还担心被敌人发现,后来从船员那里得知,这艘船有隐形功能。不是真的肉眼看不见,是针对敌人的空间探测装置而言的。

船同夜幕一起降落在一片离大城市较远、但附近还有人烟的荒野中。陌岩穿着耐寒的外套,背着个书包,又提了一箱厚重的行李下船。风真冷啊,原先一直有真气傍身的他很久没这么冷过了,先找片树林避避风吧。他现在已是凡人一个,饭在船上吃饱了,接下来的首要任务是把今晚熬过去,明日再做长久生存的各种打算。

这里的树和六道中的不同,树干是光亮粗圆的大筒子,一直到顶部的树干才呼啦一下分出好多枝丫,形成伞状的树冠。在树林里走了会儿,陌岩觉得差不多了,就地搭个帐篷吧。行李中除了食物,大部分是野地求生的必备品。

在他放下行李的那一刹那,似乎感觉有人在跟踪他。没有内功,探视法是使不出来的,然而作为一个终日出生入死之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冷不丁地转身回望,目光在黑漆漆的林中搜索,然后整个人就僵在那里了。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还是他在船上做的另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在一棵大树筒的背后,他看到了熟悉的小花褂一角。

Sunday, October 2, 2022

《魅羽活佛》第274章 与虎谋皮

王府大楼占地宽阔,共有五个楼层。魅羽于西北角的小门溜进去后,并未直奔大楼地下室。两天前她与四个选秀胜出的女子被送进府,安置于三楼的一个套间内。想起行李中有样重要事物得带在身上,魅羽闪身进了楼梯间。

出了楼梯,一路轻哼着小曲,走在铺着厚软地毯、五步一盏水晶壁灯的宽敞走廊中。此刻她身上的沙罗裙还干干净净的,既没沾泥沙也没溅鲜血。被派去陪睡武士的三女也不包括她在内,她是顶替珊珊去的,被人看到也无不妥。偶遇仆人和警卫不仅不避,还会盯人家一眼。

魅羽曾在雅轩阁和长云坊干过,知道市井女子都是怎么打量陌生人的。眼神要散乱浮躁,过于城府或纯真都不可取。带着几分好奇,像是在心里念叨:“呦,瞧这人,这么老/年轻//俊还给人家当警卫呢!”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纯属无聊之举。

“这就回来了?”魅羽进屋时,珊珊正听话地睡在她的床上,此时见她出现,迷迷糊糊地问了句。

“快睡吧,”魅羽低声说,语调中带着股安抚之意,像个值夜班归来的姐姐。

魅羽打开行李,翻出那面远距离通讯用的镜子。今夜若是偷船成功,起航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用镜子联系修罗军,让他们派船前来接应。跟着找了套暖和的衣裤换上。其余的行李是无法带走了,只抽了只用来装内衣的布兜,窝巴几下揣进怀里。出门前望了眼重又入睡的珊珊,心道今后多半再也见不着了,祝她好运吧。

在走出套间的一刹那,魅羽用摄心术变作察葛夫人的样子。沿楼梯一直下到地下层,储藏微缩飞船的密室有厚重的钢门锁着,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守卫,看到魅羽时一愣,鞠躬叫了声“夫人”。

魅羽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也不解释。她为什么要解释?她是王妃,而亲王刚才来过,可能是把什么物件忘在里面了,着她来取。也可能心血来潮叫她拿艘船给他。反正她是这家的女主人,没有解释的必要。

进屋后,守卫在她身后将门轻轻带上。魅羽径直走到一排排摆放飞船的壁橱前。察葛亲王负责夭兹人与外世界的商务外交等非军事事宜,所以大部分船是民用。只有一个柜子中摆的是战舰,魅羽心中一动。

“想拿动过手脚的飞船害人?哼,姑奶奶我偷艘战舰回去。”

定睛细看,大致有十来艘护卫舰和五艘驱逐舰,都是尺长。外加两艘二尺左右的巡洋舰。哦,最下排还有只庞然大物。前庭地出离六道时,魅羽曾见过敌人的航母舰队,如一只母鸡领着一窝小鸡。母舰内部堪比一座小型城堡,有给飞船停泊和维修的码头。

她咽了下口水,考虑到泥天军带领下的奴隶是群乌合之众,敌人母舰自动化程度再高也操纵不来,别再弄巧成拙连船都开不走。当下挑了艘装甲驱逐舰塞入布兜内。记得修罗军曾捕获过一艘类似的,对其性能和操作都比较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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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打算离开,厚实的密码门被推开了,人还没见着先听到话语声。单从声音判断,就知说话这人官场打滚几十年,是个有教养的老坏蛋。

“二弟无需多虑,你一直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为帝国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陛下怎么会抛弃你呢?”

察葛?魅羽心道,怎么这老家伙不睡觉的吗?环顾四周,见最高的壁橱顶部几乎贴着屋顶了,急忙抱着布兜腾空而起,快到屋顶时将身子横了起来,将自己塞进橱顶的缝隙里。这样一来,屋子里的大部分空间都看不到她,除非站到对面的橱子前转身回望。

灵识中见察葛领着个男人进来,既然称呼作“二弟”,那自然是察雨。兄弟俩长得挺像,年龄差别也不大,都是下眼袋同上眼皮一样宽,然而皮肤纹路上的细微差别就足以让哥哥慈眉善目、弟弟一脸凶相。

察葛此刻穿的是比便装舒服、比睡袍正式的褐色花纹居家服。察雨一身绿色军装,脚蹬皮靴。这个察雨便是夭兹人上次入侵六道的总指挥,可谓双手沾满修罗士兵和地狱道平民的鲜血。然而魅羽认为他那个和颜悦色的大哥比他还要恶劣。

“哼,”察雨气呼呼地说,“黄毛小子连战场都没上过,仗着自己是皇帝的侄孙,就敢在天下人面前夸下海口?他爱一个人去送死我没意见,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几万大军,可别让他给随手霍霍了!”

“我听说,”察葛领着弟弟朝魅羽对面的柜橱走去,“这都是他那个表舅范霖怂恿的。姓范的是倒插门女婿,岳父家是船舶制造商。你这一停战,他家每年从军部接到的订单就少了大半,能不急吗?”

“这我知道啊,能怎么办呢?”察雨和哥哥一同在柜子前驻足。此刻他俩若是有一个人回头,就会望见对面柜子顶上的魅羽。

魅羽多少有些紧张了。夭玆人不懂内功修行,若是没有枪械傍身,她一出手就能先放倒一个,再用另一个做人质。以两兄弟的身份地位,挟持任何一个都能保证将这次参与行动的奴隶们顺利送走。然而察雨腰间一左一右插着两把枪呢,所以最稳妥的方式是趁没被发现之前,先偷念咒语使二人晕厥。只是谈话正进行到有意思的地方,不妨多听一会儿。

“办法也不是没有,”察葛说这话的口气就像在谈论天气,“干掉那小子就行。”

嘿,魅羽在心里暗叫,皇帝的侄孙这老狐狸都敢下手,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察雨倒吸了一口气,“这个,恐怕……容我再想想。”随后盯着面前架子上的一只鲸鱼形状的大型运输舰道:“呦,果然不错,比上一代看着顺眼多了。”

察葛不无得意地点头。“是运输舰,同时也是战舰。这种欺骗性的设计可不容易实现,用的是‘移动错位’这种前沿科技。你再看那边。”

察葛又要领弟弟去屋子侧面的一个壁橱。这期间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察雨忽然抬头朝魅羽这边望了眼,可以说是和她四目相对。魅羽真气已提到掌心,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却见察雨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跟着察葛走出她的视线范围。

二人对着另一艘船评论了几句后,察雨说:“大哥,天快亮了,你去歇两个钟头,我再看会儿就走。”

察葛离开后,察雨踱回魅羽的视线,抬头冲她说:“魅羽中将,昨日晚宴上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是谁了……哎,先别急着动手,听我把话说完,这跟你们六道的命运也有关系。”

魅羽略一思考,从橱子顶部跃下,站到察雨对面。晚宴上察雨的部下将她的画像呈到察葛面前,被王妃否认了。魅羽当时就知道,那两兄弟没那么好骗。

察雨大概是真的身陷困境了,话语中竟也带了几分诚恳和谦卑,“你刚刚也听到了,同你们六道的战事有关。我这些年领兵在你们家乡,原本一直顺风顺水。同修罗军在前庭地开战是我做的一个错误决定,才两年多的时间,损兵折将无数,最终不得不以失败告终,停战撤兵。”

关于撤兵,魅羽作为一个将领对察雨是赞赏的。打仗和赌博一样,要懂得及时止损,最怕输不起的那类人。没有哪个庄家愿意要赌徒的命,输到倾家荡产的都是性格决定。

当然谈恋爱也差不多。

结果现在有人指责我无能,跟陛下提议要取代我,招兵买马重整旗鼓,再去你们六道一雪前耻。客观说来,真要公平较量的话,以我们的科技和军事力量怎么可能输呢?山长水远地跑去你们的地盘上开战,吃老了亏了。

“笨就笨,别不认,”魅羽说。这句是她的口头禅,其实她心里是认可察雨这番话的。

“我说的都是事实嘛。”察雨摊开双手。

所以,魅羽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你见我心眼儿多、本事大,想让我替你把皇侄孙除去?”

“这我可不敢,”察雨笑了,写满暴戾的脸色忽然绽放出一朵花,让人怪膈应的。“我和大哥是异姓王,那人可是皇室宗亲。不知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人在几年间一病不起的?挫挫那小子的锐气,他以后也就不敢乱来了。作为报酬,我可以担保,你们这次想走的那批人毫发无损地离开。”

“办法我有,”魅羽听到这里,已打定主意同察雨合作了。然而她深谙讨价还价之道,故意说:“只是我不需要帮你,只要捉你做人质就能把我的人送走,你以为我办不到吗?”

察雨朝她走近两步。“你不只是在帮我,一旦给那小子取代了我,你们六道势必要重启战乱模式,难道这才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我打不赢的仗,那小子自然更不成,但这不代表他就不具备足够的破坏力。除非你们家在六道也是从事船舶或军火生意的,否则,咱们二人现在已经是盟友了,嘿嘿。”

魅羽眯着眼盯了他一会儿,“你想我什么时候动手?”

“再过七天陛下就要召开内阁会议做决定,在那之前吧。”

魅羽用目光戳了他一下,“我们的人,今天就要离开。”

“没问题,我信得过你。你那位修罗将军还在外面等着吧?你可以同他商量一下再来回复我。”

“不必。”

魅羽这么说,并非她不尊重铮引。一旦交易生效,泥天军和奴隶们固然能逃回去一批,可这也意味着她自己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家了。她不走,铮引当然也不走,反过来也一样。然而她太了解铮引了,能送走这些人,就是让他赔上性命他都不会皱一下眉。

“好!”察雨一锤定音地说,“不过咱们可先说下,无论事成事败,你都不能让人知道是我指使的。”

“那是自然。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预备着兔死狗烹,除了要掂量掂量有没有干掉我的实力,这个秘密也一定会被公诸天下。”

“这你放心,事成后,你同你家将军随便去哪儿。还有什么要求吗?”察雨也不耽搁,边说边朝门口走去。

“容我想想……到时你送我们一套结婚家具如何?得看起来像模像样的,除了床和衣柜,被褥也得有。”

魅羽说这话时,察雨已将手搭到门把上,闻言后不无惊诧地斜了她一眼。“行,没问题,都会是上等货。”

魅羽自然不会稀罕他的家具,她也信不过这对兄弟,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表示诚意,稳住敌人。当务之急是把自己人送走,那个皇侄孙她也会处理的。然而在她得手的那一刻,她就会携铮引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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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羽抱着机枪落入水中后,由于枪太重,拽着她迅速下沉,连忙扔掉枪。小羽不会游泳,只觉耳朵鼻子里都是海水在往里钻,上下左右摸不到一点儿实物,而胸中憋着的那口气越来越沉闷,再浮不上海面可就要窒息而亡了。

别慌,不能慌,她告诫自己,试着将双腿在水中盘好,调动陇艮给她的真气,想要使出8浮运转。昨天坐船遇到鲨鱼时也想使这一招,紧张之下居然没能浮起来。此刻生死关头命悬一线,小羽强迫自己镇定,启动丹田中的真气,经由中枢、中脘、气海、中极、中极、中极……咦?到了中极这里怎么堵住了?

小羽所不知道的是,她的问题并非紧张。虽然还未正式开始修行,陇艮几月前输给她的真气如同撒入面粉中的酵母,正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她的体质。她这两天实则已到了“初步通关”的重要关头。

不通则痛,别的修行者是在真气慢慢积累的同时不断打通经脉而越级的,真气的冲撞一般不会太猛。小羽则是一次性从陇艮那里获取了别人一辈子也难积累的真气,如奔泻而下的洪水遇上一处半开着的小阀门。只觉肚脐之下某处疼得厉害,连缺氧带来的难受都退居二线了。

放弃吗?要不,不使什么功法了,看能否自然浮上水面?不,再试一下吧。她是个狠娃,咬牙忍住疼痛,用成人中也罕见的意志力使劲儿催动着堵在阀门处的真气……

砰!如同体内有炸弹爆开,小羽箭一般地从海中射向天空,睁开眼时已身在几十米高的空中。长长舒了口气,总算可以自由呼吸了!只是浑身湿透,被半空中的海风吹得筛糠一样打哆嗦。试着用兮远教她的导气法缓缓降落到凉亭顶部,坐下后才好了些。

再看下方水面,只有加藤一人上半身露在海面上,陌岩也不知躲在水底何处。加藤因先前被陌岩抓破前胸掏出机器心脏,胸腔空洞里都是海水,正汩汩地往外冒。找不见陌岩,加藤哼了一声,双掌骤然升温,直至变为一种刺目的橙色,如两块高温铸铁插入水中。只听嗤嗤声响,加藤周边的水域被不断汽化,大量蒸汽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紧接着是海水被煮沸的咕噜声。小羽低头细看,下方肉眼所及的这一大片海域正在不断浮起翻着白肚皮的鱼,各式各样,大小不一,当中夹杂着被煮熟后由青色转为橘红色的螃蟹、虾、八爪鱼。一个个肚皮挨着肚皮,眼睛瞪着眼睛,嘴巴咬着嘴巴……

“哇!”小羽呕了一大口食物出来,心想最后那串羊肉算是白吃了。

只是陌老师又去哪里了呢?加藤这么做无非是要把敌人逼出来,水沸成这样,里面定然藏不住人。难不成陌老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