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uly 31,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12章 谁才是美丽

 “刚强,救我啊——”

被条条绳索捆在铁轨上的吉吉奋力挣扎着,只有头部和双脚还能做有限的摆动。傍晚的地平线处一辆黑头火车正轰鸣着朝这边奔驰而至,车头顶端那盏巨灯不断将死亡之光撒到车前几百米的铁轨面上。刚强在努力地往吉吉的方向赶过去,然而两腿像吸附在磁平面上的铁条,每迈一步都无比艰难。

“做阿姨的小男友不好吗?”柯阿姨温柔的声音在刚强背后某处响起,化骨绵掌一样拍打在刚强身上,“只要你听阿姨的话,阿姨马上就把吉吉放了。”

转眼间,火车和吉吉都消失不见,刚强发现自己置身于人来人往的校园中。柯阿姨的胳膊从右后方挽着他的胳膊,随着二人身体的移动,肥软厚实的前胸透过贴满亮片的衣服将股股热浪输送到他胳膊上。刚强放眼所及都是熟悉的面孔,耳中听同学、老师、朋友、他爱的和爱他的人用诧异与鄙夷的语气谈论着他。

“当当当,当,当当……”

嘹亮的广东音乐如鬼子释放的毒气瞬间填满沉寂的男生宿舍楼,钻进每个人的鼻孔与耳朵里。睡在白色蚊帐里的刚强浑身一颤,从午睡中惊醒,周身毛孔顷刻间涌出的汗水将睡衣和床单打湿。

“奶奶滴!”睡刚强下铺的骆星宇拖着长腔抱怨道,“不就是叫人起床嘛,要不要搞到震耳欲聋?话说我每次听这些广东音乐,脑子里都是一群穿红色戏服的老头老太,抱着唢呐和二胡在台上卖力地又吹又拉。”

本学期药学新生周五下午都没课,刚强今早已和室友们约好去打篮球。此刻惊魂未定,重闭上眼睛让自己平复下来。还好、还好只是个梦。昨晚在餐厅遇上吉吉和那个柯阿姨,真是把刚强气坏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不能做什么。回宿舍后生了大半夜闷气才睡着,没想到今天中午就做了这么个梦。

待呼吸回复正常,刚强从上铺一跃下地。走出宿舍门打算去冲凉房洗把脸,清醒一下,迎面碰上前来通知他开会的学长,说今晚外联部要聚餐,叫刚强晚上六点半去学校附近的潮州酒家。算是让外联部的新成员们借机认识一下,同时商讨本学期与暨大联谊的有关事宜。

刚强沮丧地叹了口气,真是越忙的时候事儿越多,啥都挤一块儿去了。昨晚就是在餐厅度过的,明后天是周末,要接连两天去杂货铺工作。满打满算周五晚自修的人少,可以安安静静地把功课补上,这又要聚餐,不去行吗?怪不得方熠的妈妈不许他加入学生会。

“第一次聚会就缺席,不好啦,”学长劝道,“再说这次你暨大的女友也被邀请了,你自己反正也要吃晚饭的嘛,就去露个面。我看这么着,不是六点半开始吗?你八点来钟溜掉不会有人说什么,总共也没多久是吧?”

哦,原来李舒涵也来。刚强虽然昨晚才跟她吃过饭,可现下是她来自己学校,且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女友。今晚他若是不露面,那就不是人干的事了。只是这样一来不得不推掉篮球,改为下午去自修。室友们怕是免不了要失望,因为大家都认为刚强个子高,指望他多进几个球。

刚强别了学长后朝走廊尽头走去,没几步被忽然从宿舍里闪身跃出的吉吉拦住。

“刚强我错了我错了!”吉吉双手合十举在鼻子前方,做求饶状,“我今后一定听你的话,明天我就出去找工作。”

刚强记起方才做的那个梦,想大骂吉吉两句又怕被其他人听到前因后果。伸手将吉吉推至一边,自己继续朝冲凉房快步走去。吉吉在背后追着他,哭咧咧地嘟哝:“我向你保证,我向你保证还不行吗?”

“哎呦,你们小两口闹别扭了?”沿路碰上的猴子打趣道。猴子这人长得干净灵动,就是脑袋有点儿扁圆,两侧那对招风耳也过于显眼,所以才有了这么个外号。

刚强止步,扭头问吉吉:“前两天孙老师跟我说,学校饭堂缺人洗菜,你要不要考虑?”

“要要要!”吉吉忙不迭地点头,“我这就去找孙老师。以后每天都待在校园里,决不踏出校门一步。”

见吉吉道歉得这么有诚意,刚强心软了。“我今晚去聚餐,你要是能忍住饿,晚饭可以省了,等我打包带回来给你吃。”

吉吉原本就瘦,来广州后饮食不惯,看起来又掉了几斤肉的样子。

“喂,你俩什么时候结婚?”之前打趣刚强的猴子原路返回。刚强伸胳膊去锤他,被他坏笑着躲开了。

******

邵艾午睡起床后,被学姐通知晚上去聚餐。其实今晚104宿舍的六个女生也约好了去校外吃饭的,这么一来邵艾只好缺席了。

收拾书包同吕家妍一起去自修。由于周五下午还有不少教室在上课,自修地点的选择不多。吕家妍建议去一间专门给学生画解剖图用的大教室,那里通常没什么人,因为桌面为了方便画图是微微倾斜的。

邵艾应允,只是在前往画图教室的途中有些惴惴不安。上次她一个人来这间教室自修,开始时还有五个不认识的学生在同一间教室里。后来当中四个前后脚走了,这最后一个男生随即离开了座位,在宽敞的大教室过道里来回踱步。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带着少许甘肃口音,“热呀!这间教室怎么这么热?”

邵艾偷偷抬头望了一眼男生的背影,个子蛮高,再加上头顶根根竖起的几寸长黑发就更高了。当时室外有二十八九度呢,男生衬衣外还穿了件黄褐色长袖混纺外套,可不是热吗?邵艾想笑,却见男生将教室顶部的风扇一一调到最大档后,转身朝她的方向走来,慌忙低下头。心里免不了紧张,也不无后悔,刚才那四人离开时她也应该跟着走掉就对了。

男生来到邵艾桌旁站住,伸手拾起她搁在桌上的笔记本,仔细端详封面上的名字。

“美?”男生诧异道,“原来百家姓里还有人姓美?好奇怪的姓。”

邵艾整个人定住,心里在快速盘算着,待会儿男生要是有任何不轨的迹象她就抓起桌上的铝制铅笔盒砸他脑袋上。

还好男生倒没有进一步举动,放下她的笔记本后继续在教室里溜达。邵艾匆忙将书本收到书包里,离开了教室。

就这么一边回想着那次离奇的遭遇,邵艾同吕家妍步入教学楼。这栋大楼可有年头了,楼梯窄又陡峭,光线还不太好。邵艾正随着人流上楼梯呢,来到拐角处却发觉走在她前面的一双穿着长裤的腿停住了,从腿的姿势判断,上身在向后转。

邵艾有些迷惑地抬起头,又一次见到黄褐色外套和根根竖起的黑发。这次也看清了男生的长相,脸型瘦削,皮肤干糙,习惯性的皱眉在眉心处留下道清晰的竖纹。感觉年龄不小了呢,至少大四,说博士生也有人信。

“美丽?”男生的眼中浮现出与心上人不期而遇的喜悦,“是你啊,美丽。”

言毕就这么站在楼梯上不动,也不管下方的楼梯间里还有多少人等着上楼。邵艾顷刻间如芒刺在背,脸红到耳根,想转身下楼,但那样一来自己就必须经过所有知情者的身边,该有多难为情?

“谁叫我?”忽听一个男声在下方响起,带点儿戏谑又不无挑衅。还没等邵艾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伟岸而熟悉的身影背着书包从她和吕家妍身侧上楼。

许刚强来到男生跟前站住,似笑非笑地问:“这位老兄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叫美丽?咱俩好像不认识啊。”

男生皱着眉嘘了下鼻子,上下打量了刚强一番,没再吭声,转身上楼消失在走廊里。刚强也没回头和邵艾招呼,径自走去同层的另一间教室。邵艾和吕家妍又上了层楼,找了间小教室坐下自修。

热,这栋旧楼里的教室确实有些憋闷。

******

傍晚邵艾回宿舍后,其他几个室友一同相约着外出。邵艾平日上课多穿朴素舒适的裤装,想到自己今晚也要去聚餐,冲凉后换上一身灰蓝色无袖连衣裙,除了两只小圆领和正前方一排贯穿领口与下方裙沿的小纽扣外,没有其他花纹或装饰。典雅正式,但不吸引眼球。中长发如常绑了个马尾。

到了六点整,邵艾挎着单肩包出了宿舍楼,朝东门的方向行去。没过多久就见牛珊珊和蒋艳的背影出现在前方小路上,那二人走得较慢,更像是在散步。邵艾走路不喜欢磨蹭,所以追上了她们。

蒋艳还是穿着标志性的大摆花裙,边走边扭头跟牛珊珊说话。牛珊珊穿的是件暗金色连衣裙,上身后背被长发遮住看不清式样,裙摆上泛着珠光。邵艾在没上大学前穿衣也较为讲究,牛珊珊这款挺像她熟悉的一个品牌的风格,价格都在几千元以上。这俩人也是要出去吃饭吧?

邵艾并未放缓脚步,经过二人身边时转身打了个招呼,继续以原先的步速朝校门走去,然而身后二人明显比方才要安静了。邵艾知道,安静不代表“无话”,恰恰是有很多关于她的话要说。

潮州餐厅分两层。下层是摆着二十多张圆桌的大堂,由于吵,每个人扯着嗓子说话才能被同桌的听清,结果就是更吵。二楼是所谓的包间,其实是露天的。头顶支着遮阳遮雨的大棚,长桌能坐十几个人。隔着绑满小彩灯的栏杆可以看到下方的街道,不过比一楼大堂要安静多了。

才六点一刻,只来了几个邵艾不熟悉的同学,零散地站在栏杆附近说话。今晚虽是外联部聚餐,邵艾知道赵正豪作为学院分会主席也是要来参加的。此刻就见赵的某个男秘书手拿一堆白色的小卡片在餐桌附近忙活些什么,邵艾好奇地走过去——竟然是在给每个座位前的桌面上摆贵宾牌。

“至于吗?”邵艾想说,但忍住了,跟在秘书身后查看座位的安排。长桌两头能各坐两个人,主人那端摆着她和赵正豪的名字,赵正豪的另一侧是秘书。客人那端是李舒涵和许刚强。

又见到牛珊珊和蒋艳的名字也在其中。邵艾记得当初同另外五个女生被孙老师动员参加学生会的时候,并没有这俩人在内,大概是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才申请加入的吧?早知她俩也在,邵艾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外联部了。

待秘书离开后,邵艾伸手将自己的名帖和秘书的交换。这样她虽然还是坐在赵正豪身边,好歹从众目睽睽的主人位上退了下来。离开餐桌,来到栏杆前朝下方望去,刚好瞥见蒋艳陪着金光闪闪的牛大小姐迈进餐厅正门。

Saturday, July 29, 2023

重庆野玫瑰

六年前唱过的一首歌,一直不是很满意。最近要在小说里写到这首歌,今早起来又唱了一遍,感觉中音部分比原来好了一些,低音还是不行。大家觉得呢?欢迎提意见。

《重庆野玫瑰》,词曲:汤旭东

我又回到我的城市,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朦胧的细雨如此放肆,撩起我心事
我还记得你的样子,散开的头发被雨淋湿
凄美的灯火如此坚持,牵引我追寻你的影子

重庆野玫瑰,你是否入睡
我想了一想,忘了遗忘
还在为你受罪
重庆野玫瑰,你带刺的美
我泪也不淌,心也不伤
只是有点后悔

我还热爱我的城市,像个缺乏爱的孩子
今晚的月色如此真实,追回了往事
我还欣赏你的固执,也许是你爱我的方式
荒唐的青春到此为止,我不再为爱自以为是

重庆野玫瑰,你盛开为谁
你如此倔强如此疯狂
霸占着我的泪
重庆野玫瑰,你如此绝对
我卖了坚强卖了梦想
只臣服你的美

Friday, July 28, 2023

《魅羽活佛》第342章 与船同沉的船长

  

“二位请,”铮引站在修罗军事博物馆入口处,冲一同前来的两位客人做了个邀请入内的手势。铮引一身正红色古香缎武将常服,胸前绣着暗铜色五角兽军徽图案。脑后的发髻是太太早上亲手给梳的,到现在似乎还留着她手上的护肤品余香。

修罗虽为军事大国,历史上并没有“博物馆”这种事物的存在。那么是谁率先提议在前庭地建造军事博物馆的呢?说来没人相信,是陌岩佛陀。七年前,陌岩在坐船返乡的途中和铮引聊起这件事,是这么对他说的:

“博物馆的妙处有二。凡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事物都自带魔力,能将人瞬间搬回那个年代,再逼真的赝品也起不到同样的效果。另外,人们在史书里读到的大多是重大事件与伟人领袖,殊不知那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留下来的日常物品,往往更能打动人心。因为参观者多数是普通人,谁没有兄弟妻儿?谁又不是血肉之躯……”

有些人就是什么都在行啊,铮引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赞叹。二人说这番话时是坐在虚空船舰桥内的一张小方桌旁,还不到八岁的小羽扎着两只辫子,手执一根钢条在四周玩耍。听陌岩提到博物馆,那丫头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事物,跑过来塞到铮引手中,问他:“铮大哥,我这件玩意儿能摆到博物馆里展览吗?”

铮引细看手中的事物,由上下两部分组成。上部分是条彩色硬带,被金色拉环固定着,下方吊着只雕工精细的金马头。这是夭兹军人一等功勋章啊!是之前小羽操纵机器人“锤子”立战功后,察雨亲王为她颁发的奖章。

铮引冲她微笑,“当然,敌人发的奖章可谓史无前例,比什么都值钱。”

“那我就捐给你的博物馆了!”小羽扬着头,大方地说。在白鹅甸被陌岩喂了大半年,小羽的两只腮帮子都快鼓成球了。

铮引揉捏着手中的奖章,低头问她:“说吧,有什么条件?”

小羽严格说来算铮引的小姨子,接触不多,可铮引对自己的太太还不了解吗?这对姐妹哪可能随便浪费手中的资源?

小羽有些胆怯地瞅了一眼坐在附近的陌岩,压低声音对铮引说:“要是有天陌老师不见了,你们全体修罗军人都得出去给我找!”

铮引咯咯地笑了,“怎么会呢?你陌老师怎么舍得跟你玩失踪……”

回到修罗后,铮引便开始筹划军事博物馆一事。军中虽未刻意保存过历史文物,好在民众们基本上每家每户都出过军人,祖传下来的军服军刀、真人画像、家书等还真不少。当然铮引也不会白要人家的,向军部请示后设立了专门的机构,按照年代和稀有程度定价购买。没多久一座军事博物馆便建成了,本地、外地来参观的游客还真不少。

那么今天这两位客人又是怎么回事呢?前不久修罗军在大梵天海域与一支来路不明的舰队起了冲突,幕后操纵者为东华帝君与囦神。过后事态也逐渐明朗起来,确实是天庭那帮老家伙对非名门正派出身的兮远不服,想要联合起来弹劾这位靠手段上位的玉帝。

然而以东华为首的这帮仙官最顾忌的便是修罗军,且不说铮引的夫人是兮远一手带大的弟子,兮远上任以来接连不断地为修罗军更换装备,不是嫡系部队也培养成嫡系部队了,是吧?

几番商量、权衡利弊之后,老家伙们决定跑去科技发达的无所有处天“借兵”。早些年无所有处天同上任玉帝张坚做交易的瞿少校已经退休,但张坚等人的关系网还在。而张坚十几年前被灵宝天尊抢走老婆王母,丢了玉帝之位,还不全都是拜兮远所赐?

总之,几伙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从无所有处天调来一支舰队,其军舰性能和武器装备都是修罗军望尘莫及的。再加上东华和囦神两位大神背后施法,上次修罗军没全军覆没也算奇迹了,靠的是铮引夫妇各自的神通以及大魅羽那条“东华帝君包二奶并杀人泄愤”的八卦消息。

老家伙们事后自然不会承认肇事的目的是想重创修罗军、干掉主帅铮引,只说想借这次“会演”向世人证明,肩负保卫六道一职的修罗军完全是色厉内荏、不堪一击,这支老牌军队是时候退出历史舞台了。

******

所以铮引此刻接待的这两位贵客——天官朱雀陵光神君和随行的武器军备专家华上尉——面上说是想来修罗军中交流学习,其实就是来收集第一手资料的。铮引也不说破,上午先领客人去参观了两艘军舰,午宴后再来博物馆转一圈。哦,午宴可没敢叫上太太一起吃,怕她说多两句将那二人噎死。

“这是修罗最早的一批驱逐舰之一,”铮引指着一只木船的模型,冲两位客人说,“被击毁时有九十年的船龄,刚巧船长司空上将那年也满九十了,船与人都是修罗军史上服役最久的。大部分船员得以逃生,据他们说司空将军是面带微笑赴死的,认为陪伴了一生的老船就是他这个老船长最好的棺材。”

“大部分逃生?”朱雀陵光神君皱眉问道,“司空将军为什么不走?”

朱雀陵光神君,人送外号“彩髯君”。小眼睛,五官平平,最得意的便是自己那束光亮柔顺的长胡子,每天变幻着不同的颜色,由心情来定。大家都说他把胡子看得比他那几千年修为还重要。

铮引心道,“船长与船同沉”这种文化,没有自己做过船长的人很难理解。遂解释道,“并不是说能跑也不跑,非要留下陪葬。而是当逃生机会有限时,船长主动将生还的名额让出来,给乘客或者船员们。当然无论军史还是民航史上,心甘情愿与船同沉的船长也有不少。”

另二人不置可否。铮引走到下一个展台,指着一副画像里的四个年轻男子,说:“这四人是兄弟,一同在黄蜂号上服役。黄蜂号是军资运输舰,被剪刀击毁时满载几十枚炮弹相继爆炸,滔天大火将半边夜空照得亮如白昼。一家四个儿子,唉……那之后军部才颁布法令,禁止亲兄弟在同一艘船上服役。”

“剪刀?”武器专家华上尉不解地问。

“是两艘长条形的巨型战舰将尾部锁在了一起,”铮引边回忆边说,“战舰头部射出两道强光后,光会向中间汇拢,我军凡是处在光照范围内的战舰全被剪成两段。”

“这么厉害?”神君和华上尉都倒吸了口凉气,“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铮引想起大魅羽,那时候她还和境初在一起。“最后,是我和我太太联手行动,当然主要是靠她。”

那时铮引已锁定巨舰内部的核动力装置,正坐船赶去破解。然而时间上是来不及了,剪刀的两道强光已然射出,而铮引的坐舰在射程以内。多亏大魅羽背着两袋剧毒的竹叶灰,用移山术将毒药投进两艘敌舰内……

那次的经历最让铮引得意的并非攻破敌人的大杀器,而是他与未来的太太是在完全没有事先协商的前提下,心意相通地联手完成了这次任务。谁敢说他俩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然而他看得出,两位客人对他的说法是有疑问的。倒也习惯了,很多人都认为大魅羽在军中的地位靠的是老公和涅道法王那位干哥哥,其实哪一次不是她实打实地立下战功?应当反过来说,他铮引和法王是多亏了她才有今天,这话一点儿不为过。

三人随后来到一面挂满了勋章的展览台前。“这些勋章,有些是从牺牲将士的遗体上取下的,有补发的,有本人或家属自愿上交的。”

“这枚为啥与众不同?”华上尉指着当中的一枚勋章,问,“别的都是五角星,独独这颗是马头。”

铮引脸上绽放出自豪的笑容,“这是我小姨子从敌军主帅那里领取的。当时我俩同在夭兹国为平民,敌人被别的军事力量入侵了,请我们去帮忙。那年她才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驾着一只矮小破旧的机器人打败了敌人的高大壮,敌将统帅察雨亲王给她记了一等功。”

“敌、帮敌人御敌?”神君捋着他的胡须,小心翼翼地问。

“敌人国土被侵,民众生命受到威胁,他们保卫自己国家算正义之战。”铮引抬手指着桌上的一艘罕见的半球形战舰,说:“这艘船叫‘绿洲号’,是我回乡后凭记忆让工匠手打造的。因为当时得知与船同沉的船长也是位老人,让我想起司空将军。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并没有区别。”

铮引离开展览台,在大厅里缓缓踱着步子,明知两位客人无法理解,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

“下官在敌国那八年是名普通的木匠,太太是理发师,儿子就是在白鹅甸出生的。虽然思乡,可要是让我就那样终老一生,我会十分满足。便是现在,我也盼着随时脱下这身戎装,过普通人的日子。”

说到这里,止步,挨个儿望向两位听众。“如果天庭认为有哪支军队能比修罗更好地肩负起保卫六道的职责,我在这里承诺,可以带兵撤回修罗,将前庭地这个六道大门口交与他们驻扎。只是有一条,在我做回平民之后,我希望我的家园依然是安全的,不必担心某天会流离失所,要靠自制的土枪来保护自己和家人。如果接替我的主帅做不到这点,那至少我希望他能同我一样,在家园沦陷时也能选择坚守阵地、与船同沉。”

这一点,不知那些先进世界的军官们,做得到吗?

******

同为古寺,龙螈寺与蓝菁寺风格大不相同。后者所在的蓝菁山脉地势陡峭,奇峰怪石迭起,庙宇均为高尖瑰丽的蓝金色建筑物,伫立在离天不远的山巅,让人一看之下便有匍匐膜拜的冲动。前天一行人登山的时候,姚诚最后是被小羽背上去的。

相比之下,龙螈山一带更为敞亮大气。平缓的山坡用小羽的话来说,“连老太太姚诚都能自己拄着棍儿爬上山,太亲民了!”

进寺门前的山路被风味小吃和手工艺品等商贩排得满满当当的。身穿红色石榴裙的小羽在山脚下问陆锦借了十文钱,买了顶镶有青色面纱的草帽戴在自己头上。等快到寺门口处自己往路边袅袅婷婷那么一站,口中叫道:“既能遮阳又能变漂亮姑娘的草帽,只要二十五文钱喽!”

转手就卖了出去,将赚来的钱交还到陆锦手中,说:“这是我俩买门票的钱。”把陆锦乐得直摇头。

姚诚也摇头,“哪天会不会把我也转手卖了?”

“你太瘦,按斤卖就亏了,”小羽抬手指了指下方山路某处的一个西瓜摊,“我渴了,你去买西瓜。”

姚诚被她气得翻白眼,“刚才路过的时候问你吃不吃西瓜,你说不吃来着!”

“刚才不渴,”理直气壮的回答。

看着姚诚被她支开、垂头丧气地往山下走,小羽抓紧机会问陆锦:“对了长老,还未请教尊师的法号,待会儿拜见时可别闹笑话。”

其实小羽关心的不是闹笑话的问题。昨天在佛堂里,她隐约听那个什么常树大和尚冲陆锦说,要是陌岩和鹤琅还在龙螈寺……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陌岩的名字,当然重名重姓的情况也不排除。难道陌老师年轻的时候还在这里修行过吗?

陆锦听她问起,将脸背转向路边的一棵大榕树,“我师父法号陌岩,二十年前被歹人夺舍,灵魂投胎转世去了。”

二十年前死了?小羽调出记忆中陌岩的样子,除了一头银发外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只比她小羽大六岁。姚诚也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总之全都对不上号,有可能真的只是同名同姓。

等姚诚捧着两片西瓜满头大汗地归来,小羽吃着西瓜,心里有了主意。她认识的陌岩是不是陆锦师父无所谓,关键是姚诚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关于这点,一定要尽快弄清楚。

三人进寺门后继续登山,路边不再有商贩,前来上香的人流虽不减,但香客们都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快到山顶时有一段石阶稍微陡峭了些,还好一侧的崖壁上隔几米便凿了支长钉进去,钉子之间有绳索相连,可以给需要的人当扶手用。

“这个想法很妙啊,”走在最前方的小羽转身赞道。

“是我师父命人建的,”三人中间的陆锦说。

“对了,你师父叫什么来着?”小羽问,同时脚底下做好快速移动的准备。

“陌岩。”

小羽耳中听到这俩字,腰一扭,绕过陆锦就到了姚诚面前,跟他几乎是脸贴脸。姚诚“啊”地后退两步,差点儿摔下石阶,还好及时抓住了绳索。

“干什么呢,丫头?你吓死我了!”

失策失策,小羽在心中叫悔不迭。刚才应该偷偷观察他的反应就好了,干嘛蹿那么近呢?白浪费了一次大好机会。

 

注:美军二战时真的发生过一家五兄弟同在一艘舰艇上牺牲的悲剧。


 

Wednesday, July 26,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11章 阿姨不想你努力

应当说,开学三个月不到,刚强的学习与生活都已逐渐步入正轨。这里的“生活”既包括物质也包括精神,每个周末去杂货铺兼职期间,李舒涵都会来找他一次。刚强的晚饭本来都是下班后九点来钟吃,后来老板娘冯姨和李舒涵也熟络起来,若是见她在晚饭期间出现,就给刚强半小时的假,两个年轻人可以在同一条街上吃个粥粉面或大排档。

听李舒涵说,她父亲最近又去了石家庄,要待到明年一月中旬才回台湾过春节。广州的大学正好也是一月8号那个周末放假,她可以带刚强一起飞去石家庄找她父亲,反正石家庄离寨西店只有两小时车程。

“坐飞机啊?”刚强摇头,“机票太贵了。我只能坐火车,还是硬座。”

“我可以给你出机票钱啊。”李舒涵用那副软糯的台湾腔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挽着刚强的胳膊,二人正离开杂货铺朝公车站走去,步伐极为缓慢。刚强周六周日两天只有上午得闲,而李舒涵习惯睡懒觉。平时的晚上还要忙功课,所以二人没太多独处的时间,目前也只限于牵手。

“这样不好吧,”刚强说,并没有多做解释。

“那我就和你一起坐火车吧。还没坐过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呢,这要是在台湾肯定要开进深海里去的,呵呵。”

刚强认为不妥并不只是机票的问题,他觉得二人的关系还没到见父母那一步。然而相识以来李舒涵就一直是这样,通常在分歧还未产生之前就主动顺着他的意思来办。很乖,很贴心,满足一切理想女伴的定义,作为男友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刚强不知道台湾文化中的女性就是如此呢,还是李舒涵天性随和,又或者她只对他一个人才如此迁就。有时刚强会顺带着想起那个邵艾,虽然接触不多,却可以断定是个性格倔强的女孩。

换种角度来看,李舒涵这种与人相处之道也许更为聪明有效。比如这次一上来就在交通工具上让步,那刚强也就不好再坚持不去见她父亲了。

“刚强好厉害,”那天傍晚宿舍里只有他和浙江义乌来的骆星宇在吃饭,其他人打球未归。骆星宇一边大口扒饭,一边冲刚强说,“刚上大学就交到女朋友了,还是台湾的,全年级的男生只有你一个哦。透露一下,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找机会带给我们大家观赏一下啦!”

骆星宇是个说话口无遮拦的大嘴巴,又长了张长脸,经常让人联想起迪士尼动画里唾沫纷飞的驴子。但奇怪的是,刚强反而觉得他是宿舍里最亲近、最容易信赖的人。

“其实……我还不是很确定,我俩这样算不算恋爱关系。”

骆星宇一听来了劲儿,放下饭盒,还没谈过恋爱的他两眼迸放人生导师之光,“我看杂志上说,恋爱关系很好判断的啦。倒不是看你们在一起时是否快乐、有没有矛盾,普通异性朋友只要对脾气也可以相处愉快嘛。要看当你见不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心里会不会时常思念她,哪怕刚分开没多久。简言之,有没有‘入心’,这才是恋人的判断依据。”

刚强闻言,心里小小地咯噔了一下。

******

无论如何,刚强自己这边至少没什么危机。期中考试成绩全年级排第九,让他松了口气,证明每个周末的勤工俭学没耽误学习 。吉吉就不同了,高中时成绩也不错来着,这次却考得一塌糊涂。

更让刚强忧心的是,自打吉吉在他的劝说下辞去咖啡厅的工作后,一直也没找到其他兼职。刚强起初以为就是对口的难找,毕竟又要离学校近,还不能占用太多时间影响学业,同时满足这两条的零工是有难度的。想着吉吉从家里带来的钱可能不多了,而刚强自己算是有份稳定的收入,只要二人在饭堂碰上,刚强就会把吉吉的饭钱一并付了。

可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吉吉好像并没有在认真找工作,却还是三天两头外出,且时间不固定。刚强偶尔问起来,得到的只是模棱两可的搪塞。二人毕竟只是朋友,非亲兄弟,刚强再怎么担心也不好过于干涉吉吉的自由。

这天是周日,刚强疲惫地从杂货铺坐车回来,洗过澡之后打算上床休息了。吉吉出现在宿舍门口,把刚强叫到走廊里去。吉吉的皮肤还是如往常一般白皙,只是黑眼圈较为明显,头发里不知喷了什么东西,湿湿的还有股香味。

“生日快乐啊,刚强,今天你19岁了。我有礼物送你。”

生日?刚强以手扶额,对啊,今天是11月7日,都忙忘了。

吉吉从背包里取出一只深灰色的小盒子,递给刚强。盒子沉甸甸的,外层摸起来为皮革所制,盒盖上印着几个英文字。刚强打开盒子,见里面装的居然是块手表,且不是刚强手上戴的那种便宜电子表。表链是乌黑泛着暗光的金属,表盘里的指针优雅精致。

刚强倒吸了口气,“哪里弄来的?”

吉吉眯眼一笑,“朋友送的啊。我戴不合适,我觉得更趁你的气质。”

刚强扭头四顾,直觉事态比较严重,不想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做进一步讨论。将手表塞回吉吉的书包,牵着他离开宿舍楼,来到一棵树下的暗影处。

“吉吉你老实和我说,这些日子忙什么去了?”

吉吉低着头不吭声,在刚强的一再追问下,最终说了实话。原来之前在咖啡厅打工的时候,结识了一位从香港来广州做生意的阿姨。阿姨和吉吉比较聊得来,给他留了联络方式,不过吉吉并未主动找过她。前些天吉吉去天河城一家饮品店面试完,刚巧碰上阿姨去八佰伴做头发。阿姨请吉吉在附近吃了午饭,二人就这么一来二往地成了“朋友”。

“我也没做什么呀,”吉吉辩解道,“阿姨子女都已成年,她自己一个人在外地挺孤单的,听她说老公在香港也没闲着。我也就是陪她吃个饭,逛逛街,解闷嘛。她按小时付费给我,我也付出劳动了啊。”

“那手表又是怎么回事?”

刚强说话间宿舍铃响起,提醒同学们该回屋了。将双手搭在吉吉肩头,正视着他的眼睛说:“吉吉,你必须马上和那位阿姨断绝来往,把手表还有其它东西,如果有的话,都还给她。你目前做的事也许还没有触及道德伦理问题,可你一旦习惯了这种生活,只会越陷越深。再说了,如果她老公来广州找她,发现你的存在,即便你们只是一起逛街吃饭也可能产生严重后果。听我这一次,好吗?下周末我请一天假,和你一起去找工作。”

******

吉吉点头应允,刚强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到了周四傍晚,李舒涵忽然将电话打到刚强宿舍,说她有个十分要好的女友请她和另外两个女生吃饭,大家都会带上男朋友。

“我也是有男朋友的,对吧?”甜甜的一句问话,没有哀求也不带胁迫。

“当然,我马上出发。”

刚强匆忙换了件干净的衬衣,坐地铁赶去天河附近。按照地址来到一座高层商业中心的底层时,刚强还有些纳闷,看着不像个饭店的样啊?

坐电梯一路上到顶层,出电梯门后也没见到熙熙攘攘的顾客,只是在一侧走廊有张简单的小桌,桌上低调地摆着餐厅招牌,桌后站着个穿制服的年轻男服务员。得知刚强那桌有订位,服务员便领他入内。

餐厅大堂内有好多盏灯,然而每盏灯的照射范围有限,整体光线依然较暗。桌台都是半封闭的,更增强了隐蔽性。服务员领着刚强来到餐桌时,其余三女二男都已入座。李舒涵为他一一介绍,也很自豪地把他介绍给朋友们。

李舒涵平日的装束都比较学生气,今晚化了淡妆,穿件紫色无袖纱裙,上束肩的设计配上高盘的发髻让身形显得苗条修长。大概是顾及到刚强同其他人不熟,主动承担起话题导向的职责,类似于酒桌上的男人替女人挡酒。

刚强随意翻了下菜单,在心里点好菜后将菜单搁回桌上,也是无意间那么一抬头,瞥见角落一桌入坐的男孩。正常情况下从他的角度看不到男孩的脸,刚巧那时男孩被服务员领进座位。虽只是远远地一照面,刚强已能认出那是吉吉。

“对不起,失陪下,”刚强向同桌人道歉后站起身,朝吉吉的座位走去。心里不断念叨,吉吉也是有朋友的,吉吉也能像他刚强一样有正常的朋友,对吧?可直觉告诉他,最糟的情形就要发生……

“刚、刚强?”吉吉一人低头坐在包间里,直到刚强站到他对面才反应过来。立刻慌张地站起身,目光在迅速地浏览四周。

刚强的心沉到谷底。“吉吉,你在等谁呢?”

“我、一个朋友。”看吉吉的神色,应当是在犹豫要不要马上走掉。

刚强不想一直站着引人注目,在吉吉对面的皮椅中坐下,沉声冲他说:“吉吉,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有没有听?”

吉吉低头不语,一阵香风袭来,刚强身侧多了个人。他抬头望去,见一名五十来岁的阿姨站在那里。阿姨的头发理得很短,比刚强长不了多少。脸和身材有些浮胖,不过看五官年轻时应当不丑,且是大眼睛、厚嘴唇的福相。一身黑色镂花套裙,耳环戒指晶亮炫目,但也没到刺人的地步。

阿姨见到刚强的第一反应与其说是惊愕,更类似于被五雷轰顶。不过很快便神色如常,亲昵得不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你就是刚强,对不对?”阿姨的语调如同在呵护一件易碎的小宝贝,“我听吉吉说起过你,几次让他替我引荐,他就是不肯。哎,不要急着走啊!”

刚强呼吸短促,心跳加剧,从座位里站起却被阿姨挡住去路。换做平时他定会拉起吉吉一同离开,不过考虑到李舒涵和朋友就坐在不远处,这事儿万一闹起来可就不好看了。只得尽量平和地对阿姨说:“抱歉,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女朋友吧?”阿姨面上神色依旧不舍,不过还是侧身让开出路,在刚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又轻声添了一句,“阿姨不在乎的。”

刚强大步走回自己的桌子,没再往那边看。然而接下来的整个晚上,这家高档西餐厅里如同被人埋了颗炸弹,一旦爆开就是众目睽睽下的耻辱。不止是吉吉的,也是他刚强的耻辱。

附,本章配图:


Monday, July 24, 2023

《魅羽活佛》第341章 没有猪味

 

出发时就早过了午饭时间。小羽坐在陆长老的马车里,变戏法似的不断从姚诚的背包里掏出各种干粮和点心,都是她从蓝菁寺知客寮的厨房里顺来的。为何是姚诚的背包?小羽爬山不喜欢带行李,用姚诚的话来说,谁见过背包的孙猴子?她的东西都规整为一个小包,再塞进姚诚的大包里。

“没有沙僧,只好让八戒把行李一起扛了,”小羽取食物时嘴里咕哝着。

然而从蓝菁寺坐马车去龙螈寺,中途不眠不休也要十个多钟头。陆长老一合计,反正也没啥急事儿,还是别委屈了客人。于是在傍晚时分路过一个小镇时,命徒弟们找了家宽敞的客栈。一行人入住后,再请两位小客人去对面的酒楼用膳。

“喂,”三人刚要迈出客栈大门,小羽拽住姚诚,“咱俩穿得这么异样,之前去寺庙也就罢了,和尚们不理会这些。现在到了人家集市上,还是换身衣服入乡随俗吧,免得吓着相亲们。”

姚诚还未答话,陆长老主动请缨,“有道理,请二位在房间稍后,我去置办两套衣服。”

“那就有劳陆长老了。”

“别客气,叫我陆锦就好。”

小羽姚诚也没法同他客气,因为二人身上除了金银,没有可以在当地通用的货币。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陆锦就回到客栈,给姚诚带了一袭书生们穿的石青色长袍,深蓝色镶边的斜襟,腰间的绸面宽束带上还绣着几棵竹子。姚诚是现代男人那种起伏有致的五官,换上长袍后不大像书生,更像是微服出巡的年轻官员。

给小羽买了套未出阁的姑娘家穿的红裙。想不到啊,一个出家人竟晓得买如此艳丽的女装。小羽接过裙子时多瞅了陆锦几眼,虽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了,白皙姣好的皮肤,嘴比她小羽的还小,像个大户人家千般宠爱于一身的小儿子。心道这位陆长老出家前莫非有个爱穿红衣的女友么?

小羽只在幼时喜欢穿颜色鲜艳的小花褂,自打上初中离开篦理县就改为素色系运动风格的装扮。换上红裙后的小羽很想知道自己看起来如何,可惜客栈里没有落地镜。

“你拿手机给我拍一张,”小羽出了房门,来到客栈前厅后冲姚诚说,“我看看合不合适。”

“这容易,”陆锦伸掌在空气中上下拂动,一块落地镜大小的薄冰便竖立在小羽面前。正常来说,湖上结的冰面都比较粗糙,反射影像的效果不如平整的水面。陆锦凭空造的这块薄冰却比水面还要光滑,当镜子用完全没问题。

小羽看到镜像中的自己身穿石榴裙,肩部和袖子是桃红色的薄纱质地,一条绸带当胸打了个结,下方为深红色印花厚布制成的裙摆。虽只是扎了个马尾,没有挽髻,通身看起来倒也不违和。

又想起大魅羽,平日里五颜六色什么时髦穿什么,然而每次去玉清宫赴宴必然会换上一身红裙,因为大羽姐姐原本是七仙女中的红衣仙女嘛!小羽再过二十来天也要去玉清宫,到时换上这身给大羽姐姐瞅瞅。

“哎呦,穿成这样还怎么上房揭瓦呢?”姚诚捂着嘴笑道。

“这样子也不妨碍她上房揭瓦,”陆锦像是在评论一个自己熟悉的人。手一挥,冰面消失不见,地上也没留下水痕,只是厅里的空气比方才要略微湿润了些。

“这法子真好用!”小羽感兴趣地问陆锦,“容易练吗?”

“这招叫‘凝水成冰’,”陆锦亮晶晶的目光直穿过客栈大门,望着外面漆黑的街道,“好不好学,要分人。当年我有个胖师弟,后来还有个小师妹,属他俩使得最好。”

当年?听这话那位胖师弟和小师妹似乎早已不在。另外,和尚庙里哪来的师妹?小羽说话一向口无遮拦,却也明白这种情况最好别再多问。

******

既是出家人与未成年男女的组合,点了一桌素菜也没人喝酒,晚饭很快吃完,小羽打着饱嗝回客栈房间休息。没电的夜晚可真无聊啊,昨晚还能在寺庙里瞎逛荡恶作剧解闷,现下瞪着大眼睛躺在客栈的床上,满脑子都是“像猪吗?不像猪吗?”最终决定起床,去姚诚屋里探个究竟。

来到隔壁屋门口,正要抬手敲门又改变主意。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才更容易显现真面目,是吧?蒸锅大的肚子蒲扇一样的耳朵圆柱形的鼻子才有可能暴露无遗。于是猛地一推门,门倒也没锁,开门后就见姚诚坐在桌旁,正借着油灯的光看书。

小羽和陌岩在白鹅甸那大半年住的是老平房,当中的客厅还算宽敞,两侧的卧室小得堪堪放下张床,陌岩那间能再勉强塞张床头几。有时小羽晚上有事去他屋里找他,他就是像现在这样在台灯下看书。柔和的黄光勾勒着他鼻子和嘴唇的轮廓,书页在灯光和目光的双重照射下显得格外静谧。那时的她都有些什么问题呢?

“陌老师,有只心术不正的壁虎在我床底下不出来。我想用水枪把它滋出来,枪坏了你能不能给我修?”

或者是,“为什么章鱼打不过吸血鬼乌贼?章鱼有八条腿,还有大眼睛。不是说章鱼是外星来的吗?”

而无论多无聊的问题总能得到认真解答。小羽心知即便自己将来有了孩子,也不会有如此耐心。

“那支水枪我修不好,过几天去买支新的行吗?你的电动拖拉机不是很吵吗?搁床底下跑,过会儿准能把壁虎赶出来。”

“因为吸血鬼乌贼其实不是乌贼,也是章鱼的一种,只不过八条腿被蹼状物连在了一起,像只伞。每条腿的内部有尖刺,可以用伞把猎物包裹起来再吃掉。”

为什么陌岩不再来找她了?他俩曾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又或者正是因为这些童年回忆的存在,才让他无法面对长大后的她?

此刻,捧着书坐在油灯前读的姚诚也有着类似的轮廓与静谧。反了,小羽心说,本应是佛陀陌岩借着油灯读书,姚诚在电灯下读书。这个世界有点错乱。

“你怎么还没睡?”姚诚侧头朝她这边望过来,脸上带着微笑和几个世纪的耐心。

小羽心中一动,“我想好了,”她面无表情地说,“我决定嫁给常泽。”

“什么?”姚诚手中的书在空中连翻两个跟头,落下时差点将油灯打翻,还好被他扶住。

绝对不是佛陀,小羽在心里叹息,连个普通修道者的定力都没有。现在要确认的是——姚诚是不是那位“二师兄”。

小羽进屋后将门在身后关好,走到房间中央,指着地面的一块砖头说:“你站到这里,不许动。”

姚诚一脸迷惘地走过来,站到指定的地方。“干什么?”

“把手放到两边,不许动。”

她把他的双手按到大腿两侧,先打量他的身材。这么修长笔挺不像猪啊?是啦,姚诚平日只吃素食,且吃得还不如她一个小姑娘多,根本不像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应有的胃口。闹了半天是“易胖型体质”,要是放开了吃恐怕立刻就被打回原形,是吧?嘿嘿。

随后开始研究他上衣的纽扣。傍晚那套长袍已被换下,现在穿的是种质地特别绵软的衬衣,高档货,有着不细看无法辨别的淡褐色花纹,同陌岩常穿的粗布乡村教师服不是一样的风格。纽扣小得比绿豆大不了多少。她把手指伸进他的第二粒和第三粒纽扣间,抠开一个洞,露出一块胸部的皮肤。再把鼻子凑过去,使劲地吸了一口气……

咦,没有什么猪味呀?小羽是乡下娃,猪的体味她还不熟悉吗?且公猪比母猪还要臭一些。可姚诚闻起来不臭,还挺好闻,是她长这么大没有闻到过的一种气息。

“你在做什么?”他轻声问,“为什么要闻我?”

她抬起头,见他的脸被昏暗的油灯照着,眼鼻处似乎浮着一朵红晕。片刻前用来读书的那对清澈的目光敷在她的脸上,变得迷蒙起来。

“你离我这么近,”他嘴里说着,似乎还嫌不够近,又朝她靠过来几寸,“就不怕我……”

“怕你什么?”她瞪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问,“你打不过我,也不稀罕我的钱,为什么要怕你?”

他沮丧地吐出一口气,“耍流氓的先决条件,是要被耍的人明白——什么是流氓?”

“别说话,还没完呢,”小羽不耐烦了,后退半步,将左手抬起搁到离他的脸不到一寸处。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中回忆白天在佛堂里听到的唯识宗教义。

诸法唯心所现,唯识所变。也就是说,姚诚的鼻子之所以看起来是人的鼻子,不过是因为她和其他人的意识被什么东西左右了,简言之就是“障眼法”啦。现在她必须先改变自己的意识才能发掘事物的原貌。

于是在脑海中想象一根粗短的圆柱,侧面都是黑毛,但粉白的横截面还算光滑吧,除了一左一右并排的两只深洞。这么冥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把握了,将左手五指渐渐合拢……还是捏到一只人鼻子。

“你到底在干什么嘛?”他已经开始抗议了。

没道理啊?小羽睁开眼睛后,不甘心地望着那只毛孔不粗大也不油腻、鼻头不外翻也不蒜头的“人类优秀男性”鼻子。

对了,还有耳朵。这回也不冥想了,两只手各揪住一只耳朵,朝外一扯。

“嗷!”他叫道。

“好了,没事了,”她丢下他,转身朝门口走去。还是不知道姚诚是谁,不过至少可以肯定,是个允许她对他放肆的人。

在她握住门把手,就要拉开门的时候,门板被肩头伸过来的一只胳膊给按住了。

“折腾人家半天,好歹给个说法嘛!”

她转过身来,诚恳地说:“没啥可说的,你挺好的。”

对面的男孩眼角下弯、嘴角上弯,把胳膊放低。“真的吗?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小羽忙不迭地点头。她和人交往的准则就是,喜欢谁一定要让对方知道。因为抹不开面子、开不了口而平白无故产生误会,她才不吃这种亏呢!

他对她的回答好像不太满意,“丫头,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这怎么就不正经了?”小羽委屈道,“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爽快地回复了你,不好吗?非要搞一堆言不由衷呼天抢地才算数?”

“说得也是,”他点点头,“那我这个备胎现在能转正了吗?”

她抿着嘴考虑了片刻,“目前还不行,不过我感觉快了。别放弃啊,据我的分析,你希望挺大的。一定要再接再厉,我看好你的,兄弟!”说完还鼓励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没见过这样的,”他朝右侧翻了下眼睛。

她转身拉开门,想想又于心不忍,扭头对他说:“要是、要是实在饿得不行了,就放开了吃!没事,没事的。”

这才丢下一头雾水的男孩,一个人回房去了。


 

Sunday, July 23,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10章 谁还不是千金小姐

又到周二下午的生物实验课。药学系的女生们事先从学姐那里打听过了,这次要拿蟑螂腿来记录神经传导信号。不不,不是碟子里摆着的一根根牙签,那样就失去活性了。要现摘!先将你细嫩的小手伸进饲养着多只蟑螂的塑料箱里,捉住一只后取出,再拔下一条粗壮多毛的后腿。

“注意,一定不能伤害到腿毛哦,”师姐说这话时眉飞色舞,似乎有种媳妇熬成婆的快感与幸灾乐祸。“因为要记录的电信号就是靠拨动腿毛产生的嘛。有了可爱的腿腿,再把蟑螂活蹦乱跳地扔回去就可以了。尽量一次就成功哦!若是出了任何意外,又得再捉一只出来,从头来过,呵呵。”

“为什么非要是蟑螂呢?”吴蕾听后带着哭腔抱怨。山东大妞吴蕾的身材像排球女将,胆子却是宿舍里最小的一个。“为什么就不能是蚱蜢或者甲壳虫?用我的腿也行啊!”

“书上说了,”喜欢预习的邵艾回答她,“蟑螂腿信号是国外生物界经典实验,初学者也能很快上手。换成其他昆虫就要难一些。”

此刻,女生们正和男同学们站在实验室外的走廊里穿白大褂。上节课已经分好三人一组,组里有男生的倒还好,甩锅给他们就是了。纯女生的组虽不至于哭爹喊娘,可也忍不住“呃啊、呃啊”地哼哼起来,不像去做实验,倒像是自己要被推上手术台。

邵艾与吕家妍相伴来到实验桌时,见许刚强已经等在那里了,正在躬身观察箱子里的三只蟑螂。同为长着红褐色翅膀的美洲大蠊,这三只实验室养的同那天晚上飞到刚强背包上的野生大蠊比,就是街边混混与江洋大盗的区别。

刚强听到身边的动静,站直,冲邵艾讪笑一下。要说这种薄膜白大褂套在大多数人身上都会鼓鼓囊囊的,若再配以毛草的短发和油腻的饼子脸,便会让人产生想要卯这人一拳的冲动。穿在身材修长、气质斯文的刚强身上,邵艾想,再戴副细边眼镜就可冒充香港翡翠台去年开播的TVB巅峰之作《医者仁心》里的吴启华。

“老天爷,待会儿可怎么办呢?”吴蕾站在邵艾前排哀嚎。十月下旬的广州依然有二十八九度,吴蕾的白大褂下是长袖长裤,还将裤腿掖进白色长棉袜里。大概是经历了上周老鼠实验的混乱场面,怕蟑螂逃逸钻进她衣服里。

与吴蕾同组的是两个106宿舍的女生,牛珊珊和蒋艳。邵艾在中小学时虽然也有亲密朋友,可感觉女生们之间都还过得去,没有太严重的小圈子。进了大学立马不同了,是否住同一宿舍是关系亲疏的重要决定因素。她们104的六个女生在短短几天内就变得无话不谈,同其他宿舍目前还只是熟人的程度。也许时间再久些会有所改善?邵艾十分怀疑。总觉得宿舍的分配并非偶然,似乎有天意在背后操纵。

比如邵艾和吕家妍,虽然性格大不相同,却是一见之下很自然地走在了一起。而此刻站在她前排的牛珊珊和蒋艳,邵艾认为无论怎么交往也没可能成为朋友的。

说起牛珊珊,邵艾又跟同学们学了一样识人的新技能。牛珊珊身材高挑,一头柔顺的黑发垂到后腰,鼻子嘴巴脸型也是荷柳一样的飘逸美。独独眉毛较粗,眼睛有些熊猫,什么意思呢?就是上眼线下弯,下眼袋宽大,懂行的男同学们称之为“大官女儿眼”。为什么这么叫呢?因为大官里面长熊猫眼的较多,官越大还越明显,而女儿通常随爸爸。所以啊,但凡遇到长这种眼睛的女孩都要当心了,搞不好家里有背景,逻辑没毛病吧?

牛珊珊的家里还真是相当有背景。她父亲是广东省某县级市的书记,由于作风强悍说话直冲,人送外号牛大炮。对这个外号牛书记还引以为荣,“百年前广州有个孙大炮,将来就叫我女儿去孙大炮办的大学读书。”知名理论有“干部三见”——做事有远见,对人无偏见,不怕提意见。据说家里在广州、珠海、深圳各有好几处房产,牛珊珊周末一般都要回家过。

有着如此强硬的背景,整个106宿舍的女生唯牛珊珊马首是瞻,外宿舍的女生和男生中也有不少无事献殷勤的。尤其是跟她形影不离的蒋艳,一开口就是珊珊怎么样,珊珊怎么样的。蒋艳皮肤干瘦,略有些龅牙,喜欢穿白上衣配大摆花裙,英语好的谷欣背地里偷偷管她叫Maid of Honour.

“哎,我说许刚强,”蒋艳忽然转过身来,由于是笑着说话,露出上下两排大白牙,“不如待会儿你来帮我们捉蟑螂吧?”

刚强慌忙摇头,笑着指了下身边的邵艾,“我也不敢啊,全都指望她了。”

牛珊珊闻声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后排那几人。

别把我扯进来!邵艾在心里说。来实验课的路上,邵艾曾对吕家妍说起过,不知是不是她敏感了,总觉得牛珊珊和蒋艳对她有股敌意。真是莫名其妙啊!自忖开学以来都没怎么接触过她们,结仇更无从谈起。

“这你就不懂了,”样子带点儿婴儿肥的吕家妍似乎在某些方面比邵艾要早熟,“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当动物界里一个族群的雄性首领遇上另一个族的首领,敌意是种本能反应。最好大家都各自待在原有的地盘里,一旦交集了必然会有冲突发生。”

邵艾摇了下头,但没说什么。虽然贵为苏州制药大亨的女儿,邵艾自认为除了性格倔一些、话风直率凌厉,没有多少大小姐脾气。入学后一直谨遵姑妈的忠告,别人问起她父母只说爸爸在制药厂工作。不过也许吕家妍是对的,有些东西是本能地、玄之又玄地存在于一个人的气场里。

“还有啊,”吕家妍神秘兮兮地说,“我听到谣言,说牛珊珊大小姐打算追许刚强。”

邵艾听到这个消息时暂停住脚步,皱眉回忆着那晚在校门口计程车里的女孩。“不会吧?许刚强好像已经有女朋友了。”

“对呀,是个台湾女孩,这谁都知道。不过蒋艳说了,现在大家都还年轻,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儿戏。”

“关蒋艳什么事?”邵艾嗤笑道。

******

生物老师如上节课一般,先讲解,并动手演示摘腿。再将腿的两端用两根电极插到平板上,拿牙签持续地拨动腿上的一根细小毛发,示波器的显示屏上便波涛翻滚起来。台下一片惊叹。

“不、会、吧……”邵艾后排一个男生拖着长腔说道。此男胳膊和腿上的汗毛比普通人要多,夏天穿短袖短裤时,大家都打趣他为何里面还要套上毛衣毛裤。

他身边的男生噗嗤笑了,“你要多吃,耗电量比我们大。”

“他可以用爱发电,”男生后排的又一个广东口音特别重的男生一字一顿地说。

老师又播放了一遍视频,便轮到同学们自己做了。凡是事先打定主意依仗男同学动手的女生们很快傻眼了。给沙鼠注射生理盐水固然需要技巧,男生们至少还愿意尝试,可蟑螂这种东西已经突破了正常人的忍受极限。想象一下吧,如果一抓不中,让那小东西的六条腿顺着你的手背爬上来。左边的第一条腿扒下你的汗毛,右边的第一条腿给你挠下痒痒。而最后方的两条大腿几乎是横折着趴在你身上的,每一根腿毛在和你做亲密接触。救……命……呀……

邵艾花了五分钟时间动员吕家妍和刚强尝试,那俩人这回是铁了心了,将双手背在身后,头和身子一齐扭来扭去。

“还是你捉它出来,”吕家妍对邵艾说,“我俩可以帮着摘腿。我是说、许刚强可以,嘻嘻。”

邵艾没辙,伸手至箱中挑了只较为精壮的小强取出,将肚子一面朝向刚强。见他吸了口气,左脚后退一步,头歪向右边,右胳膊伸得老长,用指尖揪住蟑螂腿的下部给扥了下来。

“真勇敢,”邵艾感觉自己是在夸赞她两岁大的表弟。

刚强躬着身子,将蟑螂腿仔细地钉在木板上。“这些少了腿的蟑螂还能正常生活吗?”

“几十天后就能长一条新腿出来,”邵艾说。

前排的吴蕾羡慕地转身回望这仨人,问邵艾:“能帮我们摘条腿下来吗?”

邵艾没有立即回答,瞅了眼背向她一动不动的牛珊珊和蒋艳。吴蕾她当然要帮,也不介意给另外那俩人占点儿便宜。可若是让人以为她和蒋艳一样上赶着巴结牛大小姐,那就膈应了。

“我来吧,”刚强出乎意料地离开桌子,绕到前排去。蒋艳见刚强竟然主动“归顺”,美得合不拢嘴,连忙让至一侧。

刚强若无其事地掀开箱子盖,伸手便捉了只蟑螂出来,将肚子朝向另外三个女生,问:“你们谁帮我摘条腿下来?”

臭小子,邵艾在心里骂了句。先前的害怕都是装的吗?

“当然是我!”蒋艳讨好地望了眼牛珊珊,请缨道,“人家是大小姐,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干这种脏活,哦?”

这话让同为大小姐的邵艾不高兴了。做实验是学生分内的事,怎么还成了阶级身份的标签?

眼瞅着蒋艳将右手伸向蟑螂,捏住一条后腿。也不知是不是邵艾眼花,仿佛见刚强的手掌微微松了一下,随后蒋艳便将整只蟑螂提到自己面前。

“啊——”一阵撕心裂肺与上蹿下跳之后,蒋艳奔出教室。

邵艾不得不转身面向墙角,免得被人看到自己脸上那朵怒放的笑花。


Friday, July 21, 2023

官宣照和主题曲

《星级男人通鉴》目前出场的几个关键人物,大家看看我选的这几张官宣照合适吗?

2)关于方熠为何选陈飞宇,文中说了方熠是潮汕人,陈飞宇是福建人(多半是闽南的)。潮汕和闽南人是同源的,相貌方言差得都不太多。文中的方熠“瘦长的脸型,两条剑眉不似武侠片里那般夸张的细长,而是粗细均匀地向鬓角微微翘起。颧骨稍高,由于笔挺的鼻梁同眉骨连成T字型,倒不显得颧骨突兀,反而呈现出精干洋气的美感。”大家觉得符合吗?而且是比较阳光的性格。

傅吉吉是细长眼睛的小白脸,有点娇气,这张我十分满意。

下面是文学城作家望沙作词,文学城作曲家66的山梁谱曲的主题曲《行李箱》,可惜还没人唱。再次谢谢望沙和66的山梁!

《行李箱》
我长大 离家乡 自己拖着行李箱
随着车 风雨中 回头看烟雨的故乡
火车动 心海亮 我们怀揣着梦想
城市里 灯阑珊 努力在人海中漂洋
 
我们离开了故乡 为了更好的生长
盼望实现心中的美好梦想
还有一位好姑娘
望着城市丛林大厦 闭上眼 在心里发誓言
奋发向前 甩掉贫穷命运的标签
 
问资格 都装在 我的这个行李箱
向苍天 要公平 我努力地朝天翔
行李箱 就是我翅膀

我们离开了故乡 为了更好的生(成)长
盼望实现心中的美好梦想
还有一位好姑娘
望着城市丛林大厦 闭上眼 在心里发誓言
奋发向前 甩掉贫穷命运的标签

通知书 行李箱 让命运不困旧壤 
父母恩 后辈情 长江后浪推前浪
行李箱 带我去远方

Thursday, July 20,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9章 妈宝男

 

出乎所有老师和同学的预料,方熠——本校生物医学工程杨教授的公子,学生会的重点发展对象——居然没有申请加入学生会,孙老师亲自动员他参加也被他明确拒绝了。

“啊?为什么为什么?”周五傍晚宿舍里吃饭的时候,几个女生不解地问谷欣。

谷欣刚从饭堂打了三两米饭、塘虱鱼、豉汁排骨和炒芥蓝,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高瘦的她其实比谁都能吃,邵艾挺羡慕她这种吃不胖的体质。邵艾自己在军训期间饭量大涨,现在军训结束饭量并未回缩多少,腮帮子和屁股(同一宿舍的山东大妞吴蕾管那叫“腚锤子”)都有些向外鼓胀的趋势了。

谷欣的消息是打饭时听她的一位江西同乡说的,同乡是方熠的室友。

“好像是杨教授不许他参加。你们也知道,杨教授自己在斯坦福拿的博士学位,自然希望儿子本科毕业后也能出国留学。到时能申请到什么档次的大学,很大程度要看本科成绩,过两年还要花时间准备托福那些英文考试。站在母亲的角度,学生会活动占用大量的课外时间,对儿子的未来也没多少帮助,万一再影响成绩就得不偿失了。还不如用这些时间多参加一些竞赛,把履历搞漂亮些。”

“他不是中学期间已经拿过无数奖了吗?”吕家妍不以为然地说,“要我说,紧要的是交个称心如意的女友,好女孩很快会被抢光的哦!”

邵艾知道吕家妍为何这么说。开学时间不长,但谷欣对方熠有好感,这点她们大家都能瞧出来。

“唉,这就是我带回来的第二条消息啊,”谷欣用筷子敲了下饭盒,一副毫无食欲的样子,“杨教授也不准他本科四年谈恋爱。想想也是啊,如果迟早要出国的话,女生家里不一定舍得。即便俩人都计划出国,将来也未必能凑到一块儿,等于是给双方捡了条更艰难的路,何必呢?倒不如稳定下来后再选个志同道合的,就像杨教授和她老公那样,都是斯坦福毕业生。”

“话是这么说,”吕家妍替室友打抱不平,“人都是有感情的嘛。不喜欢那种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操控孩子私生活的父母。”

“不过男人是不用急的啦,”吴蕾噘着嘴说,“把事业搞好了总能找得到条件好的女生。尤其是长得还好看的男人,不敢说越老越吃香,至少保质期比咱们长多了。”

此话一出,几个如花少女各自盯着面前的空气,像是看到了自己十年二十年后的样子,原本灵动的眼神都跟着打蔫。

邵艾这时碗里只剩两根芥蓝。她不明白广东人为何喜欢吃芥蓝这种无缝钢管,味道还有点苦,不过据说营养丰富对健康好,想想还是吃掉了。邵艾家境好,然而不是浪费食物的孩子。把饭吃光后,才郑重其事地冲室友们说,

“已经十八岁,应该算成年人了。在事业和婚姻方面借鉴长辈的意见可以少走弯路,但要是任由父母为自己规划人生,那不就是妈宝男吗?姑妈和我说过,嫁给妈宝男类似于当代女性穿越回几百年前过日子。先不说必须通过婆婆这一关,进门后也不代表你就是自己人了,更像是常年潜伏在他们家、想要策反他们宝贝儿子的女特务。”

“噗!”吴蕾一口水吐回水杯里,转过身来,冲邵艾点头道,“你那个姑妈真是有趣。我离家前,我妈是这么跟我说的——你从妈宝男的婚姻里得到多少快乐,后面就会有同等数量的雷在等着。因为对控制欲强的婆婆来说,儿子越优秀,抢走他的那个女孩就越面目可憎。这叫做‘结构性矛盾’,是由客观状况决定的,并不会因你的贤惠善良有任何改变,所以你努力也没用。”

“我也觉得杨教授过于强势了呢,”吕家妍瞄了一眼谷欣,小心翼翼地说,“不会是个好相处的婆婆。”

“是啊,想想挺没意思的,”谷欣叹了口气,“原本也没几个看得上眼的。”

接下来大家便不约而同地开始收拾书包。周五的晚上,才开学不久,住同一栋楼的学姐们大多数相约出去闲逛或找各自的男朋友去了。大一的女生们没那么丰富,学习上也都暗自较着劲儿呢,和平日一样照例要去晚自修。

******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刚强接到通知,孙老师找他谈话,让他晚上七点去办公室一趟。

会是什么事呢?刚强回顾自己开学后的表现。大约就是中秋节他要去杂货铺上班,没帮着搬桌子也错过了晚会那件事,让孙老师不高兴了?当下收拾好书包,计划着见完孙老师就直奔自习楼。

周五的晚上,空旷的教师办公楼里貌似只有单身汉孙老师一人。办公室不大,桌子横在屋子中央,让坐在桌后原本风华正茂的孙老师看起来像个闲散衙门里的秘书。屋里堆满了书和各种生活用品,包括CD机、碗筷和一个插电锅。看来孙老师大部分时间是在办公室度过的,教工宿舍只是他睡觉的地方。

孙老师多少岁了,不到三十吧?刚强忍不住想象自己到那个年龄时可能会有的景况。小时候的经历多是父母和家庭决定的,自己可控的部分不多。感觉人这一生中最关键的就是二十岁上下这几年——读哪间大学,选什么专业,毕业后的工作,和谁结婚。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其实还处在懵懂时期,还在费力地想要弄清楚自己是谁、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却猛地置身于一个多岔路口上,在看不清远方的情况下决定接下来这一生的走向。

“坐,”孙老师伸手指了下桌对面的一张旧转椅。刚强坐下去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担心椅子会散架或者向后仰倒。他不相信学校不肯给配把新椅子,如果孙老师开口要的话。记得方熠说国外的学术界也有不少人喜欢开旧车、用旧家具的,与经济状况无关,有意思。

孙老师瞅了眼刚强搁在地上的大书包,问:“怎么,今晚不用出去打工?”

“只有周六周日下午和晚上,”刚强陪着小心地说,一面查看孙老师的神色。

“那也还好。我呢,是一直希望学校能多给贫困地区的学生经济上的支持,学校也做过一些努力。然而资金有限不说,关键是很难核实学生家里的真实经济状况。你问谁吃饭成问题,谁需要帮助?一堆人申请,都来自全国各地,没法一一验证。”

正当刚强以为孙老师叫他来的目的就是谈勤工俭学的事,孙老师话锋一转。“我知道你课后要忙生计,不过还是希望你能考虑加入学生会。目前我们外联部只有一个大三男生,其余的都是女生。外联部可是代表我们学校形象的关键部门,总不能让人家外校和企业都当咱们阴盛阳衰吧?”

哦,居然是为这个?出乎刚强意料。“谢谢孙老师想着我,不过您也知道我周末没空,到时有会议或者活动我老缺席,影响不好,等于白浪费一个名额。而且听说男生报名学生会的不算少啊?”

孙老师的脸像被包子店的师傅给捏了一下。“是不少,不过想招的都不肯来。”

刚强知道他是在说谁。

“况且现有的几个女生个头儿都不矮,男生要是不比女生高的话,这个、站在一起……总之,你的困难我是知道的,但是咱们不能让困难给吓退了,要开动脑筋去解决。比如咱们内部的会可以尽量安排在非周末,这都是很灵活的。真要是必须在周末搞外联,你也不必从头待到尾,关键时候去露个脸儿,这点假总能请下来吧?”

见刚强还在犹豫,孙老师上身前倾,面上神色半规劝半讨好地说:“学生会的每个部门都有活动资金,每月至少有两次饭局,都是在学校附近最好的那几家餐厅。勤工俭学的机会多着了,你要是在学生会干出成绩来,我吧,呵呵,当老师年份虽然不长,外面的公司倒也颇有几个联系人。等寒暑假我推荐你去实习,那不比杂货铺挣得多了?”

刚强听到实习一说,自然有些心动。关于实习的机会他已经找学长们了解过了,学校虽然名声在外,可架不住学生多,专业对口的公司也就那么几个。要是有老师内部推荐,会极大提高成功率。只是刚强还有些疑惑。开学没几天,这之前他同孙老师完全没有接触过。仅仅因为自己“形象好”,孙老师就肯这么低声下气地来求自己吗?

“这里头呢,其实还有一环,”孙老师看来是决定说实话了,“咱们学院本学期打算同暨大搞次联谊活动。前两天你们赵正豪学长去跟他们的外联部代表会面,那什么、国际关系学的李舒涵你认识吧?她说是你的朋友。我这不也是琢磨着,有熟人在好说话嘛,呵呵。”

刚强这下彻然了。李舒涵确实同他提过她在暨大学生会任职,闹半天也是在外联部。既然多了这层关系,他再推脱就不合适了。好在孙老师和赵正豪也只是想借他的名头来搞活动,他只需露几次面,尽到自己“男公关”的义务即可。当下便爽快地答应,随后站起身。

“许刚强,还有一件事,”孙老师示意他坐下,“那个傅吉吉和你很熟是吧?有老师向我反应他迟到缺课的事。我打算下周和他好好谈一次,正好现在有你,我想先从你这里了解一下情况。”

刚强听孙老师问起吉吉,不无庆幸他周二那天先找吉吉问过此事了。“孙老师,吉吉之前是在校门口一间咖啡厅找了份工,晚上干到熄灯前回来,挺辛苦的。白天又要赶作业又要补觉,有时会错过上课时间。我跟他说这样不行,他已经辞了,目前正在找新工作。”

孙老师听得直摇头,“咖啡厅,喝咖啡提神的地方,国外最晚八点关门。咱么这里经常开到夜里一两点,有些人真是彻夜不眠吗?”

刚强笑了下,心道因为咱们这里的咖啡厅不是只用来喝咖啡的。吉吉说有各式高档西餐、拼盘,有包厢,还有节目表演。这就是国情——谁都在全力以赴,都在见缝插针地使出浑身解数。草根出身的刚强,自然也不能例外。


 

Wednesday, July 19, 2023

《魅羽活佛》第340章 玄奘的徒弟们

  

“既然你们龙螈寺主修唯识宗,”常泽依然是课堂上老师指导学生的口气,冲姚诚逼近两步,二人身高的差异让他的目光自带居高临下的威压,“今天咱们就只探讨唯识宗的内容。”

“他可能也只学过唯识,”站在一旁观战的小羽低声冲身边的和尚说,这句话常泽和长老们自然都听到了。这倒不是她嘴贱,小羽向来喜欢以心理战术帮助正在对敌的亲朋好友。

常泽的语调果然生硬了些,“唯识宗,又叫法相宗,是玄奘法师取经归来后创立的。据我所知,玄奘幼时随二哥入住净土寺,仅用三年时间便获得‘沙门俊杰’的美誉。二十七岁时,有‘释门千里驹’称号的玄奘开始了西行之路,一个主要目的是要取回《瑜伽师地论》。姚诚你说说,《瑜伽师地论》都涵盖了哪三个重要的范围?”

“嘁!”小羽不屑地叫了声,“还以为常老师要考较什么精妙艰深的不传之秘呢,如此浅显的问题我都能答得上来。”

常泽没好气地转身望过来,“那你说?”

小羽冲他伸出一只手,手心里还握着把去了壳的瓜子。“先声明啊,我的佛学知识都是平日从姚诚那儿不经意间听来的。不多,只记住点儿皮毛而已。我要是赢了,常老师就不是败给姚诚,而是败给了姚诚的徒弟、陆长老的徒孙,到时可别不认,呵呵。”

“贫嘴。”

小羽的话自然不尽其实。她和姚诚平时哪里讨论过半句佛学?是她原先住在陇艮和吴老师家里那几年,听陇艮见缝插针地给她灌输的佛学知识。陇艮是谁?可不就是此刻佛堂正中央供着的那尊释迦摩尼,他的话能有错?只不过那时的小羽还是个小学生,好多专业术语她不懂,陇艮是用深入浅出的大白话来为她讲解的。

“《瑜伽师地论》涵盖的三个方面,”小羽摇头晃脑地说,“怕你们听不懂术语,我举例来说。你们一屋子和尚在这儿开会,正热火朝天地讨论该如何巧取豪夺、坑害同行。哎呦!忽然屋子着火了,门窗外也都是火海,这可怎么办?大家都纳闷儿啊,这是哪个缺德的要上演‘火烧秃驴’的?这时候一个身材魁梧、脑袋像狮子头的大和尚站了出来……”

小羽说到这里时还特意瞄了常树一眼,场中央的姚诚则捂着嘴笑弯了腰。

“一掌就把屋顶打了个洞。然后你们猜怎么着?他自己从洞里跑了,没管你们大家。而常老师受了启发,有样学样,也从屋顶那个洞爬了出去。就是打个比方啊,别当真别当真,嘿嘿……只有陆长老轻松使出他的呼风唤雨绝技。常言道,天水落下来,和尚笑口开。这才把你们大伙儿给救走的。”

小羽说到这里便闭口不言。在场的长老们佛学修为深厚,稍一琢磨就想通了,均点头并露出赞赏之色。而那些资历浅的弟子要么一脸迷惘,要么神态不屑,大概认为小羽就是在胡诌。

“女施主说的是小乘、中乘,和大乘佛法,”坐在首位的曲莲长老正色解释道,“前二者均为罗汉道,又叫自了汉。修习此道的沙门畏惧生死,对三界六道起了厌离之心,但求自己解脱,并未发菩提心去救助其他人。然而二者又有不同。中乘佛法修的是‘缘觉’,又叫辟支佛,独自一人开悟证果,类似于女施主故事里的第一个和尚。小乘佛法又叫‘声闻’,是以佛陀为师,靠学习佛陀的言传身教证果的,类似于故事里的第二个、这个……”

由于常泽并非出家人,“和尚”二字曲莲便无法说出口。

“而最后的陆长老将所有人救走,行菩萨道,自然是指大乘佛法。”

僧众们闻言,这才恍然。

******

“多谢长老指点,”常泽谢过曲莲,不再理会小羽,继续问对面的姚诚,“说起取经,史书中记载的是玄奘一人西行。开创唯识宗的除了玄奘,还有他归来后收的徒弟窥基和圆测,没有提到过其他主要徒弟。然而在小说和民间故事里,陪伴他的有孙猴子、猪八戒、沙僧和白龙马。这些徒弟到底存在过吗?”

姚诚听后吸了口气,在场中缓缓踱了几步。“这个问题说起来就复杂了。在学生看来,一同取经的几个徒弟,代表的是玄奘自己的多重心性与品质。孙行者神通广大,但狂野难驯,行事浮躁缺乏耐性,争强好胜杀业重……”

哎哎?小羽心道,这简直就是在说她嘛,怪不得从小便有同学在背后里管她叫“女孙猴子”。

“八戒懒惰好色,然而言谈有趣,关心人、热乎人。沙僧嘛,很多人认为他可有可无,是个‘酱油徒弟’,其实代表玄奘自己那份任劳任怨、锲而不舍,少了这种品质,再聪明也做不成大事。白龙马说的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当然是长途跋涉取真经必不可少的条件。所以取经的过程,同时也是玄奘一一驯服自性的修道过程。”

“也就是说这些徒弟都不存在喽?”耳中听常泽不无讽刺地说,“最多算人格分裂。”

“常老师,”姚诚朝着常泽迈进一步,“唯识宗的中心教义是?”

常泽脱口而出:“诸法唯心所现,唯识所变。‘心法’是识的自相,‘心所法’是各种心里活动,有六类五十一种。而‘色法’是我们所在的这个物理世界包括它的运转规则,都是心的变现和识的转变,所以才说色即是空。”

“对,”姚诚接着他的话说:“概括说来就是‘唯识无境’。世界是我们的心性幻化出来的,如同所有人共同做的一个梦。然而每个人的世界又各有不同,会与这个人的八识相互作用。当玄奘法师遇上妖魔,他心性中的悟空是否能像佛的千千万个化身那样独成个体,替他去降妖捉怪呢?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到底是有悟空,还是没有呢?”常泽不耐烦地问,“所有人的共梦,这个比喻不恰当,梦只能自己做。”

小羽忍不住插嘴:“那电脑游戏为啥又能多人一起玩呢?常老师,唯识无境里的‘无’,并非什么都没有啊。就像你买了一盘游戏,在你没玩它的时候,里面的世界确实是不存在的。只有当你去玩,当你用感知和意识去接触它,房子才幻化为房子,马路成了马路。然而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吗?那你不如把钱给我,我卖你张空盘行不行?游戏公司投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来开发这款游戏,完了还要找人通关调试,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这种‘有’并非一成不变地立在那里,需要与我们的意识发生相互作用才能呈现出来。”

小羽说这段话的时候,姚诚望过来的眼光像是在说:“怎么、就能、这么、聪明?”随后才严肃地回复常泽:“关于唯识无境的这个‘境’,玄奘法师按其性质分了三类——性境、独影境和带质境。头一个真实不随心,第二种是依能缘之心而起的虚幻影像。值得一提的是第三种带质境,是我们的第七识末那识执着于自我而变现出来的一个‘似我之相’。不是纯粹的影像,而是依托于阿赖耶识里实性的性境。玄奘法师的四个徒弟,很可能就是最后这种情况。”

乖乖不得了,小羽心道,你要是拽这些,别人可就没法和你辩了啊,呵呵。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常泽不为所动地说,“玄奘的徒弟窥基将唯识宗依据的佛典归纳为六经十一论,除了前面提的《瑜伽师地论》,《解密深经》以及融汇了玄奘与窥觊个人观点的《成唯识论》是最重要的三部。然而普通人若是不想读这么多经论就了解如何修大乘佛法,姚诚你能用几句话来讲明白吗?”

小羽听了这个问题也不敢嘻哈了。无论佛学还是其他学科,什么叫“真懂”?就是既能够将一个深奥的理论用浅显的故事来阐明,又能把海量的知识做提纲挈领的归纳。能做到这两条的人,才算是有体系地掌握了一门学科。

“还是方才玄奘取经的那个例子,”姚诚说,“常老师您也说了,在取经前玄奘就是个悟性极高的人,如果他没有取经而自悟成佛,走的就是中乘‘缘觉’的路子。假若取经后自己留在了天竺,在那里悟道但没把经书带回来,是小乘声闻的路子。严格说来,如果成佛是玄奘的唯一目的,那他根本没必要再长途跋涉地把来路重走一遍,万一这次运气不好,中途就挂了呢?

“可玄奘没有满足于自己一个人得道。甚至可以说——将经书带回中土的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在行大乘菩萨道。这也是为何小说里写到的玄奘,第一次取到手的是无字的空白经。有一种说法,无字的经才是真经,或者说,它并不比有字的经书更假。便如释迦佛祖说的,他自己讲经几十年,实则未说一字。因为真正让玄奘成就大乘佛法的,不在于他取回来的知识,而在于他的这种‘体证’。”

姚诚这番话说完,场中已是鸦雀无声。小羽不知自己是不是多心了,总觉得姚诚这番话的目的不是在评论玄奘,而是在借机会敲打常泽以及在场的其他长老和僧众们——佛学知识懂得再多,如果离开了性命双修、身体力行,那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最终离成佛只能渐行渐远了。

******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小羽来讲一片模糊,只是隐约记得大堂里的僧众们被遣散后,几个长老又密谈了一会儿。看陆长老出来时那副精神焕发的样子,估计六大寺合并一事就这么搁浅了。陆长老随后陪着她和姚诚去知客寮取行李,在院门口见到焦急等候的允佳、曼虹和早上那俩知客僧。

陆长老随后邀请一行人去他的龙螈寺做客。允佳和曼虹表示去够寺庙了,二女想去布巴城里自己逛,约好三日后的正午在布巴城南门会和。下山后陆长老请姚诚和小羽一同乘坐的他那辆宽敞马车,一路上热情地和姚诚聊个没完,跟几十年没见过的亲人一样……

小羽之所以神情恍惚,是因为她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个重要问题——姚诚究竟是谁?随着与他交往日深,毫无疑问这绝不是个普通人,在今天之前小羽甚至怀疑过姚诚就是陌岩。然而先前在佛堂里的那通辩论却改变了小羽的看法。

陌岩可是已经证道的佛陀啊,用姚诚的话来说,悟道需要“身体力行”。回想小羽儿时相处过的那个陌岩,虽然不似其他修行者一般死灰槁木墨守成规,毕竟还是有个修道者的样儿,对她小羽也是谨守礼数。再看现在的姚诚?

事实上,刚才姚诚在描述八戒的时候,小羽心里就咯噔一下。“懒惰好色,然而言谈有趣,关心人、热乎人,”除了懒惰这样谈不上,其余的姚诚几乎每条都中啊!尤其是对她小羽,几乎是在他俩刚认识的第一天就把她给缠上了。那之后可谓嘘寒问暖寸步不离,挥手即来、怎么赶也赶不走,能沾她便宜的时候绝不会要脸要皮。这还不算好色?而陌岩又岂是这种人?

关键是昨日她背着他上山的时候,他在她耳边说什么来着?别人家是八戒背媳妇,他俩是媳妇背八戒。当时她只道那是玩笑话,想不到竟一语成谶。唉!小羽坐在晃动的马车里,心灰意冷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陌岩看样子是铁了心不想再和她有瓜葛了。难不成她小羽这只母猴子,这辈子注定要和一只猪在一起了吗?


 

Monday, July 17,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8章 陪太子读书的常春藤

 药学专业的新生每周二下午有《实验动物学》,也是让刚强最头疼的一门课。第一周的课还好,只限于黑板和课本。从第二周起,学生们便会慢慢接触各种动物——活物。

要知道穷地方的高中,即便是省重点,也没有太多资源和闲情逸致让学生们“勤动手”。精力都放在升学率上了,文科靠读记,理科多做题,毕竟高考也不涵盖实验课的内容。城里那些环境优越、学生家境优越的顶尖中学才会电脑、才艺、各种花花一齐上,穷孩子就别指望这些了。

“我妈说,这种现象在国外更为普遍,”睡在刚强对面铺的方熠有时会在熄灯后,同大家讲述他母亲杨教授去美国留学的见闻,“那些学费便宜的大公立名校,单看排名是顶尖的。实际上学生上课时几百人一间教室,毕业要找工作了,全靠自己。成绩好的出路会不错,成绩平平的也就那么回事了。”

“找工作不是本来就靠自己吗?”刚强想着自己去杂货铺兼职的经历,问。

“不一定,”方熠是有教养的男孩,并没有对刚强的无知表露不屑,“那些排名主要是针对研究生院以及教授们的科研水平搞的。美国有些规模很小的私立大学,好多就是个文理学院,初来乍到的外国人都没听说过名字。学费超贵,住宿条件豪华得你想都想不到。两个学生住一套两室一厅,每人的卧房里有一整片大玻璃密闭窗,独立卫生间。客厅里有环形的吧台,沙发、电视应有尽有。既保护隐私,也有一定的——”

“啊啊?”方熠还没说完,六人宿舍里便炸锅了,“再看看咱们这里,贫民窟啊……”

方熠不理他们,自顾自地说:“要么高层建筑俯瞰城区夜景,要么建在靠湖的隐蔽富人区,是那种除非你知道地址、瞎开车永远也不会路过的地方。”

是吗?刚强在脑海中努力构建方熠口中的世界。湖他见过,都是长满了芦苇的野湖,漂亮的点缀着荷叶荷花。住在湖边好吗?一年四季都是蚊子。

“教课的老师更是一溜儿常春藤毕业,”方熠接着说,“我妈科研做得好,博士毕业后去过那么一个大学面试,接见她的老师们鼻子长在头顶上。谁在乎你发了多少篇论文啊?高大上的地方只看重血统和出身,跟欧洲贵族圈一样近亲繁殖。然而老师们对本科教学是非常严肃认真的,也要做点科研,但基本是为了‘陪太子们练手’”。

听到这里,整个宿舍鸦雀无声了。同是大学生,且中大都算名牌大学了,想不到外面的世界竟是这样运转的。还以为在国外考上常春藤是人生至高境界,到头来不是在资本家的公司里打高级工,就是陪他们的孩子读书,呵呵。

“工资和科研经费无须担心,学生父母的捐款大方得很。学生们毕业后保证有好工作,都是和学校常年有联系的一些金贵单位。他们的求职广告普通人很难见到,申请了也不会被考虑。啥医生律师啊,那些只是平民阶层才稀罕的天花板。美国真正挣钱的行业,普罗大众都搞不清是干什么的、有什么职位和工种。”

长见识了,但刚强还是有疑问,“这些小私立的孩子,成绩未必赶得上大公立的尖子生吧?那些单位为什么不录用最聪明的孩子呢?”

“因为聪明的孩子太多了,某些利润高的行业也用不着多高的智商。相比之下,学生父母、祖父母的资源才是这些公司所看中的。”

原来如此!刚强这下想通了,昂贵的学费和住宿费既是保证学校运转、雇佣优秀教师的必要条件,也能起到“入门筛选”的作用。能出得起这笔钱的家庭必定背景深厚。如此看来,哪个国家的阶级分化也是很难逾越的啊!富人们有一套既定程序保证自己和后代稳居顶层,同时扼制下方阶层的升迁。而且这不光是针对毕业后的出路而言。子女一辈子的朋友、恋爱结婚的对象,大部分来自于学校里接触的同学,所谓的“自己人和自己人玩”。

又想起每个周末来杂货铺找他的那个台商子女李舒涵,他俩的关系目前来讲还算融洽。由于成长背景差别大,不愁没话说,新奇之余时不时让对方惊叹,但也没起过什么冲突。恋爱就是这样了吧?刚强长这么大,身边人只有大哥的婚姻是他亲眼见证的,而大嫂嫁进他家理所当然。不知道那俩人有没有过“恋爱”,反正对弟弟们来说,大嫂这么好的女人不娶,天理何在?

“哎对了,”耳中听睡刚强下铺的骆星宇说,“听说下周二要做沙鼠实验,你们谁养过沙鼠?刚强,你在农村是不是经常见到老鼠?有没有捉起来玩?”

骆星宇是浙江人,瘦长的脸还真有点像骆驼。说话一向口无遮拦。

刚强望着幽暗的宿舍屋顶思索了一会儿,“在我小的时候,老鼠还是挺常见的。要是出现在自个儿家里,哥哥弟弟们围上来一通乱打,谁捉那玩意儿啊?……最近这些年就很少见了。”

“诶?为什么啊?”骆星宇问。

“因为后来引进大棚种植,灌溉也变成水漫田地的方式。你们也知道老鼠最喜欢打洞啦,这么一来他们就没了生存环境。不光我们家乡,据说全国大部分农村老鼠都在减少。”

“呵呵,”方熠笑了,“现在连当只老鼠都不容易了。”

******

到了周二下午,刚强跟着其他同学先在实验教室外的走廊里套上一次性的半透明轻薄白大褂,戴上实验手套。老师让三人一组,本节课自由组队,之后的整学期就不再变动。

刚强伸着脑袋朝偌大的教室里张望了一下,果然看到长桌上摆的一只只透明箱子,里面有老鼠之类的东西在活动。老鼠倒还好了,不是说后面还要做蟑螂吗?想起那天晚上的遭遇,刚强就留了个心眼儿,进教室后没像其他同学那样立刻站到桌子边上,而是静静地在一旁观望。

吉吉怎么还没来?最近他上课老迟到,还缺过晚上的课。刚强有些担心他,去他宿舍找过几回没见到人影,今晚无论如何要把他逮住了问清楚。

眼见邵艾和吕家妍相伴着选定一张桌子后,刚强忙不迭地赶过去,站到邵艾另一边,冲抬头望向他的二女咧嘴一笑。吕家妍的实验服下透出V领黑色无袖上衣和藕色百褶裙,胳膊也像藕一样滚圆。微胖的小脸带着一丝迷惑的神色看着刚强,不过笑容是友好的。邵艾穿着卡通图案T恤和牛仔短裤,抬头望向刚强的那一瞥让他打了个激灵。显然清楚他主动凑过来组队的动机,但没说什么。

刚强承认有些怕她,不单是她那晚徒手捉蟑螂的壮举。此女五官线条清晰,上挑的眉骨有种凌厉美,通透的眼神能像X光一样把人心里的小九九映到对面的墙上去。做事的时候严肃认真,有点像个老师。

讲台上的老师先概述了一下今天的实验内容——给沙鼠的腹部注射生理盐水。老师动手演示了一遍,怕同学们看不清楚,又在背后的大屏幕上播放了提前录好的视频。刚强留意到吉吉这时才偷偷溜进教室,眼圈黑漆漆一副缺觉的样子。

接下来便是同学们自己动手了。刚强双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吕家妍探头去观察箱子里的沙鼠,嘴里嘟哝着“好可爱哦”,但也没有要去触摸的意思。

邵艾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诚恳地对同组的二人说:“基本上所有的新药在给人用之前都要通过老鼠实验。沙鼠在不同鼠类中是最友好的了,你们要是过不去今天这关,以后只会更难。”

好吧,刚强没辙,咽了口唾沫,左手掀开塑料箱的盖子,带着手套的右手便要朝里面的沙鼠伸过去……

“等等,”邵艾制止了他,就像上次看到他背包上的蟑螂让他“别动”。“你看看它的样子。”

刚强把右手缩回去,定睛去看那只沙鼠,咦?这是怎么了?盖子打开之前还在里面动来动去的,此刻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脑袋正对刚强,背部向上弓起,连原本柔顺的棕毛都有往外炸的趋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多动物很敏感的,”邵艾接过他手中的盖子,放回盒子上。“只要你心里紧张,或者有恶意,哪怕你自认为掩饰得很好,都会被他们感受到。”

“那怎么办?”刚强沮丧地说,“很难控制不紧张。”

“多练习就好了,”邵艾观察着箱中的小鼠,见回复正常后,左手打开盖子,右手一刻不停地伸进箱中,捉住小鼠的尾巴提了出来,放到箱盖上。

盖子上镶着几根铁杆,沙鼠很自然地用前爪握住当中的一根。邵艾右手依旧捏着它的尾巴,左手张开,将整条尾巴攥到手中,拇指和食指扣在尾巴末端。

“你们注意看,”她对刚强和吕家妍说,“手掌沿一定要贴紧尾巴根儿,才能抓牢。不要留出一段距离,那样沙鼠很可能转过身来咬你。再伸出拇指和食指……”

邵艾其余三指扣牢,翻转手腕,用同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揪住沙鼠脖子后方的一块皮,胳膊一抬,可爱的小家伙就张大了四肢,被她抬到半空。虽然有点点紧张,但没有想要挣扎的迹象。

邵艾这时用右手食指点了点沙鼠腹部大腿之上的一处空腔,给另俩人看。“针扎这里,不会触到内脏。”

在她做这些的时候,教室里已经乱了套。有大喊大叫的,男女声都有。有的沙鼠从箱子里逃了出来满地乱窜。

邵艾用手指确定了注射部位后,左手控制着沙鼠,右手拾起桌上的针筒,将针尖轻轻塞入沙鼠腹腔的皮下。“别忘了,无论注射哪个部位,都要先往外抽一点点,确保没有血液倒入针尖,才能再往里注射。”

像个老师,刚强在心里嘀咕。也有点像他大嫂,不咋呼不娇气不做作。做事麻利,并把身边的人照顾得好好的。

邵艾将小鼠放回箱子后,刚强和吕家妍按照她的讲解,依次成功地将小鼠捉到手中,但没有再给可怜的小鼠注射。这三人的组是最早完成任务的,被老师表扬后可以提前下课。邵艾和吕家妍一同回宿舍,吉吉的手被沙鼠爪子抓破了,刚强带他去门诊部消毒包扎。

“是不是很疼?”两拨人在楼外分道扬镳前,吕家妍关心地问。吉吉回她一笑。

待离得远了,刚强问吉吉:“你这几天忙什么去了?”


Sunday, July 16, 2023

创作源泉的再次激活——听听唯识宗名师的建议

 基本上任何一个从事文艺创作行业的人(包括作家、画家、舞蹈家、音乐家)都有过“灵感枯竭”的经历。幸运的一闪而过,还有的就此一蹶不振,永远陷在"Writer's Block"里了,就此封笔。也许你们觉得这跟佛教半点关系沾不上,那你就听我说说看,有没有道理?

首先,如果我问你——你的创作灵感都是哪里来的?不不,咱们这里不讨论外界因素,你(大作家大画家……)到底知不知道,灵感在你体内,来自何处?

唯识宗把人的感知分为了八种,实际上吧,从事神经学研究的我认为,大致分为四种也行,下面这张图是我画的:

头五个不用说,就是人的sensory system. 咱们从第六个开始讲,这里的“意识”是你的“明意识”,就是能主动被你调遣的那个。

第七个“末那识”是什么?我先卖个关子,咱们跳过去,先说第八个阿赖耶识。为什么有的小孩生下来就有艺术天赋,为啥霍金、爱因斯坦的思想咱们一辈子也追不上?因为这个阿赖耶识不是随着你每一世的性命而生灭的,它是从很久以前,你的好多世以前就存在。每次人一死,它会和其他(左边)那些玩意儿断开,但是它自己没有消失。

阿赖耶识里面有很多“种子”,是你生生世世的积累,决定了你的善恶和天赋。虽然我们不能主动接触它(除非我们是高僧大德),但是我们的创作灵感就是来自那里!我们此刻做的一切,也在反过来影响它里面的种子。

而第七识叫“末那识”,佛教里说的(最坏的那个东西)“我执”就在这里。什么意思?当人刚生下来后,小婴儿一个,本来不知道它自己是谁,呵呵。慢慢意识到“我”的存在,我喜欢这个,我不喜欢那个。你应该这样,你不要那样,都是这个东西决定的。

而随着人年龄增大,地位增高,随着那些艺术家得到世界的认可,这个“末那识——我”就不断膨胀。结果是啥呢?结果就是下面这个图:

你呀,因为自我膨胀太厉害,你就接触不到自己阿赖耶识里面那些创作的种子喽!

所以呢,唯识宗“大信”法师告诉我们:重获灵感的方法,就是不要膨胀,要“歇”,要把自己倒空。他举了某个大诗人的例子,说晚年怎么也写不出年轻时候的意境来了,就是因为被自己的名声、身份地位,被自己越来越膨胀的“我见”,给蒙蔽了。

让自己倒空,让自己“复归于婴儿”。名利、赞美,这些东西有好也有坏,在鼓励我们的同时,让我们被原先那个自己、以及别人对我们的设定给局限住了。

所以创作的时候,要有意识地放松自己,就像一个玩泥巴的儿童,哪管都有谁在看?哪里需要去刻意捏什么艺术品?自己先“玩”,自己先高兴了,才能接触到生命本源里的那些种子。

Saturday, July 15, 2023

《魅羽活佛》第339章 高僧与丫头片子

 陆锦瞅了一圈儿,目之所及都是光脑袋的本地僧人,没见有外人在场啊,莫非景萧师叔祖真是老糊涂了?唉,昨日来这里的路上还期盼着天降高人、出手相助,现在看来只能在其他寺长老们沆瀣一气的形势下孤军作战,能挺多久挺多久罢了。

“阿弥陀佛,”坐在首位的曲莲长老冲其余五位长老合十行礼。曲莲是已故珈宝上师的徒弟,今年六十五岁,双目清明中正不斜视,就是苹果肌松塌,嘴又有些内凹,乍看像老太。人品还过得去吧,管理蓝菁寺的俗务也没出过什么差错。然而同为名寺堪布的陆锦明白,坐这个位子的人只知与人为善、洁身自爱是不够的。当然他陆锦也好不到哪儿去。

耳中听曲莲接着说:“各位长老事务繁忙,老衲也不兜圈子了。自打老衲十来岁出家,拜在珈宝上师他老人家门下……”

听曲莲提到珈宝,陆锦下意识地瞅了眼曲莲头上那顶梵天七宝法冠。回想珈宝声名显赫的一生,最终栽在自己心术不正的私生子梓溪手里,让人无法不唏嘘。

“……这几十年来眼见咱们六寺纷争不断,内耗惊人,将佛门清静之地搞得剑拔弩张,实在有违出家人本分。现如今,便是江湖门派都能和睦相处,身为寺院长老,我等一面教导弟子名利皆为镜花水月,一面指挥他们抢地盘、四处巴结有钱的香主,实乃误人修行,百年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列位尊师和佛祖?”

这番话说完,在座的长老以及站在后方的随行者都纷纷点头,除了陆锦和他龙螈寺的弟子们。陆锦禁不住又一次想起陌岩。师父,徒儿要是弄丢了您辛苦经营多年的家业,将来可确实没有颜面再见到您。

“所以老衲赞同常树长老的提议,将六寺合为一寺,成立联合长老会作为主管部门。无论每寺原有库藏、封地和僧众人口是多是少,一律统一口粮,每人每月的单金按照职务和级别发放。谁都可以去其他寺里的藏书阁借书,有香主请做法事,去哪个寺做都是一样的,捐款归公,再由联合长老会平均到每个寺。

“最妙的是,各寺可大幅削减武僧人数。本来嘛,寺庙又不是武馆,将大量人力物力投入到习武中,还能剩下多少时间和精力来修行?人生苦短,每日勤劳精进还未必能悟道呢。”

听完这番话,陆锦一颗心凉凉的了。他不相信口才平庸的曲莲自己能想出这么些道道儿,还不都是常树背地里给他吹的风?眼见其他人都在频繁点头,陆锦连忙将自己一路上想好的论据和盘托出。

“曲莲长老的话有道理,贫僧也感谢长老为佛门和僧众所做的考量。然而六寺虽同属喇嘛国,各寺的历史、宗派、教务多有不同,想要统一管理实不可行。举例说来,我们龙螈寺以唯识宗为主,僧众多是善于思辨,注重逻辑推理之士。尊卑辈分不甚严明,晚辈们可以自由挑战长辈的理论。寺里鼓励外出云游,与外寺甚至民间多做交流。

“印光寺为律宗,从上至下谨守清规戒律,僧众私人物品极少,以消除欲望为终极目标。贵蓝菁寺为净土宗,终日香火法事不断。而白驹寺修禅,需远离纷扰。瑟塔寺则以习武为传统。这种情况下,整齐划一的管理实难进行。”

陆锦说完他的反对理由后,似有不少听众对他的意见也表示支持。

“陆长老此话差矣!”对面的常树扬了一下那对金刚眼上方的粗眉,声如洪钟地说,“具体事务,还是由各寺自己说了算嘛,外人又不干涉。只有关乎所有人的大事才由联合长老会决定。”

你现在说得好听!陆锦在心里嘀咕,等钱财和封地都上交了,那还不是任人拿捏?但这话要是公开来说,就等于撕破脸了。

“合为一体也没用啊!”忽然间,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殿内响起。和尚庙里怎么会有女人?众人自是一齐循声望去,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站在入门处,一身运动装,梳着高高的马尾。女孩的相貌嘛,陆锦一个出家人不好多做美丑方面的评论,只能说在周围一圈光头的簇拥下,如鹅卵石堆里冒出朵兰花。

那对线条明晰的眼睛怎么能如此灵动呢?看人时全无这个年龄的女孩应有的羞怯,几乎是一把将对方从人堆里提溜出来,转一个圈,从外到内看个通透再给扔回去。两条细长的眉毛各自有着鲜活的生命,粉嫩没涂唇膏的小嘴没来由地让人心生畏惧。

“没听过老话吗?”女孩接着说,“天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离婚。”

“啥?”从女孩背后蓦地窜出来个男孩,貌似被最后那两字惊到了,紧张地盯着女孩的脸。从陆锦坐的方位只能看到男孩后脑,据衣着和背包判断也是先进世界来的游客,且家境相当不错的。

场中几位长老交换了眼神。六寺讨论内部事务本不该有外人在场,然而长老们自恃身份,不至于亲口出言驱赶。曲莲遥望了一眼站在女孩附近的一名杂务僧,对方会意,正要做声。不料女孩机灵得很,不给那人开口的机会,自己就连珠炮般地开讲了。

“头些年争来争去的,为了什么?地盘、香主、谁当老大哥、自家佛堂里的金身是18K还是24K的。合着突然之间这些就都不重要了,一个个由仇人变亲家、俗人变圣人?比谁的拳头硬,至少还光明磊落。直接把对方家里的封地加自己的名,积蓄装自己腰包里,这不是耍无赖吗?话说都几十岁的高僧大德了,要点儿脸行不行?”

“噗——”她身边的男孩笑喷了。依旧是眼中只有她一人,在场的其他人对他来说形同不存在。

“卫小羽!”一直站在常树身后的那个外来年轻男人朝门口的方向训斥道,“不是告诉你们别来掺和的吗?”

陆锦见女孩双目半眯,预知接下来有人要倒霉了。

“常老师,我们学生出来游山玩水,遇上不讲理的事在一旁说句公道话,就成了‘瞎掺和’。您作为全职高中老师,假期不备课跑去乌烟瘴气的寺庙里挂单,与和尚们烧黄纸拜兄弟算计同行,这难道算为人师表?学生看不懂了。”

“哪来的目无尊长的野丫头片子?”常树火了,于座位中站起,一身武僧服的袖口和腰带束得紧紧的,僧袍被自身散发出来的罡气鼓胀,像是随时会爆开,将在场僧众炸个血肉横飞。“给我轰出去!”

“瞧瞧,瞧瞧,”女孩佯装委屈地冲身边众人说,“他仗着年长、比我力气大,就敢公然欺负我。我好办呀,随时拍屁股走人。你们大家可是要跟他相伴到老的,合并之后还不得被他按到地上蹂躏?好日无边呀,真是想想就酸爽。”

随后冲身边的男孩说:“把你手机拿出来,将这位德高望重老前辈接下来暴打小姑娘的全过程录成视频,到山下广为传播,我看以后谁还敢去他庙里烧香?”

见场面快要失控,曲莲长老于座位中起身,平摊双手。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常树也坐回原位。

“双方均有道理,然而你我空门遇上难决之事,不妨请求佛祖指点……请‘世尊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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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的几个僧人似乎早就在等这句了,立即转身朝偏殿走去。片刻后抬出一张长桌,桌上有个红木雕花的罩子。僧人将桌子摆到大殿正中央,罩子取走,露出一块二尺来长、三寸来厚的青石板。

曲莲步态庄重地走到桌前,双膝跪地,朝桌子顶礼膜拜,其余长老们于座位中肃立。曲莲起身后朗声说道:“我等喇嘛国六大寺弟子,不知应否将六寺归一管理,今日诚请本师释迦牟尼佛祖指点。”

场中先是鸦雀无声,随后有僧人开始窃窃私语:“诶?好像有字了?”

“真的有字,是、是个六字……还有一个字,六合!”

陆锦伸着脑袋望向石板,果然是“六合”二字,当下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万念俱灰。莫非佛祖也认为他陆锦不配做一寺之主,倒不如将龙螈寺拱手让人,方不糟蹋了祖宗基业吗?

“哎,等等!”有人叫道,“后面还有一个字,是、怎么竟是个‘彩’字?什么意思啊?”

人影一晃,常树身后那个常老师蹬蹬几步走到大殿门口,指着那对男女学生道:“卫小羽,姚诚,是不是你俩捣的鬼?这里的人根本不知道有六合彩这种彩票存在。卫小羽你昨晚深更半夜外出,那三个字是你写的吧?竟敢假传佛祖旨意,这是活腻歪了吗?”

女孩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正中下怀”的坏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片薄薄的长方形平板,伸手将晶晶亮的一面呈现到老师面前。“常老师,这俩人你认识吗?就算不认识,也该知道我和姚诚都不是光头吧?”

常老师望着女孩手中的平板,整个人被钉在原地。怎么?陆锦心想,莫非宝物还真被人动了手脚?女孩这时已将平板递给一个僧人,僧人一溜儿碎步来到曲莲面前。曲莲仔细审视罪证后,和善的面孔泛红,气得打颤的双唇里吐出一句命令:“把欧玉擎和富鸣忻二人叫来问话!”

陆锦觉得曲莲的愤怒不像是装的,所以欧富二人的把戏多半是常树指使的。

“回堪布,”立在曲莲身后的一名寺中长老探出一步,道,“那二人今早去各个田庄收租去了。”

常树呵呵一笑,“对这种舞弊的小人,回来后定要严加审问。只是眼下长老们难得聚到一处,合并一事还是应尽快有个决断。”

“这不很简单的事儿吗?”门口的女孩收回平板时说,“喜欢睡在一起的,就让睡一起报团取暖呗。不愿意的,还硬把人绑到炕上来吗?你们五个寺合并,叫他们龙什么寺来的单过就是了。将来你们一帮人的日子越过越红火,馋死他们不好吗?呵呵。”

常树这回当没听见,正色冲陆锦说道:“我这人说话直,陆长老莫怪。若是陌岩长老或者鹤琅还在贵寺,合并一事不提也罢。只是自打陆长老上任以来,龙螈寺的光彩便大不如前啊!我也是替你们千年古寺忧心,莫要毁了祖宗基业,误人子弟。”

陆锦明知常树刻意污蔑,被他当众这么一番羞辱,却也少不得面红耳赤,几乎就要夺门而出。

常树坐回座位,却还没完,“陆长老的佛学修为我是信得过的。然而身为一寺堪布,首当其冲是佛学的传承。不才手下有名俗家弟子,想向陆长老的高徒请教佛学,不知陆长老肯否赐教?”

不用问,常树口中的这名俗家弟子,便是他身后当了老师的养子无疑。陆锦见那人天生一副咄咄逼人的精英模样,又是常树从小培养大的,佛学功底不可能差。自己这次带来的几个徒弟虽然也都是勤奋正直的好孩子,口才上怕是敌不过那些能言善辩的外来人。

“不公平啊!”与女孩同来的男孩这还是首次公开发话,“俗家弟子就该与俗家弟子较量才合适。巧了,不才我正是龙螈寺俗家弟子,要不然怎么会大老远跑这儿来呢?常老师,咱俩今日就当着诸位长老的面探讨一下佛学,好吗?”

“姚诚!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了?”

“师父,这……”陆锦身后的大徒弟凑到他耳边,问。

陆锦打量着正迈步走向佛堂中央的男孩。蓬松的短发下是洋气的眉眼,一身松柏叶色的新式服装陆锦叫不上名堂,依稀听人说过,男孩手上缠的物件叫“手表”。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似与佛门毫不沾边的公子哥儿,却让陆锦没来由地想起了师父。

那一世的陌岩六岁出家,八岁时没去其他佛门新秀争相加入的昊渊佛学院,而是执意要去民办学堂,学那些俗世的知识。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五年后通过佛学院会试,一个人辩八位考官也没落了下风。

陆锦自打跟了师父后,但凡师父在公众场合亮相,哪次不是气压全场、风华绝代?眼前这个俗世少年乍看养尊处优,一心系在小女友身上,于众位佛门大德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佛堂中央,却为何让陆锦悬着的一颗心踏实下来,胸中重拾旧日那份高山仰止的崇敬感?

“姚诚,”他假装熟稔地冲少年说,“那你就跟常老师和各位师伯们好好讨教吧。”

坐下后,待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场中两个青年男子的身上,陆锦脸一歪,两股热泪夺眶而出。

Thursday, July 13,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7章 刚强与小强

 邵艾后来才意识到,从计程车里走出的不是个成年男人,是同她差不多年龄的学生。起先背对着她,看不到脸,由于个子高,筋骨矫健却又不嫌粗壮,没有邵艾身边大多数男生的那种“发育滞后感”,以至于一瞥之下让她误认为是个成年人。

男生背着书包,手里捏着个白色饭盒,站在近旁的邵艾能隐约闻到米饭和炒菜的香味,也不知是没吃晚饭还是买的夜宵——本地人叫宵夜。男生下车后便朝校门走去,背后的出租车后排窗玻璃旋即被打开,一个嗲萌的女声叫道:“刚强——”

本来不关邵艾的事,由于听到这个名字,好奇会不会就是昨晚因勤工俭学没能来参加晚会的那个许刚强。毕竟在广东这样的身高不多,又叫同一个名字,多半就是他了吧?邵艾这才仔细瞅了一眼男生的长相。

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当你初次遇见一个人,如果还能冷静地分析他是单双眼皮、长脸还是圆脸、鼻子是否挺拔,那这个人最多只能算中上之姿。真正能称得上帅哥美女的,其能量可谓铺天盖地,能瞬间转换时空,与普通的“漂亮”完全不是一码事。便如同东方不败施祖与年级第二名之间在学习方面,不是分数的差别,而是质的不同。又好像谈恋爱时犹豫究竟应不应该同某个人结婚,那答案肯定是不要,你也并没有真的陷入爱河。

简言之,一样事物若是不能彻底碾压你的理智,它就算不上登峰造极。

“下周末我还来给你送饭,好不好?”车里女生的喊话将邵艾拉回现实,黯淡的街灯下只见一对卡通女主般的大眼睛在忽闪。邵艾心下明瞭,外出勤工俭学者哪舍得坐出租车?八成是女生执意要送他回来,还买了盒饭给没空吃晚饭的他,真够体贴的。

刚强没有说话,抬臂挥了下手,目送着出租车离开。这时邵艾正好从他身边经过,不经意间扫了眼他肩上的背包,驻足。

“别动!”邵艾低声警告他。

刚强愣了一下,望向她的目光里带着狐疑,不过选择了听话。邵艾暗暗吸了口气,抬起左臂朝他的背包处抓去,动作迅疾凌厉,一抓便将目标握在手掌心。

“美洲大蠊,”她咕哝了一句。

是只四五公分长的成年大蟑螂,通体为油亮饱满的红褐色,翅膀坚挺有力,腿上细毛清晰可辨。这种美洲大蠊多分布在广东、海南等气候湿热地带,可谓蟑螂中的“肌肉男”、“摄魂怪”、“战螂”,关键是张开了翅膀还能飞。当然不是昆虫那种飞法,更类似于家里养的鸡扑腾着翅膀飞到屋顶或树上。一般不主动扑人,大概先前停趴在校园围墙上,闻到饭盒里的肉香味一时兴起才行动的。

站在邵艾对面的刚强眯起眼睛,微微躬身,待看清楚她手里握的是什么东西后,像是自己也被人掐住了脖子,蹬蹬连退两步,“啊——”女人一样尖叫起来,引来周围路人的目光。

邵艾见他的反应,忍不住笑了一下。刚强怕小强?有一刹那她几乎想把蟑螂扔回他身上,不过想起一种说法——吓哭南方妹子的是北方人的大澡堂,而吓哭北方大汉的是南方的大蟑螂。因为北方多以不起眼的德国小蠊为主,据说北方男人要是娶了南方女人,多少年也过不去蟑螂这一关。

邵艾是苏州人,并非如广东人一样对蟑螂见怪不怪。只不过父亲是做保健品起家,后来名下的药厂也生产一些西药,但主要是中药材和中成药。美洲大蠊这种蟑螂是种重要的药材,具有解毒和活血化瘀的功效,能治疗各种胃病、溃疡病,效果相当不错。邵艾小时候会去父亲的养殖园参观,除了蟑螂还有蜈蚣、蚂蟥什么的,从小见得多了也就不怕了,相比那些个毒物,蟑螂算无害的了。

有次去正赶上一箱子二百多只蟑螂集体越狱,顷刻间占领了整个室内养殖房的地板、墙壁和铁架。这种情况一旦发生,想再活捉回来是没可能了,管理员只能关紧大门,以防蟑螂们逃出去祸害附近的居民。在关门之前请大小姐离开,邵艾不肯走,九岁的她固然紧张,可也觉得好玩,同管理员一起举着拍子打蟑螂。基本上是闭着眼睛乱拍也能弹无虚发,像武侠书里说的“剑一旦出鞘必沾血方能收回”。

那晚回家后,邵艾美丽的母亲听闻整件事差点晕过去。捂着心口在沙发上半躺下,叫保姆领邵艾去院子里,将她头发和衣缝里藏着的蟑螂腿一根根摘出来。

后来国家鼓励制药厂养殖蟑螂,著名的康复新液主要成分就是美洲大蠊,年销售额二十亿都卖到加拿大去了。邵艾还听父亲说,位于四川某处的蟑螂养殖场每年生产六十亿只成年大蠊,破了世界纪录。这要是因天灾人祸发生蟑螂逃逸,对整片区域都将是一场生态灾难。

此刻邵艾打量手中的野生大蠊,瞧这成色,就是跟养殖的不一样啊!方才这一抓之下蟑螂的翅膀已经有展开的趋势,被她硬生生地给攥了回去。现如今整只被捏在她手掌心动弹不得,只有两条长须露在外面,像京剧武生头上的翎子一样左摇右摆。

再看两米开外瑟瑟发抖的帅哥,歪着脑袋,嘴咧向左边,拿右眼角望过来,也不知害怕的是蟑螂还是她这个怪人。“女、女侠打算怎么处置它?”他试探地问。

“放生吧,”邵艾走到一旁的墙根,将蟑螂甩了出去。倒不是她发善心,若是室内发现的肯定要毙掉。然而这玩意儿搞不好装了满肚子的虫卵,一捏爆她一身,还是算了。

处理完蟑螂后,听校园里自习楼的铃声一个接一个响起,是在提醒学生们是时候回宿舍了。

“你也是药学专业的新生吧?”邵艾用消毒纸巾擦干净手,在离开之前冲刚强说,“再过两周的生物实验课就要用到活的蟑螂,到时看你怎么办。”

“啥?现在换专业还来不来得及?”怕小强的刚强在她背后说道,语气像被判了死刑。

******

接下来的一周正式开课。大一新生们早上有无机化学、中国近现代史、药学导论、高数、英语和体育。下午和晚上有马列原理、实验动物学、药用植物学,以及政治军事学。相比化学和药学,邵艾其实对生物更感兴趣。然而她是个自律的女孩,知道父母寄希望于她这个独生女将来接管家族产业,所以在报志愿时主动填了药学专业。

“顶三个儿子,”有次她偷偷听到父亲在电话里对朋友这么说。

至于学生会招新一事,邵艾听说同学中有二十来人报名了,大多数是男生,仅有的几个女生在高中都是舞蹈队的,集中报了文艺部和宣传部。正当邵艾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连她在内的六个女生被孙老师叫去谈话。

“就我做辅导员的这几年来说哈,”孙老师用那对满载少林武僧精神的圆目轮流望向小会议桌旁的六个女生,“你们这届的女生啊,觉悟实在有待提高。比你们高一级的学姐里有好几个可圈可点的,各方面那都是巾帼不让须眉。我知道学生会的工作会占用一定的业余时间,但其实呢,这些时间你就是不拿来干正事,也都在闲聊中浪费掉了。”

这一番话下来,六个女生的眼神都整齐一致地望着面前桌上一尺见方的空间,跟老僧入定了一样。

孙老师叹了口气,大概意识到广撒网的策略不管用,改为集中火力各个击破,将注意力对准邵艾。“比如咱们的外联部,是学院与外界联系的一座桥梁。通过与各种企业、公司建立合作,为学院拉赞助,同时加强我们与外校的联络,组织校际之间的交流活动。这个吧,类似于国家的外交部,固然要求口才好,个人形象也是很重要的,哪里不是以貌取人呢?”

邵艾的脸颊在孙老师的注视下迅速升温,自忖开学以来还没怎么在公众场合显露过什么口才,论相貌也不及某些舞蹈队的活跃分子。孙老师这么看好她是出于本意呢,还是受了赵正豪的委托?

“我的建议是,”孙老师收回他的定向目光,放缓语气说,“大家不妨去试试,如果干了一阵儿后实在认为自己不合适,随时都可以请退嘛!都是些来去自由的学生组织。”

赵正豪无疑了,邵艾在心里下了结论。孙老师受赵的委托来请她入会,但又不想勉强她,所以才暗暗塞给她这么个建议——你不加入,就老有人来烦你;等你进去后再退出来,别人就拿你没辙了,不是吗?这样一来,孙老师也算对双方都有个交代。她邵艾今后四年都要与孙老师共事,不妨卖他这个面子。只要不去秘书部,估计同赵正豪也没有太多交集。

“孙老师,我愿意申请外联部。”


Tuesday, July 11,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6章 做我的秘书

 “尊敬的辅导员孙老师,尊敬的人民解放军教官们,各位新同学,你们好!”赵正豪一本正经地称呼完毕后先来了个大停顿,台下听众在短暂的莫名其妙后意识到“此处应有掌声”,连忙响亮地鼓掌。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和你们一样,也是个懵懵懂懂的新生,”赵正豪字正腔圆地说,像是给口中的每个字都单刻一个印章,蘸满红色油墨后一一扣到台下新生们的脑皮层上。“一心扑在学习上,眼睛里只有书本上的那点儿知识,把一个原本应当朝气蓬勃、与时代同脉搏的大好青年变为一台小霸王学习机。”

如果是台安安静静的学习机也没啥不好,邵艾在心里忖道。

“是学生会让我拓宽了视野,提升了境界,为我狭隘的世界打开一扇门。我一瞧,嗬!原来大学生活还可以如此丰富多彩,原来在我的同龄人中,已经有那么多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同辈们比我先行一步了。当时的我,心里那个急呀!每天都在思索该如何锻炼自己的综合能力,冲破大学这座象牙塔的局限,在踏入社会这个大熔炉前的最后几年……”

“给我那盘花生,”邵艾小声冲身边的吕家妍说。声音不大,但由于离讲台近,孙老师和教官们都听到了,冲她投来复杂的目光。复杂,并不全是斥责。

“……然而今天的你们要比我幸运得多,至少可以借鉴我这个老学长的经验教训,呵呵。待会儿散会时,你们每人可以来讲桌上取一张我的名片,今后无论在学习和生活中碰到疑难问题,或者仅仅是想找个信得过的朋友询问建议啊,倾诉衷肠啊,都可以来找我,或者我们学生会的任何一位干部。我们当然也不是万能的,饭卡上没钱了我可没辙啊,呵呵。”

台下那些有志于去学生会任职的学生都“识做地”附和着干笑了几声。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快,虽然我还有很多心得想跟你们分享,但我也明白,你们!才是今晚上的主角。在此,我要借机会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学生会即将面向大一学生招新生力量了!基本上所有的部门,宣传部啊,外联部,文艺部,卫生部,都在招新。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认真思考一下——你的长处是什么,你的志向又在哪里,通过加入学生会你都能为学校和同学们做些什么。我要讲的就这么多了,现在我想听听你们大家的感想。”

今天不是给教官们开欢送会吗?邵艾心道,这还没完没了了?

赵正豪那对小而有神眼睛透过黑边眼睛在观众中搜寻了一番,停在一个男生脸上,“方熠,你代表大家来说两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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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熠?邵艾想起前几天听到的八卦。广东实验中学毕业的方熠,母亲为本校教授,据说读中学期间斩获数不清的辩论、演讲和知识竞赛奖项,是中大学生会的重点发展对象,怪不得赵正豪点名让他上台发言。

台下一个男生闻言起身,大方地朝主席台走去。男生个子在175上下,气质阳光。长相嘛,是邵艾姑妈口中典型的潮汕风格。潮汕男人在广东人中基本算颜值天花板了,瘦长的脸型,两条剑眉不似武侠片里那般夸张的细长,而是粗细均匀地向鬓角微微翘起。颧骨稍高,由于笔挺的鼻梁同眉骨连成T字型,倒不显得颧骨突兀,反而呈现出精干洋气的美感。

方熠上台后先向孙老师和教官们点头致意,又主动和赵正豪握手,才站到麦克风后方。“感谢赵学长将如此宝贵的经验分享给我们大家。每个人都不一样,我无法代表大家发言,只说一点个人的感悟。”

要说方熠的普通话发音比大多数广东人要标准,可能是受了教授母亲的影响。邵艾忍不住想,要是明早的校报拿此刻的讲台照片做头条的话,题目应当叫《清新脱俗的后起新秀将老气横秋的学生官赶下台》。

“我上初中时学习成绩并不理想,不是不用功,恰恰相反,每天都起早贪黑,把自己搞得很忙。后来母亲同我说,你这叫‘用战术的勤奋来掩盖战略上的懒惰’。”

方熠说到这里也来了个停顿,但显然不是等大家鼓掌。什么叫“战术的勤奋、战略的懒惰”?听众们需要转转脑子。

“母亲说,表面上看我很能吃苦,跟‘懒’字不沾边。实际上明知自己那套学习方法行不通,还闭着眼和老牛拉破车一样使蛮劲儿,这是种逃避行为。没有勇气正视自己在战略方针上的错误,不想做原则上的转变,只好用忙碌来为自己开脱。”

听到这里,邵艾想起父亲曾对她说过一番类似的话。邵艾的父亲年轻时在国营药店工作,每天工作清闲但挣不了几个钱。后来他看好新兴的保健品市场,那个年代还没有多少人信这个。顶着来自父母和亲朋的压力辞去药店的铁饭碗,转行做保健品生意。

最开始当然是各种艰辛,未婚妻离他而去,濒临倒闭几乎要露宿街头什么的,总之后来是被他做活了。当然眼光长远的父亲在保健品行业风头正盛的时候也预见了可能诱发的危机,拿保健品挣到的利润反过来开发传统药品,用他的话这叫“以战养战”。

抛开生意经不提,邵艾从父亲那里学到了至关重要的一条——人生要及时做战略上的思考与调整,不能总是自欺欺人地一条路走到黑。后者看似辛苦实则容易,前者则需要勇于否定自己,走出自己的舒适圈,既要敢冒险,还要有及时止损的狠劲儿。能做到这点的人是大才,与学问和读书的年头关系不大。

回到当前,在台下听众的嗡嗡称赞中,方熠接着说:“为什么会想起这件事?是因为听赵学长提到开拓视野、不能只专注于细节方面的学习。这就是在告诫我们,切忌满足于战术上的技能,而忽略战略上的规划。我想说的就这么多,希望今后有更多机会同大家一起探讨。”

在热烈的掌声中,方熠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回自己台下的位子。不简单啊,邵艾在心里琢磨,这番简短的发言比赵正豪的长篇大论更加生动具体,当中蕴含的道理能扩展到人生的方方面面,这还只是其一。倘若自顾自地另起炉灶,那就不叫“谈感想”了,这个方熠绕来绕去竟然还能回到学长空泛的高论上,算是给足了赵正豪面子。既非老油条,也不是二愣子。

赵正豪离开后,晚会终于恢复常态,军民师生在节日的喜庆中度过了愉快的一晚,依依不舍地道别。那个叫许刚强的最终也没出现,不知副业太辛苦还是借口不来参加活动。以邵艾对自尊心敏感的孙老师的了解,这次许刚强算是给孙老师留下了一个坏印象,而方熠无疑是给全体师生们挣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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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会的第二天是周日,新生正式上课前的最后一天。邵艾白天去自习楼预习了一下课本,吃完晚饭后就想着早些上床休息,养精蓄锐。到了晚上九点,邵艾拎着睡衣打算去洗澡——本地人叫“冲凉”,传达室的阿姨通知她,有个老乡来找她。邵艾出门前从窗户里往外瞄了一眼——赵正豪?真想一头钻进被窝里装病。

转念一想,今天见不着改天他还会再来,还是去见一见吧。从书桌上拾起防蚊子水往身上悠长地喷了一圈,暗暗希望能把赵学长也给熏走。跨上随身携带的小坤包,里面除了钱包还有擦汗的纸巾等物品。出了宿舍楼,见赵正豪依然穿着长裤皮鞋,不过上衣换成半休闲的短袖衫。可能还洗过澡了,看着、闻着比昨日要清新一些。

“学长好,”邵艾恭敬地点头鞠躬,“上次让你白跑一趟,实在抱歉。”

找我有什么事吗?明早第一次上课有些紧张,不想聊太久。后面这些话当然没能说出口。

“不用抱歉,”赵正豪大气地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女生宿舍楼,示意邵艾同他朝校门口的方向溜达。“怪我实在是太忙,明知和自己同一高中的学妹考来了,也没能多加照顾。”

邵艾不情不愿地笑了一下,当然在外人看来也可以理解为少女的羞涩,跟着赵正豪朝校门口的方向踱步。听他问自己“适不适应啊”,“有没有水土不服”,只答一切都好。五分钟后,赵正豪切入正题。

“学妹,那天晚会上我提到学生会招新的事,不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明白,新生呢都比较紧张,没什么自信,总觉得干部啊那些很高大上,离自己太远。其实呢,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更何况你还有我这个学长。我虽然不能明着帮你——让人知道终归不太好——但请你相信,我的决策是会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赵正豪说到这里便不再吭声,似乎是在等邵艾表个态。邵艾知道正常情况下女生在这时候的表现是拖着长腔,话不成句地说“还——没——想好啦,学——长——好厉害哦”之类的。然而关于学生会,邵艾在入学前还挺憧憬的,也确实是抱着锻炼自己综合能力的想法,打算等安顿下来后试上一试。结果昨晚听了赵正豪的高论,对这个组织已经全无兴趣。

而赵却将她的沉默当成不自信,语气诚恳地鼓励道:“不需要担心自己不胜任,反正大一新生进来后都是打杂,要到大二才会考虑竞选部长级别的职位。当然,你要是不想打杂也可以。我的秘书部里刚毕业了一个学生,通常会从资深干部里再选一个上来。你要是有兴趣,那我也就不用再选了,叫他们直接认命你!这个面子还是要给我的嘛,呵呵。”

赵正豪口中的香饽饽秘书职位算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邵艾深吸一口气,停步,转身对他抱歉却又坚决地说:“对不起学长,我明天开课,眼下十分紧张学业能否跟得上。我是个没啥能力的人,自忖光忙学习便已捉襟见肘了,请您去发展比我更适合学生工作的同学吧。”

说完不再看赵正豪,裹紧肩上的小挎包朝校门口的方向快步行去。没立刻回宿舍是担心自己这种状态被室友们看出异样,毕竟,夜晚被分会主席亲自叫出去散步,肯定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在校门口的饮品店里买了瓶罗汉果凉茶喝下,心情平复了些。转身要进校门的时候,见一辆计程车停到路边。车后门随即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

本集剧照:赵正豪


Monday, July 10, 2023

《魅羽活佛》第338章 六合彩

  

出了知客寮,小羽将脑后披散的秀发高高地捆成马尾,脚蹬轻便的旅行鞋踏上一条山路,身上的深色紧身远足装有股子盗墓夜行衣的劲儿。兜里揣着没信号的手机看时间用的,钱包匕首都没带。当修行者炼至飞花摘叶均可伤人的程度,东西带多了反而是累赘。

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带着种莫名的使命感在夜色下朝前走着。路的左侧是一座接一座的殿宇,这些白日里金顶蓝墙的彩色照片因天色幽暗蜕变为黑白照片。右侧是沿路而建的一排槐树,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又上来了——槐树在多年前是不存在的吧?路的右边本应连接陡峭的山壁,后来被改造过了。由于是冬季,槐树的叶子都掉光了,一棵棵于夜色之下朝小羽姿态各异地伸出胳膊,如索命的冤鬼。

小羽忽闪着猫头鹰般的双目,冲它们撇了下嘴,“我这条命送给你们,你们也受不起。”

和尚们睡得早,这个点儿路上见不到人。然而经过一座屋顶中央穹起的大殿时,小羽眼角见殿门处人影晃动,有两个僧人像是正在开锁。心中冷笑,明日六大寺的代表们要在这里召开什么重要会议,这俩人不睡觉跑进大殿里,多半是在提前使诈,想要左右会议的结果吧?她小羽最喜欢帮助那些搞阴谋的人获得失败了,等那二人进殿后,几个起落便追至门口。

无声地穿过门廊。殿中央宽敞的佛堂中只点了两盏香灯,昏暗的光线下也瞧不清前方供着的是哪尊佛菩萨,反正方才那二人不在里面。小羽见右手边的偏殿里透出烛光,估摸着是去那儿了。双脚离地,身子缓缓浮至屋顶之下,再横着朝偏殿飘去。屋顶有七八米高,除非下方的人刻意抬头望,否则发现不了她。

偏殿里的二僧大概四五十岁年纪,背对着入口处在躬身查看桌上的一样事物。白色僧衣那位背影孤高冷峻,正用手掀开一只雕花红木的精致盖子,搁到一旁的地上。身边的红衣僧人年龄应当比他大,身形宽实臃肿,手里不知握着什么东西在胸前。小羽赌他长了张大方脸。

“欧兄,要、要不你来写?我不知道世尊的笔迹是什么样的。”

白衣僧人嗤笑一声,“富兄既然不知,别人又如何知道?再说世尊未必会亲自动手,叫门下弟子来写不成吗?”

“呵呵,说得也是。”

世尊?世尊不就是释迦牟尼、小羽的师伯陇艮吗?俺认识他的笔迹,小羽在心里说。缓缓飘至二人头顶,见下方的富姓僧人手中提着支寸粗的毛笔,面前的长桌上铺着一条二尺来长的石板,石板一侧摆着蜡烛和一罐无色透明的液体。富姓僧用颤抖的手将毛笔在液体中蘸了一下,看得出还是有些紧张,提笔开始在石板上写字。

一旁的欧姓僧忽然叹了口气,“富兄还记不记得,早些年咱俩只要一有行动,准被那小妖女给破坏掉,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现在总算摆脱她了。”

“怎么,欧兄莫非还想她了?”富姓僧打趣道。

小妖女?小羽虽不知二人说的是谁,下方的事见不得光,这条已是板上钉钉。嗬,居然还敢假传她陇艮师伯的旨意?瞧她怎么收拾这对活宝!

当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关掉音量,先给下方的二人拍了张罪证。等揣好手机后再看,“墨汁”固然是水一样的无色液体,刚写完还是能在烛光下映出亮晶晶的“六合”两个字,等干了估计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富姓僧松了口气,将毛笔和罐子收入靠墙的一只放杂物的落地柜里。欧姓僧则拾起地上的盖子将石板罩住,二人轻手轻脚地走出偏殿,将大门从外面锁好。小羽不怕他锁门,还有窗户呢,从里面拔开插销就可以跳出去。待二人走远才从屋顶一跃而下,将柜子里的毛笔和罐子取出放回桌上,再打开石板的盖子。

六合,六合是什么意思?不管了,小羽将毛笔蘸饱了液体,在两个字后面又加了个“彩”字。一边呵呵笑着一边物归原处,从窗户里跃出大殿。

******

做了这么一件刺激又好玩的事,想象着明日欧富二人阴谋当众败露的情形,小羽开心得不得了。今晚真是没白出来,现在可以回客房睡个好觉了。姚诚和允佳他们应该早睡熟了吧?

不料一脚踏入知客寮的大院,迎面一人挡住她的去路。此人穿着小羽世界里的西装长裤,虽是半夜,喷了摩丝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冰雕的五官冰雕的神情,眼睛是专门用来检查学生大脑异常的X光机。那一刹那小羽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居然会在这么个地方、这么个时间碰上她和姚诚在莱瑞公学的班主任,常泽?

“这么晚出去做什么?”常泽粉薄的嘴唇动了动,似乎不确定该不该问接下来的这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常老师好,”小羽镇定自若地说,“原来常老师假期还要外出兼职,来古寺里当客房管理员啊,辛苦辛苦。我是来这里旅游的,我这么晚出门是睡不着出去散步的。现在困了,想睡觉所以就回来了,常老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是不是也睡不着,想找人聊会儿天?呵呵……”

“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别这么皮糙肉厚?”常泽脸上那副不可救药的神色小羽已经见识过多次,蛮不在乎了。“每次我一句你十句……旅游也不找个安全的地方?”

最后这句话被小羽逮住了尾巴。“咦?怎么常老师认为此地不安全,所以就跑来维持秩序了是吧?不过既然有您在,学生们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晚安。”

常泽又一次拦住她,“你跟谁一起来的,不会就你自己吧?”

小羽不回答他的问题,“现在学生我要回房睡觉了,请常老师不要阻拦女学生回房睡觉。”话说到后来已经近乎无耻了,还特意加重了“女”字的发音。不过小羽就是喜欢看这家伙哑口无言的吃瘪样,今晚上可真是双重痛快呀!

常泽只得放她通过。岂料没走几步,小羽隔壁那间客房的门被推开,姚诚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穿的不是白天那件被汗水浸透的松木色针织衫,改为一身栗色软绒长袖衣裤,既可出门见客也能回屋睡觉。头发比白天要整齐,眼神儿更是没有丝毫困意。小羽心下着恼,这小子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挑这时候露面,这不是给她找麻烦吗?

姚诚无视一旁的常泽,先冲她满满一笑。是那种能让人记一辈子的笑,有始有终,专注不敷衍,带着明白无误的欣赏与宠溺。还没正式谈过恋爱的小羽从这个笑里可以体会到——姚诚是真的很喜欢她。

他随后才走到常泽面前打招呼。常泽也不说话,大概是不想深更半夜在院子里同学生理论,迈步朝姚诚的客房走去,两个年轻人急忙跟在后方。小羽今年十四岁半,姚诚明年年初就十六岁了,二人的个子比起刚开学时都窜了两公分,不过还是不及常泽高。

“你们俩怎么又混在一起?”进屋后关上门,常泽居高临下地问,“不是警告过你们,要注意保持距离的吗?”

那次在常泽的办公室里,小羽着实被他的警告吓着了。现在过去这么久,常泽那番话早被她拆开了揉碎了琢磨透了。当下在心里哼了一声,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冲常泽说:

“常老师,寒暑假学生们一同外出旅游不算违规吧?又不是只有我俩,还有允佳师姐和我家的阿姨。常老师是偷听到我俩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是亲眼撞见我们住同一个房间?话说老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没带个伴儿,男朋友什么的?可别老顾着帮别人减肥,再把自己给饿着喽,呵呵。”

“卫小羽!”常泽这回是真火了,“别不识好歹,你们两个小毛孩净喜欢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又不是第一次了。上回你们一帮人去龟峪山野营,没过几天警察就追到学校来了解情况,还是我给挡下的。此处不是你们待的地方,明早赶紧下山吧。”

哦?小羽心道,上次在歆茹的鬼屋闹出那么大动静儿,虽然没被逮个正着,出山的一路上可是有不少目击证人。她也曾担心警察最终会锁定他们几个学生身上,毕竟都有野营登记。

“常老师,”姚诚面无表情但语带真诚地说,“你信命吗?或者说,三世因果?”

小羽和常泽都被姚诚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懵了,不知所以地望着他。

“我和小羽是要护送允佳师姐回老家探亲,路过喇嘛国,顺便来六大寺最出名的蓝菁寺逛逛。既然不在一个世界,无论如何不可能提前探知这里会发生什么事。如果真是该着我俩被卷进什么乱子,那也是宿命、老天爷的安排。只不过,”

姚诚说到这里一瞬不瞬地盯着常泽的眼睛,那副神情不像学生应对老师,倒像长辈指点晚辈。“老天爷偶尔也会使坏。常老师,身为凡人固然要顺应天意,还需睁大眼睛、开动脑筋,选对队伍才能避免成为老天爷的炮灰。”

“你都知道些什么?”常泽压低声音问。

姚诚却半眯着眼低下头,像是打定主意不再吭声。

小羽走上前去,站到二男中间。“我知道他困了,我也困了。常老师若是不困,可以在他床边坐着看他睡觉,他蹬被子了还可以顺便给他盖被子。”

小羽说完便一人朝屋门走去。门打开时,听背后气急败坏的脚步声跟上来。

******

第二日清晨,小羽等人吃过早饭便有两个知客僧前来,领四人外出观光上香。这个蓝菁寺看来是时常接待香客的,站在知客寮大门口,僧人递过来一本本子,上面有画好的四种路线图给客人挑选,同那些先进世界的职业导游差不多。

姚诚不看图,抬起胳膊指着其他外来僧人都在赶过去的一个地方,“要、要去那边玩,那边瞧着热闹。”

“小施主,实在抱歉,”知客僧冲他合十,“彼为空门内部议事,外人不便在场。”

“那就第二种路线吧,”小羽豁达地说。第二种路线离昨晚的大殿最远。允佳和曼虹原本也是随和没啥主意的人,当下便一同随两个知客僧出发了。

一众人朝集会的反方向走了一阵子,来到一座尖高的佛塔前方,姚诚表示想爬到顶瞅瞅。佛塔内的旋转木楼梯较窄,只能供一人行走,两个知客僧一人在最前方领路,另一人殿后。等上到塔尖上才发现,二人中间只剩下允佳和曼虹,年龄小的一男一女不见了。

由于佛塔每层都有阳台,二僧估摸着是落在某处阳台了,倒也不着急,下塔时一层层出来找,却哪有人影?出了佛塔后四处张望,天上地下都不见两个年轻人。“乖乖,这可怎生是好?”

允佳温润大方地一笑,“长老们不必焦急,他们都是叛逆期的孩子,出来玩不喜欢被人盯着。等疯够了自己会回客房的。”

两个知客僧无法不急,然而事到如今又能怎样?难不成跑去六寺长老大会上嚷嚷自己弄丢了人?也只能先按下,期待两个年轻人玩够后自己出现了。

******

“龙螈寺堪布,陆锦长老到——”

随着大殿门口的朗声通报,陆锦身着祥麟瑞凤妙华法袍,头戴砗磲玛瑙法冠,步态庄严地迈入世尊殿。通常释迦牟尼的金身是摆在大雄宝殿正中央的,两侧是阿难与迦叶两位尊者,供信众们膜拜。而这座世尊殿更像释迦的内事殿,平日不对外开放,是弟子们有心事同佛祖汇报、请示的场所,犯了错的也要在这里罚跪、忏悔。

每到这种重要场合,陆锦总是在心中默默回忆二十年前师父的庄严法相。最多也就学个皮毛吧!陌岩那时只有二十六七岁,比此刻的陆锦还年轻,然而师父是什么样的人?是面前这尊释迦佛唯一的师弟降世,陆锦又怎敢指望能效仿师父的神韵?

待六大寺的堪布连同随行者几十号人在世尊像前站好,殿外塔楼传来钟声,众人伏地顶礼膜拜。礼毕,六位长老分座于大殿中的六把太师椅内,随行者立于身后,靠殿门口处还站了蓝菁寺的一些辈分较高的长老及待命的杂物僧。

陆锦入座后扫了一圈其余五寺的代表。东道主蓝菁寺堪布、慈眉善目的曲莲长老坐在首位,他的下方一侧坐着陆锦,另一侧是瑟塔寺的常树。六大寺都有各自的修行与武学法门,瑟塔寺向来以外家硬功夫见长。常树今年快七十了吧?魁梧的身形依然铁板一块,不似高僧更似金刚,只是茂盛的眉毛和胡须里杂了些霜色。

常树身后站着个异装男子,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帅,但是那种扎人心、凉人肺的“冰帅”,陆锦惊讶于自己居然即兴发明了这么个词汇。他一早听说过常树早些年曾收养过一个男婴,这在喇嘛国都不是什么秘密了。男孩后来在别处养大的,估计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吧?

想到这里,又记起昨日景萧师叔祖说过的话——来了,那俩人已经回来了。陆锦禁不住用目光在大殿里的人群中搜寻,在哪儿呢?

 

Saturday, July 8,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5章 教官与东方不败

“完蛋了!”吕家妍手拿一罐纸盒装的维他奶,大叫着冲进宿舍,“你们听说了吗?原来巩晴昨晚已经跟教官表白了。”

吕家妍个子不高,有点婴儿肥,还偏喜欢穿筒状的长百褶裙。其实五官挺清秀的,邵艾初次见她时就觉得要是瘦下来或者改变一下穿衣风格,会是个耐看的女孩。

“真的?”宿舍里立刻炸了锅,“然后呢然后呢?教官什么反应?”

“不知道细节,反正巩晴回来后哭得稀里哗啦的,今天请了一天假。”

邵艾当时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午饭吃到尾声。见大家都那么激动,为免被认作不合群,也就象征性地转身朝吕家妍咧了下嘴,心里却着实犯糊涂——和军训的教官谈恋爱?仔细回想了一下几个训练女生的教官们,长得算中规中矩吧,然而身板儿硬朗不肥腻,确实是加分项。

可终究是比她们大不了几岁的半新兵而已,军训再过几天就结束了,她的这些女同学们都是怎么想的呢?不可思议。

要说邵艾自己算不上乖乖女,前几年逆反心理强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同父母吵翻天。唯独在恋爱方面,迄今为止也只是在心里偷偷对某些个男同学产生过短暂好感而已。言情小说和电视剧是没少看,夜不能寐时也曾假想过自己同故事男主角们的艳遇。正因如此,那些现实中接触的小男生相比之下就有些幼稚,缺乏绅士风度,还……脏兮兮、软塌塌的,像没完全煮熟的鸡蛋就被人剥去壳。

对她这种情况,母亲曾担心过一阵子。据说邵艾母亲年轻时绰约如仙子,举手投足极有女人味,熟悉希腊神话的人甚至管她叫“海伦”,在嫁给邵艾父亲前有过数不清的追求者。邵艾不及母亲美丽,但大家都说她的长相更港味更知性,也不知是真是假。

姨妈和姑妈们则认为没啥可担心的,“还没碰上真命天子而已。咱家邵艾眼光高是好事,等上了大学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邵艾现在已经上了大学,怎么样呢?言之尚早吧。新生们都忙于军训,除了同宿舍的还没怎么有机会接触过。当然并非所有女生都像邵艾这么实心眼儿,已经有不少找机会同男生们打成一片了。据传回来的情报,本年级可圈可点的男生有以下这么几位。

先说学习。闹半天著名的华师附中状元郎“东方不败”竟然没去北京上海读书,而是加入了咱们中大药学院!关于这个华师附中,初来乍到的邵艾并不熟悉,只是每每见本地学生提起时都是一脸崇敬之色,估摸着相当于人大附中在北京的地位?

至于东方不败这人,姓施名祖,当年父母给起名时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初次听到他姓名的老师同学没有不乐的。各科总成绩可不仅是年级第一那么简单,是远远将第二名甩在后面,比第二名距第十名的差距还大,果然是“师祖”。

为何会有这种能力呢?认识的人是这么评价的——此人貌似已将男人与女人的优点都集于一身了,阴阳互补,先天自成,这也是“东方不败”这个名号的第二层含义。具体是怎么个阴阳互补法?自己体会。

第二位可圈可点的是本校生物医学工程某女教授的公子,方熠。也是省重点广东实验中学的尖子生,学习成绩优秀不假,名声在外的是其多才多艺及领导天赋。集邮一样参加过各种比赛、拿了数不清的奖状,人还没来呢中大校学生会就先收到风声了,打算发展他。

“关键是人家一点儿都不摆架子,”睡邵艾上铺的谷欣说道。谷欣是江西人,一米七二的个子,瘦得锁骨突出,但漂亮的双眼皮让她有点梁咏琪的感觉。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更是直冒节日烟花。

“口才好的男生我也见过不少啦,有的颐指气使咄咄逼人,有的天南地北侃起来没完没了,贫。这个方熠呢说话得体,让人听着舒服,不知不觉中就把要讲的道理塞给你了。”

这么厉害?邵艾心道,看来好大学果然能网罗十方神圣,让人提升眼界。

等聊到这第三位名人,女室友们的神色忽然变得靡靡的。

“我觉得他长得像刘恺威。”

“开什么玩笑?刘恺威还不到174。”

“不是官方公布的178吗?”

“哪有啦?我表姐见过他真人,当时我表姐穿了高跟鞋,和他一样高。”

“真的?要这样的话,咱班那位要比刘高一个头,还比他结实。”

“嘿嘿,你怎么知道人家结实?你摸过?”

接下来是一串汩汩的笑声,像是用腹肌发出来的。后知后觉的邵艾搞了半天才弄明白大家说的那个人叫许刚强。是吗?没什么印象,还有别的特长吗?听起来像个绣花枕头。

“我倒觉得他那只小奶狗叫什么吉吉的,挺、挺有趣,”吕家妍期期艾艾地跟了一句,没人附和她。

******

不料几天后军训结束时,邵艾就得以一一见识这几个人物了。那天是周六也是中秋节,当晚要为教官们举办欢送会。午饭后女生宿舍窗外有几个男生来找,由于宿舍是在一楼,也就没让管理宿舍的大妈来通报,直接隔着窗户喊话。

“辅导员孙老师让你们去帮着搬桌子,”一个广东口音很重的男生用普通话慢条斯理地说,“晚上的欢送会需要布置一下的啦。”

“喂,我没听错吧?”睡邵艾对面下铺的山东大妞吴蕾走到窗边,质问站在窗外的信使们。吴蕾是烟台女孩,两只苹果肌便如烟台出名的苹果一样健康红润。“搬个桌子还要动用女生?你们男生自己搞不定吗?这要是在我们山东,别说桌子,男生们连坐在桌上的女生一起搬喽。”

“话不能这么说哎,”一个声调婉转的男生从信使们的后方绕到前排。此男衣着同其他人差不多,胸前两条横杠的短袖衫和过膝短裤。然而步伐不紧不慢,行走时身体各部分的动作柔和连贯,让邵艾生平第一回在影视外感受到武林高手的气场。

“这位就是东方不败了,”谷欣在邵艾背后小声说道。看施祖的长相,邵艾怀疑他是客家人。还没来广东之前姑妈曾给邵艾介绍过,广东人的长相有广府、客家和潮汕三种特色。客家人的长相圆润平稳,产出的帅哥以张国荣为代表,不过大部分人没有哥哥那么精致的五官啦。

“读大学并不只是为了学知识啊,”施祖一边说,一边在胸前用十个指头编着只看不见的篮子,“培养自己团体协作的能力也是很重要的。你们女生有女生的优点,我们男生有男生的优点……”

“不不,”谷欣又小声说道,“你谁的优点都有。”

“……爱德华·希尔曾经说过,凑到一起是开始,绑在一起是进程,工作在一起才是成功。原本来自五湖四海的我们一起劳动,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可以取长补短,增进相互之间的了解和信任。我的成功依赖于你的付出,你的收获里也有我的汗水——”

“篮子就编成了!”邵艾忍不住抢白了他一句,几间女生宿舍敞开的窗户里均传出咯咯的笑声。

施祖也不恼,笑眯眯地歪着头朝窗户里瞧,大概是想看看谁在说话。女生们却一拥而出,宁可去搬桌子也不想再听他叨叨了。当然,因为要与心仪的教官分别而心情不好的巩晴兀自留在隔壁宿舍里抹眼泪。

******

当晚的欢送会在一间大教室里举行。正前方的讲台上并排支着三张铺了桌布的长桌,桌上有饮料、糖果和花生。领导阶层除了几个一身军装的教官和辅导员孙老师之外,据说药学院学生会主席、大四学长赵正豪承诺会在欢送会刚开始时代表团组织来讲句话。这个赵正豪还是邵艾的苏州老乡,同一高中的毕业生,曾在某天晚饭后来宿舍找过邵艾一次,赶巧了邵艾不在,所以俩人还没见过面。

讲台下方的桌椅沿着墙壁做U型排列。邵艾和吕家妍坐在靠门的位置,离主席台较近。孙老师还是上次那身打扮,入座后朝邵艾笑着点了下头。其实已经到七点钟了,现在全部人都在等赵学长来讲话。这时一个皮肤白皙、眉眼细长的男生借机匆匆走到主席台,对孙老师低声说:“老师,许刚强周末要勤工俭学,会晚一点来。”

孙老师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扫了一眼同台坐的教官们,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许刚强?邵艾回想下午搬桌子时的情形,似乎没见到室友们口中那个“高个儿版刘恺威”出现,原来是打工去了,家里很穷吗?目送着给许刚强请假的男生走回座位,心道这位应该就是谣传中的小奶狗傅吉吉了吧?扭头,见身边的吕家妍望着傅吉吉的背影咧嘴笑。

教室里忽然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邵艾随同学们一同朝入口处望去,看见一个戴着黑框眼睛、穿长袖白衬衣和蓝色长裤的男生,皮带扣与皮鞋锃亮。眉眼周正的长方脸,平头理得很整齐,只是那副神情过于严肃,几乎可以称得上老气横秋。

赵正豪同孙老师和教官们泛泛打了个招呼,那副派头不像学生见尊长,倒像“上头”派的代表来群众中视察一样。也不啰嗦,站到麦克风后就开始讲话。他这一张口,邵艾真是宁可继续听白天那位东方不败瞎掰掰还有趣些。这便是她的高中师兄?邵艾忍不住失望。


Friday, July 7,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4章 过期的牛奶

 “周六周日,早班是7点到下午3点,”老板娘冯姨向刚强介绍,“晚班是下午3点到晚上11点。”

“对不起,晚班我上不了,”刚强抱歉地说,“宿舍晚上11点关门,我还要坐公交回去。”

冯姨犹豫地望着刚强,大概觉得让他上早班“曝光率”不够高,可惜了。

“那这样吧,反正你只是负责货架,太早太晚也没多少客人,你就下午1点来,晚上9点走,怎么样?”

“多谢冯姨通融。”

刚强其实更喜欢早班,无非是早点儿起床,下午3点收工后还可以去打打球,吃过晚饭再去教学楼自修。冯姨给他调整后的时间固然可以睡懒觉,可晚上回校后就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宿舍平日11点统一熄灯,周五周六延迟半小时,少不得还是要早起。

给人打工不就是这样的吗?想要时间自由,要么有家族产业给你继承,要么毕业后自己当老板。前者靠命,后者靠自己的能力。然而正如吉吉所说,当前的问题是能人太多,哪行哪业都一样。

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用功,出身好的人也没断下拼搏,你能想到的点子基本上都有人在做了。谁都能吼两句歌、做几句诗,多媒体的发展给普通民众提供了展示才华的机会,一夜成名的故事如雨后春笋,却终究逃不脱昙花一现的命运。不甘心过气的网红们如同风口上的烛火,舞得越狂放离熄灭就越近。

定好工作时间,冯姨领着刚强在店里四处走动着,讲解他的日常工作内容。“你是午后来上班,先大致检查一下货架上有没有商品缺货,需要补货的。晚上离开前要提前换价签,我们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促销商品,每个月底有次大范围打折,要做好加班的准备。”

刚强点头。

“最重要的当然是检查保质期。保质期一年的,提前两个月下架。半年的,提前一个月,这样比较保险。但凡被发现有过了期还在销售的商品,你自己可是要全款赔偿的,知道吗?”

刚强打了个激灵,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能有漏网之鱼。

“大部分商品都还好啦,”冯姨宽慰他,“我们店也不大。需要时刻注意的是牛奶面包这种短保食品,每天都要检查。新鲜的本地牛奶保质期只有一星期到十天,过了一半时间就要拿买一送一的胶纸两瓶两瓶捆在一起。还差两天到期的牛奶就必须下架,厂家会来收走。不过……”

说到这里二人刚好走到冷藏柜前,冯姨抬手指着一种叫“悦牧”的塑料瓶牛奶,冲刚强眨眨眼睛,不无讨好地说:“这个牌子的过期厂家不回收,就是给员工自己喝的。到期了无论剩下几瓶都可以拿走,算是员工的福利哦。”

真的?刚强心下窃喜。吉吉最喜欢喝牛奶了,每次还要剩一小口往脸上涂,说那是保证他皮肤白皙柔滑的秘诀。

******

十来天后,99级的新生们兴奋又紧张地迎来了军训。这之前早有高年级的学长警告过他们——你们想象不到的辛苦。没人当回事。我们都是体格健壮的男生,是篮球新星是长跑健将是圣斗士星矢,不就是唱几句军歌走个正步吗?那些娇生惯养的女生们才需要担心。

凡是有这种想法的男生一个接一个被打脸。早上起来还好,军装穿得板板正正,小皮带扎得紧紧的,无论高矮胖瘦长脸方脸圆脸看着都倍儿精神。等下午从操练场上遣散回来再看?活脱脱一群抗日神剧里被我英勇的八路军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型的鬼子伪军山贼土匪。

想想也是,三十五六度的高温,长袖长裤站在大太阳下晒一天,最后可不是一个个被自己的汗水浸成落汤鸡?挽着袖子敞着扣子,帽沿歪到一边,走路罗圈腿。脏成这样当然是先冲凉再打饭,吃饱后刷个牙便放下蚊帐匆匆上床歇着了。有的还有精力聊天,有的只能听音乐看会儿书,没多久鼾声如雷。

刚强算是为数不多还能正常运作的新生,毕竟在家乡时没少干体力活,军训对他倒不算什么。既然还没开课也就无需做作业,周末可以睡下懒觉,在杂货店的兼职也慢慢上手了。每晚累了一天后洗干净躺进蚊帐里,看着四周穷凶极恶的吸管兵们千方百计地想要钻进来吸他的血、偷走他的营养而徒劳无功,也挺惬意的。

吉吉可就不同了,军训前原本在校园附近一家黄振龙凉茶找到份小时工,每晚五点到七点半。结果军训一开始整个人都瘫了,别说出去打工,有事找刚强都是躺在床上隔空喊话,叫刚强到他的宿舍去。再加上刚强经常送牛奶给吉吉喝,同学们都戏称傅吉吉为“许刚强养的小奶狗”。

唯一让刚强懊恼的是,每天这么个消耗法,他的饭量比军训前涨了一倍。要说食堂的伙食比高中在老家时要好很多,可价钱也摆在那儿呀。刚开始为了省钱就多买米饭,后来发现脑力劳动才会消耗碳水化合物,体力劳动消耗的是蛋白质。肉若是没吃足的话,纵然填饱肚子很快就饿了。

所以还是要吃肉,所以每次去食堂都免不了算计一下:冬菇鸡两块五,白切鸡三块五,那就冬菇鸡吧。同样是蒸鱼,鱼头比鱼身和鱼尾便宜,就鱼头吧。晚上宿舍门口会有大爷大妈来卖宵夜,茶叶蛋炒米粉糯米鸡,比食堂同类食品稍贵一些,当然味道要好得多。正在长身体的小伙子,肚子饿会睡不着觉,索性晚饭时多买一样,留到九点以后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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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刚强在杂货店工作还不到一个月,冯姨就给涨了工资,从每小时12块提到13块。本来嘛,位于大学校门口的日用品和食品商店生意都不会差,可自打刚强周末兼职的消息传出去后,从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这段的营业额几乎翻倍。客人是清一色的女学生,有二人作伴,有三五成群的,也有大方外向的自己一人来。

反正刚强无论是在给货架添商品还是检查保质期,总能用眼角余光捕捉到几个推推搡搡、指指点点的影子。最后免不了会有人来找他说话,刚强既非收银员,那就只能来问商品了。你们这里有眼药水卖吗?去年用得不错的驱蚊液怎么找不见了?这袋面包明天会不会打折?你是这里的学生吧,不像普通的打工仔哦。有没有电话?QQ号?电子邮箱总有吧……

刚强的应对策略是,与工作有关的有问必答,谨守职业规范。他的宿舍虽然有公用电话,可不敢把号码告诉这些花痴顾客,那会把室友们烦死。电脑?刚强上大学前没碰过,据说等开课后会有上机时间,反正现在的他没法弄。而且也没那个时间,一旦开课了,作业都忙不过来。听说能考到年级前几名的有望拿到奖学金,一整年的学费就抵免了。

这天是周日晚上,刚强将第二天的特价商品标签都换过,需要冷藏的食品放回冰柜,给自己的书包里装上两瓶快要过期的牛奶。刚强爱吃花生,店员买本店的零食可以打折,抄起一袋南乳花生想了想又放回去。一脚踏出店门打算坐车回中大了,被一个女孩在门外拦住。

女孩梳着长及肘部的直发,门帘一样的刘海之下是一把能握在手心的小脸,眼睛却比店里卖的核桃还大。这黑漆麻乌地打眼一看,真以为是日本动漫书里的女主角聊斋了。

“你叫许刚强,对不对?”女孩操着台湾腔的普通话问,不等回答又自我介绍,“我叫李舒涵,国际关系学二年级,要不要交个朋友?”

暨大有不少类似风格的台湾女生,刚强已见过不少了,这么大方直接的还是头一回遇上。当下尬笑着点了下头,说:“你好。”

女孩冲街角一指,“那边新开的奶茶店你试过没有?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刚强午后坐车来杂货铺,八个钟头站下来腿都软了,现在就想跳上车回宿舍休息。

女孩见他迟疑,也没再提奶茶的事,问:“你像是北方人哦,我爸爸和叔叔这些年经常去北方,呃……是在石家庄?对,在那里做生意。石家庄你去过没有?我还没去过。”

刚强闻言心中一动。石家庄离寨西店坐汽车两个小时就到了,他和高中同学去玩过两次,清楚记得曾路过一个挂着“台商企业协会”牌子的大楼。刚强家的两个弟弟还在读高中,但成绩一般般,将来就业怎么办,一辈子种地吗?媳妇谁给娶?全家的重担不能都压在大哥一个人肩上。要是能帮弟弟们在省城找到工作就好了。

“我请你去喝奶茶,”刚强冲女孩眯着眼一笑。他知道自己眯眼笑的能量,装甲车也抵挡不住,更不用说本来也是女孩先约的他。

“你也喜欢奶茶,太棒了,”女孩兴奋地同他朝街角走去。

刚强不喜欢奶茶那种甜腻的味道,也不喜欢牛奶,尽管此刻他的书包里就装着两瓶。只是他深知自己就像这两瓶即将过期的牛奶,营养价值未必比别人少,拿出去卖,却是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