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May 29, 2023

中篇连载《东莞旧事》16.日本、日本

 “薛姨能否谈谈,在你店里工作过的女员工,最后的出路如何?我记得你说过,这一行流动性很大。”

我在脑海中放电影一样把接触过的那些女孩子过了一遍。“出路……她们有些人的出路我是知道的,有些某天结算完工资后就再没了音讯。概括说来,大家就是来挣钱的,最后用挣来的钱多少改善了自己的生活状态,但基本上原先是哪个阶层的,最后还归那个阶层。例外比较少,有那么几个。还记得我提过好几次的岚珠吗?”

泰德的目光望向我俩一侧的空气,像是在想象中描画岚珠这个女孩。“身材高挑苗条,样子像女明星,还会唱歌?”

“对,我还提过她有管理才能,曾经为员工们编过口号——上下沟通达共识,左右协调求进步,全力以赴创佳绩,心中有梦齐拼搏。”

泰德微笑着举起一只拳头,做“拼搏”状。

“岚珠在我店里做了两年后,被一个日本来的客人看上了。这个日本人呢是在横滨开夜店的,早些年就从东莞挖过一名小姐过去做陪酒女。据他说,日本的夜店可谓遍地都是,无论是否提供性服务,反正可以合法注册、公开打广告。上班族无论男女,同事们相约在下班后一齐去夜店算是他们正常的娱乐活动。陪酒女中既有还在读书的小妹,也有公司女白领,挣钱多又没人歧视你。

“而这个日本小老板呢,这次来东莞就看中了岚珠一个人。因为当时已经是东莞禁黄之后,大部分夜店都关了门,他的选择也不多。岚珠起先当然好高兴啊,把自己带不走的漂亮衣服、鞋子啊、化妆品,通通分给姐妹们。小老板为她办手续的那段日子,她就抓紧时间学日语。”

“那也算出国发展了,恭喜她。”

“恭喜什么呀!七八个月不到就回来了,说是受不了。”

“是因为语言的问题?”泰德自然而然地问。

我摇头,“贺先生,你不要觉得都是东方国家,离得那么近,人种也差不多,文化上就容易融合。我听过不少出过国、见多识广的客人说,某些方面我们同西方文化的相似度甚至多过同亚洲其他国家。我前面说过,夜店是为数不多能让身份地位差别很大的群体得以近距离接触的地方,这在日本这种阶级固化极为严重的地方,并不常见。”

“哦?”

“你要是去日本的歌舞伎町,整条街都是天价男女公关、当红头牌们的靓照。能做到那一步的少之又少,确实需要有文化、有个性,他们所在的高档会所是有钱人出没的地方。而对大部分夜店来说,你的客人就是清一色的工薪族,撑死能碰上个课长。要知道日本是崇倡勤劳苦干的民族,不鼓励平民百姓出风头。标新立异是特权阶层的特权。这些男人在白天的工作单位里就是螺丝钉,到了晚上也希望陪伴他们的女孩都要做一样的螺丝钉,我说的是‘一模一样’。”

泰德眯起一只眼望着我,“怎么个一样法?”

“比方说头发,一定要是栗色或者浅褐色这种,不能像你们西方那样搞成红的绿的。不要以为是小姐、是鸡,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都要遵守职业规则的。衣服?好多夜店要求穿制服,而且你目前的等级是什么,就只能穿那个级别的制服,一点都不能乱。

“决不能戴眼镜。必须是双眼皮,天生单眼皮的如果不想做手术,那就要每天贴双眼皮贴。你要是单眼皮一晚上坐冷板凳。”

“为什么?”泰德不解地问,“是因为日本人的审美单一吗?”

“不是审美不审美的问题,这是个十分讲究规范和标准的国家,就像他们生产的汽车一样。一旦认定了陪酒小姐就应该长成这么个模样,那你就必须往那个模样上整,否则就相当于花钱买了不规范的次等品,你懂我的意思吗?”

“Okay, okay,”泰德连连点头。

“外貌只是一方面,说话也受限制。工薪阶层普遍压力大,这些男人来夜店主要就是为了吐槽自己的艰辛,并收获你对他们的崇拜。一句话——你不能抢了他们的风头。你的职责是做一个耐心的听众,而且最好是个大胸无脑的听众,对他们的能力与成就赞叹不已。”

“也就是说,一群不那么成功的人来夜店找认可、找成功感?”

“没错,所以岚珠最终又回来了。她不是一般的从业者,在我这里干的时候可谓众星捧月,下班后追求者无数,都争着在她身上花钱。前面咱们还说过防狼攻略,她在日本那时基本用不着防。工薪阶层的客人回家后,你想找他们都不理你,除去店里的费用不会在你身上花一分钱,因为同样的钱他们都舍不得花到自己身上。

“除非你像那些名公关一样做到上流社会里去,年收入好几亿,点你名的都是某某会社的高层。那你自己也算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好难的。”

泰德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问:“听你的描述,很多男人似乎对夜店女并不是真的感兴趣。他们到底喜欢什么?”

“一针见血!”我诚心地夸这个西方记者,“好多年轻人去夜店就是为了解压,同时向人证明自己是成功人士。其实他们最想做的是宅在家里打游戏,对交女朋友娶老婆兴趣不大。日本男人,四个人里至少有一个终身不婚。”

“那生育率肯定也高不了啊?”

“可不是嘛,”我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用手指了指办公楼的窗外,“日本这个国家的人口已经降到同广东省常住人口差不多的数量。韩国更糟,据说再过个几十年,65岁以下的人数还赶不上咱们广州市。”



===附图1:上面那四句口号的来源。也是因为某天偶然在微信群里看人分享了这幅图,我才有了写这篇连载的灵感。

附录2:日本部分内容来源:https://www.biede.com/japan-kabukicho-4-rice/

Sunday, May 28, 2023

中篇连载《东莞旧事》15.持证上岗

 “薛姨,能否谈谈你经营这个行业遇到的困扰都有哪些?”

今天我俩约得早,一同去吃广州荔湾区最负盛名的源记拉肠粉,边吃边聊。店面真的不大,同随处可见的粥粉面店比起来,也就是在户外多摆了几张桌子,因为顾客太多。

泰德说他喜欢这里用抽屉拉肠法做出来的表皮皱皱的肠粉,容易挂酱油。这种肠粉在美国的唐人街极为少见,那里卖的大部分是表皮平滑的卷筒状肠粉。是这样吗?我没去过美国,这个年纪要是移民过去,肯定住不惯。

“困扰……”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三四个选项,先捡重要的说吧。“应当说,最大的困扰不是来自顾客和工作人员,是上面的各级管理部门,以及那些形形色色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政策。比如说,营业需要的各种许可证。”

泰德点了下头,“我记得你前面提过一个消防安全证?”

我忍辱负重地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头给他看,“要办一家KTV,除了营业执照和消防验收外,还要办理卫生许可证、文化经营许可证、环保证、企业代码证、特种行业许可证等。这些也都算合情合理的手续了,至少办一次可以管一年到几年不等。最怕的是那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而且朝令夕改,今天让你干这个,明天让你干那个。”

这时我俩已吃完早餐,见还有顾客在等座位,便打车回他的办公室里,继续刚才的话题。

“比如几年前北京上海的夜店要求员工统一去公安局办理IC卡,必须持卡上班。这种卡分五个类别,不光是接待客人的要办,比如我这种管理人员,办B卡,有时被人戏称为‘妈咪卡’。销售和佳丽们是E卡,连后勤人员都要办理D卡。”

“要是不办呢?”

“警察随时会突袭KTV包房,既非客人也没有IC卡的,无论本店还是外来人员一律带走。我还听在北京一个同行说,因为办卡时要交身份证复印件,一旦你办了卡再用身份证去酒店开房,警察们立刻就收到信息了。”

“那不是很没有隐私?”

我摆了下手,“隐私都算小事了,平头百姓的,其实没人关心你的隐私。主要是麻烦,还要交费。有阵子规定去夜店唱歌需要办理‘歌手证’,没证来唱歌的算非法唱歌。”

“非法唱歌,”泰德笑了,“捡破烂的要不要办证才能翻垃圾箱?”

“你以为没有吗?早些年是要申请‘废旧物资回收利用人员证’的,直到2016年前后,中央一下子取缔了一百多个类似的职业许可证。像IC卡那些,目前也都不再强制了。”

泰德在笔记上写了一会儿,问:“薛姨,我有个严肃问题一直没有问。你作为从业人员,对夜店、或者说,所有处在灰色地带的这种娱乐性陪侍服务业,其存在合理性是怎么看待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聊起这种话题我烟瘾又上来了,不过还是尽量忍住。“夜店这种事物的出现,不可以孤立于社会现状进行评价。这其实是非常古老的一个行业,究其原因,在于社会阶层的分化与资源的不平等。”

泰德笑着插了句嘴,“再说一遍,薛姨你很有文化。”

“哎哎,”我摇头,“好多道理是我同客人聊天的时候听来的,不是我发明的哦。要知道我们这里经常会有珠三角一些小老板,带着同他们合作的大学教授来唱歌,偶尔还会有教授的女学生一同前来,都很有文化的……扯远了,应当说,夜店是为数不多的、能让阶级地位差别很大的群体近距离接触的地方。”

“我同意,”泰德说。

我拍了下胸口,“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我鄙视那些已经成了家还终日流连夜店、同小妹们调情的精英男士。我也看不惯年纪轻轻不肯正经恋爱结婚、非要‘玩够了’才肯收心的青年。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当前社会上还有一大批底层劳动力,他们这辈子基本上没希望娶到老婆,连搭伙过日子的女人也找不到。这些人的荷尔蒙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始终将是社会不稳定的一股力量。即便在你们西方国家,夜店也是到处存在的,我的信息准确吗?”

泰德点头,“哈德逊河沿岸就有不少绅士俱乐部。”

我接着说:“所以与其想方设法去打压这个群体的‘不良’行为,倒不如溯本清源,看看是什么因素导致了劳动与收入的不匹配,是哪些人几亿、几十亿往家捞钱,一个人霸占几百个老婆。假如穷地方的女孩能保证在接受学校教育的同时,不必为家里的生计担忧,那愿意来我这里上班的人数就会少得多。”

Saturday, May 27, 2023

《魅羽活佛》第328章 岳母训婿

由于得罪了东华帝君,没人敢来接我去投胎,七个佣人的魂魄也不知飘散到哪里去了。我于是独自守在那座宅子里,常常盯着两个孩子的照片,让时间一晃而过。屋里的八具尸体在腐烂,包括我自己的,没有人理,还好我也闻不到气味了。但我总觉得陇艮会回来看我,听帝君谈论他的口气,似乎他师父是个厉害的主儿。

一直等到冬至那天他来福爱天办事,顺便“回家”来吃完饭。冬至大家都吃饺子对吧?来之前他从集市上买了几袋冻水饺提在手里,而我照例在黄昏时分坐在塔楼顶上看日落。远远地,我见他出现了。他是有修为的人,还没走近就感知到出了大事,饺子摔到地上。

他没进屋,我也没从塔楼下来。他是佛陀,等闲鬼魂近不了他的身,即便待在楼顶我也能感到他周身散发的强大罡气,就像雪人守着一堆篝火,分分钟会被烤化。我看到他肃穆地站在院门口,低着头不知在默念些什么。我想,他应当流泪了吧?

后来他就走了。第二天找了殡仪馆的人来将尸体运去火化,带回来的是八只罐子,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些。那之后便开始下雨,没有雷声和闪电,就是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磅礴大雨,同时宅子下方的地面在隆隆声中下沉。

这一带本是山区,没有湖,随着大地的塌陷和史上罕见的暴雨,一个大湖就这么诞生了。雨停后不知从哪里飞来只大龟,在空中迅速变大,落地时化作山峰,这便是龟峪山的由来。

我这才知道陇艮的法力并不在帝君之下。屋子应当是被设了什么结界,水进不来,蜡烛也长燃不灭。我随宅子缓缓沉入湖中,耳中听他说:“歆茹,对不起,是我做事欠考虑,害了你们几人。这只神龟是我从西天灵山搬来的,能收集天地日月精华。你在这里安心静养,千年之后可重获人身。”

“你究竟是谁?”我问,话是无声的,但我相信他听得到。而他接下来回答的内容,传出去也许会引发历史界和神学界的地震。

“我的本名就叫陇艮,是成佛那一世父母给起的,除了师父燃灯外无人知晓。曾在两千年前奉师命降世凡间,弘扬佛法。那一世名叫乔达摩·悉达多,‘释迦牟尼’是后人送我的尊称。都以为我的俗家名是乔达摩,其实在那之前、之后我也下凡过多次。”

“谢谢你告知,”我说完这句就没再出声。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我俩身份地位相差如此悬殊,那些话不合适。

******

“应当说,这个结局也算不错了,”这话,歆茹是对着听她讲故事的四个学生说的,“是我自己认人不淑才造成今日的下场,是我连累了那几个佣人。在之后漫长的千年中,我逐渐修得了些法力,操纵湖里的生物和溺水而亡的鬼魂为我做事。曾听过某种说法——你所害怕的每个鬼魂,都是别人想见却无法再见到的亲人。然而这么些年过去了,还会有人记得我吗?眼瞅着千年之期在即,重获人身后的我只想再见到两个孩子,谁知……”

“等等,就这么算完了?”小羽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那个人杀了你哎!无论他多么尊贵你多卑贱,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更不用说他还害死七个无辜的人,人家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没命了。这属于情节极其恶劣的大案要案,应当抓起来枪毙,至少也判个无期什么的。不是长生不死吗?慢慢坐牢吧,一万年不准保释。可不能让白吃白喝啊?叫他和其他劳改犯一起,每天上午挖煤,下午糊火柴盒。”

“说得好!”小羽身边的姚诚夸张地拍了几下巴掌,又低声对她说,“问题是姑且不说谁打得过他,这样的罪犯就算逮着了,枪打不死、什么牢房也关不住,那该怎么办?”

“搞臭他,”小羽轻描淡写地说,“把他的恶劣事迹全世界宣扬,印成小册子写成书拍成电视剧,我看他还有脸见人?”

姚诚嘴唇一哆嗦,“果然最毒妇人心。”

这回连歆茹都忍俊不禁,“我都记不起上次这么欢乐是什么时候了。你们都是好命的孩子。”

“夫人,”向槐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问,“我们那个同伴到底在不在你这里?”

“不在。先前我派海桃去查探是谁往我湖里扔东西,让她着重留意身怀异能的游客。她在女厕附近碰上那女孩,对方直接被她吓晕。这时窜出来个伸手灵活的小子,把女孩带走了。后来见你们飞来找人,海桃才变作女孩的样子。”

原来是咏徽带走了蓓蓓?小羽松了口气,转念又想,这个叫海桃的女僵尸怎么任由咏徽将蓓蓓带走呢?僵尸见到吸血鬼,是不是就像老虎遇上狮子,能不打就尽量避免?

“夫人,”孟琪鼓起勇气,首次同歆茹直接对话,“小羽说得对,今晚目击者太多,肯定会有人报警。天就快亮了,用不了多久会有很多人赶来,这屋子你不能再待。”

“我知道,但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忙?把我和那几人的骨灰埋到神龟峰脚下,我在这里再守一千年便是。”

四人应允后,转身要回暗室取骨灰,小羽心中一动。“夫人,你与那人相处多年,他有什么弱点吗?我自己虽不是他的对手,但也颇识得几个能与他抗衡的,为你报仇。”

心道你日思夜想的那位陇艮佛陀就跟我很熟,不过还是不告诉你近况了。若是得知这位“出家人”也同凡间女子生了孩子,你接下来这一千年就难过喽。

歆茹思索了一下,“报仇就算了,他这人即便有弱点也不会示人。我只记得他每年夏至前后都要去大梵天的炽幔岛住上几天,雷打不动,也不知是不是有啥紧要的人和事在岛上。”

******

四人出了屋,蒙蒙亮的天光之下已能视物,泛滥于山谷中的湖水也悄然退去,泥泞的地面上偶尔能踩到些臭鱼烂虾。司榆果然是同咏徽和逐渐苏醒的蓓蓓在一起。是姚诚算到扔东西的人不会离开,让司榆守在屋外等咏徽的出现。

咏徽的丝质白衬衣肮脏不堪,见到小羽时皱了下眉,没说话。随着太阳升起,一身黑衣的大块头保镖戴上防日光头套。咏徽没有任何防护,看来拜师囦神这几年修为提高了不少。

人多力量大,半小时后八个骨灰罐已埋好,黑屋再次沉入水底,小羽注意到,大家均露出疲惫之色,只有向槐依旧精神奕奕。正要松口气,却听见警笛的声音在山外响起。

“咱们赶紧走,”向槐说着,像个大哥哥一样招呼众人离开。“一旦被警察叫去问话就不好解释了。你们谁有车?”

几人都是自家司机开车送过来的,只有咏徽和保镖的车停在旅馆处。还好是辆加长型,八个人能勉强塞进去。咏徽开车,保镖坐副驾,朝警车驶来的反方向开去。

“不成,”开了一会儿小羽急道,“得再快些。照这个速度警车固然追不上我们,这辆车势必会被看到,到时他们可以现叫别的车或直升机去前方拦截。”

“已经最快了,”咏徽淡淡地说。

身为赛车手的小羽哼了一声,将细长的双腿跨到前排。左手握住方向盘,左脚朝着油门一脚踩到底。

“嗷——”咏徽一声惨叫。他的右脚本来是搁在油门上的,小羽这一脚下去正踩在他穿着名牌运动鞋的脚上,“真是个疯婆娘!”

几人所在的灰色加长豪车立刻以恐怖的速度沿山路向下奔去,车里其他人包括保镖都绷得紧紧地望向窗外。姚诚也紧张,但他紧张的是自己前面这一男一女。探身看了眼紧贴在一起的咏徽和小羽,噘着嘴对咏徽说:“喂,小子,你、你可别趁机占我家疯婆娘的便宜。”

“谁稀罕!”咏徽没好气地说,“赶紧抱走。”

有惊无险地出了山,车子停到一家中高档餐厅门口,大家忙不迭地下车压惊。几个男生随身揣着钱包,领着女生们进餐厅吃饭打电话。小羽等人的行李和手机都被湖水冲走,咏徽的手机还在,但也和其他游客一样开不了机。大家挨个儿问服务员借电话打回家,叫车来接。服务员也听说昨晚山里发生的怪事了,让他们在这里安心等候。

小羽原本告诉家里会坐姚诚的车来,现在正好坐他的车回去,也就不劳烦曼虹来接,只给允佳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允佳十分钟前刚从新闻上看到报道,正急着要来找小羽,接到她的电话都虚脱了。

“对了,你那个老相好也在,”小羽挂断前,问,“有啥话要我捎给他的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只问了四个字:“他还好吗?”

唉,小羽在心里长叹一声,这就证明允佳还未忘情呢。像父母对出门在外的子女,关心的就是一样——安全,其余的都次要。只要你好好活着,别的我不在乎,这是真爱。

******

见其余几人都已有了着落,咏徽便打算离开。小羽将他叫住,命姚大宝去要了间包厢。走?想得容易!她这个丈母娘还没找他训话。

“坐吧——”小羽自己在包厢里的方桌旁入座后,拖着长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随后见姚诚也在她身边坐下,皱眉对后者说:“我跟我家准姑爷唠家常,你坐到我旁边,莫非你是他岳丈?坐沙发去!”

“你又知道我不是?”姚诚小声嘀咕着。起身前给小羽、咏徽和自己各倒了杯冰红茶,端着自己那杯坐进沙发里。

“嗯,听说——你读大学了?功课怎么样,还能跟得上吗?”小羽问咏徽。她其实最想问的是他在哪间大学,不过这么一来咏徽会不会认为她和允佳上赶着要去找他?先放放。

一旁的姚诚噗嗤笑出声来。小羽知道他为啥乐,一个高中生拿长辈的口气教训大学生,是有些罕见。不过她小羽怕过谁了?

对面的咏徽憋着气盯了她一会儿,最终投降似的叹了口气。“我先声明,我来见你完全是为了允佳。”

“可不是因为允佳么!”小羽一拍桌子,杯中的饮料溅到桌上,“你如果追的是我,门儿都摸不着。”

咏徽那张一向惨白如纸的面孔涨得通红,像是要站起身走掉,又忍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问你,跟那个为了排遣寂寞临时找的小女友分了吗?”

“什么、排遣?人家是正经女孩,要不是因为……唉!”说到后来,咏徽神色黯淡,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两口。

果然没戏!小羽暗自叫好,面上不动声色地说:“也是啊,她父母不会让她跟你走的。你就算带她回家,你父母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他们说不定早就在老家给你物色好媳妇了呢,呵呵。”

见咏徽没否认,小羽知道自己的推断八九不离十。常识嘛,咏徽不是三四十岁还找不着对象的老大难,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这个年龄的男孩又是情窦初开,铆足了劲儿要去万花丛中一试身手的,哪会听父母安排?

再设身处地想想,咏徽虽贵为亲王之子,身边并没有人可倾诉。保镖再衷心,哪敢为小主子的终身大事拿主意?小羽瞅准时机决定孤注一掷,给这小子下点儿猛药,免得他对允佳总是不紧不慢、不痛不痒的。

“我今天找你来,完全是一番好意,”小羽四平八稳地说,“叫你声姑爷是抬举你,还真以为把我们允佳吃准了?不怕告诉你,我们莱瑞公学高三级有名校草,家世就不提了,你每天吃的鸡蛋啃的火腿蘸的酱油至少有一样是他家的。自身条件嘛……”

这时包厢门打开,服务员进来上菜。小羽等服务员走后,指着姚诚对咏徽说,“你看他怎么样?站到那位校草旁边都给比成渣。”

姚诚投来不服气的一瞥,但没说什么。小羽快速审视着咏徽,见果然有些屁股坐不住的趋势了,只是神色中还将信将疑,需要添把柴火。

“要问有多喜欢我们允佳?唉,别说对允佳了,每次在校园里碰上我,一口一个妈叫得那个亲!周六周日逢年过节,成车的东西往我们家里拉。街坊邻居都跟我说——你有福了!闺女这么好,女婿也重情重义,将来老了就等着享福吧。”

眼角余光见姚诚坐在沙发里摇头,小羽装看不见,用手指掐着桌上的吸管,心道是成是败在此一举。“我就跟他们说了,俺家闺女到底配给谁还没定的事呢。天仙的容貌高贵的出身,武功修为学业样样拔尖,最难得的是那份大家闺秀才有的沉静与温柔,试问当今这个浮夸的社会中还能找出第二个来吗?”

要问有没有校草这个人?是有,也确实在追允佳,不过大部分陈述是小羽夸张杜撰,比她大四岁的咏徽不至于分辨不出来。

然而对允佳的总结可谓句句贴切,真话自有真话的分量,彻底击垮咏徽的防线,现在那小子是一副好东西吃不着的馋鬼样。成了!小羽暗自庆幸,这下用不着问他在哪儿读书,刚才她不经意透露出“莱瑞公学”的名头,相信过不了多久咏徽就会巴巴地找上门来。

“总之呢,回去后仔细想想。我作为一个长辈和过来人,有义务提醒你——”

“噗!”那边的姚诚把饮料喷到自己腿上。

小羽白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吃了口菜后继续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别整天晃啊晃的,谁让你干个什么事就傻乎乎地冲上去当炮灰。身在乱世,最危险的行为就是站错队知道吗?想追我们允佳不是没可能,拿出实际行动来,向我证明你还算靠谱。行了,吃饭吧。”

咏徽没动筷子,从钱包里抽出几张大钞搁到桌上,算是请了这顿午餐。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出包厢。

早已饿坏的小羽正要开怀大吃,却见姚诚端着饮料坐回她身边,凑过头来说:“机会难得,你上次说有个什么像太阳一样耀眼的未婚夫,能和我讲讲吗?我不信你会认识比我还优秀的人。”

喝的明明是冰红茶,他的呼吸里却似带了酒精的气味。

Tuesday, May 23, 2023

《魅羽活佛》第327章 东华帝君

夫人,帝君派人送来消息,说他今晚上会过来!我的贴身女仆冲进化妆室,兴奋地对我说。

换做往日,这个消息会让我兴奋一整天。我是谁?那个时候的我叫歆茹,三十三岁,是帝君在凡间的妾室之一。用你们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二奶”。

当然我只是他诸多二奶中的一个,比我年轻漂亮的多得是。我的特殊之处在于——我为他生了孩子,还是一男一女龙凤胎。他这人在子嗣方面很谨慎的,只在很久、很久以前同爇仑仙子生过一个女儿,这在仙界也是只有极少数圈里人知道的秘闻。那位仙子后来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应当说,他对他的女人们还算不错的。他忙,且要顾及自己的人设,一个月也来不了我这里一次。但是为人慷慨,光是送我的这栋宅子就价格不菲,还给配了七个佣人。要知道,在认识他之前我是渔民的女儿,双腿成日浸在海水中,身上有洗不掉的鱼腥味。如果没有认识他,身为村花的我应该会嫁给家里有三艘渔船、刚刚殁了太太的村长的外甥。

正妻?没有正妻。帝君乃道门四帝之一,是天下人眼中清心寡欲、不染尘俗的至尊。然而人间的帝王都有三宫六院呢,我没啥可抱怨的。从十五岁到三十三,我像只金丝雀一样过了十八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这当中唯一让我遗憾的是两个孩子满月后就给抱走了,每年只能带回来同我见上一面。我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但一定是比我这儿更隐秘、更高尚的所在,从小给请了家庭教师全方位培养,但我还是希望能伴在孩子身边、看着他们长大呀……

我摇摇头甩掉这些杂念,专心地化妆,这个妆却不是为了帝君化的。起身前,我对镜子里的面容表示满意。哪里像三十多岁的?新月型的眼睛里纯真还未消逝,皮肤如同某些品种的桃花瓣,在粉与白、白与粉中缓慢过渡。

美,并且是种“善良的美”。记得初次遇见帝君的时候他就说,美人见得多了,不妖、不假、不盛气凌人的,只有我一个。这让从前的我总是忍不住猜测,也许帝君同我有孩子不是意外,是他真的希望孩子遗传我的基因吧?

出了化妆室,穿过二楼的大厅去楼梯间,路过一面椭圆型的落地铜镜时我稍稍驻足。这是帝君送给我的宝物,叫燚叒镜,普天之下只有一面。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每当我想他了,就站到镜子前方,如痴如醉地望着镜子里那张成年男子的脸。

我最喜欢他那一头长发,在他睡着后可以被我握在手心里揉搓。至于他那张风神朗俊的脸,则很少露出笑容。就像云层之上的险峰,存在,是去承受孤高与严寒的,是被我这种凡人用来仰视的。

当然帝君自己从来都不照那面镜子,我也不想看他照。倒不是怕在镜子里见到别的女人,真要是那样我还放心了。我担心的是看到虚无一片,便如同站在险峰之巅举目四顾,没有大地也没有云朵,只有茫茫的白雾。

啊,我曾经多么得爱他呀!然而自打两个月前起,我自己也不再去照那面镜子了。我知道镜子里的面孔已经换成一个无论在相貌、气质还是身份上都远不及帝君的男人。而我此刻就要去见他,这两个月来,我每天都要找借口去跟他说几句话。不会太久,也就是十来分钟,再长就容易引起下人们的怀疑了。

但在余下的一整天里,我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那些话。那十来分钟之对我,便如深谷中的花草于正午时分接受太阳的恩泽,短暂,却是它们得以生存下去的刚需。

******

我手捧一本书稿出了宅子的后门,朝后花园走去。上午已过了一半,清晨的寒冷已散尽而空气还未被人类活动搅浑,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这个时候的他要么在修剪花草,要么拿着木桩刻小人。

我在花园里逛了一圈,白色蕾丝软鞋沾满了泥痕也没找到他。最后发现他在一旁的野地里喂兔子,我走过去,兔子被我吓跑了。

“夫人,”看到我走来他站起身,干瘦的脸上泛起一圈圈的笑纹。他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同帝君是反着的,特别爱笑,不光对人,对小动物也如此。

“抱歉,我吓跑了你的兔子,”我说着,在一旁的青石上坐下,将手里的书稿递给他,“你看我解得对吗?”

作为十五岁就“嫁人”的渔民女儿,我只认识几个字,会简单的加减法,没有受过正规的数学教育。自从两个月前陇艮来我家做花匠,也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地同他学起数学来。数学对我这种没有工作、无需存钱、买衣服买菜都有下人包揽的妇人来说,算得上是全无用途。

他在我身边坐下,从第一道题看起。“头几道都做得很对啊。第六题嘛,你看是这样……”

他指着书稿同我讲解,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的侧影。我不相信他只是一个花匠。他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乡土,有时会说些愣头青风格的话,但我认为他是有大智慧的人。不是云层之上的险峰,而是每个人脚下的大地,既能成就万物也不在意藏污纳垢。

“陇艮,你觉得我脏吗?”不知为何,这句话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他听到后一愣,上下扫了我一眼,“不脏啊,你很干净,除了鞋。”随后像是意识到我在问什么,他合上书稿,问:“夫人做过什么亏心事、害人的事吗?”

我明确地摇了摇头。我这些年的经历很简单。

“既然如此,就是干净的人啊。但凡生而为人都免不了被命运踩上几脚的。被踩不会变脏,主动去踩别人的,才脏。”

我的眼眶有些刺痛。也许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原因吧?不单是因为他爱笑。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有自己存在的价值,都值得被尊重。我还记得他说过——每个人都应该经常停下来,为自己的人生做做规划。因为如果你没有自己的计划,你很容易就成了别人计划的一部分。而别人的计划,通常不是为了你而定的。

所以我才开始跟着他学习。并不在于学的东西有没有用,是我在强迫自己将时间和精力花在我自己身上,而不是日复一日地等着某个人的临幸,做大树身上的寄生藤。

“夫人,我下午就要离开了,”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离开?去哪里?”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带我一起走吧!

他望着前方的野草,像是下定决心同我说实话:“不瞒夫人,我是出家人,来你这里干活主要是为了寻找我师弟。应该说,未来的师弟吧,他现在才刚出生。师父在他前世就看中了他的资质,说他是千万年不遇的好苗子,长大后还会是个帅哥,呵呵,我们师门里我最丑啦。本以为他会降生在这儿的,刚接到消息,说在个离这里挺远的地方。”

出家人……我就知道,我哪里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呢?如果说在遇上他之前的那些年我是一只目光短浅的井底蛙,那现在相当于见识了世界的广阔之后又被扔回井底。

“你怎么了?”他定然是发现了我的异常,有些手足无措。

“我也想离开这里,”我说,“但不知道我能去哪儿。”

他审视了我一会儿。“夫人还很年轻啊,应当也攒了些钱吧?先做个小买卖吧,慢慢地就会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这些年见得多了,当一个人终于开始做他喜欢的事了,这个人,就会有一种光。”

是吗,会是这样吗?我从来没奢望过能成为他的爱人,但是一想到今后的每个清晨、每个黄昏里都不会再有他出现,即便我有勇气离开帝君去自力更生,哪怕有朝一日成为万人敬仰的女强人,此刻在我胸中蹦动的那颗鲜活心脏也只能慢慢枯竭。

******

“这时候就应该马上走掉啊!”小羽听到这里时忍不住大叫,“有多远跑多远才对。换成我是你,陇艮师……那个叫陇艮的人听起来挺善良的,我还就赖上他了!他肯定不忍心把我丢掉的。”

刚才四个人出了暗室后,见一个身穿白色睡袍的女人坐在客厅里那张灰白色的皮椅中。是个半透明的魂灵,有一定修为但还未修成实体。在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这个曾经名叫歆茹的女人便开始讲她的故事。

原来陇艮师伯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啊,小羽边听边在心底惊诧。而且他嘴里那个“师弟”应该就是陌岩吧?这个歆茹说她在此静养了九百多年,而陌老师今年是……九百二十一岁,嗯,这就对上了。原来燃灯佛祖和释迦牟尼在陌岩出生的时候就盯上他了啊,却并没有马上把他“掳走”,而是耐心地等着他成长为一名拳击手、最终于因果业力中自己出家去当和尚。

被小羽打断,歆茹抬头哀伤地望了她一眼,“你说得对。我那时太单纯,既看不到近在眼前的危险,也不知道变通。”

“她、那啥,”姚诚指了指身边的小羽,“就很懂得变通,脸皮也特别……呃,脸皮好看。”

小羽瞪了他一眼,问歆茹:“陇艮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过吗?”

“他回来过一次,”歆茹怔怔地说,“不过太晚了。”

******

那天下午陇艮就离开了。我只想一个人去床上静静地躺着,然而帝君既然要来吃饭,只得强打精神张罗晚餐。

帝君今日看来心情不错,往常都是小心地换上普通人的衣服后才来我这里,今天却穿着明晃晃的长袍。据他说,最近在和当今玉帝张坚为某事较劲儿,最后他赢了,那小子认怂。

“你怎么,不舒服吗?”饭快吃完时,他总算注意到我的异常。

“这两天身子不大好,”我说,心里暗暗期望他饭后就走掉,转而去找个苦盼他多日的女人。

然而也许是我这副病态碰巧触到了他心窝柔软的某处,他竟然离开座位走到我这边,拖起我的一只手。“歆茹,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吗?”

不得不说,女人的心一旦变了,就跟从前判若两人。我俩在一起十八年,还有一对儿女,也算老夫老妻了,然而此刻我竟然无法容忍他碰我的手,更不用说进一步的温存。

我将手抽回,站起身,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他说:“东华,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垂爱,我实在无以为报。不过这些日子我待得有些闷了,想换一种生活。”

“什么意思?”他的脸沉下来,“你要离开我?”

“不是要离开你,”我慌忙说,“只是想……出去找些事做。”

“那容易得很,”他的神色缓和下来,被我甩掉的那只手转而搂住了我的腰,“明天我就派人来,帮你找点事做。”

我生硬地推开他,“东华,我……”

他怒了,认识以来我还从未拂逆过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哼,不用你说,我自己看。”言毕抬手在空气中一摸,白天我和陇艮坐在一起说话的场景就浮现在空气中。

“这人是谁?”他厉声喝道,“能耐了你,居然趁我不在学会勾引汉子了?”

我慌了,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本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就像梦魇中的人想叫却发不出声。

他又仔细看了看影像中的男人,像是认出了陇艮。“原来是他?出家人不找个清净地儿躲起来念经,跑到我家来勾引我的女人?仗着他师父掌管佛国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他没有,”我费了好大力气说出这几个字,“我们没有……”

只见帝君手一挥,影像被抹去的同时整栋楼里如闪电般亮了一下,随后是一片死寂。我知道那七个佣人都已经死了,也知道自己的死期就在眼前。可我还是存着一丝侥幸,毕竟我俩在一起那么多年,他要是杀了我改天他能面对两个孩子吗?我不想死,不是因为没活够,是因为我还没有活过。

直到我的脖子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勒住,整个人被吊到半空,逐渐模糊的视线中见帝君头也不回地离去,我才终于认清这个与我相伴多年的男人。不爱笑,也许并不是因为孤傲。但我不怪谁,只怪自己瞎了眼,爱上一个“不是人”的神仙。

******

“请不要侮辱神仙,”小羽听到这里冷冷地说。

她记得某次去兮远的玉清宫赴宴,听天官们小声嘀咕,说陇艮和陌岩俩人“没个佛样”,一天到晚混在凡间撩妹娶妻生孩子。后来大魅羽姐姐忍不住了,冲风言风语的几人一顿咆哮:“没有人性,谈何佛性?费那么大功夫修行,最后修成个无情无义、对谁都漠不关心的玩意儿,还不如养条狗!”

说得多好啊!不过有一点小羽想不明白,问歆茹:“你那时就姑且敷衍他一下,不行吗?睡觉怎么了?不就是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赶紧睡着,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三人一鬼都面露尴尬之色,不再恐惧的孟琪甚至捂着嘴偷笑起来。

“呃、那个,”姚诚满面焦虑地低声说,“丫头,不懂的事不要瞎给建议。”

“谁不懂了?”小羽心知自己又出丑,为了挽回面子,快速地在脑海中搜罗那些听过的少儿不宜词汇。“就当他是……就当叫了个免费鸭。”

“鸭?”姚诚像被人当头卯了一拳,嘴咧成没有一边对称的四边形。

鸭怎么了?又不是说你。小羽白了他一眼,问歆茹:“后来呢?”

Sunday, May 21, 2023

《魅羽活佛》第326章 魔镜,魔镜告诉我

  

小羽和姚诚话音刚落,楼梯间顶部的隔板在轰隆声响中朝一侧移开,露出几十只吸附在屋顶上的毒物。有不停扭动身躯的七鳃鳗,时不时张开圆圆的小嘴,粉紫色口腔中的层层尖牙成菊花瓣排列。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毒蟾蜍,肚子鼓得像一触即爆的气球。通体覆盖着深红色甲壳的大蝎子,上翘的尾巴弯成钩,钩尖忽明忽暗如同点着盏小灯。

“啊!”孟琪缩着脖子躲进向槐怀中。

小羽丹田提气,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估摸这些毒物是被施了什么禁制才贴在屋顶上的,她相信只要禁制一解除,就会一只只生龙活虎地跳下来将他们几人饱餐一顿。真到那一步她和向槐不至于逃不掉,可身边不是还有姚诚和孟琪吗?要护着那俩不受伤难度就大了。

“回答问题!”屋里传出的声音不再男女混杂,是个中年女声。语调虽冷,倒也带着股空明凉澈的美感。

“不知小姐姐有什么要问的?”姚诚笑眯眯地回道。

小、姐、姐?小羽斜了他一眼,真是个马屁精,都快一千岁了还小姐姐?随即想起陌岩也九百多岁了,就没再说什么。

“第一个问题,”女人的音调比方才柔和了些,“是谁往我的湖里扔东西的?”

“这个我恰好知道,”小羽说。心道咏徽你一人做事一人当,让我们来替你背锅算怎么回事?“是个叫咏徽的青年,来自嗜血王国,他爸爸是缪亲王。外人只道他是我姐夫,其实是我前女婿,因为半个钟头前我已经把他逐出家门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可以进屋……下一个问题,扔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不会有人知道,”小羽怕姚诚说漏嘴,赶紧给堵上。这件事应当与囦神他们正在打造的海脉有关,万一传出去不光他们几个学生会有危险,搞不好连屋里的女妖都会被灭口。

“没问你,你已经回答过了,”女人没好气地说,“你身边那个小可爱知道吗?”

小可爱?小羽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望向姚诚,后者得意地冲她挤了挤眼睛,说道:“不清楚啊姐姐,我不认识那小子。我猜……他是饿了吧?又不敢伤人,就琢磨着从你湖里弄些河鲜出来吃。”

“他为何不敢伤人?”

姚诚伸手指了下小羽,“已经、都被丈母娘嫌弃了,还敢再胡作非为吗?”

“第三个问题,佛国怎么去?”

佛国,小羽去过一次,是手握陇艮给她的舍利子瞬间到达的。只知道不在六道和天庭,那究竟位于何处呢?这个问题她曾问过陌岩,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模棱两可,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大概因为她年龄太小无法同她解释清楚。

“据我所知,”博闻强记的向槐说,“得道高僧们在涅槃后,骨灰里常能找见各式各样的舍利子。有舍利子不代表就成佛了,但至少获得了前往佛国的通行证。”

女妖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问第四个问题:“释迦牟尼现在何处?”

哦?小羽心想,打听佛国应该就是为了找陇艮师伯吧,也不知这女妖跟他有什么渊源。

这个问题孟琪自然是回答不上来的,小羽于是冲孟琪说:“我知道释迦牟尼佛祖目前在六道中下凡。”没有提篦理县,陇艮同吴老师都生宝宝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过日子呢,可别给什么魑魅魍魉的上门找麻烦。

“我没问你,”女妖不耐烦地说。

“我也没跟你说啊,”小羽最不惧的就是与人斗嘴了,“我这是讲给我的同伴听,她只要答出你的问题就可以了,你管她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女妖没再吱声。四人头顶的隔板轰隆隆地回归原位,门檐下挂着的透明淡水水母也缩向一侧消失不见。

“喂!”小羽冲里面叫道,同时与其他人狐疑地互望一眼,“那我们进去了啊?说好了答对问题就放了我们的同伴,你要是耍花招,看我不砸烂你的屋子。”

******

四人凝神戒备地迈进二楼的大厅。厅很宽敞,从屋顶垂下三盏点满蜡烛的吊灯,所以光线还不错,只是既没见女妖也没蓓蓓的影子。

“那谁?”小羽又叫了一声,还是没人应答。当下轻蔑地说:“我明白了,我们的同伴根本就不在你这栋楼里。你这是用问问题来诳我们的消息呢,现在交不出人来就只能做缩头乌龟了吧?”

“大家还是分头找线索吧,”向槐提议。

没辙,四人开始在厅里缓慢踱步。家具不用说都是些破旧的老古董,同方才在楼下见到的幻象比较,风格上算一致的,古典、沉静、避世。凡是木制品均已显露石化的迹象,沙发上的丝绒垫子则已烂得不成样。圆桌旁那张灰白色皮椅倒是完好无损——是什么皮做的就不要多想了。椅背巨高,人要是坐进去从后方看不到脑袋。落地挂钟里的指针是人的手指骨,钟摆是小腿骨,末端坠着个巴掌大的骷髅头,显示的倒是此刻的准确时间。

“这是什么?”孟琪指着一面铜镜问。一番折腾后,孟琪丝光柔顺的黑发已凌乱不堪,她大概是想照下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然而镜面一片浑浊,也不知是因年代久远搞脏了,还是原本便如此。

向槐走到铜镜一侧,仔细辨别着镜框上奇怪的火样花纹。“这好像是传说中的燚叒镜,居然藏在这里?燚,如字面意思,指火热。叒有一个意思是同心同德。这面魔镜据说可以呈现照镜者心里最挂念的那个人,当然,也需要照镜者诚心。”

真的?小羽心动了。她最挂念的当然是陌岩,照不照这点都毫无疑问。然而她已太久没见到他。小时候也是傻,没意识到问他要张照片什么的,现如今只能靠记忆过活。要能在镜子里再看看他的样子该有多好啊!只是那样就被身边的同学们发现她最挂念的是个大叔,会不会难为情?灵机一动,不如先怂恿其他人去照。

“我不搞这些,”向槐退后一步。小羽不无失望,她其实对向槐挺好奇的。他心里最紧张的人是谁,有吗?显然不是孟琪,但也不会是她小羽吧。虽然还未正式谈过恋爱,小羽多少能感觉得出,向槐对她的感情有些……怪异,反正不是像姚诚那样坦坦荡荡义无反顾。

“我也不需要照,”孟琪低下头,羞涩中带着甜蜜地说。她最渴望的人就在她身边,照不照都没有多少意义。

小羽扭头,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身边的姚诚。

“哎,看我干嘛?”姚诚紧张起来,“不照不照。”

她仰起头,用下眼白对着他,“不照?不照以后就休想我再搭理你。”

“嗬,真是、不讲理嘛……”姚诚嘟嘟囔囔地,最终还是走上前去照镜子了。其余三人都好奇地把头凑过来,只见脏兮兮的镜面上忽然像起了沙尘暴,旋涡过后一样红色事物慢慢地变得清晰可辨。

啥,居然是只鸟?小羽呆呆地望着那只长着红色绒毛和彩色羽翼的小鸟,又瞄了眼面无表情的姚诚。心道原来这家伙喜欢养鸟啊,没听他提起过啊?不过男孩子就是发育晚啦。嗯,虽没能如愿以偿地在镜子里看到她自己,总好过蹦出来另一个女生吧?这么想也就释怀了。

现在轮到小羽了。站到镜子面前忽然有些紧张,连咽了好几口吐沫。心里默念让我见到陌老师吧,让我见见现在的陌岩是什么样子,还是土土的乡村教师打扮吗?千万别再冒出什么花鸟鱼虫……

混沌散尽,镜面上果然出现了一个男人、不,是个男孩。虽然同是眉眼出众、气质华贵的类型,身上穿的却非铅白色衬衣配解放蓝水洗裤,是式样典雅的西装校服。那一头学者与情圣标配的白发被毛茸茸的青葱脑袋所取代。淡泊中透着睿智的目光现如今满满的热情俏皮与玩世不恭。没道理啊,镜子里怎么会出现姚诚的影像?

“哈哈、哈哈哈,”姚诚在她背后笑成一团,“原来你最紧张的人是我。心意收到,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哈哈……”

这是什么人设计的破铜烂铁嘛!小羽转身,见一直紧绷神经的孟琪都在捂嘴笑,不由得涨成大红脸。走到姚诚跟前,手指不轻不重地戳着他的胸口,“想什么了你?根本就是个骗人的鬼玩意儿,还当真了?我可以保证,啥时都轮不到你姚大宝……也不照照你那副癞皮狗样,和我心里阳春白雪的那个人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啦,哼!”

“真的?”姚诚好不容易止住笑,忽然跨上一步贴至她近前,近到她额前的细发随他温热的呼吸而颤动。他低声说:“世事难料,不要把话说得太绝噢?骗你的也许不是镜子,是你自己的眼睛。”

这话说得小羽心里咯噔一下。镜子里的姚诚穿的是莱瑞公学的校服,此刻他们四人中没有一个是穿校服的。也就是说,普通的魔术小把戏做不到这点,这面镜子就算撒谎了,至少也是能读到她心里去的。

抬头,却见射向她的两道目光不像是来自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当中混杂着绝望、庆幸与不堪重负,穿越漫长岁月与茫茫生死,载着数不清的人和事……

“找到了,”向槐站在一面墙前,叫其他人过去。他刚刚将一只橱柜推开,现出后方的一道暗门。

小羽推开姚诚走了过去。鬼屋里面谈恋爱,可不是鬼迷心窍嘛。

******

暗室里无光,向槐从厅里的桌上捧起一只烛台,其余三人跟在他身后进了暗室。

这间屋子还不小,大概是厅的一半。向槐用手中的蜡烛点燃桌上的烛台后,众人的注意力首先被地板中央摆着的一样事物吸引。是张厚厚的床垫,上面盖着床红花被,被子与床垫之间有个人型的凸起。

两个男生朝软垫走去。“应该就是了,”姚诚说。

“别上当,”小羽并未加入他们。这间屋子里有三只橱柜,她进屋后便伸手一一打开橱柜门查看。“摆在那里就是想你们看的,里面多半又是整蛊人的东西。偏不看,气死她!”

“听小羽的吧,”孟琪附和道,先前在岸上遭遇的女尸肯定让她心有余悸。“这么细长的身躯不可能是蓓蓓,咱们还是找蓓蓓要紧。”

男孩们显然不赞同女孩们的看法。“把木棍给我,你们离远些。”向槐说完,躬身用姚诚的拐杖挑起被子的一角,慢慢掀开。

“是女人的骨骼,”小羽耳中听向槐说,“成年女人。”

“不对吧,”姚诚凑上前细看,“小姐姐说自己在这儿待了快一千年了,这副骨骼看着也就一两百年的样子。”

小羽压根儿懒得理他们。同为女人,直觉告诉她那副白骨绝非女妖的真身。这间暗室并不难找,小羽要是女妖,定会将真身藏到更隐秘的地方。

“你们过来,”小羽打开一只矮橱后,冲其他人说。里面有上下两层,摆着八只做工精良的彩釉陶罐,每只篮球大小,因年岁已久色彩均已弱化。

小羽取出一只罐子来掂量了一下。“我向你们保证,她的骨灰就在这些罐子中的某个里面。有道是物以稀为贵,别人见到一只罐子,可能会当成稀罕物带走。八只,定然不会都带走。”

“是吗?”姚诚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打算怎么找出不一样的那只?”

小羽还在为镜子的事恼火,一扬手将第一只罐子摔到角落的地上砸烂,罐子里的粉尘撒了满地。随即取出第二只罐子,正要摔的时候听外屋里一声怒喝:“野丫头,快住手!”

小羽放下罐子,同伙伴们走出暗室,见那张灰白色的皮椅上坐着个女人。


 

Thursday, May 18, 2023

中篇连载《东莞旧事》14.都是套路

 泰德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咀嚼一只混合了酸甜苦辣各味的口香糖,过了半晌才问:“我相信大部分客人是守法的,懂得点到为止。万一碰上素质低下的呢,是不是就只能叫保安了?”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再聊半个小时就该回家了。

“有那素质低下的,也有的是因为我们东莞名声在外,来夜店的目的就是来买春。更不用说,连正常人酒喝多后也难免胡言乱语。

“如果只是粗言粗语的就当没听见吧,要么在心里统统反弹给他。碰上想要动手动脚的,我们每间包厢里都装着按铃,你自己感到危险了就叫多几个姐妹进来。大家早就统一思想、沟通过了,这种情况都会互相帮忙。几个姐妹一起上,他就不好对谁上下其手了是吧?一般来说,到不了叫保安那一步。记住绝不可以告诉客人你的家庭住址。只要在我的店里,基本上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我说的是“基本上”,因为曾发生过一次大事。那件事对我的伤害至今也难以抚平,让我意识到自己终究只是个小百姓,我那点儿专业水准也就能应付一下良民。这件事我会讲给泰德听,但不是现在。

“那是不是也不能告诉客人电话号码等私人联络方式?客人若是要求加微信呢?”

呵呵,现在连鬼佬都知道微信了。“微信这种东西,只要注意保护隐私,其实问题不大。互加微信是挺常见的事儿,很多时候大家聊到兴头上,站起身说句再见似乎欠缺礼貌。类似于坐火车,跟旁边的人一见如故,其实加了微信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来往。常说的人一走茶就凉,日常生活中原本也没有交集的,是吧?”

说到这里我暗暗嘀咕,我跟眼前这个西方记者不也差不多吗?两条平行线因为某种原因碰面了,不要因此就产生任何错觉。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过后你俩依旧是平行线。

“反正我只管我店里发生的事,下班之后怎么样由员工自己决定。有的想多挣钱,会和客户有一定私交,毕竟是因为喜欢你才来你店里消费的,只要对方不太过火,烦一点就烦一点。也有的员工洁身自好,做好店里的工作后,公与私分得清清楚楚,这都由她。”

“明白了,”泰德也看了眼手表,“今天的最后一个话题。对于那些同客人有一定私交的员工,如果遇上特别难缠的客人,比如一定要约你出去啊,让你和他去旅馆开房,她们一般都是怎么处理这种关系的?

“对这样的客人,如果不想拉黑撕破脸的话,就是一个‘拖’字诀。切忌一看到他来消息说些骚扰你的话,就紧张焦虑,马上回复他,让他打消念头。人之所以会冲动,就是话赶话那么一股子劲儿,你说一句他回一句,反而把他的火都给挑起来了,是吧?”

“那应该怎么处理?”

“把握好节奏,告诉他你现在要上班了,明天回聊。你要出门去做facial,做spa了。你下班后很困,要睡觉了。这其实是我跟一个做高层管理的客人学到的,他日常工作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协调处理公司里的人事冲突。很多时候有人写邮件来抱怨,来打小报告,你秒处理了,对方的下一封信跟着就来了。”

“对,这叫allegation,”泰德插话说。

“而这个经理的处理方式是——他每天最多只回你一次邮件。不是不理你啊,既然他的职责是处理问题,他会处理。但是你要是马上写信回去反驳他,等上一天吧,一天后他才回信。你还有问题,就要再等一天。你说这吵架的人,要是每天只给一次机会说话,他还吵得起来吗?”

“有道理,”泰德若有所思地说,“也不光是吵架,我见过一些人,idea特别多,一会儿想做这个一会儿想做那个,你要是跟着他走,你什么也做不成。”

“对呀!同样的道理放在我们夜店,有客人一时头昏脑热想要追求你,你赶在他兴头上让他罢手只能适得其反。凡事都经不起个拖,通常用不了一个星期,对方的热情就淡了。”

这里我其实省去一句话:“你们男人追女人好多时候不就是下半身思考的结果吗?正经恋爱中,持久的都不多见呢。”怕泰德听了不高兴,这话我略过没提。

“总言之,要记住,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客人呢?别说我们服务业了,就是正儿八经去相亲,白马王子也是稀有品种啊,大部分选项都是歪瓜裂枣。人生,不就是在追求美好的路上,不断向各种不如意妥协的过程吗?”

今晚的采访在泰德略为打趣的拍掌中结束。


Wednesday, May 17, 2023

中篇连载《东莞旧事》13.逢场作戏

“防狼指南……薛姨,能举个例子吗?当你店里的女员工遇上不怀好意或者言行出格的客人时,她们都是怎么应对的?”

泰德问这句话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左右。我俩一般不在天黑后采访,可接下来的话题要是放到大白天,我恐怕什么都说不出来。平时采访都是在他的工作间,我要是渴了,他会帮我沏一壶茶。今晚我俩破例选了家酒吧的包厢,叫了瓶红酒,就为营造这么一种暗幽幽、晕乎乎的气氛。

怕人误会?不会不会。他一个从事高尚职业的褐发碧眼西方帅哥,我是比他大十来岁的粗壮大妈,怎么着也引不起误会,别人最多当我是他丈母娘。

“举例?”我用手指捻动着高脚杯的杯杆,“贺先生,要是有客人对你说,他很喜欢你,想泡你,你怎么答?”

泰德双目向上望,似乎在想象我描述的场景,半晌才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不允许讨论这种话题……这样说行吗?”

我用手指啪地敲了下桌面,“这样回答的话,过分的言论当然是进行不下去了。只是这一晚上你也没法再和客人聊其他的话题,气氛会相当尴尬。事实上,这个客人多半很快就会走掉,今后也绝不会再光顾你的店,是吧?”

“那正确的说法是……”

“反问他呀——你都喜欢我什么?但是在反问之前,记住要先‘感恩’。当别人在你这里花钱的时候,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首先要表示感谢,这是所有营销、服务行业开门做生意都要遵守的规则。想想有那么多家店,你又不是政府部门,人家不是非要来你这里对吧?但凡进来消费的,无论三教九流我们都要感恩,这是大前提。”

泰德听得点头。

我吸了口气,“往深里说,顾客可以给店家差评,没见店家去给顾客打分的,这当中本来就是种不对等的关系。除非你像新东泰那样做到亚洲第一嗨场的水平,对大部分夜店来说,来者都是客,你不能挑顾客、嫌弃顾客。这就像民众可以骂政府,没有政府反过来骂民众的道理,对不对?那样子就不好看了。”

泰德听到这里开阔地笑了,语气诚恳地说:“薛姨,你总是说自己没有文化。依我看,你相当有文化!一个人的文化程度可不完全取决于读了多少年书,还要看这个人的慧根和领悟力。”

这顿夸把我搞得怪不好意思的,一时间忘记刚才说到哪儿了。

“感恩过后,怎么继续应付对方的表白?”泰德提示道。

“哦,看我,年纪大了就是健忘。反问他,你都钟意我哪里啊?如果对方说,你很漂亮、声音甜美、唱歌好听,那你就装作十分开心地说,谢谢你的欣赏,我感到十分荣幸,也说明先生你是个有眼光有品味的人。依然是感恩,依然是夸人。不能太被动,自己掌握住节奏,把这个话题给敷衍过去。”

“要是过不去呢?”泰德忽然深情款款地望着我,“我很喜欢你,想请你下班后跟我出街玩,做我的女朋友。”

见对面的男人开始角色代入,我也风情万种地配合他,“真的吗?我对你也有好感啊。不过经常都会有客人要我做他的女朋友啦,我要是全答应,咁我岂不是一个好随便的人?而且我每天在家要花两个小时化妆和美容,我的闲暇时间也很宝贵的。先生你要是真喜欢我,用你的实际行动证明你和别人不一样喽?”

“你想我怎么证明?”说完这句后他压低声音,用旁白的语气问:“这时候是不是要掏钱包?”

“绝对不是,”我用正常语调回答后,声音又变得像年轻了三十岁,“给我看看你的耐心和诚心啦。女孩子嘛,很复杂也很简单,无论什么类型的女孩都喜欢仪式感和浪漫的爱情,对不对?”

“啥?”泰德小吃一惊,“爱情?这、这么说的话,会不会让对方产生误会,真的开始对你穷追不舍?”

“嗐!”我摆了摆手,“夜店,又不是婚介所,逢场作戏是这个地方通用的潜规则,进门的哪有不明白的?不必为自己的虚情假意感到内疚,想想他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不就是花钱来买你的虚情假意嘛,难道是来相亲娶老婆的?”

“说得也是。”

“所以最受欢迎的小姐姐是那种既能带动气氛,又会打太极拳的高手。你看,电视上的女影星无论说什么话,你都承认那是她的职业需要,对吧?你不会当真的。那我们无非是生活中的演员,用云里雾里的台词让客人飘飘然过一个晚上,这就算对得起他打赏的小费了,也是一种职业道德。我说的没错吧,贺先生?”

Tuesday, May 16, 2023

《魅羽活佛》第325章 盲公盲婆

 

小羽转身,一掌砍在温蓓蓓伸向她的手臂上。手臂寒冷坚硬如磐石,绝非血肉之躯,被小羽击中不仅毫发无损,反而骤然间增长一尺。瘦骨嶙峋的手爪伸至小羽颈前,锋利如刀尖的黑长指甲眼看就要将小羽粉嫩的脖颈割破。

没错,小羽救回来的女孩压根儿不是蓓蓓。她是怎么知道的?记得姚诚在她背上的时候曾开玩笑说自己是大虾变的,小羽当时回说要炖了他。而姚诚见到蓓蓓后只是冷淡地说了句他想吃虾,显然是在暗示小羽,她救回来的是个冒牌货。

再往前追溯,小羽离开大伙儿去找蓓蓓的时候他就警告过她——不许把人背回来,要提在手里,可不就是怕她被人暗算吗?话说这小子的脑袋瓜是怎么长的?似乎总能走一步看十步。

回到当下,蓓蓓那张学生气的圆脸正在拉长变瘦,一向温和的秀目上斜,黑白分明的眸子变为两只浑浊的灰色玻璃球,球面布满细细的血丝,盯着小羽的脖子露出贪婪之色。这是传说中的僵尸想要喝人血了吗?

正常情况下,小羽这时会手拂对方胳膊肘上的穴道,然而点穴对僵尸能管用吗?她不敢确定。只得上身后仰先躲开胸前那只加长型的胳膊,同时右脚上踢女尸前胸。仍然是踢到钢板一块纹丝不动,但这招只是铺垫,横在半空中的身子随即向右一旋,带动抡起的左脚去踢女尸右脸。小时候她就常跟陌岩探讨——任何躲闪的招数在助己避难的同时,都要为接下来的反攻提供契机,所谓的以退为进。谁也不能常胜不败,然而只顾着躲闪便容易陷入连连挨打、再无机会翻身的困境。

这一脚总算起了效果,女尸的脖子发出咔嚓声响,头脸不自然地歪向左边,口中喷出一团黑气。一旁的向槐和司榆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也已加入战斗。向槐于女尸左后方抡腿踢中目标后背,女尸身子猛地一晃。

有意思,小羽暗忖,她一直想找向槐打架,总是没机会。从这一脚之力判断,向槐不仅未曾修习内功,且出腿的路数为标准散打招式,不似仙界武林界中人。奇怪的是这一脚的刚猛竟然超过小羽用上真气的一踢,铁腿也没这么大的力气啊?她总觉得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硬核打法。

“嚓——”女尸的发声器官多半是生锈的金属做的,然而也意识到从小羽和向槐那里讨不着好去。转身瞥见正护着孟琪往高处躲闪的姚诚,灰眼球里红光一闪,口中暴出两颗寸长的牙。手臂伸缩之间将姚诚小鸡一样抓到自己胸前,冲着他的脖子张开大嘴咬了下去……

同一时刻,小羽身子一晃已欺到女尸身后,捉住女尸后领本来是要将她拉开。然而小羽的力气不比向槐,一拉之下纹丝不动,来不及变招又怕女尸这一口真咬下去,情急之下将真气汇集指尖扣入女尸后背的皮肉中,“刺啦”一声将干硬的尸皮扯了一大条下来。

“哎呦,这就是传说中的手撕情敌?”司榆在一旁打趣道。

“嗯,也不知谁比谁更像女鬼,”向槐也忍俊不禁地说。

女尸吃痛,一声长啸中松开姚诚,原本模仿蓓蓓的那头柔顺的齐肩发骤然间增粗、变长,每根头发都似有自己的生命,末端还张着只小嘴,以女尸头部为根在山坡之上飞舞翻腾。小羽记得曾听陌岩说起过,这叫“蛇虬丝”,当死尸被强大的邪恶力量操控时,每根蛇发一旦触到外物就会灵动地缠上去,用小口中的毒牙撕咬猎物的血肉。

霎时间山坡上全是发蛇在肆虐,堪堪回复自由的姚诚一边嗷嗷叫一边朝高处爬去。与他成鲜明对比的司榆手握一柄看不见的气剑,嗤嗤声响中将袭来的发蛇纷纷削落,出手可谓美轮美奂、气定神闲。

小羽的气剑还未练成,双掌使出毗舍炙功,发蛇凡是碰到她那两只比烙铁还烫的手就带着糊焦味迅速回缩。待瞅准机会,小羽一跃而起,飞至高空再头下脚上地俯冲下来,一只手掌朝着女尸的天灵盖击落。

女尸抬手硬接了小羽这一掌,但显然受伤不轻,嘴角流出黑色液体的同时,脚下石土崩裂,被她踏出个丈宽尺深的坑洞。一旁的向槐见有机可乘,左手于身前划了个圈,一把捉住十几条发蛇朝着自己的方向使劲儿一拉。女尸冷不丁被向槐的大力拉扯至近前,两只前伸的爪子还未触到他的脸便被他开山劈石的右拳轰中前额,身子向后倒去。

“砰!”小羽眼瞅着女尸的头颅变形、爆开,并从裂缝中窸窸窣窣地窜出十几只背披甲壳的鲜绿色尸蟞虫,跳入草丛中四散而逃,把小羽看得浑身起鸡皮。

好吧,心道不用比了,她应该打不过向槐。

******

呵,呵呵呵……

才解决完女尸,湖上的黑屋又传来一阵男女老少混杂的笑声。“果然都是有些本事、有来头的主儿,还说东西不是你们扔的?来我屋里吧,你们要找的那个女孩就在我身边儿坐着呢,有胆量就来带她走。最好快点啊,我的肚子可有些饿了。”

还在喘息的三人互相交换了眼色,差点儿把那家伙忘了。小羽环顾四周后暗暗在心里憎恨——咏徽这小子呢?自己闯祸后跑了,让别人给他收拾摊子。这样的人品还想娶她家允佳?做梦!

“说话的是个女人,”姚诚带着孟琪回到几人中间,笃定地说,“声调虽然乱七八糟,用词造句是典型的女人风格。”

“你是性别鉴定师,行吧?”小羽揶揄道,眼睛却不自主地扫了姚诚一圈,见不像被抓伤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我搞不懂,”司榆说,“她叫我们进去的目的是什么,想把我们吃掉,还是找人打架?”

“恐怕都不是,”姚诚摇了下头。

“无论是什么,”向槐说,“也不能丢下蓓蓓不管。这样吧,我和司榆进屋,小羽留下来保护姚诚和孟琪。”

“不,我要跟着你,”孟琪执拗地对向槐说。后者不置可否,双目注视着前方的地面,看不出情绪。

“那就一起去吧,”小羽说,“有人手无缚鸡之力,可自认为长了脑子。”

“嘿嘿,”姚诚嬉皮笑脸地走到小羽身后,张开胳膊自己扑了上来。小羽脸一红,上回背他的时候事出紧急没想那么多,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等于是被他搂进怀里,名副其实的后背贴前胸。一个女孩家在这种情况下,窘迫在所难免。

“等等,”姚诚忽然松开怀抱,移步到司榆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司榆点头。姚诚随后又去树林边捡了根粗树枝,说要用做拐杖。

这小子又动什么坏心眼儿了?小羽心下狐疑,驮着手拿拐杖的姚诚双脚离地,同司榆和背着孟琪的向槐一齐朝湖面上的鬼屋飞去。原本环绕屋子的乌鸦和蝙蝠们远远见来了生人,一个个龇牙咧嘴地飞过来示威。

“飞高点儿,”背上的姚诚像是个外出观光的孩子,一个劲儿地央求她,“再高点儿……我是聪明的绿毛兔,你是英武的小红鸟,别让那俩人盖过咱们啊。”

要说方才那个打下手的女僵尸已够难缠的了,现在要去见的是大老板,凭他们几人之力能救下蓓蓓并全身而退吗?然而小羽不考虑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她是天生的女战士,知道对敌时必须全力以赴。既然战斗无法避免,那就把精力都拿来考虑如何取胜,而不是用想象中失败的后果来吓唬自己。

尤其是,背上还有姚诚这个“小弟”。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他胸口的温热可以驱散她的寒冷,有他在她的心就不慌。就像与陌岩住在白鹅甸樵堎巷平房里的那大半年,无论外面刮风下雨,她每晚都睡得特别踏实。

******

先前站在山坡上离得远,鬼屋看着同寻常人家的住宅也没啥两样。飞至正门廊柱前的楼梯上,几人才意识到屋子雄伟如宫殿,塔楼高耸入云,脚底湿滑的台阶都是黑色大理石做的。屋子这里倒是没多少臭气,只是水草和沉灰的气味较重。

小羽放下姚诚,正要抬步,见孟琪紧张得身子发抖,便冲向槐说:“喂,她害怕,你牵着她的手。”

“管得真宽,”姚诚小声说。

向槐略一思索,伸臂握住孟琪的手,领着她一同上楼梯。孟琪果然不再发抖,步伐也坚定了许多。快进门时小羽转身,发现司榆还留在原地,没跟进来。大概姚诚方才的耳语是让他留在那里有什么计划,她也没多问,随另三人进屋。

镶着金色门把手的大木门是虚掩着的,姚诚走在前面,用他的“拐杖”将门戳开。进屋之后小羽愣住了,不可能吧?

屋子里干净明亮不说,还挺温馨的。地上铺着褐色的地毯,墙上贴满碎花的壁纸。木椅子上镶着绸缎的软垫,枣色天鹅绒的窗帘顶部有一圈金色的蕾丝边。正前方是老式的壁炉,火苗在砖砌的炉子里跳动,上方是雕花的小案台,摆着两对白蜡烛和一摞书。这是在水底沉了九百多年的屋子?她不信啊。

“你们都别动,”姚诚嘱咐三个同伴,自己拿着木棍走上前,在空气中敲打摸索。当小羽看到他的棍子从一只壁橱中轻松穿过,却又撞到空气中什么看不见的事物时才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障眼法。现在她不得不佩服这家伙了,别看这么一根普通的棍子,若是没有它你就得拿手摸、拿脚踢。万一前方是隐形的火炉或者钢刀呢?

待姚诚将周围的真实环境摸了个大致后,走回来牵着小羽一起前行。虽说刚才抱也抱了,“执子之手”的感觉还是不同,小羽没走两步手心便开始出汗。

“转弯,抬脚,这里有楼梯,”他说。

后方的向槐见状,一只手依旧牵着孟琪,另只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副精巧的眼睛戴上,从容地迈开步子上楼。

红外眼镜?小羽知道障眼法是通过改变人眼看到的可见光来实现的,而红外镜呈现的其实是物体表面的温度。遂对姚诚说:“你看人家,再看你,跟个盲公一样。”

“呃?”姚诚愣了一下又释然,“有盲婆在身边,做盲公也没什么不好啊。盲公与盲婆寸步不离、互为眼睛,嘿嘿。”

盲婆?不是你老大吗,这就变老婆了?转念一想又心下歉然。就让这小子再快活几天吧,等学期结束后她就要跟心上人远走高飞了,他会想念她的吧?可怜的姚诚,此刻可不就是跟盲公一样被蒙在鼓里吗?

******

大概是意识到障眼法难不倒这四人,还未登上二楼幻觉便被施法者撤掉了。果然是座破旧的老房子,楼梯间里没有灯,小羽记起电视里演的古代人都是端着蜡烛上楼的。

来到二楼大厅入口处,见门檐下挂着只透明的伞。伞的顶部有一圈圈的花纹,下方垂着十几条长带子,细看竟是活物。

“淡水水母,”向槐说,“又叫桃花水母。不能硬闯,它的触手上有刺。”

“想要进屋的,”那个男女混杂的声音从屋里传出,“需答对我的问题。你们谁先来?”

“答什么问题?”小羽终于逮着机会可以近距离骂这个妖精,“就你机灵是吧?人家囦神贵为上古海神,都知道办水族馆勤劳致富。你个小破烂湖怪不学好,整一堆臭鱼烂虾和溺水的女尸给你当马仔,唬谁呢?现在身份暴露,被你恶心跑了的游客们回家后报警的报警、请法师的请法师,你就等着明儿各路神仙警察黑社会,提着法器抱着机枪开着装甲车来收拾你吧。”

“话糙理不糙,”姚诚趁小羽喘气的间隙快速补了一句。

“听我句劝,”小羽接着道,“赶紧把我们同伴放了,今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拜高僧为师,教你修行脱离恶道。屋子收拾干净了用作探险鬼屋收门票,大人40小孩15,退伍老兵和伤残人士半价,以后吃穿不愁。路,我可都给你指明了,高僧我认识,降妖捉怪的道士和天兵天将我也认识。是弃暗投明还是万劫不复,你自己选。”

“真的,”姚诚不住地点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Friday, May 12, 2023

《魅羽活佛》第324章 背大虾


怎么回事?司榆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急迫但不失优雅,“你们都听到了吗?”

小羽睁着眼睛,凝神静气地躺在睡袋里,望着帐篷顶部。那声低吼过后大地似乎恢复了平静,听脚步声三个男孩都已出了帐篷,孟琪和蓓蓓大概还在睡熟。

“冷,”姚诚上下牙在打颤,“才十月底,怎么跟寒冬腊月一样?”

“我去湖边瞅瞅,”向槐说,“你看着他们,不要走远。”小羽知道他口中的“你”肯定是指司榆,不可能是姚诚。

随着向槐远去的脚步声,又有一人的脚步声渐近。帐篷外暗影晃动,某人将他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她门外,轻声问:“老大睡着了没有?不用担心啊,有我在外面守着。”

小羽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守着有什么用?真有事还不得我出去打救你?

从睡袋里坐起身,披了件外套钻出帐篷,被迎面而来的夜风吹了个激灵。刚进山的时候还没这么冷呢,忽然间就来寒流了吗?冷且黑,在这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下,山林与大地之间像是被填满某种浓稠的物质,而非干净通透的无光之夜。

半山上的旅馆窗户和停车场上的路灯在这片浓墨中洇出昏黄的光点。帐篷周围那盏缓慢移动的照明灯应当是被全神戒备的司榆抓在手中,小羽可以想象他时不时抬头打量周围山峰的样子,双脚踩在深秋的落叶和枯草上,却没发出任何声响。话说回来,即便有声音也会被她身边那位摇来晃去、一刻不闲的姚大宝同学制造的噪音所掩盖。

“我说你别晃了!”小羽训斥她的小弟,“头都被你晃晕了……对了,你白天跟我说龟峪山是什么风水宝地,能仔细讲讲吗?”

姚诚一愣,黑暗中的双目忽明忽暗,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说过这话,抬臂冲四周泛泛地一指,“因为风景漂亮啊,适合静养。”

小羽正想伸指在他脑门上弹一下,一股冷风夹着腐烂的腥臭之气从大湖的方向袭来。不是臭屁蛋炸包那种满溢生活气息的臭,更像坟场刑场解剖台才能闻到的腐尸鲜血与福尔马林的味道,让人头晕恶心。小羽放眼搜寻大湖边那个伟岸挺拔的背影,见向槐正在凝神注视着湖中央某处,胸前的照明灯给他的轮廓镶了道金边。

小羽抬脚朝着臭味愈来愈强烈的大湖走去,听姚诚在她背后叫:“喂,不拿手电筒能看得清路吗?”他快步跟上来,按亮手表上的照明灯,一手给小羽照路,另只手捂着鼻子,嘴里嘟哝个不停:“哪里臭去哪里,你还真是百里臭。待会儿要不要跳进去洗个澡?”

小羽没空跟他斗嘴,快速回想近期经历过的所有不寻常事。除了姚诚偷走的怪鱼与敌人正在修建海脉一事,还有个长着橘色眼睛的怪人在小羽家偷窥过她和允佳。不过据允佳回忆,那人很可能是她儿时的旧识银徽叔叔。允佳还拿出一枚珍藏的银质徽章给小羽看……是了,昨晚咏徽又莫名其妙地赶来龟峪山住店,眼下的怪异会不会同他的到来有关?

二人还未走到岸边,却见前方的向槐在不断后退,忽然转身朝他俩跑来,“叫大家快离开,都往山上去,帐篷不要了!”

小羽虽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耳中听见大湖的方向传来汩汩声。刚开始像水池子里的下水道堵塞往上反污水,不久后整个湖面如同煮开了的沸锅,伴随湖底隆隆巨响可以肯定湖水正在涌上岸,朝帐篷这边蔓延过来。小羽和姚诚撒腿往回跑,只听得背后的水声中夹杂着噗噗啪啪的怪动静。

“嗷——”姚诚杀猪一般大叫。

小羽扭头,见他背上不知何时蹿上来一只通体透明的大虾。真的是“大虾”,跟四五岁小孩那么大。虾头搭在姚诚头顶,外突的双目猩红,长长的虾须和多条步足包裹着姚诚的头脸,虾胸处的十来条粗短的泳肢在他背后不停地抓挠,把小羽看得差点儿呕出来。

小羽已被腐水熏得有些眩晕,想速战速决。横跨一步,一手搭在姚诚肩头,另只手用上真气,重重地击在虾的侧腹。这一拳别说是虾蟹了,犀牛都受不了,一拳直接击碎外壳打进大虾的肚子里。

然而越是低级生物对身体局部损伤的承受力越强,虾吃痛后并未松开姚诚,反而用它的步足死死勒住姚诚的头脸,足上的小突起扎进他皮肤里。姚诚再次放声大叫,小羽的心也跟着疼起来,似乎被扎的是她自己。

“不识好歹的家伙!”小羽还留在虾肚子里的那只手变拳为掌,掌心吐出陇艮教她的佛教功法毗舍炙功,“非要人炖你才罢休!”

整只透明虾于瞬间被小羽手心的高温焖熟,变为粉白色的一大坨,高质量河鲜蛋白质的香味暂时盖过了四周的臭气。小羽甩手将它掷于地上,估摸着最近几个月都吃不下虾这种食物了。耳中听背后哗哗浪声起,知道这一耽搁,湖水已扑至他俩身后。也顾不得隐藏法术了,将姚诚的一只胳膊搭到自己肩上,背着他升入半空。心道刚才是姚诚背着虾,现在换成她背姚诚了。

“好香,”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脑袋不许贴过来,”她警告他。吃素的人不可能喜欢熟虾的香味,他自然是在说她的体香。

“其实我也是只虾变的,嘿嘿,”他坏笑着,环绕她双肩的胳膊像大虾步足一样微微收拢,“我叫姚大虾,不叫姚大宝。”

“那我就再煮熟一只,凑一对,”她扬了扬拳头。

背后的躯体一颤,不敢再占便宜,转动腕上的手表照亮下方的污水。小羽也好奇地低头,查看随水而至的各种怪异生物。

有脸盆大小只剩三只脚的水蜘蛛,出溜溜却跑得比谁都快。

脊背被什么东西咬掉一大块肉的鲤鱼,张口露出血红色的寄生鱼虱。

自己吞自己变成环状的水蛇则被身边的独角蟹咔嚓咔嚓剪为几段……怎么这个湖里的生物都这么变态的?

二人飞到营地上方,发现帐篷均已泡在水中,不见那四人的影子。小羽想起她和姚诚的行李、手机还在帐篷里,正琢磨要不要将重要物品捞上来,谷中又是一阵巨响。由超低音开始,音调迅速升高直至人耳听不见,小羽像被一把锥子从胸腔钻到头顶,让她差点儿背着姚诚摔下去。只得作罢,继续朝前飞。

“他们在那边,”姚诚指着山坡上一块灯影憧憧的平地,向槐、孟琪和司榆都在。湖虽大,可这一带山谷极为宽阔,湖的另一边是平原,湖水就算全涌上地面最多也就升个两三米,小羽认为山坡上是安全的。

******

“哎,蓓蓓在哪里?”小羽脚一沾地就甩开肩上姚大虾的胳膊,问。

“不知道,”向槐神色凝重地说,“帐篷里没有,附近包括厕所都找过了。”

小羽四顾黑漆漆的山谷,这可怎么办?就算搁平日,这么黑也很难在山里找人,更不用说前方大湖里还不知道出了什么怪事。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孟琪捂着鼻子靠在向槐身边,面色苍白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出来得急,孟琪没有穿她的白短袄,身上披的灰色外套是向槐先前穿的。向槐这男孩可真是不错,小羽在心里嘀咕,却没有吃醋的感觉。这要是姚诚的衣服套在别的女孩身上她恐怕早火了,然而小羽拒绝考虑这种可能性。

几人说话间,来山里野营和住旅馆的游客们也都发现了异常,准确地说,是被臭气熏起来的。山坡和山顶充斥着嘈杂的人声和晃动的照明灯,电力系统貌似陷入瘫痪,旅馆和停车场一片漆黑。待大家弄清湖水已覆盖了整片山谷,纷纷掏出手机想要打紧急电话,却发现手机也被刚才的怪声震成死机。这下都慌了,纷纷跑去停车场打算开车逃离此地。汽油车倒是能开,电车全部死火,没车开的人只好搭别人的车离开。

就这样,大部分游客在短时间内离开了龟峪山,剩少数年轻胆儿大的聚集在旅馆旁的停车场上,在寒冷的臭气中兴奋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然而没过多久当中一人便开始大声惨叫。同伴们用灯照他,发现那人胸前有只三条腿的大蜘蛛搂着他的脖子,嘴巴开开合合,吭哧一口咬掉了那人的鼻子,又一口把他的双唇咬得血肉模糊。

还好同伴中有人带了匕首,朝着蜘蛛的腿一顿猛砍,三条腿变成一条腿,蜘蛛滑落到地上。然而这伙人也都被吓破了胆,不管有车没车撒腿朝山外跑。要不是因为还没找到蓓蓓,小羽这几人也不想待下去了。

“想起来了,”司榆半眯着眼,边回忆边说,“有人往湖里扔了什么东西。对,我当时正要进帐篷休息,看到湖岸某处走来一人,朝水里扔了个什么东西后又离开了。”

“那人有没有带照明设备?”姚诚问。

司榆一愣,“对啊,我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那人身上没半点儿照明的东西,却像能暗中视物一样敏捷灵活。”

小羽立刻想到咏徽,这小子果然是来这里捣鬼的!他们嗜血一族昼伏夜出,眼睛对暗物的敏感程度肯定比普通人强得多。

记得姚诚曾告诉她,海脉的覆盖范围不如天脉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来湖里动手脚吗?臭小子真是不学好,整天跟坏蛋混在一起,枉她还惦记着撮合他同允佳,他配吗?现在大家都被他一个人害惨了,真是越想越来气。

“把照明灯给我,”小羽说,见到刚才那人的惨状她无法不担心蓓蓓,“我再去找找。”

“不会有的,都已经找过了,”向槐语气肯定地说。

“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小羽双脚已离地。

“等等,”姚诚拉住她的胳膊,“我跟你去。这里很诡异,有我在好帮你拿主意。”

“你怎么去?”她没好气地问。

“你背我呀。”

“你神经病啊!”她挣脱了他,腾空而起,“只有你长着脑子,我没脑子吗?”

“万一找着了,”姚诚在背后喊,“记得不许背她、只许提着她回来——”

******

小羽手中拎着照明灯飞回营地,下方的帐篷已被那些变态动物糟蹋得不成样子。想来想去,觉得蓓蓓实在没理由大半夜出去瞎逛,最有可能还是去了洗手间。待飞过去一瞅,可不就趴在洗手间小房子后的草地上嘛!那俩人还说找过了,什么眼神啊?

双脚落到蓓蓓身边,将她扶起。还好厕所地势较高,蓓蓓身上的衣裤没怎么湿。只是身上怎么这么冷呢,摸着跟石头一样,当然人昏睡过去后确实会体温降低。

蹲下身,正想将蓓蓓背到身上,想起姚诚的话。呵,只许背他姚大虾,不许背别人是吗?人家蓓蓓还是个女孩呢,为什么不行?然而又记起出门前允佳的叮嘱,让她遇事听姚诚的。好吧,就听他这次,免得背着蓓蓓回去他又叽叽歪歪。

小羽一只胳膊从趴着的蓓蓓腋下伸进去将她托起,另只手抠住她的皮带,蓓蓓整个人就被横着提在了胸前,朝山坡飞回。三个男生见她果然将蓓蓓带回,都露出吃惊之色。

“还有呼吸对吧?”孟琪问,将蓓蓓接到怀里。

司榆手法娴熟地去摸蓓蓓的脉门,“怎么这么冷?得赶快离开这里,去个暖和的地方。”

姚诚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冷眼观望着。“我想吃虾,”他说。

姚诚话音刚落,脚下的山体痉挛一样颤动起来。山坡上清醒的五人抬头遥望前方的大湖,天还是黑的,湖中央的水底却在逐渐明亮起来。有个庞然大物正在缓慢上升,最终破水而出。

是座城堡风格的建筑,顶部有若干倾斜的屋顶和锥子状的塔楼。由于刚从湖里出来,爬满水藻的黑色外墙上还在哗哗流水,十几扇细小的窗户里透出黄色、橘色、红色的灯光,忽明忽暗。房屋大概有三四层,最高的塔楼则有二三十米。正门前竖着几棵廊柱,廊柱上方是二楼气派的露台。黑屋上升的同时,不知哪里飞来一群群的乌鸦和蝙蝠在四周环绕。

待正门前的楼梯全部浮出水面后,黑屋停止上升。当中一座尖塔的小窗户里忽然射过来一道强光,将这边山坡上的几人照得像舞台上的话剧表演员。

“呵——”小羽张大口打了个哈欠,声音半大不小地冲身边的同伴们说,“你说有些人他深更半夜不睡觉,老实在水底下待着不好吗?非要水漫山谷,‘俺睡不着,你们也别想睡。’这还不算完,多少年不洗澡也不倒垃圾,家里臭的呀!能让臭虫羞于见人,黄鼠狼子自绝经脉,屎壳郎则全族实现饮食自由、拖家带口地往这里搬。”

她话没说完,身边的姚诚已咯咯地笑弯了腰。

“好狂妄的小辈,”从黑屋里远远地飘过来句话。这句话共有六个字,像是分别由六个年龄性别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却又带着咬牙切齿的憎恨,流畅地连在一起,着实诡异。

“我在这里静养了九百多年,”依然是不断变换的声音,“眼瞅着飞升在即,你们一帮小毛孩居然往我家里扔东西,看我今天不把你们剁碎了喂我的鱼!”

静养?小羽忽然想起姚诚先前说过的话——此处乃风水宝地,适合静养。也不知这小子是真懂还是误打误撞。

“所以说嘛,”小羽抬手指着前方的黑屋,“睡眠不足脑子就不灵光。扔东西的又不是我们,另有其人,你不去找他反而拿我们出气。就这还九百年道行呢,说出去不怕人笑话?看我今天怎么打得你满地找牙!”

小羽说到这里掌心提气,猛然转身,掌沿如刀朝着背后的温蓓蓓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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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May 9, 2023

中篇连载《东莞旧事》12.夜店心理学

 “薛姨,能聊聊向客人推销酒水的技巧吗?你先前说过,无论什么形式的夜店,卖酒才是利润的主要来源。”

自采访开始那天,我一直为各种节外生枝的话题自责,然而此刻终于触及硬核,倒有些紧张起来。“同其他销售行业一样喽,不难学,只要放得下身段,多积累经验总结教训,用不了多久就上手了。真要问秘诀的话,其一就是要会夸人。”

“哦?”泰德一愣,晶莹的目光离开笔记本,朝着我推进,“我以为是……夸酒。”

我老道地摇摇头,“如果客人是去商店里买酒,最重要的自然是夸酒。而客人来夜店的目的,通常都不是为了喝酒,否则他可以用十分之一的价钱买同样的酒,自己在家里喝嘛。当然客人们的动机也不尽相同,有的就是散心解闷,唱歌跳舞放松一下。有的是为了谈生意或者和朋友聚聚,独自寂寞的花钱来找陪酒小姐聊天。最终目的都是一个——来这里寻开心,来提升自我感觉对不对?”

泰德点头。

“所谓知己知彼,当你了解到客人的真实意图后,你就明白怎么才能让他们花钱。当然夸人也要看人来夸,比方说来的是年轻女顾客,无论对方长得怎么样,使劲儿夸漂亮一定没错,千万不要自作聪明去夸别的方面。”

“啊?夸多了也不行?”泰德打趣地问。

我用厚实的手掌拍了下大腿,“遇到年轻的女孩,你夸人家气质好、衣服得体、包包名贵,绕了一圈就是不夸人家漂亮,这实质上就是在骂人丑啊,贺先生!”

“呵呵,还有这种说法。”

“遇上少妇和中老年妇女,就不一样了。这些客人通常已经嫁人,有老公有子女,首要的是夸对方富贵。比方说,‘太太你极有福相,一睇就好好命,现在或者将来肯定嫁得好喽,要是有子女也都是有福之人。’对这一类群体,你不夸人家富贵,还死板地赞年轻漂亮,岂不是把人家同你这种吃青春饭的混为一谈了吗?”

泰德莞尔,“那要是男人呢?”

“男人就简单些。无论年龄职业先统统假定为生意人,问大老板在哪里做生意发财。如果对方自爆是坐办公室的,就说‘我俗了,原来是个文化人。’‘哦哦,原来是要做国家领导!’长得好的,直接夸帅气靓仔,长得不好的夸风度和气场。”

“男女一起来的呢?”

“一起来的,尤其是情侣或者夫妇,切记要以女人为主,否则你就招人恨了。夸完客人后也不要急着推销酒,要对客人的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有合适的估量。没经验的销售员一上来就推荐高价酒,客人买吧,心疼,说不买又落得丢面子,何必呢?不要忘记人家来夜店的目的是为开心的。无论贵贱,只要能把酒水卖出去就是好几倍的利润,是吧?

“所以首先要询问客人自己的意愿,问问他想喝什么。真正的有钱人不用你推荐,他自己就知道想喝什么,对吧?客人犹豫不决的时候你可以给些提议,问香槟、葡萄酒、威士忌,还是啤酒?甚至可以直接问,他想要什么价位的。很多时候就是从廉价啤酒开始,先把气氛培养起来,等他进入状态了兴许就舍得花钱了。总之要让人感到舒适没有压力,以后还会再来。”

“这些都属于销售心理学的范畴啊。”

“可不是嘛。你仔细看看,那些销售业绩好的,对客人都是一视同仁,绝不会势利眼、只盯着大钱看不起小钱。甚至可以说啊,那些事业成功的贵客们,他们平日也不缺别人的吹捧。恰恰是人生不怎么如意的,才会希望从你这里得到更多的尊重。这种客人的自尊心是很敏感的,一个聪明的销售,会让所有的顾客都如沐春风。”

“真长见识了!”泰德肯定地点着头。思索了一下后,略微转移话题,“薛姨你说过,你的夜店不涉及色情生意。要是碰上不文明,或者有非分之想的客人,你们都是怎么应对的?”

我深吸一口气,眼前浮现起一个高挑靓丽的身影。

“你知道我过去好多年是做家具生意的,对经营夜店其实是外行。遇到不守法的客人,赶走他们容易,怎么样和他们正常相处还能挣到钱,这里面的学问,比卖酒要深。在人员管理方面,前面提到的那个头牌岚珠,我让她做人力资源部经理,是她一直在帮我管理。她甚至写过一篇简短的《夜店防狼指南》,发给每一个新来的员工看。”

Monday, May 8, 2023

中篇连载《东莞旧事》11.同归于尽

 当晚回到家,老公同我说他大伯过世了。我俩相对无言地过了一个安静的晚上,心里想的却不是大伯,而是两年前“英勇就义”的大伯长子胡承业。那声震彻全国的爆炸声,时至今日还常在我俩耳边回响。

我打电话给泰德,告诉他我要回番禺老家奔丧,一周内都无法接受他的采访了。第二天上午,我和老公坐上广州去番禺的大巴,一小时后在番禺下车,再乘出租车去化龙镇明经村,于中午时分来到大伯家里急忙搭建起来的灵堂。

看着黑底白字的“奠”字下那张栩栩如生的照片,照片里的老人和活着时一样,对谁都笑眯眯的,我和老公开始止不住地流眼泪。两年前也是差不多摆设的灵堂,照片里的男人比眼前这个要年轻、皮肤要黑,但眉眼十分相似。大伯早些年身体一直不错,要不是儿子出事后每况愈下,肯定能长命百岁。

“胡承业,”泰德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下这个名字,“也就是你先生的堂哥。你和他熟吗?”

这是十天后我回广州、在泰德的办公室里继续采访时,他问我的问题。这件事的发生地虽不在东莞,泰德说他也想了解一下。

“见面不多。承业比我老公大六岁,最近几年老是躲着人,因为他得了乙肝。”

听老公说,胡承业是退伍兵,年轻时还参加过对越战争。退伍后老大不小了才娶媳妇,人长得黑,村里人管他叫“黑、鬼善”(注:头俩字连写会被文学城屏蔽),听绰号就知道是个好人。话不多,没上过几年学,却画得一手好国画,我老公说是随他爷爷。村里常有人去他家求画的,他出事后,他的画也都成了高价作品。只是大家想念他,没人肯卖。

“能问一下,”泰德插嘴道,“明经村大约有多少人口?”

“三四千人?”我估摸着说,“地方可不小!东边是汽车产业园,西边快到广澳高速了。”

“你大伯家经济状况怎么样?”泰德问。

“不是穷人,”我说,“我老公家都是会做生意的,大伯家有鱼塘、有房地产。”

“那事件的起因是什么?”

“起因是村里那几年在进行旧村改造,强行征地。头一年的秋天,村委会和上海一个什么公司签了改造项目合同,80多亿元的项目,总占地100多公顷,大部分都是村民自己的住宅和私人用地。”

“所以村民们不满意?”

“关键是村长和村委会其他人把征地的好多钱贪了!拿承业家来说吧,有处房产,村里硬说是违章建筑给拆了。实际上呢,是有赔偿金的,村长自己把赔偿金吞了,同样的事不止发生在他一家。承业领着村民们多次去村委会门口维权、拉横幅,又去市里面告,没用。”

“即便如此,”泰德手中的笔似乎不忍戳在纸上,“家里不是还有别的生意吗?也不用那么……极端?”

我叹了口气,“刚才我说过,他前些年得了乙肝,赶巧了这时候查出转为肝癌。事发之前也没和家里人商量,谁会同意他这么干呢?上头还有老父亲老母亲在。我猜啊,他当时心里想的肯定是——自己反正活不了多久了,得为村民们出这口气。毕竟改造项目才刚刚开始,现在不想办法引起国家的重视,其后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悲剧。”

泰德点头,“我知道汉语里的说法,这叫‘为民请愿’。”

“打过仗的老兵,自己会做炸药。那天是周一,早上村委会例行开会,三层高的小楼,会议室在二楼。承业把炸弹绑在自己身上,进去后见正副村长、正副书记等十几个村干部都在。有人说,他拉线前死死地抱住了村长……”

我抬手抹了抹眼泪,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能继续说下去。

“到处是血迹,一片狼藉,天花板都被炸塌了。除他自己外当场还死了四个,伤者送去医院后又死了两个。救护车、消防车,还有成群的特警都来了,不让记者进楼,只能在外面拍照。我大伯家过后一整年都被控制了,不许和村外面来的人接触。虽然爆炸事件震惊了全国,最后只有不知谁偷着用手机录下的一段视频流出来,再现了楼里的爆炸现场。”

说到这里,我侧头望向窗外白花花的天。泰德低着头,我俩之间有种沉重的默契。

“贺先生,正常人没有不憎恶恐怖事件的,可你要是现在去明经村采访一下,随便抓几个村民来问问,没有人指责他。他不是邪教狂热分子,一年前也没跟任何人结过仇。乡下人迷信,最忌讳‘死无全尸’,就算是绝症患者也没人喜欢这种死法吧?如果、如果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注:文中的越战老兵“黑、鬼善”、肝癌、自制炸药等均为事实,父亲过世与画画等是作者杜撰。

===附图:明经村维权横幅(来自网络)


Sunday, May 7, 2023

《魅羽活佛》第323章 如胶似漆

 

周五放学后,允佳陪小羽去购物中心简单吃了顿套餐,将小羽野营所需的帐篷和日用品买齐。龟峪山离首府三小时车程,照说会由曼虹开车送小羽去。可小羽不是还计划先去雾马岛办事吗?怕穿帮,推说自己约好了姚诚一同去。

“你俩还真是谁都离不开谁了呢,”购物归来的路上,允佳在后座里取笑小羽,“不是说再不坐他的车了吗?不怕怀孕——”

“都说不许再提这件事了!”平日脸皮比城墙厚的小羽羞得耳朵根儿都红了。

允佳吃吃地笑了会儿,又像个妈妈一样絮叨起来,“也不知那个龟峪山环境如何?去到后,要时刻和同学们待在一起,别乱跑啊!明晚睡前记得给我打个电话……万一遇上意外事件,听姚诚的就好了,我觉得那小伙子挺靠谱的。”

小羽寻思,假如此刻告诉允佳她会一个人先去雾马岛打听咏徽的消息,允佳会不会一头撞破车窗飞出去?

“放心吧允佳,我查过龟峪山的网站,百分之八十的野营地点都租出去了。还有好几家旅馆呢,不是什么荒山野岭。再说了,我就是山里长大的,小时候曾手刃野狼一家,我怕过什么?”

最后这话其实是偷换概念。野狼并非在篦理县山区遇上的,是她七岁时穿着小花褂,顶着鼓鼓的脸蛋,尾随陌岩去夭兹人的世界后,头天晚上就发生的事。那段经历她从不和人说起,对允佳这都是头一回。经历本身并无不可告人之处,是她自愿能将那段时光包裹起来,藏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和陌岩独享的秘密小屋里。

第二日清晨,曼虹依言将小羽和她的行李送至姚诚家。曼虹离开后,小羽站在院子里,眼瞅着佣人将她和姚诚的行李装上面包车,用上级对下级的口气冲身边的姚诚说:“好了,我要去办事了,如果还有时间就去找你们。允佳要是打电话询问我的情况,你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是吧?”

姚诚今天穿了件墨绿色长袖远足外衣,挡风遮雨的面料,衣服上有好多口袋。一顶鸭舌帽随意地罩在脑袋上,看起来真的期待这次的野营。听小羽这么说,脸上泛起一个诡异的笑,“我猜老大很快就会来找我们的,嘿嘿。快进山时打我手机啊。”

“少啰嗦,”小羽暗暗纳闷,他都没问她要去哪里,却这么一副笃定她会无功而返的样子,扫把星扫把星!“让你帮我准备的东西呢?”

姚诚从他自己的旅行包里取出个巴掌大的小包,递给小羽,里面有窃听器啊,卫星定位啊之类的特工用具。

这时小羽预订的计程车出现在路边,她将工具包塞进随身背的双肩包里,丢下姚诚,朝计程车走去。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小羽似乎感觉自己和背后的姚诚之间有条橡皮筋连着,离得越远拉扯力越大。

果然,临开门要上车了,那小子倏地追上来,拽住她的胳膊。“哎我说,还是不要去什么雾马岛了,跟大伙一起野营吧。”

不去?不搞清楚敌人在捣什么鬼,哪来的筹码和兮远伯伯谈判呢?小羽挣脱他的纠缠,坐进车里。

“那我也跟你去,”橡皮糖一只脚跨进车,屁股接着要往小羽身边塞,被她一掌掀了出去。

“你法术武功全不会,去了也帮不上忙。到时我要逃跑了还得带着你飞,纯粹是累赘。”

“手机充电了吧?”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听他在外面叫。

******

计程车将小羽带去机场,上午十一点的飞机,空中飞半小时就到广隆市。再打车来海岸码头,小羽也无心等轮渡,租了艘摩托艇,骑上便朝雾马岛疾驰而去。这是第三次来岛,去哪儿都已是轻车熟路。

小羽记得缪亲王给咏徽置备的度假屋在岛西北处。咏徽去外地读大学,她这次来并不指望见到他,只是想搞清楚是哪间大学,再顺藤摸瓜地找出囦神等人的下落。当然,找咏徽也是因为不希望他和允佳散掉,可谓公事私事一起办吧。

计程车快到目的地时却见一辆大型运货卡车停在宅子门口,车厢尾部有几个搬运工在上上下下,将一件件家具和箱子往屋里抬。小羽心里咯噔一声,叫计程车司机稍等,下车去找站在门口指挥搬东西的管家询问情况。原来前任屋主一个多月前已将房子卖掉,举家搬走了。

走了?小羽寻思,这节骨眼儿上搬走,是因为被她和姚诚撞破了好事,还是原本就打算上大学后将房子卖掉?

“是个高尚人家,”新管家满脸崇敬地说,“屋里清扫得很干净,墙壁全都粉刷过,地板是新铺的。我家主人说用不着,可他们坚持要这么搞。”

呵,可不是吗?小羽在心里说,这户高尚人家来自嗜血王国,又跟暗势力勾结,自然什么线索都不会给你留下。转身打算回计程车,瞥见海岸上正对大门那条百米长的木栈桥,以及伫立在桥尽头两层高的凉亭。回想那年她同陌岩躲在桥下偷听,肚子饿得咕咕叫,都快给亭子里的坏蛋们听到了。陌岩于是带她上亭吃烧烤,他自己去和加藤天上打完海中打,她一手拿着烤串,另只手用机枪顶着祁哥的头……

小羽深吸一口气,回计程车让司机开去海洋馆。明知囦神和病鱼肯定也已撤离,她还是要去看看。不能就这么放弃啊,几年来她等的就是这么个机会。然而等车停到旅馆门口、迈进门可罗雀的大堂里,小羽还是抑制不住她的失望。

“海洋馆是两周前关门的,”前台女服务员说,“旅馆也卖给了别人……老板去了哪里?这我不清楚,我是新来的,老员工们都被遣散了。”

“留下什么联络方式了吗?”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

“没有,交易已完成,该拿走的也都拿走了。”

小羽落寞地走出旅馆,想起临别时姚诚那副胜算在胸的样子,似乎断定她很快就会去野营地找他们。臭小子!原来他一早就料到她来此处会扑个空,就等着看她出洋相吧?等去到野营地,臭小子定然会将他那只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她耳朵边,假惺惺地问:“老大这次外出行动,收获如何呀?”

哼,偏不去找他!打定主意,小羽在海岸边找了张椅子坐下,沉下心来思考突破点。

囦神虽然神通广大,却是个老财迷,上次她和陌岩举着板凳砸他的游戏厅,他立马就怂了……喜欢事事亲力亲为,只要有空就去自家旅馆的前台上班。总之想让这号人每天坐在那里数旧钱是不可能的,海洋馆虽已搬离雾马岛,肯定还会再找个地方继续生财。

有了思路,再掏出手机搜索附近有无新开的海洋馆、水族馆什么的,心下清楚可能性不大。场地、设施、营业许可、打广告,起码得准备几个月才能开业吧?正打算关掉手机,眼角扫过屏幕下方一条几天前的新闻:“广隆市动物园欢迎渊渊水族馆的加盟,新开张门票打九折……”

渊,同囦神的囦不是一样的发音吗?应该就是它了。广隆市动物园,小羽小的时候和爸妈去过,记得里面有海洋动物和相应的设施,扩建一下应该不难。

站起身正要离开,手机响了,是姚诚打来的。“老大建功立业的大事办得怎么样了?”

手机贴在小羽耳边,如同那只毛茸茸的脑袋贴过来一样。哼,这小子掐点儿掐得够准的啊!小羽心里恨恨的,语气却尽量显得云淡风轻,“还算顺利吧,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我现在要去另一个地方找你那位魟鱼兄弟。要是赶不及跟你们会和,记得把我的东西捎回来啊。”

“又要去哪里啊?不要闹了!还是快点过来吧,我已经跟你共享了手机方位。据我观察,这个龟峪山是风水宝地……”

小羽没空听他啰嗦,将手机关机,起身去叫计程车。

******

黄昏时分,小羽来到动物园里的水族馆。布局虽和囦神自家开的不同,动物还是那些动物。入口处的牌子上说,馆中的每样动物都能在礼品店里找到一模一样的纪念品,除了那老财迷谁还能想出这么来钱的点子?

“魟鱼老弟,还认不认得我?”

小羽找到那条与姚诚合过影的魟鱼,依然是大扇子一般将肚皮贴在玻璃上,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认出了她,咧着大嘴冲她笑。小羽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走上前伸手抚摸玻璃,又转身拿手机给她自己和魟鱼拍了张合影。奇了,在照片里看来,她俩也长得像兄妹呢。

离开前,去礼品店买只了魟鱼的模型纪念品带走,价格不出所料高得离谱。水族馆由动物园自己的工作人员管理,囦神只是股东和总负责人,小羽自然没能见到他。不过自我肯定这次的行动还是有收获的——既然知道了老家伙的落脚点,日后总有机会再来弄清敌人的最新动向,以及咏徽在哪间大学读书。

广隆离北面的龟峪山是四小时车程,有直达那里的旅游专车。坐大巴的都是去山里住旅馆的,野营的通常自己开车。大巴内自带厕所,然而这么久的旅程,开到一半时乘客们还是需要休息,下车活动活动腿脚。小羽上回吃饭还是早上在家里,一整天只吃了些零食,琢磨着去高速公路旁的休息站里买份快餐,拿回车里吃。

正排队买食物的时候,忽觉右后方一阵凉意袭来。对敌经验丰富的小羽不敢有大动作,微微侧头,见角落一张桌子上坐着一白一黑。穿白衣的是个年轻人,衣服质地丝柔、装饰繁复,目光似清冷的夜晚,嘴唇红艳如玫瑰。身边的黑衣人是个中年彪形大汉。这不就是咏徽和他的保镖吗?他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羽趁那二人还没留意到她,悄无声息地离开队伍走了出去。饿就饿吧,办正事要紧。在停车场里转了一圈,很快锁定一辆灰色加长型轿车。是辆并不为大众所熟悉的豪车品牌,只有小羽这种赛车行家且同学都是富二代的才能认出来。

四顾无人,小羽从姚诚给她的小包里掏出一只火柴盒大小的汽车跟踪装置,俯身吸附到汽车底盘之下。小包里也有窃听器,可惜车门窗都是锁了的,放不进车里就什么也听不到。

再回大巴上,小羽依照说明书用手机连通跟踪装置。大巴的速度自然赶不上轿车,地图上那个小红点没过多久就将她抛下,然而可以确定也是冲着龟峪山去的。这就怪了,哪有一个人带着保镖去野营的?而且咏徽不也有女朋友了吗?如此看来,这家伙和她小羽一样,也是有任务在身。想起姚诚在电话里说龟峪山是个风水宝地,难道还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

到达龟峪山的游客中心时已是晚上十点。龟峪山的名字得自当中一座山峰,其朝西南的山坡较为平缓开阔,远看像只大龟在朝天膜拜。

手机显示半小时前咏徽的车停到一家旅馆附近,既然今晚在此留宿,小羽就不急着去查探他。按照姚诚共享的手机方位,很快找到离九龟湖不远的几个帐篷。远远能看到向槐、孟琪、姚诚三人围着篝火聊天,司榆和蓓蓓不知是不是在帐篷里。在这漆黑的野外骤然见到熟悉的同学,小羽心里一阵热乎。

“小羽来了!”

孟琪和向槐发现小羽后,冲她挥手。姚诚本是背对小羽而坐的,转身望了她一眼后,站起身来朝几米开外的帐篷走去。诶?这是生她的气了吗?

“你怎么才来呀!”等小羽在姚诚的板凳上坐下,孟琪热情地用铁夹从篝火边夹了只烤熟的红薯,放进一只盘子里递给她。孟琪今晚穿了件白色小短袄,下配深红色毛线裙,温暖又时髦。身边的向槐静静地不说话,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闪烁的篝火。

“就算不来也不要关机啊,”孟琪说着,朝姚诚帐篷的方向努了下嘴,“人家一早帮你把帐篷支好,你倒失联了,换成我也会担心的。”

“你们白天都玩什么了?”小羽手指剥着烫烫的红薯皮,转移话题,“有没有钓鱼?”

向槐闻言,开始讲钓鱼和划船的事,孟琪时不时开心地插句嘴,小羽则听得心不在焉。在人际交往方面,别看小羽平日泼辣外向、粗枝大叶,实则在把握别人的心理和情绪上极为谨慎。早些年跟陌岩东奔西跑的时候,偶尔会因为不好好做功课把他惹毛。然而擅长察言观色的她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把局面给扳回来,该让步、该拍马屁时绝不手软。

小羽所不知道的是,大魅羽姐姐也是这样的人。别说铮引那些爱她的同辈了,长辈中诸如兮远、寒谷、景萧、鹭灵、王母,连鬼道舞妓院长云坊里的茉姨,都被她哄得云里雾里的。

当下吃完红薯,小羽背着包钻进姚诚的帐篷。知道那俩人在背后望着她,可该做的事情总得做呀?被橡皮筋绑着的感觉虽然不自在,眼下她还不想失去姚诚这个小弟。

姚诚蜷腿坐在帐篷里,绷着脸看书。小羽将背包打开,取出礼品店里买的那只魟鱼模型,抬手扔到他书上。“我今天找到你兄弟了,还跟他合了影。他叫我把这只小小兄弟带给你,让你不要忘了他。”

姚诚神色缓和下来,拾起小魟鱼瞅了瞅,换上一副吃惊的神色,似乎不敢相信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搬走的海洋馆给找出来,然而此时此地又不方便盘问细节。

总算没被看笑话,小羽对这个结局十分满意,退出姚诚的帐篷后第一次钻进自己的帐篷。里面的事物摆得整整齐齐,睡袋放在靠门这边而不是靠里。她小的时候陌岩就是这么给她摆睡袋的,因为知道她喜欢半夜醒来偷偷往外看。

小羽在睡袋里躺下,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际,似乎听到帐篷外寒风呼啸,大地冷得和冰窖一样。她知道这是在做梦,又梦到同陌岩在异乡漂泊的那段日子了。然而紧随其后的是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并非来自空气而是从她身下的地底传来,像是沉睡了万年的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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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书:https://www.ximalaya.com/youshengshu/50786097/

 

Friday, May 5, 2023

胡适是亲爹

 今天在网络上偶然看到大才子胡适的两张图,确切地说是一首诗和一封家信,笑喷。先看第一首诗,这是胡才子28岁的时候,喜得贵子时写的:

看,才子就是才子。文化人!比咱们这些动辄吼娃的大叔大妈,境界要高多少啊!父母对子女,就应当是不操控、不求回报的爱。

然而到了胡适39岁的时候,儿子这时候是11岁,放到现在的美国是初中生,胡才子又给儿子写了一封家信:

相信同为人父母的读者看后,都会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胡适是亲爹,鉴定完毕!

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是本能。父母吼娃、骂娃,不排除例外的存在,但大部分情况还真的是出于对娃的责任和爱。正如西方人说的,"Love implies anger. The man who is angered by nothing cares about nothing." Edward Abbey

当然,关切和责罚都要适度。


图片来源:https://www.bohaishibei.com/


Wednesday, May 3, 2023

《魅羽活佛》第322章 妇女之友

校园里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在重复与翻新中交替。学期过了一半的时候,高一四班这些同学们的脾气、性格、爱好,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学习成绩,都已相互有些了解。综合成绩领先的是向槐、姚诚、孟琪和小羽这四人,但又各有不同。这当中只有孟琪算是传统的好学生,聪明勤奋,有迹可循。

向槐最出色的是博闻强记,男生们管他叫“移动百科全书”,女生们管他叫“又帅又能打的百科全书”。天文地理正经野史这些自是不用说,连世界各地哪里好玩、有什么特产和风土人情,如何盖房子修理汽车,没有他不知道的。

“是吗?”那天同班里几个女生外出喝奶茶时,小羽不无挑衅地说,“谁去问问他,我们篦理县小学有几个老师,谁写的字最好看,看他知不知道?不服气的话让他来跟我打一架。”

“你这就是抬杠了,”孟琪听闻,抗议道。

“她就是想找人打架啦,”了解小羽的蓓蓓说。

小羽当然知道自己是抬杠,她对向槐也是不无倾佩的。之所以说上面的话,是因为向槐自打认识以来,虽然对谁都彬彬有礼,独独对小羽有份温柔的关注。这点儿全班同学都看在眼里,孟琪这么聪明更不会察觉不到。

然而小羽心里已经有她的真命天子,所以要时不时在孟琪面前撇清一下。即便这样,孟琪都还成天紧张兮兮地关注着小羽,看她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也是出于同样的动机,孟琪一有机会就想办法撮合小羽和姚诚。

小羽自己其实是偏科的。数学最强,物理还好,十分抵触化学。然而由于她善于猜题,考试成绩总能比按正常水平发挥时要好。尤其是常泽出的历史考题,全班同学都在那里哭爹喊娘,小羽一个人近乎满分。这点连博闻强记的向槐都做不到,比他们高一年级的学霸允佳也自愧不如。怎么会这样,历史课不就是考记忆吗?

“因为我和咱们常老师是一类人,”有次允佳问起来,小羽面带嘲讽地说,“都是奸人。他那些鬼心眼子也就糊弄一下傻白甜,摆到本姑娘面前可谓无所遁形、一览无余。”

这么说等于把允佳也归到傻白甜里,小羽没留意,允佳也不在意。

再说姚诚,虽然懂的比这个年纪的普通男孩要多,但最擅长深度思维,并能将各种难题绘声绘色、深入浅出地讲明白。那天是上物理课,物理徐老师是个学者模样的白发老头,两条眉毛有些不对称,正在台上讲一道动力学的难题。姚诚闷头在课桌上拿纸笔写写画画,自始至终没抬头,显然不是在记笔记。

徐老师不高兴了,走下来翻姚诚的笔记。出乎意料的是,姚诚并没有开小差,确实是在解同一道题,只不过思路奇怪得很。

“姚诚,不如你上台和大家讲讲,你是怎么想的?”

姚诚跟着老师走上台,先在黑板上画了几笔,随后边讲解边写公式。小羽听到一半就下了结论——这家伙是真的明白这道题。不不,不是普通意义的“明白”,甚至不是思维清晰逻辑通顺那么简单。这是从里到外、全面透彻地摸到了事物的本质。教了一辈子高中物理的徐老师听完都呆住了。

******

打那之后,同学们一有不会的物理题都来找姚诚请教。尤其是女生们,在进入高中后有部分人会感到物理学得最为吃力。基本上每到课间就有女生来找姚诚问问题,最后名声都传到外班去了,成了人见人爱的“妇女之友”。

小羽和姚诚的座位在同一排,中间只隔个走路的过道。这么一来,课间时她的身边总会有人挤在那里叽叽喳喳,不仅没法休息,进出座位也只能走另一边。小羽决定忍了,逼着自己多去走廊上透风。姚诚自然是比她还惨,经常到了临上课前才匆忙跑出教室喝水或上厕所。

导火索是六班一个绰号叫“百里香”的女生。莱瑞公学不许化妆,可没规定不让擦香水啊,毕竟护肤品中很多都是带香味的,学监也不能挨个儿凑上去闻人家。这位百里香小姐除了皮肤有些粗糙,粉刺总祛不干净,五官还算漂亮。就是特喜欢用香水,气味浓得让小羽奇怪她每天出门怎么没给蜜蜂蜇死。

小羽可是最烦香水的味道了,太香的护肤品她都不会用。对她来说,野外清新的空气就是最好闻的。退一步,只要是自然界里的气味都可以忍受,这种刺鼻的人工化学药品能免则免了吧。而自打百里香慕名来找姚诚请教物理题后,小羽的忍受力算是到了极限。嫌吵可以戴耳塞,鼻子还能不呼吸吗?总不能老在学校里使她的闭气功吧?

想起陌岩那次代表天钟寺的鼠精们去弥勒院参加考试,吃了闭门羹后,请黄鼠狼子来做法。小羽依样炮制,去愚人节用品店买了几只“臭屁蛋炸包”,刚好第二天上午下大雨,课间操取消。当百里香再出现在身边时,小羽特意挑了个萝卜味的撕开包装。半分钟后,周围的同学们都捂着鼻子逃出教室,小羽自己偏还不走,手里捏着屁蛋包装纸摇来晃去地看书。

“喂,你这是在做什么?”百里香转身质问道。

“我这叫以毒攻毒,”小羽抬起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和讨厌的气味,你是百里香,我是百里臭,不可以吗?只可惜,座位是我的座位,班是我的班。你若不喜欢,那只能你不来,不可能让我走。”

百里香闻言,胸口上下起伏着。忽然扭头朝教室门口走去,又被小羽在背后喊住。

“人和人口味不同,咱们不能逼别人吃不爱吃的食物,对吧?你成天强迫身边的人呼吸那些你自以为心旷神怡的气味,他们躲都没处躲,这样真的合适吗?自己好好想想。”

百里香离开后,教室立刻静了下来。小羽一瞅,除了她和妇女之友,只剩司榆和向槐还在若无其事地看书。

“选哪种也不要选萝卜味的啦,大姐,”姚诚捂着鼻子窜到窗边,将窗户一一打开,动作敏捷得像只猴子。“都是女生,人家出门被蝴蝶环绕,你招来一群苍蝇,很威风吗?”

“冬吃萝卜夏吃姜,”左前方的司榆头也不回地说,“我今晚回家也炖点儿萝卜顺顺气。”

小羽能听出司榆语气中的笑意,而且她有种直觉,司榆有办法让他自己什么都闻不到。

“我就不喜欢萝卜,”左后方的向槐说,“今晚回家吃炒黄豆。”

哎,小羽心道,很少听向槐开玩笑,这算第一回吧?

******

那之后百里香果然没再来过。然而小羽迈出这步后,忽觉天地豁然开朗。某天下午又有多人围住姚诚问问题时,她站起身拨拉了两下,挤进堆里。

“我说你们几个勤学好问的,学习的一大目的是锻炼自己的脑子,知道吗?做不出答案就去问别人,将来毕业后遇到生活中的难题,也都有人一一告诉你该怎么做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一个长发末梢到屁股的女生不耐烦地问。

“我想说,”小羽将音量抬高到全班都能听见的程度,“从今天起,姚诚每节课间只能回答一个人的问题。至于回答谁的,你们提前来我这里拿号。”

“啥?”几个女生互相交换了眼色后,不服气地问,“他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是他什么人?”

小羽就等着这句话了,伸手一指姚诚,“让姚大宝自己告诉你们,他为什么必须听我的。”

“嗨嗨,”姚诚满脸堆笑挠了挠头,把自己挠成一只玩具熊,“我想她应该是吃醋了。”

小羽瞪了他一眼,举手做出要打的手势。

姚诚立刻投降,“抱歉抱歉,因为她是我老大,我是她小弟,她说什么我就得听。”

女生们还是不服,“她这是在欺负你哎!不用怕,有我们为你撑腰。”

坐在第一排的孟琪转过身,抑扬顿挫地说:“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高兴得很,恐怕轮不到你们管闲事呢。”

女生们撇撇嘴,虽然替姚诚不值,可这毕竟是他自己的决定,她们还能怎么样?那之后倒也没人去找小羽“拿号”,反正只要看到已有人在问姚诚问题,其余人就不围过去了。

当晚回家吃晚饭时,允佳听小羽说起此事,深吸了口气,沉吟道:“这样啊,会不会,太霸道些了呢?”

“会,”小羽毫不否认地说,“不过是那小子乐意,我又没逼他。我当时都计划好了,他要是有意见就开除他小弟的身份,我去找常泽反映,要求换座位,离远点。常泽要是不管,我找校长要求换班。校长不让换班,我转校。”

允佳低头吃饭,不置可否。被剪短的褐色秀发已从耳根长到脖子中央,由知性变为贤淑美。

“总之,”小羽意犹未尽地说,“你有不满的事就得说出口,你不说别人还以为你多高兴呢。什么事不是这样?长脑子是用来思考的,嘴巴是拿来吃饭说话的。老天爷什么都给你了,你放着不用,最后就会怨老天爷偏心,让你受委屈,老天爷找谁说理去?”

允佳听到这里笑了,“对,咱家小羽说的话总是这么有哲理。我们待人确实应当坦诚,喜欢我们的人是不会介意的。而介意的人,我们也不必在意他们是否喜欢。”

咦?小羽心道,允佳这话好像比她的更有哲理。吃了口饭,又见允佳的脸色换上副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羽你老实说,这么做究竟是因为自己烦,还是心疼姚诚?又或者,真的是吃醋了?”

“啊?”小羽大惊失色,连连晃动手中的筷子,“想什么呢你,怎么可能?只要不吵到我,他跟人讲一通宵都不关我的事。”

允佳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但没再说什么。其实小羽有时也会偷偷设想,假如一定要她在同班同学里挑一个男友,她会选谁呢?应该是向槐吧,他和陌岩有好多相似的地方,为人稳重博学又能打。反正不可能是姚诚啦!除了同擅长物理、做事深谋远虑之外,他和陌岩完全找不到共同处。

然而小羽不愿面对的是,向槐虽然酷似陌岩,她平时却很少主动想起他、注意他。在和孟琪的关系上,小羽可以说是极为爽快地将向槐推过去的。而她却时刻都在留意姚诚的一举一动,她将之归为“是姚诚老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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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最后一天是个假日,又是周一,连同先前的周末有三天假。四班的学生除了刚开学时去过一次雾马岛,之后还没结伴出行过。不过随着交往日深,谁都可以和谁玩的状态不复存在,比如整天缠着姚诚问问题的女生就不会跟小羽玩。所以这次没人组织全班活动,22个人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四组。照惯例,小羽这几人是由孟琪组织的。

“上次去过海岛了,这次去野营怎么样?”几人课间操散后聚在教学楼下,孟琪说,“就去龟峪山吧,去年新开发出来的野营圣地,也不算远,那儿的九龟湖据说挺漂亮的。”

姚诚眨着眼睛想了想,“新地方?最好不要去新地方。那片山区很大,山里的野兽对人类还没有足够的适应,容易出事。”

这家伙就是毛病多,小羽心道,上次去海岛就数他晕船厉害。“你们好好玩,”小羽说,“我这次有事,不能同你们一起去。”

小羽是山里长大的,野营对她的吸引力超过海岛,可她不得不再去一趟雾马岛。还有两个月就要去玉清宫赴宴了,她要尽可能多地收集敌人机密。手中的筹码多些,到时候才好用来索要陌岩。当然经过了病鱼的事,敌人定会加强防范,再去海洋馆已无多大意义。小羽这次的计划是先去咏徽家里,直接询问下人们少爷去哪间大学了,她要从咏徽身上找突破口。

至于小羽自己的身份,当然是曾经跟少爷有过短暂恋情后被冷落的女孩。佣人们又不认识她,见她这么个十四岁的美少女,还能在不经意间透露一些咏徽独有的特征,哪里会想到她是来破案的?这种事,要想拆穿谎言就必须问咏徽本人,那她也不怕。

允佳可是咏徽曾经深爱、甚至有可能现在还爱着的人。他就算不肯承认小羽丈母娘的身份,小姨子他也得罪不起啊!尤其是咏徽对允佳尚有负罪感,这种情况下小羽无论干什么,咏徽也不会把她抖出去。更不用说,嘿嘿,小羽七岁的时候就敢挑衅敌人里的中坚分子如加藤、无涧等人,这几年内外兼修,真打起来她就算打不赢,逃走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不去啊?”孟琪也不知是真失望还是假失望,“我们几个少了你会很无趣的。”

“也不一定,”小羽说,“我办完事后要是时候尚早,就去找你们。”

她可不能告诉允佳自己一个人跑去找咏徽,最好是办完正事再赶去野营,在外界看来就毫无破绽了。

站在小羽右侧的姚诚扭头盯了她一眼,思索片刻后嬉笑着说:“她不去就不去吧,咱们自己玩。”

Monday, May 1, 2023

原创相声:淄博豪车自驾游

A:今天是五一长假,有什么活动吗?


B:还用问嘛,俺们兄弟仨带着家眷,前天就出发,去淄博旅游。


A:大家都在去淄博,能买到机票、火车票吗?


B:俺是烟台人,自己开车过去不好吗?三辆豪车,一辆比一辆宽敞。


A:哦,烟台去淄博,也就四个小时的车程。


B:什么四个小时,开了整整一天!这拖家带口的不说,还有猪啊羊啊鸡啊,这些宠物,连鱼塘里的鱼都带去散心。


A:这么大的阵仗,开的卡车吧?去淄博,不能不去新建的万人烧烤城。


B:那还用说,当晚直奔烧烤城。人家是进京赶考,咱们是进淄博赶烤。

A:人多吗?

B:好家伙!占地一百多亩的大广场,人都满了,有站着吃的,坐着吃的,去上厕所边走边吃的,还有假装残疾人坐轮椅吃的。还好咱家一早订了大包厢!


A:真够豪的,你们都吃了什么?


B:先别想着吃呀?先要安顿好一家老小,还有那些宠物。都给搬进包厢,各就各位。一眨眼的功夫,我大哥黄板筋就把炉子生好了。


A:瞧起的这名字!你们生炉子干什么?


B:我们家养尊处优惯了,嘴挑。怕外面的不卫生,自己烤。


A:自己烤跑那儿去干什么?


B:图个热闹呗。我大哥黄板筋在前面生火,我二哥黄剑鱼在后面清理食材,吃新鲜的!


A:怪不得带那么多“宠物”呢。


B:我家那些女眷也是能手,长得还漂亮。我大嫂长得跟明星一样,人送外号椒盐赵丽颖。


A:跟板筋倒是挺配。二嫂呢?


B:二嫂娇小妩媚,叫腰子妖姬。当然还数我媳妇儿最好看,是俺们烟台远近闻名的臭豆腐西施 。


A:你媳妇儿够黑的。


B:黑才好呢,证明俺们家是货真价实的“炭烧”。


A:他们都这么忙,那你干什么?


B:你这话问的!我的名字你都忘了吗?黄铁签。


A:你是负责穿肉那个。


B:别说大人了,老人孩子们也没闲着。有卖饮料的,卖餐巾纸的,卖药的,放高利贷的。


A:烧烤城你放什么高利贷?


B:万一有没带够钱还想吃的,俺好借钱给他们啊。


A:不至于,不至于。那卖的什么药呢?


B:药的种类还不少,吃坏肚子的,来买治腹泻的药。吃太多肉导致便秘的,买通便的药。吃太饱晚上睡不着的,有催眠药。海鲜过敏的有扑尔敏。还特意为爱美的女士们准备了减肥药,让她们吃个痛快!

A:想得可真周到。生意怎么样?


B:生意本来不错,谁知隔壁摊见俺们卖得好,就开始使阴招了。找三个大姑娘到摊子前面跳舞,你说多可恨?


A:你们家不也有烧炭西施吗?


B:咱能叫媳妇干那个吗?而且俺们想出了独特的有奖促销的方式。


A:都有什么奖?


B:每攒够我们这儿的10个铁签,可以换包纸巾。20个签,换只烤红薯。半斤烤红薯剥下的皮,可以换两支羊腰子。


A:这是要吃死人家的节奏?


B:他也可以直接买烤红薯。


A:那还不如直接买羊腰子呢。


B:要是攒到100个签,送鸡毛掸子一条。


A:哪来的鸡毛掸子?


B:刚才不是杀鸡了嘛。200个签,送猪头一只。


A:要是500个签呢?


B:可以跟椒盐赵丽颖合照啊。


A:你倒是不心疼你大哥。


B: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俺今天是豁出去了!谁要是攒到1000个签,俺就把整副烧烤炉让他扛回家!


A:炉子你都不要了?


B:总共带了900个签。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