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May 29, 2022

《魅羽活佛》第232章 弯弓射雕

 

“小姜!”

铮引冲身前趴在地上纹丝不动的青年叫道,并伸脚将压在小姜背上那袋沉甸甸的矿泥移开。头顶的烈日已将整袋矿泥晒得滚烫,脚下的大地是坚硬的烤盘,谁若在正午倒下,生命就进入倒计时。幸运的是锈石岭怪石耸立,小姜恰好顺卧在一条尖锥型的阴影中。

见小姜没有反应,铮引将自己背上的矿泥搁到地上,附身查看小姜的状况。小姜上身穿着破烂不堪的汗衫,和铮引此刻穿的一样。只不过铮引比他高大,衣服都要领最大号的,而且才来没几天,暂时处于完整状态。

照规定,奴隶们在走出锈石岭这片山谷前,是不许把身上的货物随意卸下的。果然,片刻功夫不到,队伍后方的监工便提着鞭子追了上来。

“他昏过去了,”铮引冲监工说。

监工是个五十岁左右的方脸壮汉,早些年应当也是奴隶的一员,后来升职,反过来管理六道来的同胞。从皮肤黝黑的程度判断,来这儿至少十几年了。那时夭兹人还被困在地狱道,没和修罗军交过手。

“死了?”监工胡乱踢了小姜两脚,便转身离开,嘴里咕哝道:“死不死都一样,自己走不了路,还指望我背他吗?”

“我背他,”铮引冲监工的后背说,“把他扔这儿不管,会冻死的。”

是的,当夜晚来临时,小姜肯定会冻死。铮引不知道夭兹人居住的世界是否都是类似的气候,单就锈石岭来说,昼夜温差异常大。

这里的酷暑不是季节,是每日伴随太阳一同升起的副产品。奴隶们住在碉堡一样的小窗建筑物里,没有任何温控系统,要么出门被烈日烘烤,要么在屋里憋闷而死。

然而太阳才一落山,严寒便从四面八方袭来。这期间倒是有那么一阵子舒服的时候,因为建筑物都被烤透了,乍一降温,让铮引有种大冬天待在炉边取暖的错觉。可惜好景不长,待到奴隶们都爬进被窝,冷风便如厉鬼般在周遭肆虐。刚开始还能睡着,后半夜肯定要被冻醒,这时只能上牙打下牙地盼着明早的太阳赶紧升起来。

当然,多半等不到傍晚,小姜已经被劦鹰吃得只剩下骨头了。铮引刚来这里的时候就被同伴警告过,要时刻提防劦雕这种兽鸟。不同于六道中的飞禽,劦雕之所以叫兽鸟,是因为没有喙,而是长着野狼一样布满尖牙的嘴。鸟的腹部从下颚到尾巴都覆盖着鳞片,寻常箭矢伤它不到。

劦雕胃口极大,每日都要捕捉两三只小兽果腹。若是碰到羸弱伤病、甚至在野地里熟睡的人,也会从高空俯冲直下,两只尖爪刺入猎物的前胸或后背,再一口咬住猎物的脖颈。就这么会儿功夫,已有一公一母两只劦雕在铮引头顶盘旋不去。

“你背他?”监工停步,转身,眯着眼睛望过来。“你背他,谁背你的货物?到时候一下子损失两份,我怎么跟上头交差?咱们分队的口粮可不是按人,是按活儿发的,完不成你们都饿着。”

“我背他,也背货物。”

铮引说完,先将搁到地上那袋矿泥拾起,搭到右肩上。随后左膝跪地,将小姜抱起,扛到左肩上。先前在母舰上被审讯时,铮引右腿险些被打残,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此刻他左腿着地,身上背负着总计约四百斤的重物,深吸一口气,猛一用力。没能站起来,只换来右腿中的阵阵剧痛。

这时他想起了魅羽。要是有她在,使点儿法术调天地之气,再重的货物也能给悬在半空吧?所以也别怨谁了,怪自己本事不够。然而倘若自己此刻背的是她呢?若是不带她离开此处,她的性命就危在旦夕?这么一想,忽然就来了力气,扛着小姜和货物站起身,随队伍沿崎岖的山路出谷。

******

来到谷外,矿泥被装上卡车,奴隶们由几辆平板车运走。夭兹人的科技其实蛮先进,普通任务都交由大机器完成了。正如泥天军叛徒琴鹤描述过的那样,在森林中砍树如割草般容易。

然而锈石岭地形过于复杂,机器开不进来,飞行器更不敢靠近。目前修罗和夭兹人的飞行船都是靠磁箱调控反重力物质来升降,锈石岭一代有强磁场存在,且怪石林立,飞行器容易失事。

板车开后,铮引将随身带的水壶打开,灌了点水到小姜口中。小姜还未转醒,气色看着红润了些。然而先前那两只劦雕大概有阵子没进食了,竟一路尾随在后方半空,时不时来个俯冲查探虚实,爪子快摸到铮引头顶了才又展翅高飞。这可怎么办?铮引即便能护住小姜,可其他板车上也有人陆续昏睡过去。

这时车队刚好经过一片稀疏的竹林。铮引伸臂,接连拗了三支细竹下来,搁到身前的车板上。将最粗和最细的两支用帕子绑住头尾,做成弓。剩下那支一头掰尖些,做箭。

铮引有天眼——当然,用魅羽的话说,主要还不是因为天眼,而是他内心空明纯净,否则即便换成有天眼但心思龌龊的曜武智也办不到——新兵训练还未结束时,便能将火箭射入装甲敌舰的枪炮专用孔洞,引发爆炸坠毁,在修罗军中是远近闻名的神箭手。

此刻他端坐在平板车上,目视前方,弯弓,搭箭,同时在灵识中观察两只劦雕的飞行方位和姿态。劦雕腹面都是鳞片,铮引的竹箭并不锋利,根本穿不透鳞片。只能等待时机,在劦雕俯冲的时候下手。

终于,公雕在绕了一大圈后,朝着铮引左后方一辆板车冲下来。铮引右腿跪在车板上,抬臂,回转上身,将弓拉满。只听“嗡”地一声,竹箭飞出,射中公雕的右眼,并斜穿头颅。公雕连声都没吭,翻滚着摔到地上。

母雕见伴侣猝死,一声悲鸣,绕着公雕转了几圈后,朝来时的方向远遁了。

******

除了挖运矿泥,奴隶们还要去种植园干活。据说好多世纪以前,夭兹国大部分粮食就是机器种植了,很多还是在室内。但总有些权贵人士信奉纯天然食物,这种信仰本无可厚非,只不过顶着烈日去种植园的奴隶们不仅享受不到这些食物,连基本的生存保障都没有。

铮引这才没来几天,身边病死的、冻死的、原因不明倒地而亡的,屡见不鲜。本来他还庆幸,没有从他这里得到任何有用信息的敌人留下他一命,现在才意识到,人家只是废物利用。总有一天他就和小姜一样,由筋强骨健变得瘦骨嶙峋,最终扑倒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土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你是铮将军是吧?想不到,居然把你给盼来了!”

这天傍晚,酷热随着西斜的日头散去的时候,铮引在屋外倚墙根坐着,手里抓着把秫秸在编篮子。这是他每天最惬意的时候,对他来说,做手工能减轻疲乏。却见一个留着平头、瞎了只眼的中年男子走来,在他身边坐下。

铮引闻言一愣。奴隶们大多是地狱道来的,那里居然也有人认得自己?再仔细看男人,尤其是那只绑着黑布的眼睛,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看我,”男子抱歉地说,“我该先介绍自己,我叫程峰。”

程峰……铮引想起来了。小川的父亲、泥天军上一任首领张羿,就是被程峰出卖后牺牲的。当时程峰的女儿被敌人捉去集中营,要他拿结拜兄弟来换。张羿其时已隐约察觉到程峰的不对劲儿,还是上了他的马车,任由好兄弟将自己送去敌营。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铮引曾多次回想起这段往事。他和张羿一样,对程峰没有怨恨,而魅羽则恨得压根儿痒痒。

“我是想,”那天他对魅羽说,“倘若我跟你生的女儿被敌人掳走,要我出卖朋友来交换,我会怎么做?没体会过他人的艰辛,不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人口诛笔伐啦。”

她闻言登时火冒三丈,“谁敢绑咱们的女儿,我端了他的老窝!你说我做不到吗?”

“做得到,”他笑着说,“你什么都做得到……”

此刻身边的程峰像是在想同一件事。“我知道,”他把脸埋在手中,“我不配认识铮将军,不配做人。”

铮引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篮子,拍了下程峰的肩膀。他一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片刻后,程峰抬起头。“总之,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现在只想送大家回去。锈石岭这带大概有一千来人,都送走不现实,能逃回去一个是一个。”

这倒是出乎铮引意外。“你有办法?”

“不是光我。我们泥天军在这儿原本有二十几人,这批又来了十几个,且都是身强体健的新生力量。听说敌人最近派船去荧骨岛了,下次再有这种机会,想办法溜上船,起航后把船劫了。”

荧骨岛,铮引当然不会忘,只是程峰描述的这个计划困难重重。奴隶们手中没武器不说,一个个已羸弱得跑都跑不快,还想劫持装备精良的敌军战舰?

“我听说,铮将军有天眼,”程峰靠过来,望着地上的篮子,低声说道,“这件事要成,须对敌人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我们还要依仗将军的射术和巧手。就是不知,将军是否肯屈尊参与我们的计划?”

“当然愿意效力。”铮引本已放弃同魅羽重逢的念头,现在又燃起希望。就算自己走不了,能帮几个同胞逃出生天也算值了。

程峰侧过身来,用仅剩的一只眼睛诚恳地望着铮引。“请将军放心,我们定会从长计议,不鲁莽行事。我来之前,听说他们试过一次,没成,死了不少人,也长了教训……这个计划的第一步,是请将军赢得十天后的角斗。”

“角斗?”铮引不解地问,“那是什么?格斗比赛吗?”

此时天色已暗,地上原本静止不动的落叶一片片活了过来,像是在催促还在室外逗留的人们,是时候进屋了。

“将军不必多虑,我们会做安排。请将军务必在预赛中胜出,才能被送去察葛亲王那里参加决赛。”

铮引点点头。作为修罗军主帅,察葛亲王的名头他听说过,是察雨亲王的哥哥,后者是侵略战争的总指挥。而察葛主理对外商务,难怪泥天军会想从他那里偷船。

“决赛是和什么人比试?”铮引问。

“除了锈石岭,还有两个奴隶园。打败那两处的代表后,再同亲王手下的武士较量。”

程峰站起身,在离去前又叮嘱了一句:“无论出了什么状况,请将军一定要胜出。”

******

“大哥哥,你捉不到我们!”

大魅羽领着同来的四个姑娘,在夭兹人护卫舰大副的舱门口前闪了下脸,又叽叽咯咯地跑开了。

她同姑娘们上船的第一天,被关在一间有着六张上下铺的舱室里不给出来。魅羽也没意见,兴致勃勃地讲些六道发生的新鲜事儿,姑娘们则叙说各自的经历。

没过多久,夭兹人大概是觉得几个姑娘家,在浩瀚虚空中的一艘船上,能折腾些什么出来?就开门让她们自由活动了。而士兵中虽不乏好色之徒,知道这是送给亲王的女人,想动手动脚也只得忍了。这一来,整艘护卫舰不再安宁,到处都是她们的身影和笑声。

魅羽倒没计划干啥坏事儿,她同士兵们打成一片,一是借机观察飞船操作。将来万一需要夺船出逃,不至于抓瞎。另一个目的是学习夭兹人的语言。她和铮引目前都能用敌军语言进行简单的交流,但要孤身一人在那儿生活,还远远不够。既然是去救人,词汇量肯定越大越好,否则别人就算对着她的脸说出铮引所在地,她也可能听不明白。

让她懊恼的是,那个对她身份起了疑心的军官不在护卫舰上。夭兹人不懂法术,见军官昏迷不醒,怕死在回去的路上,头天便给送到运输舰上。而运输舰既已在荧骨岛卸了货,轻装上路,能提前好几天赶回夭兹人老家。

这下魅羽头大了。她的咒语只是让军官昏迷,并未造成其他伤害,军官在回程中就会醒来。到时她会不会一踏上敌军土地,就被关进大牢?不过担忧也没用,只能随机应变了。

******

就这么行了十七八日,魅羽从士兵口中探知,还有两天就到“家”了。这天下午,她倚在甲板栏杆上,手里抓着把夭兹人爱吃的坚果,望着身边一个叫横井的士兵用绒布擦拭固定在栏杆上的望远镜。就算再凶蛮的民族,总能找出几个温良恭顺的,横井就是一个。

魅羽眨巴着眼睛望了他一会儿,用夭兹人的语言说:“横井哥哥,你们都是亲王的兵,对吧?这位亲王叫什么?平日都喜欢什么?”

她既是被送去做亲王的女人,这些问题便问得光明正大。

横井答道:“我们是察雨亲王的兵。你要见的是察葛亲王,主要负责帝国同外世界的商务外交等事宜。察葛亲王虽与军部关系密切,倒没怎么插足之前同你们六道的战争。平日除了歌舞,还喜欢看奴隶们格斗。”

魅羽听到“奴隶”二字,心提了起来,面上不动声色地问:“应该……都是男奴隶吧?可不要逼我去和人打架啊,我怕被抓破脸。”

横井笑了下,似乎对魅羽的担忧不屑一顾。“都是你们六道来的男俘虏,目前聚集在丰醴屯、廊湾,和锈石岭三个地方。”

魅羽将这三个地名刻在脑子里。铮引会在当中的一个吗?多半在夭兹人军部大牢里关着吧。但无论如何,这比满世界去搜,范围要小多了。


 

Wednesday, May 25, 2022

第231章 选秀

  

接下来的几日,大魅羽白天同兵士们混在一起,看似忙碌又充实,其实心里没底儿,很慌。然而身为舰长,她的精神状态决定整艘舰的士气,谁垮她也不能垮。正如在战场上,主帅若能从头到尾保持镇定,责任便尽到了一半。

只有晚上回舱后,她才允许自己脱掉乐观的外壳,同这个年龄段的其他女人一样,在痛失爱人、前路不明的时候陷入彷徨无助。铮引还活着吗?敌人绑走他是为平安逃离六道,现既已确定不会有追兵,会不会兔死狗烹?他若是死在虚空或别的世界,轮回转世都无法回六道,与她再续前缘。

可若是连海盗们都不知该如何去夭兹人的老家,她就只能打道回府,连他是生是死也无从知晓了。即便如愿以偿地追到目的地,也许便如涅道所言,修罗人孤零零一只军舰前来挑衅,还没开到人家门口就被包围击毁。

这些念头在白日里只是模糊的暗影,到了晚上却膨胀成怪兽,整夜压迫着她的神经。担心缺觉影响第二天的精神状态,魅羽让属下将船上为数不多的几罐酒都拿到她的房间。按说以她这个段位的修行者,即便是烈酒,要做到千杯不醉都是可能的。但修行者自己若是奔着醉去的,就另当别论了。

几天后,酒喝光了,她离开自己的舰长室,一路走去船尾那个密闭的小室。里面只有头顶一盏昏暗的小灯和墙壁上那个刻着月牙轨道图案的大按钮。她将门关上,一待便是一个时辰,如同被孤身遗弃在船外的虚空里,灵魂不灭地漂浮在无尽头的时间与空间中。可她宁愿被这种超自然的恐惧占据,可以让她暂时不去想铮引的事。

至于墙上那个圆盘大小的按钮,她是不打算去按的,免得节外生枝。然而就在到达荧骨岛的前一天晚上,当她又抬起手来抚摸按钮上的图案时,面前的小门突然被推开了。是凤驹有急事找她,四处不见人,便一间间屋子寻来。当时魅羽正愣神,门这么一开,让她手一震,竟按下了那个按钮。

周遭的一切瞬间消失,包括整艘舰艇和面前的女副官。魅羽发现自己的身体浮在空中,并快速移动着,速度和船速一样,然而她却并非置身于漆黑的虚空。脚下是个明亮的世界,准确地说,是个小镇。有齐整的马路,高低错落的楼房,每片小区中央有花园或喷水池。

可这些景物绝非她所熟悉的世界。马路都是半透明的,能看到地面之下快速行驶的地铁,和摆着琳琅满目商品的店铺。路面上的汽车开着开着就能升空,加入天上的车流。视野中的远方,一片金光闪烁的摩天大厦丛林直插天际,旁边一座椭球形的城堡悬在高空……

“长官,你怎么了?”

魅羽倏地回到船里的世界,面前的凤驹正担忧地望着她,已将她搁在按钮上的手拿开。

“没事,我走神了,”魅羽喘了口气,一边同凤驹离开小屋,一边回忆起半年前去四天王天基地的经历。除了六道所在的这个世界,宇宙中还有个暗世界,两个世界共存于同一空间内,互相间只有重力的作用。那个基地已掌握人体明暗转换的技术,这些年来也派了不少人去暗世界探访,却没有回来的。

而方才那间小屋能在无需转换身体的情况下,让人直接观察到暗世界,这可非同小可。等回去后她得尽快告诉小魅羽和境初。

“长官,”凤驹打断她的思绪,“雷达显示我舰左前方六百海里处有两艘船,也在朝荧骨岛的方向行进,计算后的结果会早于我们一个半时辰到达。会不会是敌舰?”

敌舰?魅羽心中一动。正愁找不到敌人老家呢,若真是夭兹人,她可不能轻易放他们走。

“那你说该怎么办?”她故意问凤驹。正常来说,这时她收到的答复应当是建议减速,观望一阵再做决定。

凤驹咬牙切齿地说:“长官,咱们马上提速,赶在敌舰到达荧骨岛前把他们灭了,好给你男人报仇!”

魅羽被气笑了,果然是她带出来的兵。“报仇不急这一时,照原计划前行。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是海盗们的地盘,夭兹人只有两艘船,不敢造次。真要是交上火了,咱们也带了武器,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便是。”

魅羽没说出口的是,拿她自己的经历来说,她年龄不大却屡陷绝境,能次次化险为夷并非她运气好,而要归功于她那如神兽一般敏锐的直觉,和天马行空的创造力。在她看来,计划之外的变数不见得总是坏事,有时能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善用意外的人,更有可能完成普通人办不到的一些事。

******

第二天早晨,魅羽站在“接送舰”船头,远望着前方虚空中的巨型骷髅头结构,指示船员朝骷髅张开的大口处飞去。她记得头骨中住的是海盗,入口处为码头所在地,码头后方便是统帅成烎的府邸。而头骨下方那两条“腿骨”板块,一条载着种植园和奴隶,另一条是自由贸易商埠。

那两艘船早已停泊在码头。一艘运输舰,一艘护卫舰,果然都是夭兹人的船。几十个夭兹士兵连同海盗们,正从运输舰上卸货。看护卫舰的等级并不高,应当就是趟以运输为目的的虚空旅行,真打起来,未必是修罗人的对手。

魅羽稍稍松了口气,回自己的房间,从行李中取出一套领口绣着海棠花的桃红色衣裙换上,再给自己梳了个中规中矩的采莲髻。发髻中除了金饰玉饰,还有两只毛球花,把自己的年龄一下子从二十出头扳回十六七岁。

随行的四个女兵,也都让穿上便装,个个怀抱礼物篮,内盛包装精美的特产、布匹等。

没错,她魅羽的男人被掳走了,她伤心欲绝,可人家海盗招谁惹谁了?魅羽一向自诩没有她搞不定的老头子老太太,因为她深谙老人家们的心理——越老越迷信,忌讳越多。做小辈的回家就该热闹喜庆、感恩惜福。万不可一个个少言寡语、拉长个脸,这是来给老人家奔丧吗?

至于礼品嘛,她的怀里揣着梵焰湖的地契,这自然是份大礼。然而成烎是她老祖宗,谁回娘家不是大包小包带一堆?贵重的礼品显示诚意,吃的用的则能拉近乎。这方方面面,魅羽可都考虑到了。

穿戴完毕,魅羽手持一把小巧的宫扇,下船,过了铁索桥,来到成大统帅门口,却被守门的海盗告知:“今日府中有事,概不见客,请回吧。”

有事?魅羽瞅了眼守卫那副不耐烦的神色,先退到一旁,在心里合计对策。其实她下船后便已听到动静——附近某个操练场上聚集着不少人。

“最后一批?快点儿吧,时候不早了!”

听码头处有海盗在呼喝,魅羽循声望去,见十来个莺莺燕燕、花里胡哨的女人从小艇上下来,朝广场那边走去。女人们的形貌良莠不齐,但显然都是经过精心打扮的,看气质则多为贫贱出身。

“喂,你真的想被选中吗?”当中一女问身边的同伴,“我呀,在这儿都住惯了,可不想挪地儿了。听说那些巨人凶着呢!”

“早就盼着离开了。虽说大统帅待我们还不错,这巴掌大的地儿待一辈子,会闷死人的。”

巨人?看样子是要被夭兹人带走的。魅羽回身,从女兵手中的篮子里摸出一盒桂花糕,塞进近旁的海盗手里。“这位大哥,你们这是在选啥?我也去凑凑热闹,行吗?”

海盗微低头,用那张河马般棕黑油亮的脸庞对着她,鲁莽但不乏善意地打量了她一番。“是要选,呃,进贡给一个什么亲王的女人。听说那些夭兹巨人们科技先进,但历来以军事风格管理民众,歌舞器乐都没怎么发展。先头每年从你们那儿找几个能歌善舞的姑娘送去,把亲王迷得七荤八素。”

啊?还有这种事?魅羽暗暗乍舌。

海盗接着说:“结果最近打了大败仗,给人家赶出来,货源断了。听说亲王就跟抽大烟的犯了烟瘾一样,知道我们荧骨岛还有存货,这才派船运来些物资,想换几个娇小可爱的六道姑娘带回去,能唱会跳就更好了。丫头看样子像权贵人家的大小姐,可别去跳火坑,好好找个男人嫁了吧。”

魅羽闻言,心中主意已定。用宫扇遮口,冲海盗一笑,“大哥言之有理。放心,我只是去瞧下热闹。”

说完带上四个女兵,步伐轻快地朝广场走去。

******

广场最外圈是住这附近来看热闹的海盗及家属,还有从下方板块坐小艇上来的民众,大家指着场中央四五十个年轻女人们,小声议论着。女人们零散地站在那里,有的东张西望,有的搔首弄姿。观众同女人之间,则有一圈手持火把、荷枪实弹的海盗警卫在维持秩序。

广场一角有乐队,另一角聚集着几十个夭兹士兵。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魅羽觉察到身后四个女兵的情绪变化,命她们留在场外,不可冲动。

而魅羽仆一进场,便能感到主席台上一道精光射向自己,她知道那定然是有着第三只眼的鬼祖宗、海盗头子成烎。成烎依然是一身粉色长袍,只是在台上那么一站,便尽显阴柔肃杀的鬼王之气。身边是三个高大的夭兹军官,背后一丈开外围着十几个衣着华贵的女人,应当是成烎的夫人们。

此时乐声响起,场中央的女人都开始翩翩起舞。虽然各跳各的显得杂乱无章,这么些胭脂红粉一齐眼波流转、衣决飘飘,倒也算赏心悦目。而魅羽则自顾自地穿过人群,朝主席台的方向走去。她生性泼辣、能打善斗,但终归是兮远从小按照七仙女的标准调教出来的徒弟,无论外貌还是歌舞修养,岂是凡间的庸脂俗粉可比?

看似在行走,实则脚底生莲,一步三摇,手中宫扇随着乐声划出优美的弧线。真可谓无招胜有招,将舞蹈的“精”与“魂”尽显无疑。越来越多的观众将注意力从场中央的女子移到她身上,连台上那三个夭兹军官也开始望着她窃窃私语。

终于来到主席台前,魅羽站定,躬身朝成烎行了个万福。“孙辈羽儿给老祖宗和夫人们请安了!”

魅羽没有自称全名,是因为夭兹人军中颇有些人听过她的大名。无论是作为涅道妹妹、修罗统帅的准夫人,还是作为魅羽中将她自己,都是敌人忽略不得的人物。

行过礼,直起身来,见成烎的三只眼睛一齐望过来,像是瞬间洞悉了她心中的那些小九九。许是顾忌夭兹人在旁,成烎倒未多说,只是点点头。“难得丫头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

“祖宗这话说得!”魅羽一晃头,发髻里的珠翠也跟着摆个不停。“自从别人知道了孙辈的祖宗是谁,一个个隔三差五地来献殷勤,都巴望着能抱上祖宗这棵大树,门槛都快被他们踩烂了。要不是离太远,今儿来的可不只是羽儿一个人啦。”

成烎哼笑一声,“这张嘴……行了,你先去府中等候,办完事后我去找你。”

成烎话说完,一旁走来个女仆,领着魅羽朝统帅府后院方向走去。快要走出广场的时候,魅羽灵识中见身后有个高大魁梧的人快步追上来,是台上那三个军官中的一个。

“你、等下!”军官操着生硬的六道语言,冲魅羽叫道,“我见过一副画像,你熟面、不,面熟……”

魅羽没有转身,只是在心中默念了句老君的咒语,军官便扑通一声倒下了。夭兹人都没有修为,她这句咒语使了七成功力,军官至少要昏迷一整日方能苏醒。

她已打定主意,同随她来的那些修罗兵就此别过,自己以舞女的身份坐夭兹人的船离开。但身后的军官必须除去,魅羽暗想。船起航后,就得找机会动手。

Saturday, May 21, 2022

魅羽活佛 第230章 恋爱教习

 

大魅羽在镜子前整理了下军服,提着两大包行李走出房间,将行李交给走廊里等候的女兵。“再检查下食物和水带够了没有,尤其是水。我……一会儿就过去。”

直到女兵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魅羽才转身,朝反方向行了十几步,来到一扇门前。原先门两侧总有卫兵日夜守候,现在已不需要了。

推门进屋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像是又看到书桌前那个高大温良的身影,在油灯下翻看地图,或是浏览每次战后提交给修罗皇城的战事总结。而无论那时的他继续伏案工作,还是抬头迎向她的目光,无论他先前心情如何,她的到来总能给他带来愉悦。

她自嘲地笑了下。她可不是温柔贤淑的类型,也不娇弱惹人怜——非要这么装的时候另当别论——更不会时刻怀揣一颗给人送温暖的善心。却原来在某人心中,竟把她同某些文化中一种叫“天使”的玩意儿联系在一起了吗?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吧?

魅羽朝窗户的方向走去。为保密起见,书桌离窗户较远,窗前摆着的是张工具桌。铮引父亲和叔父是小有名气的弓箭制造手,所以铮引从小也喜欢手工制作。成为统帅后,闲下来便在后院为军中打造修罗特有的一种金刚弩,算是解压吧。在旧世界里,这种工匠手艺人是被权贵们鄙视的。可在魅羽看来,闲暇时分写写字、弹个琴,固然也算风雅,却只是造福了几个人而已。

“而咱们铮将军这种爱好利国利民,”那天她在后院搬了张小板凳,坐到他身边看他做工时,这么说,“有他的金刚弩把敌人射跑,那些弱不禁风、胆小如鼠的王孙公子、文人墨客们才不用整日战战兢兢地写字弹琴,不是吗?”

当时的他闻言笑了,“哪里用得着金刚弩?某人靠一副伶牙俐齿和满肚子的鬼心眼儿,就能把敌人赶跑。”

粗活在后院做,屋里这张桌子上摆的是较为精细的制作品。有只木船已完工,她认出来,那是当年他俩作为新兵第一次上战场时乘坐的一艘伤兵船。听说这艘船在其后某次战役中坠毁了,他居然能凭着记忆原样复原,怎么他的脑子里装着相机吗?

木船旁边是只镶珠子的银簪,珠子还差两颗没装好。她拾起银簪插到自己发髻中,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环视四周,那样子像个被人抢走玩具后、正在暗暗赌气的小孩。

“一定会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回这间屋子,”她冲空气说,“将来咱们的大儿子、二女儿、三儿子、四女儿,都会在这里出生。”

起完誓,像是终于了却了心事,快步走出房间。

******

这次虚空航行对修罗、甚至整个六道来说,都是史无前例的。上次前庭地被迫出离六道,在虚空里待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并没行太远。这次大魅羽的计划是,先照上次的路线前往荧骨岛,找虚空海盗问路。海盗们应当知道那些夭兹人来自何处吧?上次她和铮引、鹰裘去拜见海盗头目成烎的时候,夭兹人不也在吗?

说起来,这个海盗头子还算魅羽的老祖宗。成烎真身是鬼道首领粉魄魄,因天庭巧取豪夺了鬼道风水宝地梵焰湖,成烎同上任玉帝闹翻后被迫出逃,才在虚空做起了海盗。魅羽之前还答应过成烎,定会想办法将梵焰湖给夺回来。

也是巧了,新任玉帝是魅羽的兮远师父,兮远不仅是鬼道出身,同鬼道今上普仞王还是过命的交情。不用魅羽催,梵焰湖当然要完璧归赵。昨天魅羽已派属下去天庭要了份更新后的梵焰湖地契证明,到时只需交给成烎,那群海盗焉有不帮手之理?

更幸运的是,不久前才在雾陇山中挖出那艘虚空战舰,否则这次出行全无可能。照鹰裘估计,在无需负载前庭地、轻装简行的情况下,十来天就能到荧骨岛。

然而涅道并不同意此次行动。

“想什么呢,丫头?我就算把前庭地和皇城全部兵力给你带上,你山长水远地跑去人家门口开战,也是有去无回。那些外道人的科技和武力都要强过修罗,之前若非是在自家地盘,怎么可能打赢呢?你现在孤零零一艘战舰,还没靠近就被人家包围了,我可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知道明着来是不现实的,”魅羽说,“有足够人手护送我前往就可以了。我会想办法偷着溜进敌人老家,其余人嘛,叫先回来,过上个把月再去接我。到时就算我凭一己之力救不出铮引,总能摸着些门道儿,再想办法就是。”

“一个人去敌人老窝?”涅道斜着眼、抿着嘴,绕着她走了一圈。“真是比我还横……好吧,你想带多少人?四百个够不够?”

“哪里要那么多?五十个,能把船开到就成。人多吃得也多,谁知道那鬼地方离这儿多远?不如多备些食物和弹药。”

“要不要先去跟你妹妹说一声?”

“不必。”

铮引出事后,大魅羽第一时间便想到小魅羽和境初。思前想后,却决定不告诉那二人。妹妹知道后肯定要陪自己同去的,因为换成是境初遇难,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会袖手旁观。然而茫茫虚空,迷路了怎么办?万一食物吃光了,水喝光了,虚空中既无湖泊也不下雨,搞不好还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怪物或陷阱。

总之她和铮引若是悲剧收场,那是命,还是别扯那俩人进来了。

******

于是魅羽便成了修罗史上第一任虚空行动的舰长,带着三十几个女兵和十多个男兵,坐上那艘中古时期由道外文明建造、现在也依然算高科技装备的战舰,驶离六道。荧骨岛的大致方位她记得,顺着虚空中固定的磁线一直往前开就行,走偏了还会被磁线拉回来,问题不大。

魅羽担心的是兵士们的心理健康。虚空世界气温低,前庭地出离六道那回,一连几十天不见日光。活在无间断的严冬与黑夜中,居民们有不少因抑郁绝望而自杀的。眼下乘坐的舰艇内部虽然还算明亮暖和,魅羽却不得不未雨绸缪。

首先,为了振奋士气,她决定给这艘舰取个响亮霸气的名字。在甲板上站了会儿,魅羽冲身后几个女兵道:“我看,就叫‘接送舰’,你们觉得如何?”

女兵们面面相觑,问:“意思是先把长官您送去,再接铮将军回来,对吗?挺、挺不错的。”

“不是啦!”魅羽一拍大腿,“说的是将来本长官有了小孩,每天都要上学放学,总得有人接送是吧?所以才叫‘接送舰’。然而孩子从哪里来?一个人可生不出来,所以得先把他们的爸爸弄回来,明白了吗?”

女兵们眨眨眼睛,又点点头。

现在舰艇的名字有了,要考虑如何打发时光。魅羽舰长决定每天上午将兵士们召集起来,教大家内功心法。修罗男人高大健硕、力气惊人,女人也不逊色,且女兵们的外家功夫有素辉那样的教习来传授,用不着魅羽操心。但修罗兵大多没有修为,刚好魅羽好久没静下心来打坐了,借机会自己也补补功课。

每天下午则面向全体女兵们,单独开办一个“恋爱培训班”。要说怎么想起鼓捣这个了呢?起因是起航后没多久,魅羽就发现甲板上某执勤女哨兵的情绪不太对头。鼻青脸肿倒没啥,修罗无论男女,打架是家常便饭,这也是魅羽为何喜欢修罗的原因之一,在这儿没人当她是野丫头。让她担心的是,此女兵的神情像是随时会从甲板上跳下去。

“喂,她怎么了?”魅羽问副官凤驹。这个凤驹说起来还是魅羽已故战友灿易的好友,当年她们一同拜素辉教习为师。凤驹性格干爽,平日喜欢蹦跳打球,个子同修罗男人差不多高。

“男友给人抢走了呗,”凤驹答道,“听说是基地后勤部一个丫头,出发前俩人还打了一架。”

于是魅羽又在下午时分召集女兵们来练功舱,参加她办的恋爱培训班。刚一开课就有人问:“长官,我们为啥要来上你这个班?”

“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兵,”魅羽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中,翘着二郎腿,没好气地拍了下座椅扶手。“我的兵不允许被人抢走男友,听清楚了吗?”

站在她一侧的凤驹想了想,说:“长官你原先教过大家勾引男人两则,我和素辉教习都还记着呢。”

“哦?说来听听。”

“长官当时说,装萌卖傻这些小把戏只能勾引低档男人,咱们不屑做。这第一条嘛,女人要有出色的地方。”

“没错,”魅羽点头,“不是非要你在男人的领域里和他们争个高低,而是不能允许自己样样平庸、乏善可陈。恋爱中的女人要像块磁石,把对方主动吸到你身边来才行。”

说到此处,伸手在空气中抓了几下。

“吸不动对方,那就换人,总能找到跟你磁极匹配的。切记不能靠单方面付出留住男人,指望对方一辈子不变心,那样的关系就太辛苦了……第二条呢?”

“第二条,”凤驹道:“甭管他是谁,都不能太把他当回事儿。”

魅羽在脑海中快速回想了一下她所交往过的几个男人,叹了口气。“关于这条嘛,恋爱初期确实应当如此。然而到了一定程度,想不当回事儿也不可能了,还是顺其自然吧。现在介绍第三条。”

目光在女兵中扫了一圈,找到失恋那个女兵,用手指了她一下。“你,出来。”

待女兵走到自己近前,魅羽问她:“倘若我是你那个负心汉,你现在见到我,会怎么做?”

女兵盯着魅羽看了会儿,神色越来越悲戚,冷不丁从一旁的茶几上抓起杯茶水,手腕一抖,朝魅羽泼过来。

魅羽周身不动,让茶水在半空中转向,尽数落到地上,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冲女兵道:“我说你个死心眼儿的丫头,都这时候了,泼他水有什么用啊?就该一巴掌先忽过去,再一脚踹他下面,叫他滚蛋。记住了吗?”

她话还没说完,四周便一阵哄笑。

“记住了,长官!”面前的女兵清脆地说,脸上阴霾一扫而光,“就喜欢长官的精气神儿。”

魅羽点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条——遇人不淑时,及早翻篇。”

******

“起来吧,该走了,少跟我装死!”

狱卒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炸响。铮引试着动了下胳膊,立刻感觉到锁骨上缠绕着的铁链的重量。还好,已经不像前些天那样钻心地痛,只是伤口处原本已结痂的皮肤动一动便开始流血。他现在最担心自己的右腿,今后不知还能不能正常行走。

可以感觉到母舰在迅速下降,这就快要来到夭玆人的世界了吗?总共过了多少天了?好像还不到一个月。这间牢房虽只关他一个人,可他知道船上还有别的俘虏。之前那五百人中,有十几个泥天军的将领被扣下了,没放回去。

刚被带上母舰的那几日,遭敌人连番审讯,倒不是要他泄露什么军事机密。敌人显然已经不打算再回六道了,对此他既欣慰又难过。六道,尤其是地狱道的众生,总算能过几天太平日子。难过的是,他再也没希望回故乡了。虚空浩瀚无边,牵挂他的人就算想去找他都无从找起。

他还记得那天母舰启动时,他在甲板上望见她从后方奋力追上来,却被舰尾排出的气浪冲走。那应当是他二人的生命线最后一次靠近了吧?如两颗失之交臂的流星,今后会越行越远。

而敌人这几日审讯他,却是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位铮将军身上带着大物理学家曜武智菩萨的阿赖耶识,所以先前才能轻而易举地破掉他们的脉冲跳跃。

敌人想要知道关于高维空间和暗世界的一些秘密。铮引倒并非刻意不说,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有曜武智灵识不假,却不能随心所欲地探知这位前辈的思维和记忆。只有当对方想送他信息的时候,相应的念头才会浮现在他脑海中。

“还在这儿装死?”狱卒像是火了,“是要大爷我把你背下船吗?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这儿不养废物,真走不了路就送你去喂狼。”

哐啷啷,牢房的门被甩开。跟着不知是什么重物狠狠地敲在铮引腿上,铮引闷哼一声,猛地从地上坐起来。狱卒是个会说六道语言的夭玆壮汉,脸上一道道凶纹始于鼻梁附近,朝斜下方散开。眼底的黑圈同眉毛形成两个闭环,像戴了副眼镜。

铮引一咬牙,从地上站起,忍痛走出牢房,一瘸一拐地穿过几条走廊。估计母舰尾部的出口已被打开,阵阵热浪沿着过道袭向铮引。经过这些日子他也多少了解到,夭兹人老家虽然科技进步,但自然环境恶劣,要时常从六道捉些平民过去做奴隶。

快到出口时,铮引右腿一软,跪到地上,从前倾的上身里掉出一个荷包。这个荷包自然是魅羽送他的,大红缎面上绣满了花,下方坠着的珠子价值不菲,同她的人一样,高调、张扬,永远都要光鲜地出现在人前。

至于为啥要送他个荷包,那丫头可不喜欢针线,只不过“别的男人都有的定情信物,你也得有,不能让人以为你没老婆……”

“呦,这玩意儿不错,”狱卒抢上前两步,弯腰拾起地上的荷包,揣入怀中。

铮引原本是跪在地上的,右腿忽然间便有了力气。身子还未完全直起,一拳击在狱卒后腰上,狱卒那硕大的身躯前扑倒地,整条过道都被震得晃了几下。铮引不等他起身,将身上锁链一甩,套到狱卒脖子上,再向上一收,狱卒便被硬生生地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咳咳……”狱卒一只手扣着颈前的铁索,涨成紫红色的面孔后仰,用向外凸出的双目望着铮引。另只手伸入怀中将荷包掏出,举过头顶。

铮引取回荷包,松了手中铁链,任由狱卒软倒在地,自己朝着舰外那片炙热的大地走去。

Tuesday, May 17, 2022

魅羽活佛229 高僧助理

  

在小魅羽的设想中,九五真教的会场当是类似于大礼堂、运动场之类的建筑结构,便于群体聚集。在这种大型室内或室外空间内,就算随处安装了先进的监测系统,她想混进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结果溜溜达达到了会场入口处,傻眼了。会场是建在海面上的一个球形结构,与陆地仅有的联系是一条水下通道。通道门口自然有安检人员把守,真能做到一只苍蝇也不放进去。

“喂,你们在哪儿?”魅羽离开入口处,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通过随身携带的隐蔽通讯装置,问两个同伴。

“在咖啡店,”陇艮的声音,像是正在吃东西。“会场入口右边那家。丫头你不在家待着,跑这儿干嘛?”

“境初呢?进场了吗?”她问。

境初在会场内肯定不敢打开通讯装置,以防信号被截获。

“老板早进去了,还是高级会员,等散场估计得晚上了吧?丫头你也别乱跑了,来咖啡店和我们一起等吧。”

魅羽没再出声,她还是不死心,朝入口一侧的大牌子走去,那上面画着会场结构示意图。由于法会每年只召开一次,平时倒是对公众开放,时不时办个科学讲堂、音乐会啊什么的。

观众席由几十个大小不一、全自动化的圆环构成。这些圆环被分隔成一间间封闭的小室,每间小室只能坐一人,配有音频、视频、温控等装置。

大球内壁有为各层圆环设立的功能机构。隔间里的观众倘若渴了饿了,要离开会场,或去洗手间、活动室,只需按下相应的按钮,所在圆盘便会转动,将提出请求的隔间对准相应机构。也就是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与会者都在系统掌控之中,想多进个人完全不可能。

圆球中央是主席台、讲堂、会议厅等,虽可同时容纳多人,也都是密闭的,仅靠多媒体与观众席联络。真安全啊,魅羽心道,观众中就算混入刺客,也无法靠近位于中心地带的长老们。

没辙,只得在大门口外的广场上瞎逛。待到太阳西斜,普通教徒陆续离开会场,只剩高级会员还在里面。

“你们还在咖啡店吗?”魅羽小声问同伴,打算放弃了,“我现在……”

这句话没说完,一辆黑色长轿车停到了附近的马路边。车门打开后,出来一个老和尚、两个小和尚,都穿着土黄色的僧袍。老和尚另披一件深红色袈裟,领口镶着七宝珠,六七十岁的年纪,长长的眉毛在眼角处垂下。长相不算俊美,但让人望他一眼便能心生沉静和喜乐,烦躁一扫而空。

咦,和尚也信这个教吗?魅羽暗暗嘀咕,不是说,整个云踪半岛都没寺庙?正纳闷,想起费江曾对祁哥说过,投票时为防人使盅,特意请了法师前来坐镇。至于为何日落时分才到,估计白天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让人家法师干坐在那儿一整日,不太好。

有了!魅羽面露微笑,抓紧时机走上前去,神情礼貌大方,步伐磊落自信。来到三位僧人面前,站好,冲老法师合十行了个礼。

“贫尼肥果参见长老,长老一路辛苦了。会议负责人特派贫尼前来迎接,并做长老本次法会的全程助理。至于两位小长老,可在场外等候。”

“这……”老法师闻言,同两个徒弟交换了下眼色。大概是见魅羽年轻貌美,留长发,身上穿着现代女性的职业装,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和庵里的尼姑联系起来。

“老衲早先已同费执事商量好,多要了两个名额,由小徒随老衲入内,不需要什么助理。”

费执事?魅羽心道,不会是费江吧,莫非是他父亲?当下面不改色,手掌运气,朝两个小和尚中的一个招了下手,对方怀里抱着的大蒲团便自动飞到她手中。凭着丰富的对敌经验,魅羽一早判断出面前的老法师比自己修为高。露这一手并非想要震慑谁,只是证明自己也是修行之人。

然而这显然不够。又伸手入怀,取出两寸见方、用油布包裹的一样事物。打开油布时,魅羽的手指略微颤抖。

这是她的度牒,是当年在龙螈寺以肥果的身份拜在陌岩门下时,由他亲自颁发的,末尾还有他用隽秀的小楷署的名。虽说不久前才在西蓬浮国才见过陌岩,但见到的是她前世结识的佛陀,并不具备龙螈寺那世的记忆。那段记忆目前仍由小川保管着。

说起来,到底什么东西能定义一个人呢?是躯体、大脑、记忆,还是所谓的灵魂?转世的人若不具备上世的记忆,那他还是同一个人吗?

“龙螈寺,”老和尚点点头,显然也听说过,“乃娑婆世界六大寺之一,只是未听闻寺中有女弟子。”

“长老,贫尼这些年来为外出布道方便,时常要根据弘法对象来改换自己的形貌,最近便是针对都市高知女性这个群体。释迦佛祖曾教导我等比丘、比丘尼——不可着相。然而世人总免不了以貌取人。”

边说,边将度牒小心收好。

“佛祖还说,无论何种法门,都如过河的木筏,目的只是助人到达彼岸,得道后断无执着于木筏之理。贫尼今日之装扮若是冒犯了长老,还请海涵。”

魅羽虽是道门出身,毕竟在龙螈寺受过正统佛门教育,所接触的高僧大德数都数不过来。更不用说燃灯古佛此刻是她养子,释迦牟尼是她战友,未婚夫乃陌岩佛陀转世。想要摆摆谱,扮演一个悲天悯人、心系众生的师太,那还不是惟妙惟肖、信手拈来?

果然,对面三个和尚闻言,额头都渗出汗来。

“哪里哪里,”老法师冲魅羽回礼,诚恳地说,“师太所言极是,方才是老衲执着了。师太为普渡众生,甘愿舍弃清净,重入尘世,实乃大悲心、菩萨行,令人倾佩。那就劳烦师太领路,两个小徒在此等候便是。”

******

于是魅羽便堂而皇之地怀抱蒲团,领着老法师朝会场正门走去,耳中却听陇艮说道:“丫头倒也不必妄自菲薄。笺竹说得没错,丫头终日为众生之安危与福祉四处奔波、出生入死,干的恰是我佛门正业。给笺竹那小子做助理,算抬举他了。”

魅羽闻言一愣,原来这老和尚法号叫“笺竹”啊。陇艮虽在几月前已表明身份,大家在交往时还是心照不宣地以战友相处,照旧嬉笑打闹,今日这还是他第一次以释迦的身份同她讲话。作为佛门弟子,能得到佛祖亲口称赞,魅羽面上泛起红潮。

眨眼间到了安检处,魅羽闪身退到笺竹身后,同时在心中暗暗佩服。她自己是鬼道出身,生来便能用肉眼看到魂灵。笺竹到来之前原本有三两个低阶半魂在会场周遭游荡,现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记得她和陌岩去鬼道梅魍谷的时候,那些半魂们不怕她,看到陌岩就躲得远远的。

警卫们自然已接到通知,傍晚时分恭候法师大驾,见笺竹到来一个个态度恭敬。随后瞅了瞅跟在法师身后、怀抱蒲团的魅羽,想要出声询问,又识趣地打住了,互相间挤眉弄眼起来。

魅羽这期间迈着小碎步,半低着头,望着前方的地面,面露些许窘色。她知道警卫们都是怎么想的:身为高僧大德,都这岁数了,居然还带个姿色不俗的年轻女助理四处抛头露面,只能说——有个性,当真有个性!

不过话说回来,陌岩当年不就像这样带着她抛头露面吗,可曾畏过半句人言?大才之人,行事作风自是不拘泥于世俗。这位笺竹长老,搞不好年轻的时候也干过类似的事呢。想到这里,魅羽释然。

******

同一时刻,身在会场的境初简单地吃完晚饭,端着杯咖啡回到自己的隔间。暗忖也不知那丫头现身在何处?虽然嘱咐过她不要来会场,但以她的脾性,怎么可能在家里坐得住?

只是眼下这座场地可不是使点儿手腕儿就能溜进来的。丫头若是到了场外,肯定急得抓耳挠腮了吧?想到此处,境初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下。

让她受点儿挫也好,哪有像她这样的?一天到晚不是惹祸,就是把别人的麻烦事揽到自己肩上。全六道最忙的人,是不是非她莫属?哦,还有她那个姐姐,估计也快嫁给铮引了吧?这俩女孙猴儿结婚后,是不是也该消停两天?

这几日境初一直在琢磨,婚后该去哪里定居好呢?祖母看样子是打算在识处天同文瀚常住下去了,而境初自己并不想回空处天首府布伦堡,那儿与过去的生活有太多联系。搬去天荫湖一带如何?记得他在佛国的时候,同魅羽鸟第一次外出约会,就是去的天荫湖。

他甚至还设想过他俩不久后的爱巢会是什么样子。枪械室和健身房是必不可少的。别人用来盛放瓷器、刺绣的橱柜,搁他家里则要摆满军功章和舰艇模型吧……

正不着边际地瞎想,面前的屏幕由休眠状态被激活,晚上的议程开始了。白天讨论的都是教中琐事,境初作为冒牌教徒,倒是听得津津有味。须知万物之间都是有关联的,琐事也能透露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谁在教中最有威望,谁是刺头谁是老好人,日常决策都是怎么制定的,等。

至于费江那个备用计划,说来其实简单得很。九五真教的事务是分级的,三级及以下由长老们投票决定,一二级的大事,则需全体高级会员投票。关于灵魂复制者能否继续生育这个问题,本来是被定为三级,现在费江想努力将之提升为二级。长老们的选票他搞不到多数,但估计高级会员中已有不少被他和父亲收买。

“大家都吃好了吗?”面前的屏幕中有人说话了。

境初收拾思绪,见主席台同白天一样,长桌后坐着那八位长老。站在最前方讲话的人,身穿中规中矩的蓝黑色西服,一头银发,是大会的主持费执事,也就是费江的父亲。

要论相貌,这父子俩长得如饼印一般,境初第一眼看到费执事的时候就猜出他是谁了。然而性情可就大相径庭了。费江是个严肃沉稳的中年人,父亲却幽默健谈,嗓音带着磁性,如脱口秀明星一般,张嘴便能拉近与陌生人的距离,怪不得被选做大会主持。

“都吃饱了,有没有犯困的?困了就去叫杯咖啡,因为今晚需要咱们每个人都精神……好了,我不啰嗦了,谁爱听我啰嗦?不过在谈正事之前,必须向大家介绍一位贵客,本次会议的特邀嘉宾——摩云寺笺竹法师!”

镜头一转,一位身披袈裟的长眉老僧出现在屏幕中央。嗯,境初暗道,一看就是有修为的大德,真是慈眉善目、法相庄严。

而背景里的费执事还在不停地唠叨:“别怪我没提醒大家哦,从现在起你们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尽在法师的天目之中。心里说我坏话,法师都能听见,呵呵。”

真够贫的!境初摇头,难以想象费江有这么个父亲。改天和他家那位伶牙俐齿的丫头比试比试,看谁能赢过谁?

等等,境初这时又注意到,老法师似乎还带了个年轻女助理。此女上身是件干练的无袖短衫,露出两臂上优美紧致的肌肉。下身着飘逸长裤,看步态还是有内功修为之人。女助理先替老和尚在主席台一侧摆好蒲团,跟着端茶倒水,伺候得无微不至,众目睽睽下便如在自己家中,半点儿不自然都看不出来。

真想不到,这老和尚还挺会享福的嘛。境初虽然还没看清女人的五官,单就身材来说,那是相当不错!嗯,都快赶上他家那位……

“噗——”他一口咖啡喷到面前的屏幕上。

好吧,算这丫头厉害。他和文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一张票,而她就这么空手套白狼地混进来了?现今这世道可真是,谎撒得越大,越容易被人揭穿不假,你真要撒个弥天大谎,反倒没人怀疑了,因为别人压根儿就不会往那方面想。

当然认出魅羽的不止境初。很快便有个身材矮壮,气质阴沉的男人走上台,身后还跟着两个警卫。

“敢问这位师太有邀请函吗?我怎么觉着,昨晚好像见过你。”

境初听这话,猜这人便是那个祁哥。他先前只听过祁哥的声音,没照过面。搞不好要坏事,境初想着,伸手入口袋,握住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盒子。

“是吗?”魅羽正盘腿坐在笺竹身后,神色泰然地打量着祁哥,“这位先生确实有点儿眼熟。贫尼昨晚应邀去乐仙都,教化那里的几个想要从良的姑娘。先生一定也是去夜店里弘法布道的了,幸会、幸会啊。”

与会者都在小隔间里,互相看不到。不过境初估计,大家听了魅羽这话后都和他一样,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祁哥还欲开口,费江出现在主席台上,快步抢上前来。“误会,都是误会,这位师太确实是我们请来的。”说着将祁哥拉下台。

哼,算他识相。境初将手从口袋里抽回。小盒里装着昨晚的录音,费祁二人若是对魅羽动手,他就把这俩人想要操控投票、不惜谋害本教长老的录音公之于众。


 

Friday, May 13, 2022

第228章 永失我爱

  

请转告法王殿下,铮引冲使者恭敬地行了个礼,“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铮引这么说,已经是举重若轻了。眼下何止是将在外的问题?这里是战场,是官兵们的生死取决于主帅每一个决策的地方。九次判断正确,第十次失误就可以把人都赔进去。按照修罗传统,谁在前线谁有发言权。

这……”使者面露难色地说,“殿下此刻正前往第四层地狱督战,也请将军移步。不如将军到时候当面同殿下说吧。

铮引只得领命。一边吩咐所在旗舰开往第四层的战场,一边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种“恐怕要坏事”的不祥预感,只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先前,铮引参照原子轨道的排列,对敌舰第二次脉冲跳跃的方位和距离进行了精确的估算。那艘散射着脉冲光的圆盘舰在起跳后,直接落入修罗军布下的陷阱中。纵观全局,今次的闪电战进行得还算顺利。在与敌人交火后的一个时辰内,修罗舰队抱着速战速决的目标,已照原计划成功占领第四层地狱。

此刻大魅羽和百石等人应当已到达雾陇山,正在打造通往第七层的天洞。过不了多久,远程导弹将一颗接一颗地穿过这第二个天洞,痛击藏在第七层中的敌人重装甲舰队。而修罗军则会兵分两路,一路由第四层转战第五层,攻击敌人的轻型舰队。另一路走老天洞进第六层,那里的敌人虽有防备,但因少了隔壁两层的支援,必落下风。

不料涅道法王却在这时遣来使者。先是如往常一样大大表彰了铮将军,随后传达法王指令:“一定要严守第四层,截断敌人逃离六道的出口,将那帮畜生全部消灭于六道之内,一艘船也不能叫逃出去。杀鸡儆猴,只有这么做,日后外道人才不敢随意入侵。”

应该说,在正常情况下,涅道的主张不能算错。关门打狗虽有风险,但铮引这次布局巧妙、用兵如神,就眼下的战况来说,修罗要团灭侵略者们并非难事。然而涅道不了解的是,那些夭玆人是不讲武德的。何止武德,便是自然界的畜生都比他们更有人味儿、有同情心。

铮引听说当年陌岩过世后,魅羽曾去地狱道找阎王殿问他的转世。刚落脚便误闯夭玆人的集中营,里面关了大批地狱道众生,老人孩子都有。那些平民被贪婪暴虐的夭玆士兵当做练枪的活靶和他们坐骑的食物。糟蹋光了,就再去捉一批来,连魅羽在长云坊的姐妹幺幺都难逃一劫。

最让人气愤的是,在夭兹人入侵前庭地之前,上至天庭、下至地狱各级衙门都坐视不理。也许在他们看来,地狱本该如此,只不过从刀山油锅换为集中营而已。唯有小川父母张羿夫妇率领的泥天军,为保护民众,常年出生入死,靠落后的武器装备与敌人周旋、斗智斗勇。

后来铮引自己也去过地狱一趟,还在集中营目睹了张羿的牺牲。铮引打心底尊敬那些勇士们。在他和魅羽眼中,虽说泥天军都是些因前世作恶而被打入地狱的罪人,却比高高坐在天庭之上、只拿俸禄不干实事的天官天神们强多了。

“所以咱们一定要把那些夭玆人赶走,”大魅羽曾这样和他说过,“不是顾及修罗和天庭的颜面——说实话那帮天官越吃瘪我还越开心呢——是为了地狱道众生能从此过上安生的日子。惩恶才能扬善,这话不假,但让一群失去前世记忆的人无休止地受苦,这样的惩罚意义何在啊?更不用说,来生为人时,地狱里的这段经历又会被抹去。”

总言之,铮引太了解那些夭兹人的品性了,担心一旦将他们逼急了,地狱道的民众会跟着遭殃。打狗得留个狗洞,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然而以涅道的臭脾气,以往在战场上横行惯了的,这两年来眼见麾下修罗兵将死在夭玆人手中的不计其数,涅道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喂,你小子干得不错嘛!”

正想着,涅道已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在座的将官立即起身,朝法王行礼。

涅道一身墨绿色无袖战袍,身形微动,如一头矫捷的铁狮子般,瞬间就到了众人面前。奇怪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个白皙的女孩,个头儿和魅羽差不多,应当不是修罗人。年纪可能比魅羽还小,圆鼓鼓的脸蛋,手里攥着袋零食,像只小兔一样警醒地东张西望。

铮引请涅道入座,但对方没有坐下的意思。刚巧隔壁小屋里的通讯兵跑过来,禀报雾陇山天洞已开好。铮引叫回话给魅羽,启动导弹发射程序。随后冲于副官说:“传我令,第四层全体舰队出动,攻击敌人第五层。”

“等等,”涅道提出质疑,“全军出动,不守住山谷中那个出口了?敌人若是跑了呢?”

铮引无暇详细解释,只得简略回道:“殿下,这次我军将敌人拆散后逐个击破,外加导弹助力,敌人已不成气候。留一条后路,他们便会一心想方设法逃命,不然的话——”

“不然什么?”涅道不耐烦地说,大嗓门把屋里每个人的耳朵震得嗡嗡响。“是因为卢司令阵亡,都被吓怕了吗?咱们修罗的风格是除恶务尽,否则敌人休养生息一阵子再卷土重来,那不没完没了了?眼下我军胜利在望,无需多虑,其他人放开了打便是,本王守在这里。敌人若是想逃,得先跨过本王的尸体!”

说完后也不再搭理铮引,转身冲同来的女孩说:“走啦,嘟嘟,我带你去甲板上看打怪。”

******

接下来,捷报不断递到中军帐。尤其是当将官们听闻自家导弹如何将敌人的钢铁猛兽炸得四分五裂、烈焰滔天时,一个个士气高涨。修罗军原本就兵精将勇,吃亏在科技落后上。现在有了导弹,真是如虎添翼,锐不可当。

然而铮引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启禀殿下、启禀将军,敌人母舰发来消息,说他们绑了五百来个地狱道民众,叫我们让开一条生路。不答应的话,会每分钟烧死一个人质。”

于副官在汇报的时候,铮引已经在灵识中找到了敌人的母舰。这群畜生!来不及将民众们一一捆绑,便给胡乱塞进几个装货物用的大集装箱内。看衣着装扮,这些民众中也颇有一些人是泥天军的战士。

船头的旗杆上则绑着三个人,周身都是火焰,还未断气,在痛苦地挣扎。片刻后又有一人被两个夭兹巨人拎小鸡一样提到甲板上,往身上浇汽油。

“混账!”涅道冲于副官咆哮道,“竟敢在本王的地盘上撒野?忍他们好久了!告诉他们赶紧投降,否则我把他们每个人大卸八块!”

铮引绕过涅道,冲于副官说:“叫敌人赶紧住手。只要他们放了人质,我许他们平安离开六道。”

于副官看了眼涅道,按铮引说的传令下去。然而敌人很快回复说,人质他们不能放,担心放走后修罗军从后面追上来,所以要将人质带离六道。修罗如果一定要解救人质的话,也不是不可能。请铮将军亲自前来,作为交换。

“做他娘的美梦!”涅道一拳将身边的桌子捶了个稀烂,“想拿几个贱民的命换我修罗大将,怎么可能?这帮不识抬举的腌臜,本王拼了跟他们鱼死网破,也不会叫他们得逞!”

涅道说完,抬步要出门,被铮引拉住。“殿下!殿下是否还记得,夭兹人入侵之前,六道中大部分世界都视我修罗为敌,认为帝国雄狮只会恃强凌弱。”

铮引这话倒没夸张。当年涅道逃出龙螈山后,人道与众多天道被搞得人心惶惶,连陌岩、乾筠等名士都成了反涅的主要力量。

“这两年的六道保卫战,”铮引接着说,“终于让世人明白,我修罗军乃正义之师。今日敌人仓皇出逃,长途跋涉中带了那么多人质,食物定然不够,搞不好会饿死大半。若是给世人得知铮引为一己安危弃民众于不顾,不仅有损帝国威名,铮引也将成千古罪人。”

他这番话说完,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铮引一向受将官和士兵们拥戴,不仅是因为他战功累累,声名在外。这是个温良和善的年轻人,大声说话的场景都不多见。体谅下属,奖赏惩处都有理有据,从不感情用事。现在众人意识到主帅就要永远离开他们了,无不黯然神伤。

“给我联系魅羽中将,”铮引又冲通讯兵说,“我和她说句话。”

“铮引!”涅道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双目噙泪,三瓣兔唇微微颤抖着。这位六道头号小魔头自打三岁起可能就没服过输,此刻却像是在哀求。“你不能走,你走了,叫我妹妹怎么办啊?你俩结婚的喜服,我都给准备好了。”

喜服……这两个字如匕首般刺入铮引的心脏。

他两年前曾见过涅道给魅羽预备的喜服,做工精细、中规中矩的大红色绸衫,胸前用金线绣了只兔子。据说涅道被压在龙螈山下最后的那些日子,就化成只兔子,同身在龙螈寺的魅羽朝夕相处。铮引见过的那件喜服是为魅羽嫁给陌岩准备的,当时他就知道,自己看不到她穿上时的样子了。想不到,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最终还是看不到。

“殿下,”他挣脱了涅道的手,却又反过来握住涅道的手臂。他俩是君臣,却也是好兄弟。那次铮引受曜武智牵连,两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是涅道用上真气,口对口将魅羽冒死取回来的通世谷续命水喂给他喝,才让他起死回生。

“殿下,前年九月份的某天,我作为多出编制的新兵被殷天旭遣散。当天却又得到您的任命,成为前庭地统帅。没有您,也就没有后来的一切。”

也就不会在战场上救下从高空坠落的魅羽,不会再和她的生命有任何交集。是平安平淡地度过此生,还是像现在这样如愿以偿地爱过、再轰轰烈烈地结束,这既是命运的安排,也是他铮引的选择。

而她还会再嫁人的吧?那丫头多皮实啊,终有一天会儿女成群,不再记得他曾在她生命中存在过。

******

大魅羽飞奔入统帅旗舰的会议室,见一众军官神色肃穆地围桌坐着。多数沉默不语、一动不动,只有胖子于副官手拿帕子抽泣个不停,原本不大的眼睛肿成两颗红枣。

随后发现涅道居然也来前线了,在周遭狂躁地来回走着,凡是能移动的物件统统被他抓起来砸到自己脑门上,木制品烂成废渣,钢刀变废铁。见魅羽进屋,先是一愣,随即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撞见大人,惶恐地躲进一旁的小屋。

出什么事了?这话含在魅羽喉咙里,问不出声。不应该啊,这次他们可是做好了全面打胜仗的准备,一路上听到的都是捷报。眼前这些人不都好好地坐在这里吗?怎么偏是她心爱的人找不见了?

于副官身边的鹰裘见状站起身,领着她离开会议室,来到甲板上,将事情的经过简述了一遍。

魅羽听后,神色冰冷地点了下头。“人质呢?都放回来了吗?”

“正在分批释放。”

“那还不去追?”

“不能追啊,大妹子,”鹰裘忽然抓住她的胳膊,老泪纵横地说,“敌人把将军绑走,不就是为了防追兵的吗?”

魅羽认识这位鹰护法其实还早过铮引,当年她和陌岩去云冉峰取曼珠沙华的时候被鹰裘拦住过,现在想来像是前世发生的事了。记得鹰裘第一次出现在她和五个师兄面前,红中带紫的面孔如天神般凛然不可侵犯。此刻却像是个痛失爱子的父亲,骤然间老了好多岁。

魅羽没再说话,撇下鹰裘,一个后空翻离开甲板,朝敌人逃脱的方向飞去。不能追,不能追她陪着他一起去做俘虏还不行吗?虚空浩渺无边,六道只是大海中的一粒沙,至少得知道他去了哪儿,才能想办法搭救啊。

所幸没飞多久,便遇上一艘艘接人质归来的小艇。夭兹人自是不许修罗战舰上前的,所以只能靠小型运输艇来回多跑几次,才能将五百人尽数运走。也多亏了这份耽搁,敌人母舰尚未离开。魅羽双目紧锁前方的目标,调集真气,以最快的速度朝母舰后部奔去。

快了,就快到了。最后一批人质已释放完毕,如小山般的母舰尾部有扇舱门正在缓缓关闭,母舰也已开始加速。魅羽抬头,见头顶上方的甲板上站着个五花大绑的人,那是他吗?她无暇细看。

等着,我来了……她猛提一口气,拼了全力朝船尾冲去。舱门处有个把手,只要抓住了,就不怕母舰加速。

在她离目标还有几丈远的时候,一阵炽热的冲击波迎面袭来,将她如纸船般连掀几个跟头,一头撞到后方的运输艇上。

“铮引——”

在失去知觉前的那一刹那,敌人母舰在她视野中迅速缩成一个小点,载着她的爱人和那些言犹在耳的承诺,永远地离开了她所在的世界。


 

Wednesday, May 11, 2022

《魅羽活佛》第227章 世界首富

  

在夜店耗了一宿,小魅羽境初等人回到独立屋时天都亮了。几个男人在客厅坐下,低声讨论陇艮记录下来的那份备用计划。小魅羽则简单冲了个澡,爬上床,胸口沉甸甸的像贴了块铁打的膏药。

从懂事起她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上次备受打击还是十一二岁的时候。那阵子她的修为初证小成,居然跑下鹤虚山,去外面挑战了不该挑战的人。对方若非见她是个黄毛丫头,可就不止是鼻青脸肿那么简单了。被兮远师父拎回家后,也是像现在这样蜷在被窝里,只露鼻子呼吸。

然而修为不够可以接着练,生不出孩子,她又能怎么办呢?

就这么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会儿,枕头已湿了一小片。门开了,境初进屋,一边将屋里的窗帘挨个儿拉好,一边冲她说:“你安心睡觉,等你睡着我们再走。上午的法会都是些仪式,估计下午进入正题,投票要到今晚或明天才进行。要不我让席宾留下来陪你?”

大厚窗帘的遮光效果不错,屋里登时暗下来。这样最好,此刻的她像只受伤的老鼠,见不得光。然而得知他还是要去法会,她掀开被子露出头,嗓音同平日不太一样。“我何时要人陪了?坏蛋来了那是羊入虎口。不过我看你还是别冒险了,费江肯定会通知安检人员,在大门口就把你截下。”

“他敢吗?”他走到床边,坐到她枕头边,一只手伸过来摸她的头发。“但凡他对我有何动作,我就把他那台电脑交回空处天军部。放心,目前我俩都还没做好撕破脸的准备。”

“他那个备用计划到底是什么?”

境初打了个哈欠,没有回答,只是轻拍着她的胳膊,眼睛望着窗帘缝里透进来的光。“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操心,别人的问题让别人去解决。你的问题,我会想办法。”

最后这句话,让压在她心口的重量减轻了些许。真是她的男人,换成别人多半会说,有没有孩子不重要,都不会影响他俩的感情。这种安慰并不会让她好过些。

事实上,她从来都很反感被人安慰,一起长大的师姐妹们都清楚她这点儿脾性。在她看来,不去解决问题,磨一堆嘴皮子仅仅是为了让人感觉良好?她不需要这种劝解,自然也很少会去劝解别人。她是行动派,不满意的地方,动手去改变。若是尽力了还于事无补,那也用不着谁劝,会自动翻篇。

然而毕竟有心事,躺了半天也没睡着。这期间境初一直在她身边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她偶尔抬头望望他黑暗中的轮廓,似乎有些陌生,让她不敢确定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境初。

“既然睡不着,不如起来打坐?”他忽然提议道,“我虽然只是个初入门的修行者,可也知道若能摒弃杂念、入无所住处,一会儿的功夫比酣睡几个钟头还能恢复精神。”

也好,她闻言从床上坐起,盘好双腿。她不可能真让他单刀赴会,自己在家干等着。然而脑子疲乱的时候是无法思考的,她要先养精蓄锐。

******

“对修行者来说,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是个春暖花开的午后,兮远同一众刚入师门不久的女弟子坐在半山腰一片草地上,问面前这些个稚气的女孩子。鬼道的白天是见不到太阳的,天空永远是白茫茫一片。但位于东部的壑丘一带乃权贵集聚地,气候还算宜人。

“仁爱,”青衣大师姐说。那时的大师姐是唯一一个年龄过十岁的,已经美得令人目眩。

“智慧,”爱穿黄衣的六师妹兰馨答道。

其他几个姐妹有答“坚毅”的,有答“天赋”的。魅羽的回答是:“无畏。”

“无畏,”兮远咀嚼着这两个字,问她:“若是敌人比你强,你也不惧吗?这世界上的任何困难,都能被克服吗?”

“办法总能找到,”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兮远点点头,“能不能找到,都值得一试。闻道有先后,能力有高低,无需与人攀比。但为师此生最瞧不起之人,便是还未尝试就先言放弃的懦夫。”

顿了顿,兮远又说:“然而很多人不明白的是,办法不见得非要外寻。须知这浩瀚宇宙、茫茫太虚,宏观与微观向来密不可分。万法唯心造,克服困难的办法也许就在自心。”

……

“怎么这么乱?”境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魅羽只觉背后的大椎穴处一痛,鹤虚山上的幻境消失了,她置身于一片虚无中。说虚无是不准确的,她能感知到身体的状态,很轻,正在高空中缓缓下坠。头顶虽是一片漆黑,下方大地上却布满密密麻麻的光点和绿线。咦?她这又是跑到六道注册表里来了吗?在流放地的时候,陌岩曾指引她来过一次。据说每个光点代表一个人,每条绿线是此人与其他人的联系。

由于修为不够,她凭一己之力是无法降落到地面的。既然下不去,那就横着飞一会儿吧,权当是看光景。

起先仍是千篇一律的绿线,不料飞到后来,前方大地出现了一片巨型森林。当中的树木自然与真实世界不同,没有主干,从根部起就向上分叉、再分叉。每一棵都和摩天大厦一样庞大,枝丫与先前一样是绿线,节点为白色光源,绚丽如节日的彩树。

这,又是什么名堂?

******

小魅羽睁眼出定时,境初已不在身边。她精神抖擞地下了床,穿戴整齐,走出独立屋。关于如何混进会场,她有两个想法,但都还不成熟,所以打算如普通居民般去场外瞅瞅,再见机行事。她深知自己的特长不是未卜先知,而是审时度势、随机应变。

先坐出租车来到一条离会场不远的商业街,买了身当地风格的白色无袖衫和长裤换上,镜子里的女人像某科技公司的部门主管。随后在街上看似漫无目的地溜达,实则迂回路径朝会场逼近。盛典期间,不仅家家店铺张灯结彩,当地居民还在街边摆了各种小摊,吃喝杂耍什么都有。

“咦,那件婚纱不错啊!”

路过一家婚纱店时,她被橱窗里的白色礼服吸引住了。上身简约,裙摆华丽,既能凸显自己的身材,还够招摇。对啦,她魅羽一向喜欢出风头,结婚这种头等大事,怎么可能低调进行呢?不知大魅羽和铮引有没有定下婚期,要是她俩能一同……

“这位靓女,来算个命啦!”

魅羽闻声扭头,见几步远外摆着张桌子,一位四五十岁、留着短发、戴着眼镜的干瘦妇女坐在桌后。明黄色的桌布几乎垂到地上,画着八卦图,写着“指点迷津、逢凶化吉”等字样。

魅羽认识的都是太上老君级别的道家祖宗,自然不信街头算命这些玩意儿。哼了一声,冲女人说道:“你们这儿不是都信科学吗,怎么还搞迷信活动?”

“谁说算命是迷信?”女人正色道,“生命预测,乃是最高深的科学。”

魅羽正要走开,心头一动,想起费江昨晚说的话:“我看过你的命。”

于是走到桌前,乖乖报了八字,又俯身给女人看自己的长相和手相。

“这个……”女人松开魅羽的手,面上一副“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神色。

“有话快说。”

“姑娘此生本该有大成就、好姻缘,可惜啊,不久后将有道过不去的坎儿……这倒也不必难过,姑娘的来生是极好的,姻缘与成就不会断下、终将圆满。”

“真的?”魅羽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嘛,通常命遇天险之前,会有梦境预示。不知姑娘最近是否梦到过来世的场景,比如自己变成一个小男孩或小女孩?”

魅羽想起在空处天军部那晚,确实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的她叫“小羽”,是个刚上小学的女孩,而数学老师姓莫……

愣了会儿神,见女人还在望着她,魅羽从怀里掏出一张钞票。伸手递给女人之前,手在半空停住。“能不能再多问件事?”

“问吧。”

“我不久前还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了世界首富,”说到此处,魅羽咽了下口水,“不知仙姑能否给算下,这个梦何时实现啊?”

“呃、这个……”女人面露难色,左右看看,就是不看魅羽。

“你就说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就好了,”魅羽期待地望着她。等了会儿,见没得到回答,将支票啪地一声扣到桌上,扬长而去。

******

前庭地。

大魅羽同百石三人站在一艘鬼影舰的甲板上,望着下方夜色笼罩的大地。“不会吧,这玩意儿哪来的?”

雾陇山,大魅羽再熟悉不过了。最初是在千年回归日时,同陌岩来山顶神殿向九叔学掌舵。其后为躲核弹,与铮引打碎神殿四周的八座石碑,致使前庭地出离六道。在回程中,二人又在山底挖出几十颗导弹。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俩才意识到整个前庭地便是一艘硕大无比的虚空战舰,曾在中古时期携带大批外道移民迁徙至六道,带来人类史上的第一次科技飞跃。

然而眼下的山谷中多出一条庞然大物,诸人头顶虽无星无月,也能清晰辨出一艘钢铁巨舰的轮廓。个头比正在赶去前线的那艘母舰小,但也要大过普通巡洋舰了。

时间紧迫,魅羽先请百石和千面人将通往第七层地狱的天洞造好。待三人降落至基地后才得知,原来整个前庭地的驱动装置都藏在地表之下的一艘船里。也就是说,当年其实是先造了这艘虚空舰,再将之嵌入前庭地这一大片土地中的。虚空航行并不需要太大的动力,顺着那一条条固有磁线的方向行驶便可。

“长官是问导弹发射器?藏在那里,”雾陇山基地的负责人邢少校指着半山腰某处,说道,“大船毕竟目标太大,怕万一给敌人偷袭。”

“守护导弹的那俩机器人呢?”魅羽边问,边在脑海中回忆机器人的样子。周身都是齿轮、电锯、触角之类的东西。

“长官,将军吩咐过,机器人的去向不能说。”

魅羽点点头。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没有因人而异,这就是修罗的军纪。一项制度、一个原则,一旦开始视具体情况而作改动,很快就不再是原则。

“二位长官,”随魅羽同来的通讯兵跑上前来,手里握着面巴掌大的屏幕,冲魅羽和邢少校道,“将军发话了,现在可以发射。”

这套通讯装备还是境初上次和妹妹来的时候送的,本次战役中真是帮了大忙。修罗原先在夜间作战时,船与船之间靠火炬做信号传递讯息,远距离通讯根本无法实现。

邢少校立刻派人去执行命令,百石和嵘鑫进一旁的指挥室休息。魅羽的任务是原地等候下一个命令,但她哪里坐得住?于是告诉邢少校和通讯兵,她去虚空舰上转一圈,很快回来。

******

上次入舰的时候,大魅羽去的是位于船头部位的舰桥,所以这次决定去顶层后部瞅瞅。虽是中古时期造的船,那些合成材料基本都还完好无损,只有部分器件存在掉漆的现象。以魅羽对舰艇的熟悉程度,即便是高科技,也大致能弄清楚什么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在她打算调头返程的时候,一间小屋子引起她的注意。屋门是厚重的双层钢铁门,上面镶着个铜制的圆盘,当中有一抹细细的月牙,周边是圆形的轨道。

推门进屋,里面就是个两米见方的屋子,除了头顶的灯,什么都没有。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吧,光滑的合金墙上有个圆盘型的按钮,同门上那个标志是一样的。魅羽有股伸手去按一下的冲动,打住了。前线正在打仗,旁边的半山在发射导弹,万一惹出什么幺蛾子就不好了。

离开神秘的小屋,原路返回。在她踏出巨舰的那刻,见通讯兵朝这边跑来,手里晃着屏幕。“长官,将军有急事和你说。”

魅羽一跃至近前,接过屏幕,立刻看到铮引那张熟悉的脸。

“你们那边怎么样?”她问,“需要我做什么?”

他没立即答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平静的目光下似乎掩盖着什么,但她看不明白。

“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

一股不祥的预感占据了魅羽心头,这不是铮引在战场上一贯的作风。出什么事了吗?

“看我?”她故作无所谓地说,“我有啥好看的?要不,我给你学个狐狸?”

说完用空着的那只手扒着自己的眼角,做了个狐狸的鬼脸,随后又冲他伸出舌头。舌头伸到一半的时候,屏幕里的人像消失了。魅羽脑袋嗡地一声,心也像是随之被掏空一样。

来不及通知百石,她腾空而起,朝着送她前来的那艘鬼影舰飞去。

Saturday, May 7, 2022

第226章 今夜男人要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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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蔽月,夜空像是要落雨雪。无风的街道上充斥着静态的清冷,将手脚冰凉的雾陇山一带居民早早地赶回家、赶上床。若是有人在夜半醒来,透过窗户望向漆黑的夜空,或许就能从云层中辨出一条条鬼魅般缓慢移动的暗影,让人分不清是醒着,还是在做噩梦。

当然,缓慢是相对于地面观测者来说的。事实上,谁敢在战场上低估迅疾如电、来去无踪的鬼影舰队,下一刻他自己搞不好就站在鬼门关前了。

鬼影舰队只是突袭敌人的前锋。若是再等上半个时辰,还能有幸一一目睹修罗驻前庭地的十几支舰队轮番登场。因为这次不仅是前庭地,也将是修罗帝国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出击。

舰队主体由驱逐舰、巡洋舰等中型艇组成。每艘船的船头镶着象征帝国尊严的五角兽标志,甲板上排满神情肃穆、严阵以待的军官和兵士。

这些主力舰中穿插着不细看几乎隐形的“天雷阵”、“绊马索”。这类小型舰艇通常是群体作战,舰艇之间有长长的钢索相连,能将急速闯入的敌舰拦腰斩断,有的还连着引爆装置。夜间作战时,这些阴招的杀伤力未必亚于正面作战。

压阵的是艘城堡大小的巨型母舰,因每时每刻都要消耗可观的能量,尾部用来散热的区域几乎快将周遭的空间熔化点燃。船身两侧布满蜂窝般密密麻麻的炮弹发射孔洞,即便在炮筒内藏的时候,也会让看到的人天灵盖一阵发麻。母舰两侧伴有补给船、伤兵船、救火船……

回到前锋,那八艘鬼影舰正排成锥形飞行。正中央的一艘被用作统帅的临时旗舰,甲板上有一男一女正坐在一张小桌旁吃东西。

——别扔了呀!

大魅羽身穿修罗军服,胸前别着中将徽章,脑后长发挽成圆髻,灵动的双眸盯着百石手中的橘子瓣,见他将瓣上白色的橘络撕下来丢到桌上,惋惜地说:橘络可以活血化痰、理脉顺气。我看你手足心热、舌红无苔,最近上火了吧?乖,吃点儿橘络刚好败火。

连我脚是冷是热,你都知道?百石如往常般一身名牌绅士服,手上晃着钻戒和能换五个魅羽这种年纪的姑娘做丫鬟的名表,目光迷离地看着她说。

百石已声明无需她陪伴,尤其是在得知她的未婚夫——号令十多个舰队司令的前庭地统领铮将军——也在同一艘船上之后。可魅羽坚持不能怠慢了贵客,自打他来到前庭地军营起,就寸步不离地盯着他。

饱了,百石把面前的盘子推到小圆桌中央。

魅羽瞅了眼盘子里剩的半块烧饼,像对待贪玩不好好吃饭的孩子一样,柔声道:还没吃完呐,战场上可不是随时随地有东西吃的。待会儿任务执行到一半,你要是饿得哇哇直叫,让我去哪儿给你弄吃的?就算不幸牺牲,好歹做个饱死鬼,是吧?

说完把盘子搁回他面前,又给他杯子里添满奶。

百石知道抵抗无用,叹了口气,拿起烧饼接着吃。空荡的甲板上只有他二人,却响起第三个人忿忿不平的声音:战场那么大,炮弹怎么就刚好落到我家主人头上了?依我看,倒是要提防身边某些居心不良的人。

魅羽知道说话的是千面人嵘鑫,因向来看她不顺眼,宁可躲在舱里吃饭,眼不见心不烦。

遂撇嘴一笑,冲空气道:“怪不得你家主人七老八十了还没老婆,身边终日跟着个忽男忽女、疑神疑鬼的管家公,还怕别人居心不良?鬼都给吓跑了。你说你本事那么大,干点儿什么不好呢?不如去拍电影吧,一部戏几十个角色,你一人全包了。”

千面人闻言,没再出声。他一代武学宗师,毕竟不好和大姑娘没完没了地拌嘴。然而魅羽估计,他听了她这番话,肯定又被气得瞬间变换了几十张脸。

“喂我说,”百石皱着眉问她,那副神情像在烧饼里吃到只钉子,“谁七老八十了?”

百石的真实年龄魅羽无法推算,但高维人寿命长,成年得晚。百石在接到来六道的任务时已有未婚妻,为挽救日益变得不稳定的高维世界,取消了婚约。

那时的陌岩只有六岁,因母后病逝不久,父皇便要扶正聂驭之母妃,一气之下去龙螈寺出家,半路被百石附了他的体。而陌岩离世时整三十岁。所以按六道时间来算,百石至少也得五六十了。

魅羽冲他嘻哈一乐,“别自卑啊。我看你老当益壮,人老心不老,又叫‘老来俏’,还那么趁钱。改天去婚介所贴个广告,肯定能倍受风骚中年离异大妈们的青睐。”

******

同一时刻,身在舰桥内的铮引面露微笑。外面甲板上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在他灵识中一览无余。这个顽皮的丫头就是喜欢欺负人,他想,不过自打他俩在新兵训练营认识以来,无论战友还是情侣的身份,她可从来没欺负过他。这说明他特殊,对吧?

性格上,他俩几乎是截然相反的,却心意相通,极少起争执。在她离去的那些年月,他强迫自己将这些幸运归之于她是个善于和人打交道的女人,直到他俩最终在一起的时候。实际上,就在今早,他睁眼醒来时还一阵紧张,生怕定好的婚期只是他昨晚做的一个梦。

好在担忧很快被证明是多余的。他还没起床,她就进了他的卧房,帮他梳头,穿好战袍。铮引平时穿戴都比较朴素,由于此次战役非同小可,才换上他那件深红色御赐护国将军战袍,外罩紫金软甲。

“真好看,来,照个相!”穿戴完毕,她搂着他挤在落地大铜镜前,摆了个姿势。

那一刻,铮引心中的幸福感都快满溢出来。他听说过某些天界有相机这种东西,但对他来说是不需要的。他就是她的相机,他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被印到了他的灵魂中。即便某天他离世,这些记忆也会跟随他去未知的黑暗,去今后没有她在身边的生生世世。

“将军,您看……”

铮引回过神来,听到身后体态臃肿的于副官在小声提醒他。这才意识到,公事正处理到一半,一丈远的前方还站着第七舰队的卢司令,也就是魅羽上次戏弄曜武智时提到的“唯一一个属猪的舰队司令”。卢司令五十来岁的年纪,健硕威猛,只不过此刻委顿地低着头,满脸悔恨之色。

铮引冲他道:“照修罗军法,三级及以上行动前夜擅自外出者,入狱。行动开始后未归者,斩。这包括演习。”

要说卢司令是怎么犯事的,起因是为了保密,今日的行动被定为实战演习,直到最后一刻铮引才通知全体将官。卢司令昨晚一夜未归,下属们白日去锦阳城心急火燎地找了他一天,最后在妇科大夫那里找到司令。为此整个夜袭行动被迫延后了半个时辰。

然而卢司令战功累累,且铮引联想到与自己同船的未婚妻,终究不忍。说起来,前庭地高级将官的家眷们都在修罗皇城,原因嘛,不言而喻。若是有谁打算投敌,得先舍得自己的父母妻儿。这位卢司令的太太多年前病逝,未留下子嗣。听说来前庭地后,在锦阳城结识了个烟花女子。后来二人关系稳定下来,女人也有了身孕,只不过这两天可能会早产。

遂冲卢司令道:“现准戴罪立功,等战事结束后,再做处分。”

卢司令的肩膀震了一下,说了句:“谢将军,”便没再多言,转身出去了。

他前脚走,魅羽后脚进舱。此刻前锋舰队都已开始减速,就快到目的地了。今日的行动,铮引作为主帅原本是没理由冲在最前方的。然而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是请百石和嵘鑫为前庭地新开一个通往第四层地狱的天洞,突袭才能进行。魅羽负责监督那二人,铮引则想陪着她。虽然他一直在忙公事,能在同一条船上就好。

等这个天洞造完,魅羽还要领那俩人返回雾陇山,在上空开第二个天洞,导弹发射器在雾陇山的半山腰,目标是用远程导弹攻击躲在第七层地狱里的敌人重装甲舰队。这个天洞不能开得太早,因为导弹的速度可比飞船快多了。一旦敌人有了戒备,大部队的突袭便难以进行。

“说好了的啊,”她一边朝他走来一边嘱咐道,“你只许待在这边,不许过那边去。要是让我发现你去了前线,我回来就打于副官的屁股。”

站在近旁的于副官那硕大无比的屁股颤抖了一下。

铮引笑了,“你放心吧,前线用不着我。这次咱们若真能把夭兹人一举赶出六道,就连放四个月的假,好好筹备婚礼。”

她点点头,“那,我走了?”

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腕。

“怎么了?”她问。

他没说话,只是用目光轻扫过她的睫毛、她的鼻子,再在唇上隔空啄了一下,才放开她的手臂,目送她转身离去。

******

片刻后,魅羽、百石、嵘鑫浮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空。一身黑袍、乌发及腰的嵘鑫几乎已融入夜色中,同百石点了下头后,一边转圈一边上升,很快消失在空气中。

须知六道中的各个世界相距甚远,前庭地同这些世界的通道要靠法术才能建立,而法术本身是种高维现象。例如生活在平面中不同地点的二人,若想一伸手就触摸到对方也不是没有办法,只需在高维中将平面折叠,将这两点靠在一起便可。所以高维人嵘鑫要做的是先去到第四层地狱,再同百石一同施法,共同打造这么一个通道。

嵘鑫消失后,魅羽同百石静静地立在半空中,忽听他问:“恭喜你就快成亲了。不过……你真的已经放下陌岩了吗?”

“是的,”她肯定地说,眼睛直视着前方的夜空,“我现在已经有了最爱的人。”

过了会儿她反问百石:“假如我们都没法术,也不存在什么灵魂转世,假如根本没有六道轮回,每个人的生命只有这几十年,你觉得我作为一个失去爱人的年轻女子,会怎么做?”

他坏笑了一声,“多半会结三次婚、再离三次。”

她扭头凶了他一眼,没吭声。百石缓缓抬起双臂,面前立刻出现了一个盘子大小的光圈,在不断变亮、增大、远离二人,最终扩张为一个方圆几十丈的大圆,停在前方的空中。圆中央的夜色如油滴落入水面,缓缓地扭动着,变换着颜色。

“无论世界是怎么运行的,”魅羽轻声但又决绝地说,“也不管命运走到哪一步,我都会好好地生活下去。”

******

天洞生成时,大队人马也已赶来汇合。当然并非所有舰队都入第四层偷袭,还有的守在第六层地狱那个天洞外,以防敌人入侵前庭地。

铮引离开鬼影舰,回到他自己的旗舰上,一众参谋都在会议室里等着他。鹰裘护法坐在他下首,手里拿着个镜子样的法器朝对面墙一照,天洞处的影像便出现在墙上。

这个法器还是新任玉帝兮远送给修罗的,上次小魅羽来前庭地时顺便捎了来。与此同时,几个小兵站在另一面墙前方,墙面上铺了层铁。小兵们每人手里捧着把磁石,在墙上不断摆放并调整着,用来模拟各舰队的实时方位。

不消说,第四层地狱的敌人做梦也没想到修罗狼虎之师会突然出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狼狈不堪。然而又过了半个时辰,也就是魅羽和百石他们快到达雾陇山那前后,敌人开始反击。

“报!第十四舰队损失护卫舰一艘。”

“报!第二舰队损失装甲舰一艘。”

铮引神色不变。即便是偷袭,想要零伤亡也是不可能的。然而更糟的才刚刚开始。

“报将军!敌人不知使了什么妖法,有艘船忽然在激战中消失不见,同一时刻竟出现在我军后方。”

其实无需通报,铮引也在灵识中目睹了一切。是艘圆盘状的船,在消失前高速自转,并发出耀眼的光。这种光不是静止的,忽闪忽闪,类似于绰号“脉冲星”的中子星,只不过频率要低不少。中子星的周期介于毫秒与秒之间,而敌舰的周期至少有十秒之多。

正要开口,又有人来报:“第七舰队旗舰被击中,卢司令阵亡。”

铮引的心被猛揪了一下。唉,终究还是没能见到自己亲生儿的面……冲身旁的于副官说:“妥善安置那个女人和孩子。”

然后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说道:“脉冲波……应当是高度磁化并旋转的物体发出的,所以敌舰刚刚是施行了脉冲跳跃。”

满桌的谋士都愣愣地望着他。“呃,将军,”于副官试探地说,“您说的话我们完全听不懂啊。”

铮引心道,别说你们不懂,我自己更不懂,只不过这些知识无缘无故地往灵识里窜。应当是曜武智前辈在发威,相信他没有错。

走到桌前,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画圈。若是魅羽在他身旁,会留意到他握笔的姿势与平日稍有不同。

“脉冲跳跃我虽然也是第一次目睹,但照理论来说,是电子绕原子核旋转的宏观实现。其跳跃不是连续的,只能从里层跳到外层固定的几个轨道上。刚才跳到了这里,”他放下笔用手点了下图中某处。“这是第一层与跳跃启动时脉冲指向的交界处。第三层太远,已出离我军范围。”

他将手指移向地图上另一处。“立刻通知我军位于第二层这一带的舰队散开,设绊马索。”

说完,铮引的目光离开桌面,朝铁墙上第十一舰队的所在处望去。

Wednesday, May 4, 2022

贫家女、富家女

 如果我问,富家千金和穷人家出来的女孩在恋爱婚姻中,谁更容易被欺负、被PUA?大家多半会说,富家女不会,因为有财大气粗的娘家给女儿撑腰。男人无论好点差点的,他没这个胆儿。这话虽然不错,但这个问题其实没那么简单,值得深挖。

如果一个女孩从小受人重视,清楚自己存在的价值,无需委曲求全、讨好别人才能被肯定,那她就不容易在被人鄙视、侮辱的情况下,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满足对方的需求。Because I deserve better.

大部分两性关系是从一开始就被定性、再一步步固化的。常见某方刚开始把自己摆得很低,之后一退再退,等有天意识到这点之后已经晚了。你软弱惯了,向来没有原则,现在再强硬别人也不把你当回事。

说个笑话,其实是真事。认识一个事业非常成功的华男在群里抱怨:为什么老有人找我事?老想着在背后弄我?

我问他,你有没有明确地告诉别人,你不想被人弄呢?

他愣住了。这还用说吗?这不是显然的吗?

我说,不见得。你不明白表示你的愤怒,别人兴许以为你就喜欢被整着玩儿呢。“反正他不介意,why not?”最好用行动向人表示,你不是好欺负的。

不完全是笑话,这个案例值得琢磨。

富家女、大官的女儿,从不懂事的时候起就从各种渠道接收到“我很精贵”的信号。因此在和男人交往中,通常对方只要一开始流露出犯贱的倾向,立刻会被女人觉察到,而且会做出明确的表示——少跟我来这套,否则散伙。

所以与其说是娘家的背景,不如说是女人自己这种坚不可攻的尊严,这种不轻易放低姿态的自信,才是杜绝别人不公正对待自己的直接原因。

  • 贫家女与中产阶级

那么贫家女就容易被PUA吗?这也不见得,这要看有多穷。

小说电视里,常见出身贫寒但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女主。嗯,有。但是泛泛来说,如果一个女孩家境贫寒到吃点儿好东西一堆兄弟姐妹和她抢,没漂亮衣服穿,因交不起学费辍学,不得不在家务农或进城务工……总之,一个自己没有任何资源的女人,有多大可能圣母心泛滥、去甘心奉献、甘心被别人利用呢?

从小吃了太多苦的女孩,看问题会比较现实。这些女孩在两性观念上成熟较早,比同龄的、家庭良好的女孩,更有识别男人优劣的慧眼,更不容易被花言巧语欺骗,或对“怀才不遇”的男人起同情心。是这个理儿吧?

岔开说一句,怀才不遇怎么了,有错吗?没错,只要别等到怀才有遇之后,就开始嫌弃糟糠妻市侩、不能欣赏他才华、不能理解他内心“痛苦”,那就没问题。

回主题,最容易母爱泛滥、被男人PUA的那群,是大多数中不溜家境的女孩。这种女孩首先有一定的资源,受过不错的教育,能养活自己(同时还能接济到渣男)。往好里说是有帮人的能力,往坏里说有被人利用的价值。然而与此同时,资源也是有限的,并没有幸运到像富家女那样。举例来说,能全职工作挣钱,但还没富到有闲钱请保姆做家务带娃(好让自己别那么累)。所以就是最累的一群。

在家里受父母重视,在社会受领导同事重视不假,但同时因为所在阶层资源有限、竞争强烈,总会有一些声音不断告诉她们:女人要有爱心(多照顾下你弟弟),女人别那么aggressive(多分些好处给你那些不如你聪明能干的男同事)。

甚至可以说,历史上大部分被推崇的美德,基本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有利于国家统治阶层的,多适用于男人,比如忠君啊,比如淡泊谦让啊,因为能做到这一点的男人,他好管理啊。能干、不贪,受了冤屈还不闹腾!另一类则针对女人,比如贤惠持家,奉献精神。

我不是反对美德的存在,但大致可以说,凡是需要外人外力去“推”的东西,多少都是反人性的。不同意?你见过有哪个国家的文化说,“都去挣钱吧!钱是好东西!”还用人说吗?真的好东西需要宣传?推,是因为有人必须做出牺牲,还有人会从中获利。古典文化中没见过鼓励女人去释放自我、追求个人幸福,去出风头去“浪”的。因为这么做的话,女人自己快活了,但不利于国家和大家庭对她们的管理。

所以不要让人指画你,还逼自己接受什么“为了你好”。你还缺钱呢,真为了你好,怎么不送你钱?

  • 说好的不离不弃呢

有个交友十分广泛的朋友曾说过,以他对中年离异夫妇的观察,凡是女人主动甩了男人的,大多数都是越过越好;反之,被男人甩了的,至少相当一个阶段很凄惨。是因为被甩了的女人经济不能独立吗?还真不是,都是和丈夫一样受过高等教育的有工作的。我这可不是鼓励别人离婚,这当中的道理,也不限于婚姻家庭。

当一个人对现状不满(事业也好家庭也好),有的选择忍了,有的整天抱怨。肯拿出行动去改变的,太少了。凡是那些认为自己的幸福快乐“是件重要的事”,值得自己花费时间、牺牲金钱(离婚绝对是时间金钱最大程度的消耗),并没有因为自己“已经这个年龄了”,孩子太小了,或者孩子都多么大了,就忽略生活的质量。这样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越过越好?

之前闹九天渣事件的时候,有人贴了张图,我凭记忆可能描述不准确。说国内一个医生告诉她,见过几百例配偶得大病甚至绝症的,大部分女人选择了不离不弃,而这么做的男人有多少?俩。不是劝大家抛弃遭难的配偶啊,只是指出,女人更容易把牺牲自己看做天经地义。

再举个例子,冰箱里如果剩了两袋面包,一袋全家人(包括孩子)都更喜欢吃,你现在饿了,会去吃哪一袋?大部分男人会先挑他自己爱吃的先吃,而相当多的女人会把爱吃的留给别人(我就是)。这并不是说男人不爱孩子,如果孩子同时也来拿面包,他们不会和孩子抢。因为他们的脑子里,并不像女人一样被设计成“遇事先想别人”,没有那种时刻为他人牺牲自我的责任心。

除了这种圣母情怀,还有一点我称之为“用战术的勤奋来掩盖战略的懒惰”,同样不限于家庭,先拿工作举例。有些人在夕阳行业,一天忙到晚,累得要死还挣不了几个钱。下次再有这种人跟你抱怨,你就告诉他:“你,其实很懒。”

因为换工作、换行业所面对的风险、需要的勇气、花的时间精力上的投资,是很可观的。之所以把自己搞得那么忙,是因为那可以justify自己为啥没功夫停下来思考“战略”。不是我没努力,我也没办法——让自己心安理得。

放到家庭里,有些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两人天天吵架,或者冷战。外人奇怪,这么不开心为什么还不离?你问问当事人,肯定一堆理由——孩子啊,经济啊,都这年龄了不折腾了,离了也找不到更好的,老了互相照应啥的。这些都是存在的,但别人就没有这些问题了?别人又是如何克服的?

还是懒,还是懦弱。走出自己的comfort zone需要顶住精神上、物质上的巨大压力。未知的生活让人害怕,再结识新人可能遭遇更大的失败。而熟悉的东西有安全感,哪怕被abuse,至少也有个pattern。所以宁可每天窝火受气,都不愿意尝试不明朗的另一条路。正如大多数人宁可退休在半死不活的企业中,都不愿去投机做生意。“哎呀。我已经忙得团团转了!”都是借口。

“If you don't design your own life plan, chances are you'll fall into someone else's plan. And guess what they have planned for you? Not much.” ~ Jim Rohn.

  • 只要妈妈露笑脸

读到这里,可能读者会把我想象成一个倡议男女平等的女权主义者,我还真不是。常在华人大妈网上看到被老公嫌弃挣钱不够多的案例,最近一个既要转码还要带孩子,因为老公认为孩子送去幼儿园太小,但又舍不得花钱请保姆,“同时”还希望太太挣钱和自己差不多。看出来了吧,我为啥不是个男女平等的拥护者?

因为女人由于生育、家庭人设这些因素,要想在事业上和男人齐头并进,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美国白人家庭主妇多着呢,人家的老公怎么不叽歪?因为人家的社会已达成共识,对家庭付出,也是被valued。所以做女强人行,但别做女超人。硬要追求所谓的平等,你其实还是被PUA了。

那作者有什么建议呢?一曰量力而为,一曰自己怎么爽怎么来。并不是所有女人都适合精神独立、经济独立,两性差异切实存在。以家庭为主没错,但是首先要考虑个人幸福。至少,个人幸福不能老被排在别的后面。这么做是不是很自私?

我小学的时候听过一首儿歌,现在还记得:“只要妈妈露笑脸,云中太阳放光芒。只要您呀笑一笑,全家喜洋洋。”

看到了吧?作为一个家里的主妇,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如果她把自己活好了,活高兴了,每天不是板着脸骂骂咧咧,well, this is doing everyone a big favor.

很多一辈子操劳的人,固执地认为周围谁离了她都不行。实际上呢,可能人家早就希望她先把自己拾掇好了就完了。别人真的不见得多么稀罕你的牺牲,尤其是当你经常把自己的牺牲拿出来说事:“我不什么,都是为了你。你还不什么,你对得起我吗?”神烦这种道德绑架别人的。没人要你牺牲,get a life!

再说自私,假如社会中所有的人都能自给自足,都很快乐,还有什么社会问题要解决的吗?还要警察、要政客干嘛?不要总等着伺候完老人再如何、送走孩子大学再如何,老人长命百岁的话,那时候我们也七十了,还能干啥?谁生命中的好日子,也就那么几十年。想想自己这辈子真正追求什么(你没有追求?你只想子女好?那子女其实压力山大。)

  • 健身

这关健身什么事呢?

很多女人一提起“珍爱自己”,首先想到的是舍得为自己花钱,买衣服买包,舍得做美容。这当然算是好的一方面,但“女为悦己者容”,搞这些多多少少还是在意别人怎么看,还是在取悦。

而健身,是为数不多的需要花大量时间,但又和别人都没啥关系、对自己却很重要、很“自私”的一件事。(有人说,为了娃,咱们也要保重身体啊。我倒不提倡这种说法,怎么不为了娃女人就不值得活久、活健康一些吗?)中年妇女很忙,但是越忙反而应该抽时间出来健身。因为你就是要给自己这么一个message:我的健康、我的利益,凌驾于工作和家务之上。

回到面包的案例,每次去冰箱都要先拿自己爱吃的面包。不是自己特殊,是任何人都该这么做。这点很重要,不止关系到面包。人脑的神经网络就是这么设计的,只要不断地practice一件事——“我的利益不在他人之后”,不断给自己这么一个信号,从面包开始。不需要多久,在其后的一些人生大事上,就会自动转换考虑问题的角度。

结束语?别再陶醉在自我牺牲的满足中了,这不是一种健康的生活和与他人相处的方式。我更欣赏下面这种说法,

“Don't ask yourself what the world needs; ask yourself what makes you come alive. Because what the world needs is people who have come alive.” ~ Harold Whitman

Tuesday, May 3, 2022

《魅羽活佛》第225章 逼供

 

 

真的没话同我们讲?境初打了个哈欠,问费江。

三人此刻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桌上只摆了些饮料。从进包间后费江便一直低头望着桌面,双唇紧扣,像是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魅羽虽是修行者,可自打下了军舰、登陆云踪半岛,一直忙活到现在,再过俩钟头天都亮了。今日法会开幕,她还盼着能早点收工,找地方闭目养神去。

门开了,进来陇艮和席宾二人。包间内昏昏欲睡的气囊被戳了个破口,原有的三人立刻精神起来。席宾手里拎着个工具包,在一旁的沙发中坐下。从包里取出一样电子仪器,是个手掌大小的探测头,末端的线连着个盒子,上有微型显示屏。陇艮则走到费江身侧,取走他的皮箱。

“哎,我先说下,”费江指着陇艮,警告道,“我这个皮箱要是被强行打开,里面的东西会自行焚毁。”

陇艮转身冲他一笑,干瘦的脸上泛起圈圈笑纹。“放心,要是强行打不开,我们也会将它焚毁。”

那边二人在沙发上忙活,这边圆桌旁的境初冲魅羽眨了下眼。咱们也别干耗了。老婆大人口才好,替我开导开导上校,如何?算是引人向善,救人于水火中。

魅羽闻言犯了愁。比起那个祁哥,费江虽地位略低,但心思缜密,沉得住气。怎么才能撬开他的口呢?此刻她的脑袋上顶着“正义”的人设,又不能真的刑讯逼供——尤其是当身边坐着未婚夫的时候,嘿嘿。看来只能上干货了,当中再夹些下三滥,这种策略至少在她过去的经历中,屡次被证实是有效的。

于是清了下嗓子,正色说道:“我胞姐半年前去四天王天,误入一个军事基地,那儿据说好多年前就开始探索什么暗物质世界。对了,”她问境初,“听说暗物质探测器必须建在地底下,好屏蔽其他种类的宇宙射线?”

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费江略带诧异地抬起头。她知道费江看不起她。虽然一身上天入地的修为,道家师父是新任玉帝,但她没去过那些天界中的新式学堂,理应只会些文史算数之类的基础知识,什么是分子都不知道,更别说粒子了。

境初冲她欣慰地点了下头,像老师在耐心地指导学生。“暗物质同咱们的世界只有重力的作用,不存在另外三种基本力,是唯一能随意穿透地壳的粒子。”

魅羽冲他一笑,递过去个“你又帅还博学”的眼神,接着说:“总之那个基地能把六道人成功转化为暗物质人。每次送实验者去暗世界前,还约法三章,告诉对方去到‘那边’后,瞅两眼就回来。结果也是邪门了,愣是没一个肯回来的。”

“为什么,都死了?”境初问。

“没,有的后来还回家转两圈,但显然,不想再继续原先的生活。”

“嘀——”

有信号声从沙发处传来。费江的箱子搁在席宾大腿上,箱子还是锁着的,但箱盖上方的检测仪在不断闪烁。陇艮的眼睛盯着手中的微型显示屏,面露兴奋之色。

“别白费力气了,”费江心虚地冲二人说,“箱里的内容都是以电子形式加密后存储的。以你们的技术,不可能在关机的情况下破解。”

境初不理他,问魅羽:为何会不想回家呢?他们应当也是有亲人的。”

******

关于这个问题,别说大小魅羽了,便是掌管基地的庆老板和他手下那些科学家们也百思不得其解。可刚听了祁哥的一番感慨,魅羽有了个理论——那些暗世界的人,既然不在轮回中,或许可以随意更换用旧了的躯体,而保持灵魂不灭呢?

于是冲费江说:“原因嘛,自然是因为你们世界的人长得太、那什么……丑。你想啊,甘心去做实验品的,基本都是贼眉鼠眼的老穷挫,不走投无路了谁去干那个呀?”

说到这里,面上现出悲天悯人的神色。

谁承想,一群在六道中算歪瓜裂枣的可怜虫,被送去到你们那儿后,乖乖!倒成了俊男美女了。你那些同胞们见了惊为天人,争着跑过来舔脚。每天冲贵客表白几十次,相互间吃醋决斗泼硫酸的,什么都有,没眼看呐。想想,能在别的地方享受王子公主明星级的待遇,谁还舍得回来啊?”

境初本来正在喝冰水,被她最后这番话呛着了,边笑边轻咳不止。费江当然知道她是在胡诌,但被人如此污蔑自己家乡人,饶是涵养定力再强的也受不了。

“要说我在六道中见过的恶人也不少了,”他伸着微微颤抖的手,指着魅羽道,“像你这么招人恨的,还真是头一回……躯体,我们想要什么样的造不出来?只不过那么多年下来,换来换去的也没什么意思了。”

让你们失去兴趣的,境初接话道,“恐怕不只是皮囊吧?都说‘上帝’是照自己的模样造的人,既然他老人家能永生,为何人的命那么短?”

如果说祁哥先前的那番感慨,魅羽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听了境初的提示,就都豁然开朗了。

世人无不期望长生不死,殊不知,若是无法忘记过去,那之前所有的悔恨、屈辱、失望,也都要永久地背负在身上。更不用说生命的一大乐趣在于好奇心驱使下的探索。什么都见过了,啥地方都去过,全世界的人都和你认识、打过交道、借过钱结过怨,还有意思吗?

所以那帮厌倦长生不死的人拿出一小部分暗物质,造了个“明世界”。新的规则是在灵魂转世时,将人的记忆也随之抹去。这么做看似残酷,因为对于当中的每个生灵来说,由永生变为几十上百年的人寿。然而正如祁哥所说,世事难两全,没有死亡,何来新生?

其实佛经里早就指明了这一点:“众生无始劫来便已成佛,只因以假当真,才堕入轮回。”六道人原本就是暗世界的人,包括她魅羽在内。这两个世界看似毫无交集,实则密不可分。

“成了!”陇艮忽然蹦出一句,眼睛盯着显示屏,口中断续地念道:“药膏抹了……五天,感觉不如药水有用,还是很痒痒。”

“不可能!”费江一拍桌子,从座位里弹起,“你们、绝没有可能……”

陇艮接着念:“尽量十点钟之前赶到,最迟不要超过午饭……”

费江重重地坐回椅子里,绝望地盯着面前的空气。半晌后忽然醒过神来,“喂,别人的隐私就不要读了吧?还讲不讲武德?”

陇艮不再吭声,只是用笔刷刷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魅羽心中一动。她虽然是电脑盲,可也知道这玩意儿不同于纸张,在关机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读取内容的。所以席宾手里的仪器只是个幌子,陇艮是在用法术进行探知。

想起兮远教给她的“觅踪术”,若有人在不久前离开某处,施展这种法术可追踪此人的去向。陇艮用的虽不是追踪术,但估计也是要将过去空间里的某些事物还原。他刚才复述的信件内容并非直接从电脑中获取的,是费江在祁哥到来之前写给别人的邮件。现在用笔记下的,应当是魅羽离开后、费江给祁哥过目的那些内容。

******

陇艮和席宾办完事后离开包间,回车里等候。境初还有话要问费江,通常说来,在场的人越少,回答问题的人压力越小。

“据我所知,”境初道,“亘古以来,六道人口一直在不断增长,没听说女人怀孕,还要等谁过世才能分到名额。如果单纯依靠转世,多余的灵魂哪里来?”

费江闻言长叹一口气,以手抚额。“麻烦的根源就出在这里。在我们的世界,大部分人早已厌倦生儿育女,时不时有人主动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人口一直走低。谁承想死气沉沉的一群人进入轮回后,每活一世都要把上一世、上一百世做过的事重来一遍,个个乐此不疲。以至于六道的物质资源虽然只有我们的五分之一,人口却是我们的千万倍了。”

“可你还是没说清楚,那些多余的灵魂是怎么来的?”魅羽问。

费江的眼睛里射过来两道光,像是将魅羽的三生三世一览无余。

怎么来的?像你一样,从别人的灵魂中分裂出来的呗。新生儿出生之际,若是没有刚过世的灵魂来投胎,那就随便从现有灵魂中抓一个,像细胞分裂般变为两个差不多的。反正母灵魂并不知情,新生儿也不具备前世的记忆,这个秘密从未有人发现。只是再这么分裂下去,宇宙就完蛋了。

所以你们是打算做什么?境初沉声问,“种族灭绝吗?”

凡是由分裂产生的灵魂,生生世世都不能再生育,比如你太太。费江幸灾乐祸地望着对面二人,似乎终于得报被人窃取机密的一箭之仇。

“这就是明天要投票的内容?”境初的声调让人害怕,“不可能被通过的,无论你使什么阴招。”

别误会,你太太的案例可是多年前就通过了。像她这种未经过轮回、凭空造一个人出来的情况,少,但也有过。明日要通过的提案会牵扯到更多的人,凡是出生时……

魅羽没听见他后面说的什么。虽然一早就从瞿少校那里得知她和大魅羽会有一人不孕,且她不希望这件倒霉事发生在姐姐和铮引身上,可一旦确定,还是不小的打击。

因为这事不仅关系到她一个人。境初和祖母固然真心待她,可也期望她给他们家添个后代,谁知她竟是个被复制出来的次品。为人再怎么强悍,不孕对旧式社会里长大的她来说,是比容貌丑陋还要致命的缺陷……

正暗自难过,手臂一紧。

咱们走,境初抓着她的胳膊站起身。显然,他也没心情继续聊下去了。

魅羽被他拉着下了楼,正要出夜店的门,一个体型富态、两眼乌青的中年女子将二人拦下,气质酷似长云坊的老鸨茉姨。

怎么,没给够钱吗?境初没好气地问。

啊,怎么会?”老板娘摆了摆手,“我是想说,这位夫人呢,肯定是不会考虑来我们店工作的了。不过万一呢,我是说啊,那个万一……”

让开!

******

来到大街上。今夜无月,东方还未透亮,大约是晨曦前最黑的那段时刻。空气清新湿润,不规则的砖石铺成的人行道在街灯下闪着层亮光,貌似刚才下过一场小雨。

租来的轿车停在店门口,陇艮和席宾坐在前排打瞌睡。魅羽知道他俩定然是什么都听到了,怕她尴尬才装睡的。

要说这些年她遇到的困难和危险也不少,可那些是使使劲儿有希望去解决的。唯独这次,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现状,比厄运本身更让人丧气。脸皮虽厚,她有她的骄傲。面对车门她犹豫了,要不干脆离开算了,她宁愿独自一人,终了此生。

“我看过你的命,”费江的声音从背后袭来。

她僵住。什么意思,什么叫看过她的命?他去哪里“看”的?

转身望着这个认识没几天的男人,想问,又觉得舌干唇燥,开不了口。如果说方才费江还在幸灾乐祸,此刻他的眼神里只有怜悯。

“好好珍惜当下吧,”他说。

魅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听耳边风声呼响,境初一拳击在费江的左脸上。后者向右趔趄了一步,摔到砖石地上,血顺着嘴角留下,混在地面的水渍中滩成一片粉红。手撑着地向上支了支下子,最终放弃了,侧卧在街边喘息着。

“上车吧,”境初替她拉开后座的门,淡淡地说了句。

魅羽愣了下,自打认识以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想起在风雪地陌岩打纮霁那次,当时二男被石阵锁住了真气,只能靠外家功夫较量。陌岩虽恼纮霁毁了她一颗牙,毕竟没啥深仇大恨。而境初这拳使出了全力,让她这个内外兼修的高手都不寒而栗。

她听话地钻进汽车,在后排坐下。在车门被关上时,外面又飘进来一句话,轻得若非她有修为,压根儿就听不到。

“回去告诉你那帮同伙——不想世界毁灭的话,少惹我。”


 

Sunday, May 1, 2022

午夜丽人(粤语)

 《午夜丽人》是谭咏麟的一首老粤语歌,是为数不多的赞美夜总会小姐的歌(放到现在发行不了)。最近我的连载中刚好有一章,《魅羽224 午夜丽人》,写女主去夜店执行任务,想起这首歌,就翻唱了一遍。


为她掀去了披肩
客人为佢将酒斟满
她总爱回报轻轻一笑
看绮态万千

为她点了香烟
有如蜜饯她的声线
她令人陶醉于幽香里
两唇合上一片

她的刻意对你痴缠
一杯酒彼此一半
红灯中求一吻留念

开心跟你说个谎言
可否知痴心一片
闻歌起舞人皆可拥抱
可会是情愿

尽管心里有辛酸
往来夜店天天不变
她任由人客心中取暖
向人奉献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