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September 30,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32章 新晋男模

刚开始,邵艾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计程车后排原本就昏暗,平日钟爱夜生活的广州人已被接连几个钟头的落雨赶回家,剩零星的街灯一个个守望相助。偶尔从马路另一侧射过来的车灯如相机的闪光灯为车里的人拍照留念。

而这一切忽然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世界也随之坍塌,几亿几十亿人的存在被一个男人取代。这个男人此刻很脆弱,或者说原本刚强的他正处在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刻。而恰是这种脆弱让他变得霸道,让他可以肆意妄为,可以理直气壮地摧毁她拥有的一切并不问她的意见便将她占为己有。

这是邵艾第一次同人亲吻,这是她的初吻,同电视里见过的两个泾渭分明的男女演员所做的“点式触碰”是不同的。对她来说吻是环绕,一种从外向内的吞噬与消化。在这当中肉体的感知忽然变得可笑起来,退为生命中微不足道的点缀,是灵魂这两颗耀眼的恒星之间飘忽不定的星际尘埃。尘埃也许能暂时蒙蔽恒星的光辉,可恒星原本就存在,因为古老,所以不需要对谁解释……

车停了。邵艾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男人推开,同时抡起胳膊甩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光。前方副驾上的吉吉听到响声后惊恐地转过身。司机不好意思回头,只是用含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倒后镜。

邵艾推开车门来到街上,冲着校园空无一人的大门口喘息,比车内气温低好几度的空气让她的头脑和记忆得以迅速清醒,随即是不可遏止的懊悔。今天下午她是去方熠家吃饭了对吧?作为他初恋的女友同他父母见了面,他们一家人对她都很重视、很友好,她也计划着先将恋爱的事告诉姑妈,等时机成熟了再向远在苏州的父母汇报。

而一个钟头前她还陪方熠守在医院里,那时的他虽然担忧父亲的病情,却也因为有心爱的女孩在身边感到欣慰。她今晚就不应该出校门,更不该好心让那俩家伙上车。半天之内和两个男人亲密相处,她是什么?是人尽可夫的特殊职业者吗?如果给方熠知道刚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他会怎么想?就算他永远都不知道,她的良心过得去吗?让她以后再怎么面对他,怎么坦然接受他的爱?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后方并到她右侧。“对不起,邵艾……”

邵艾虽然双杠不达标,垒球也扔不到及格线的另一边,不过中学在兴趣班学的空手道还没忘光。此刻想也没想地转过身,抬起右脚从后方踢中刚强左腿的膝盖窝。刚强身形晃了一下跪倒在地。邵艾右脚才落地又挥拳打中他左脸,刚强向前扑倒,以额抢地。

“不要打刚强不要打刚强!”付完车费的吉吉像个才学会跑步的幼儿从后方追上来,跪到地上将刚强搂在怀里,放声大哭。“为什么你们都要打刚强?他从来就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置他于死地?犯错的是我,该死的是我,谁有气就拿刀子把我捅死好了,我乐得痛快!你们怎么就是不肯放过刚强……”

邵艾懵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搞得她倒成了罪魁祸首?从今往后她都不会再和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说话,不会再跟他们有任何拉扯。今晚的事她会尽快忘得干干净净。

下定决心后,邵艾抛下二人,自己快步进了校门。

******

到了一周后的周三,体育课由女生先跑三千米,等男生开跑时女生就可以下课了。吉吉跑得慢,是最后几个离场的,正从书包里抽出纸巾擦掉头脸上的汗,见一直等在附近的蒋艳迎了过来。“喂,吉吉,找你问个事儿。”

吉吉一直不太喜欢蒋艳,他认为女孩像百花一样有不同的类型,清纯的、妩媚的、耐寒的、娇嫩的,各有各的好,即便是那顽强的野草。对吉吉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不见得哪种类型都要去招惹一下,但通常还是会像逛花园一样,碰上了就顺便驻足观赏。

蒋艳例外。按说她与同班其他女生一样的花季年龄,大概因为龅牙的缘故,总让吉吉觉得她比其他人大好多岁,同校门口拖鞋店的老板娘看着像姐妹。非要比作鲜花,便如南方四处可见的环保灌木夹竹桃,虽然粉艳的花朵酷似桃花,若是误食,轻者恶心腹泻,重者丧命。

“哦,是珊珊让我来找你的,”蒋艳和他边走边聊,“她小舅不是开广告公司的嘛,最近接了家做护肤品生意的客户,计划推出一款针对男性的润肤露,需要一名年轻男模拍电视广告。你有兴趣吗?”

拍广告?吉吉听到这仨字,头顶的天空都比方才亮了。虽是乡下娃,打小他就不喜欢干农活,每天照镜子的次数比妹妹还多。然而吉吉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总觉得这种好事轻易轮不到他。“为啥会想到找我呢?我能胜任吗?你看咱们同学里,刚强就比我更适合拍广告,他好歹是公认的校草啊。”

“嗐!我说你这脑瓜,”蒋艳扭头,用目光拍了下吉吉的脑袋,“不是告诉你,是护肤品的广告嘛,刚强皮肤多黑啊?我认识的男生里还就数你最白。”

吉吉听到这里放宽心了,抬手抚摸了一把自己柔嫩的脸蛋,“那倒是啊,别的不敢说,在护肤上本吉确实能算得上男人中的楷模,呵呵。到时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穿什么样的衣服?”

“服装和美妆人家广告公司自会提供的啦。至于报酬嘛,”蒋艳的语气忽然矜持起来,“之所以要找学生,是因为客户还在起步阶段,请不起明星。你看,给你三千块能接受吗?”

三千块?吉吉深吸了口气,下年的学费差不多就出来了啊。总共一分钟不到的玩意儿,算上通勤和排练最多也就一两天的功夫,而他平时在学校饭堂帮厨一小时只有十块半。

“没问题,没问题。什么时候去?”吉吉现在觉得蒋艳也没什么问题啊,热心又实在,难得的好人。

“具体安排我就不清楚了。你既然同意,那我先去给珊珊回个话儿。”

蒋艳看样子准备分道扬镳了,却又凑过身来,压低声音对吉吉说:“喂,别说我没提点你。人家珊珊给你介绍了这么来钱的活儿,更不用说等广告在电视上播出后,指不定你被哪个导演相中,就去做明星了呢!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请人家吃顿饭啥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吉吉忙不迭地答应。

******

当晚,吉吉将接拍广告的事告诉刚强。

“为什么会找到你?”这也是刚强的第一反应。尤其是,这回又跟蒋艳有关,上次的帽子事件他还没忘呢。

“因为客户是做护肤品生意的,需要小白脸,嘻嘻。找学生拍广告则是为了省钱。”

三千块比市场价低很多吗?刚强不了解行情,不好下判断。他知道吉吉爱美,尽管人聪明、从小成绩也不错,可拍广告当明星靠颜值吃饭才是吉吉梦寐以求的职业。只是赶这么个节骨眼上,如此高调合适吗?

过去的这一个多星期,柯阿姨那张富态的面容一直在刚强脑海中的某处阴沉地悬浮着,刚强半夜睁开眼都能在天花板上看到。以至于平日在校园附近碰上个身材差不多的,会让他打冷战,担心没能得偿所愿的柯阿姨一气之下会把事情捅到学校,报复他和吉吉。

那晚在柯阿姨家里,迷迷糊糊的刚强被领去楼上洗澡,柯阿姨给浴缸放水时,让他在一旁稍等。结果忽然就冲上来两个打手,将他拖到楼下去一顿痛揍。以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然而吉吉安慰他说,既然柯阿姨老公被牵扯进来了,估计最近一个阶段她也不敢太过分。可若是被她看到吉吉出现在电视广告里,会不会被刺激得再生事端?仅剩两个月本学年就结束了,刚强希望能平安度过。

“怎么样,刚强?”吉吉用手背掸了下刚强的前胸,“不如到时你陪我一起去吧?哎,别老说我不读书看报啊,北京前年已经申奥了,要是成功的话,健身器材市场肯定大火。要说广东这一带,脸蛋漂亮的帅哥不难找,同时具有你这么高的个子,还体格健壮肌肉发达,那全国也没多少个。不如现在就给广告公司老板留个印象,今后有了合适的角色自然会想到你。”

“行了,我干不来这行,”刚强摆了摆手,笑得有些敷衍。

关于未来嘛,刚强是这么计划的,既然上次在阳春政府大院里吴厅长对他表示了好感,等毕业后好歹要试试公务员这条路。以他老家的状况,大哥一人撑起整个家,让六口人将就着吃饱,仅此而已。两个还在读书但成绩一般的弟弟将来娶媳妇的钱从哪里出?所以刚强不能只满足于一份普通的白领工作,要么挣足够的钱接济家人,要么人脉过硬,将两个弟弟都弄出来。

而一旦以模特的形象去电视上露了脸,虽不至于把仕途堵死,可这个社会中大多数人对男人、尤其是男领导,定位还是比较传统的。“年轻时候是个拍广告的,”一句话就能给别人种下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公众对你决策的信任,限制你事业最终能达到的高度。这个险不值得冒,不能因小失大。

“哦对了,”吉吉又想起一事,“我想这周末请牛珊珊吃顿饭,表示感谢。可就我跟她俩人的话,不太好。我已经跟吕家妍讲清楚,大学这几年会专心学习,不跟她谈恋爱,但我保证也不跟其他人在一起。她说她愿意等我……”

愿意等,刚强在心中叹息。有人愿意等你,多好,再艰难的日子也有个盼头。他呢?昨天傍晚去教学楼,正赶上邵艾从里面出来,一看到他就沉下脸来,调头朝另一边去了。她肯定气坏了吧?

要说他刚强向来是个自控力很强的人,那天晚上怎么就犯浑了呢?不消说,这几天他也在躲避方熠,对方熠的愧疚让他抬不起头来,早出晚归躲避那真诚的问候和纯真的眼神。然而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又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个吻……

耳中听吉吉继续说,“这前脚才许的诺,后脚就让她听说我和牛珊珊单独外出吃饭,她会怎么想?刚强,你能陪我去吃这顿饭吗?咱把蒋艳也叫上,算是答谢她从中牵线。四个人一起吃饭就不至于落人口舌。”

“那没问题。呃,关于牛珊珊,”刚强心弦一动,问吉吉,“听说她父亲在某县级市做书记,你知道是哪里吗?”

“好像是增城。”

增城?刚强咬了下嘴唇。增城在东莞北部,比黄埔区还远,不知道柯阿姨的公司开在何处。总之五万块钱必须全数还上,然而在那之前,怎生想个办法先把柯阿姨“限制”一下,让她不要再乱来?


Thursday, September 28, 2023

《魅羽活佛》第352章 干细胞与基因编辑

首先被带进宴会厅的是阿尧。其实没什么可审的,阿尧给缪亲王下药的过程并不复杂。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的身份——居然并非朗顿家的人。想想也是,亲王那么精明的人,不太可能让仇家轻易混到自己身边来做近侍。

“我父母都是给人做零工的,”被关押了大半日,阿尧那头熨帖的棕发已凌乱不堪,上翘的眉毛依然传递着呆萌的惊讶,同他肃穆的语调形成鲜明对照。

“从小家里不富裕,好在父母现如今还健在。我叔父原本在宫中做禁卫军,没有子女,小时候都是他出钱供我读书。那次叛乱前夕,白家为了师出有名故意放乌管兽进城祸害禁卫军,我叔父就是那时候遇难的。当时我已考上大学并拿到奖学金,但我决定放弃入学资格,我恨死白家人了!那之后我先去白家做车夫,费了多年的心机才得以升到亲王身边工作。”

阿尧刚开始自述的时候,小羽正想办法将一块红烧排骨中央的骨髓抠出来吃。别说啊,这个国家的人荤菜做得还真不错。只不过要是有筷子就好了,她瞅着盘子两侧的刀叉想。等听完阿尧的陈述,小羽却没心情吃了。

“小羽,永远都不要忽略小人物,”记得陇艮师伯曾这么跟她说过,“人们在重大事件中总爱寻找那些超乎寻常的力量,却不知小人物的一些决定有时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关键作用。这些因素极难被后世挖掘,所以往往就流逝在历史的长河中了。我们的世界之所以是今天这副样子,也许全赖于某位领导人家属的一句劝解,司机在某天得的一场病,无缘无故关门歇业的银行,做了一辈子坏事的恶棍偶发的善心。”

在小羽幼年的时候,陌岩一直是她心中高大智慧的代表。反倒是最近这几年,她越来越体会到陌岩那位其貌不扬、语不惊人的师兄在某些方面似乎更能把握本质。要不然陇艮能当上整个娑婆世界的教主、被每家寺庙供奉于大雄宝殿的正中央呢?

“既是如此,”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试探地问他,“那亲王就无罪啊,应当立即释放,对吧陛下?”

皇帝环顾了一下在座的文武群臣和外来嘉宾,爽快地说:“那是自然。来人,去牢里接缪亲王出狱,送回亲王府修养。至于这个阿尧,先关一晚上,明日处决。”

“还望陛下三思!”小羽在座位里站起身,“陛下您想啊,阿尧的叔父曾是禁卫军,一生为保护陛下的安危连孩子都决定不生了,啧啧。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宁做那不孝之人也要对陛下尽忠,这种精神惊天地泣鬼神呐!将来被写进史书里,后人一看就会说,这是明君才有的待遇。而阿尧作为这样的忠良之后,爱民如子的陛下您又怎么忍心惩罚他呢?”

皇帝黑着脸哼了一声,“照你这么说,各个都无辜、都值得原谅,那我两个孩子就不无辜?他们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却无端端被人捅成重伤、划破脸皮,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成?至于你们送来的那个‘怴神’,我这次请的客人们中就有人能治得了他。”

“陛下,”姚诚站起身,并示意小羽坐下。小羽低头一看面前的碟子,哎,骨髓都被抠出来了,这怎么做到的?姚诚的手看着还很干净。

“能否告知王子与公主伤势恢复得如何了?”姚诚问。

皇帝低头说道:“王子伤势已无大碍,假以时日应当能痊愈。然而公主脸上的刀伤深及筋骨,只怕是好不了了。”

“你请来的那些外世界客人们也都束手无策?”小羽挖苦地说。

姚诚低头瞅了她一眼,目光中未有责备,更像是在查看她吃得好不好。抬头对皇帝说:“若是有人能为公主彻底消去疤痕,不知陛下能否饶阿尧一命?”

皇帝忍不住从座位里站起来。“谁?真有人能把公主的脸伤给彻底治好?”

“就跟遇刺前一模一样,”姚诚肯定地说,“但不是我,是她。”

小羽此时刚抓过一块新的排骨,凑到嘴边,忽见全场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她哪会什么修复皮肤的法术啊?不过她知道姚诚做事一向靠谱,他既敢这么说肯定有足够的把握,到时候反正是由他动手。

然而姚诚这小子还得寸进尺了,弯下腰,一脸恶作剧地冲着她挤了下眼睛。“老大,不如跟大伙儿仔细讲讲,你打算怎么给公主疗伤?”

啥?小羽真想将手中的排骨整个儿塞他嘴里!没辙,抓起桌上的精美餐巾布擦了擦自己的小油嘴,站起身来煞有介事地冲全场说道:“见你们大家这么有诚意,我就多说两句啊。都是比较前沿的东西,听不懂也不用自卑。我想你们应当也听过这种说法——法术与科学本来就是一体的两面,只不过会法术的人大多不懂现代科学,而科学家们又总自以为是地对法术嗤之以鼻。能两样都精通的,比如……嘿嘿,我。”

其实小羽心里想的是——我身边这位,“那就不可限量了。”

言毕,见包括皇帝在内的每人脸上都是一副深度怀疑的表情,心道还是得上点儿干货。在脑海中快速搜索平日读过的与干细胞有关的科技文章。

“简单说呢,就是用法术刺激并调控人体‘脂肪间充质干细胞’的活性,来达到肌肤修复的目的。要知道,创伤恢复大致分这么几个阶段:炎症反应期、增生期,还有一个、重塑愈合期。间充质干细胞呢来自于中胚层,可以进一步诱导修复细胞的产生……”

小羽偷偷瞥了姚诚一眼,见他上身在椅子中后仰,望向她的明亮目光让她联想到酷帅男间谍遇上风骚女特务之类的电影桥段,是种欣赏与逗弄的混合体。

“总之这些机理呢在临床上是早就弄清楚的啦,关键是你现有的技术能不能去实现。打个比方,你可以用铲土机铲走一座大山,你能铲走一个星球吗?你能给细菌做顶帽子戴,你给原子核也做顶帽子试试?所以至微与至巨这两样,就是考验科技的两个极端。而法术最妙的地方就在于能用宏观调控微观,或者用微观影响宏观,所谓的‘小生大,近含远’。”

说到这里,之前对姚诚表示过关注的那个西装男目光锐利地扫了小羽一眼。姚诚则冲小羽点了下头,像是在说:“别理他,继续吹。”

“现如今纳米技术在医药领域已经展示了各种优势……要想到皮米、普朗克、甚至超弦的尺度来运作,就得靠我们法术了。一高兴,指不定连编写这个世界的原始代码都能给起出来,嘿嘿。总之呢,我这项修复技术只是以改变分子结构来刺激干细胞的活性,整个过程算比较简单的,都不需要对原子结构和化学性质进行调整。公主应该可以很快康复。”

心道姚诚你硬要把球踢给我,就别怪我乱打包票了啊?若是实在无法履行承诺,跑,咱俩还跑不掉吗?大不了以后再不来了。

皇帝听完小羽一番云里雾里的高论,显然已无心再搭理那些囚犯。当下安排小羽和姚诚明日进宫,为公主疗伤。

******

宴会结束后,心情大好的皇后请小羽和姚诚坐她宫里的马车回亲王府。之前缪亲王已在王妃和儿子的陪同下回家,允佳和曼虹也跟了去。阿尧和怴神还被关在牢里。

皇后的马车为镶金的黑漆木所制,前后共有四个轮子,车辕中部载着车厢的部分向下方弯成弧形。小羽上车时马车的顶棚是合上的,她见今晚夜色好,冲车夫说:“把棚子打开吧。”

“是得打开,”扶她上车的姚诚说,“否则不就成了锦衣夜行了吗?”

她回头白了他一眼,入座后将绿色的大裙摆左右铺开,人不如狗的姚诚只能在座位的右端勉强塞下屁股。马车出了皇宫后,小羽伸手从座椅的缝隙里摸出把坠有羽毛和宝石的丝绢手扇,打开了在手里擎着,东张西望地看光景。沿途的行人见状,都指着她议论纷纷。

“是宫里的女眷吗?看着眼生。”

“真漂亮,比公主好看。”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姚诚一直在笑眯眯地打量她,“是不是将来也想搬去皇宫里生活?”

小羽的睫毛朝着他的方向舒展开,“你能办到?”

“办法,总能找到的。”

小羽对此深信不疑,但摇了摇头,“还是寺庙里更适合居家过日子,女人少。呵呵,终于明白大羽姐姐为啥要把家安在修罗军基地。”

姚诚咯咯地笑出声来,“喜欢寺庙和军队的女人,都……那个、可爱。”

这话没毛病,小羽心道。“对了,你明天打算怎么给公主疗伤?”

此刻马车驶上一座多孔拱桥,周围安静下来。今晚月色明亮,天并不黑,二人头顶是沉静的靛青色蒙着层稀薄的云纱。身下的河流中有跳动的月亮,模样如天上那位的孪生妹妹,却更俏皮、更接地气,丝毫不艳羡九天之上的孤高与冷清,宁愿蹦跳在藏污纳垢的河里。

姚诚一直等到马车下桥才回答她的问话:“都说了是‘你’去给她疗伤,我只是你的助手。倘若给公主疗伤的人是我,这一来二往的,指不定身边啥时就会有人因吃醋而发飙,我怎么收场?”

换成别的女孩,此刻定会低下头、红着脸辩解:“谁吃醋了?才没有呢。”小羽则点点头,“算你做事知道掌握分寸。说吧,我怎么给她治?”

“之前景萧长老给咱们的那本手印秘籍……”

“里面有修理肌肤的法门?我怎么没看到?”

姚诚将目光投放至河流的远方,“成品没有,不过将其中两个手印结合在一起使用,应该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说着将两只手的十个指头蜷起,拇指藏到食指和中指之间,两只手掌外沿紧贴。“这叫‘不动明王印’,原本是用来保护自身或什么事物,让它不受外力的侵害。现在侵害既已发生,还需一个‘药师如来根本印’。”

姚诚双手结完药师印后,又解释道:“每边四指为月轮,代表四大。两个拇指为‘去二我、人法二空’。拇指来回交叉,便可将四大纳入药壶中,形成理、智、教这三种药。结合上面的不动明王印,能将伤疤恢复到外力入侵前的状态。”

“可我只有一双手,怎么同时结两个印?”

“我不还有一双手吗?你的左手和我的右手结不动明王印,你的右手和我的左手结药师印,你的真气从你左手流到我右手,在我丹田里走了一遭后再从我的左手回你的右手。”

“你发誓,”她忽然严肃起来。

“发什么誓?”他愣愣地问。

“永远都不许和别的女人做类似的事。”

“当然不会了,无需发誓。”他这句话语气很淡,淡得天经地义、毫无勉强,让她十分满意。

过了会儿,她问:“手印的结法我是知道了,可机理呢?究竟是怎么实现修复的呢?”

“就是你刚刚在宴会上说的啊,通过操纵干细胞。”

“啥?我瞎蒙的啊。”

******

大概再有十来分钟就到亲王府,小羽忽然由操纵干细胞联想到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将裙摆收起来,挪到姚诚身边坐,这样马车后座的两个人都挤到右端,重心微有些不稳。

“干嘛?”他紧张地问。

她不出声,先将他的两只手收集到他的大腿上,用自己的双手按住。她的右腿顶住他的左腿,而她自己的左腿朝左边伸开,做好随时从另一头跳车逃跑的准备——如果她把他惹火了的话。

“这个、呵呵,”她说话时双目盯着他胸前的纽扣,不敢抬头与他对视,“手印能刺激干细胞,那么、也能编辑DNA吗?我是说,在成年人的活体里?据说人体的各个特征在DNA里都有对应的基因点位,是吧?比如……”

她抬起头,左手依然控制着他的双手,右手食指在他眉骨下方划过,“能否通过基因编辑把眼窝搞得更深些?给原本淡泊的面相添一丝凌厉?”

她的手又滑过他的嘴唇,“唇线多一些棱角,这些应当都好办吧?我想比较难的是……把年龄倒退九百多岁。”

说完这最后一句,小羽已是弓弦上蓄势待发的一支箭。就像原先小时候同他在一起,她大部分时候是听话的、讲理的。偶尔会起恶作剧之心,一定要做些明知道会触怒他的举动。比如把洗干净的盘子叠在一起,最小的放下面,最大的搁上面,中间还插把刀,刀尖冲外。比如从他新买的一堆笔记本里抽出一本,每一页都拿笔涂满黑线,再偷偷塞回去,等着观察他某天用到那本时的脸色。结局?有时他会生气,有时不会。

而说完刚才那番话,她的心不可避免地砰砰跳个不停。但她的目光不退缩,在他的眼中寻找旧日的影子,老砖屋、筒冠树、小女孩……还有什么?红色的羽毛,顽皮的小鸟吗?

“手印,暂时还办不到,”他过了半晌才开口,如同叙述一件同他无关的事,“需要药物。”

“那也肯定不是凡间买得到的药,”她打蛇随棍,“佛国里有吗?刚才你不是提过药师佛的名字?”

他没吭声,应当就是默认了。

她松开他的手,再用双臂环抱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前,试图想象一个成年人在短期内被物理改造的过程。痛苦吗?痛不欲生?又或者对得道者来说,根本毫无感觉。《金刚经》不是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当然,痛也算虚妄的一种。

耳中听他说道:“今天在筵席上老是注意我的那个男人,让我感觉很不好。”

附:不动明王印和药师如来根本印。

Tuesday, September 26,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31章 无声的深情

 “方熠两岁那时候啊,有次在床上扔枕头玩儿,”饭吃得差不多时,杨教授开始讲儿子的童年趣事,“不小心把他自己的小枕头扔到蚊帐顶上。当时我们都不出声,想看他怎么处理。”

“妈,”方熠神色忸怩地放下筷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还提它做什么?”

杨教授不理他,继续对邵艾说:“你猜怎么着?他先爬下床跑去我们的屋里,取了只枕头回来,站到床上从蚊帐底下往上一扔,就把先前那个枕头给顶飞了出去。”

邵艾听后捂着嘴笑,“快赶上司马光砸缸了。”

“喂,你们就别取笑我了,”方熠臊成了大红脸。

几人又说笑了一阵子,杨教授看看表,冲老公说:“你差不多该走了吧?九点半那班车还赶得上吗?”

邵艾这才记起来,方爸是在深圳工作,而今天是周日。又听杨教授对她和方熠说:“我今晚也要去趟办公室,审一篇学术论文,你们俩自己在家玩啊。”

初次来男友家做客,这种情况下邵艾怎么好意思留下?“我也该回宿舍了,多谢杨教授和方叔叔今晚热情款待。”

一行人下了楼。屋外的雨虽比方才小了些,依然需要打伞。杨教授和方爸一人一把,方熠还和来时那样给邵艾打着伞。

居然就这么去男友家跟长辈吃饭了呢,邵艾有种不真实的新奇感。她至今还没告诉父母她交男朋友的事,离得太远了,父母容易莫名其妙地担心。改天还是先跟姑妈汇报一下。

出了教工宿舍区,杨教授朝南走,另三人往西行。两个走在前头的年轻人终究不好意思当着长辈牵手,然而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抿嘴笑。走了阵子不见方爸跟上来,转身,原来方爸早已止步,双手用力捂着腹部,雨伞倒支在地上。

“哎呀,像是胃病犯了!”方熠将手中的伞交给邵艾,跑回父亲身边,邵艾也快步追上前。见方爸面色苍白,紧咬着嘴唇不吭声,两颊的水滴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爸,我背你回家吧,”方熠搀住父亲的胳膊,“今天就别去深圳了,好好在家休息。”

“我看还是去医院做个图像,检查一下更保险,”邵艾提议。万一不是普通的胃病呢?比如急性胃溃疡、胃穿孔什么的,严重的能导致休克。

“你说得对!”方熠焦急地环视四周,飘着细雨的校园里一辆车的踪影也无。

“你在这里守着方叔叔,”邵艾说,“我去校门口叫辆出租进来……要顺便给杨教授办公室打电话吗?”

“她现在应该还没走到办公室,等去到医院再通知她吧。麻烦你跑一趟了,邵艾。”

******

柯阿姨的住所位于荔湾区恩宁路。一个人住,虽是独门独栋带后院和露台的三层建筑,占地倒不大,与左右邻居只有几步之遥。就这都要五六百万?刚强记得吉吉同他说过。在迈进客厅的那刻想起吉吉平常每个周末都在这里度过,心中一阵难受。

也许不该责备吉吉、逼他信守对柯阿姨的诺言,那么做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比起家乡的土胚房,柯阿姨家自然算豪宅。装潢是现代风格的简约豪华,客厅的地板如水面般倒映着头顶天池里一圈圈的柔和白光。一侧的金色金属门是室内电梯吗?家具都是成套打造的,和谐的色彩覆盖着同款上乘的木料,找不见突兀的另类与“扔了怪可惜”的遗老遗少。

然而这终究不是他和吉吉的家,连朋友家都算不上。对他二人而言,这里没有尊严也无法松弛,更像是光洁明亮用来取人肾脏的手术台。

“现在就去洗澡呢,还是先喝水休息一下?”柯阿姨温柔地问。

“还是、先立个字据吧,”刚强因发烧浑身肌肉痛,脑袋晕乎乎的,这一线清明却不敢丢掉。

“呵呵,好吧,”柯阿姨扶着他到饭桌旁坐下,自己去书桌取来纸笔,刷刷几下便将字据写完,签名。随后去倒了杯热水,再从抽屉里的一只药瓶里取出两粒蓝色药片,搁到刚强面前,“早点儿吃下就不难受了。”

刚强一只手拾起桌上的字据。要说柯阿姨的字写得真不赖,像书香之家出身,只是繁体字他读起来有些吃力。另只手将药片塞入口中,和着水吞下,也没细看。刚强记忆中只在上小学前吃过两次退烧药,长大后最多拿凉毛巾敷下额头,其他种类的药更是从未碰过。农村孩子天生体格健壮,好养活。所以即便他细看,也分辨不出这药和普通退烧药有何区别。

“跟我聊聊你吧,刚强,”柯阿姨在桌对面坐下,那对月牙铲耳环在头顶垂下来的吊灯下熠熠发光,审视的目光仿佛刚强是她才从车行提回家的新款跑车。“什么都可以,比如你的家人啊,你小时候的事。”

刚强面上的神色淡淡的,像是没听见柯阿姨的问话,盯着杯里残存的清水,用沉默为自己裹了层绝缘膜。从家乡翻山越岭来到祖国的最南端读书,身上几乎没带什么。他的家人、他的过去就是滋养他发芽的一粒粒种子,被他小心地裹好,不轻易泄露给外人。

柯阿姨叹了口气,“那就跟你说说我吧。我的经历其实很简单,祖上是徽州的生意人,父亲结婚后全家人搬来香港,生了我和弟弟妹妹。我和老公是在南洋理工读书时认识的,毕业后回港,他做渔船生意,我做医疗和药材,跟你也算同行了。现如今儿女都已毕业,在国外定居。唉,真是一晃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想想挺恐怖的,好像还没干过些什么。”

“不知柯阿姨在大陆做医疗生意,有什么心得吗?”刚强问。

柯阿姨的大眼睛欣喜地忽闪了一下,“吉吉就不知道问我这些问题……来大陆当然是看中这边庞大的市场,此外还有几个因素。比如人口老龄化使得慢性病人群体增多。除去大医院外,小规模的医疗诊所越来越普遍。还有就是人们的健康意识正由治病转为预防……”

柯阿姨后面的话刚强没有听清。怎么回事?这两天他是病了,但此刻这种奇怪的感觉和生病又有不同。看东西有些模糊不说,每样事物都带着种蓝色的光晕。明明是他的躯体,在感知和操控上却有明显的延时,就像他的灵魂把陌生人的躯体夺舍了一样。手足酸软,丹田处却有什么东西在鼓胀,如同习武之人从其他前辈高手那里继承了无法驾驭的磅礴真气……

“柯阿姨,”刚强用手支撑着桌子站起身,“你刚才给我吃的什么药?”

柯阿姨面上浮起少女一般的娇羞,“不用担心啊,吉吉也吃过的。走,我领你去楼上洗澡。”

******

吉吉挂上电话后,也不敢确定那位“余总”今晚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打了辆车,叫司机开去恩宁路的别墅,将他放到街对面。这儿他来过多次了,知道那个保镖住二楼,柯阿姨自己的卧房在三楼。朝后院瞄了一眼,柯阿姨的奔驰既已被开回,保镖应当也回来了。吉吉横竖打不过他,只得在街对面的阴影处守着,期待余总的来临。

四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到柯阿姨家门口。车门打开,跳出来三个男人。五十来岁那个脑袋较大,眉眼粗重如熊猫,上衣在掖进裤腰带之前向外鼓出一截蓬松的肚腩,应当就是柯阿姨老公了。另两个是步伐矫健的年轻人,等余总拿出钥匙打开门,那二人便衣袂带风地闪进屋。

糟了!吉吉心呼不妙,光琢磨着如何把柯阿姨老公请来“撵走”刚强,怎么也不想想这个余总是做渔船生意的,身边能少得了弟兄和打手吗?当下也顾不得隐身,跑过马路后一头冲进屋里。见余总一人站在客厅中央,柯阿姨的保镖在一旁手足无措地观望,而衣衫不整的刚强正被两个才进屋的年轻打手从楼梯上拖下来。

“冚家铲!”余总一看到刚强就来了火,从桌上抄起只玻璃杯朝刚强扔过去,正砸到他前额上,杯子落地后才摔碎。刚强登时站立不稳,两眼向上一翻就要软倒,被打手之一架住。

“唔好打!唔好打!”柯阿姨尖叫着从楼梯上跟下来,被另一名打手拦住。

余总显然还不解气,又要赤手空拳上前泄愤,被吉吉从背后一把抱住。余总没料到背后还有人,挥拳向后捶去,正打中吉吉右腰。吉吉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死也不肯松手,扯着嗓子大叫:“刚强快跑!”

一个打手走过来将吉吉扯开。余总没了牵绊,咬牙切齿地跃上前去,一拳打中刚强腹部。刚强吐了口鲜血,向前匍匐倒地,动也不动。

“别再打了,会出人命的!”柯阿姨手脚一齐比划着,随后冲她自己的保镖喊,“洪飞,你怎么还不去帮手?出了人命你们全都要去坐牢!”

洪飞不情愿地走上前,将地上的刚强扶起。余总大概也怕闹太大,气呼呼地朝打手摆了下手,让放开吉吉。吉吉赶紧去另一侧托住刚强,同洪飞一起架着他来到马路边,打了辆出租车。

“去边?”上车后司机侧头问。

“先、先开走!”惊魂未定的吉吉兀自大口喘息着,瞅了瞅身边呈半昏迷状态的刚强,用袖子替他擦去嘴边的血迹。“去……随便找家医院看看。”

车子在夜路上加速,吉吉双手合十在心中不停地念叨:刚强从小就耐打,咱们刚强比谁都刚强,对吧?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

******

一直等杨教授赶到医院,邵艾才同意离去。看表已经十点半了,她得赶紧回宿舍,万一宿舍关门就只能去校外招待所住。方爸的CT结果还没出来,也不知方熠今晚是不是要在医院陪一宿。

出了医院前门,见病人排成长队等出租车。最近是广东的梅雨季节,生病的人不少。邵艾等了有二十来分钟,终于坐进一辆出租,却见医院门口又出来俩人,站到队伍后方。咦,那不是许刚强和傅吉吉吗?刚强这是病了吗?被吉吉搀扶着,勉强能行走的样子。

“靓女要去哪里啊?”司机拖着长腔,问。

“你稍等,我还有两个同学,”邵艾将车门打开条缝,冲那二人喊,“傅吉吉,你们要坐车回校吗?快到关门时间了。”

吉吉冷不丁听人叫他名字,吓得打了个哆嗦。待看清是邵艾,像遇上救星一样松了口气。“邵艾啊,刚强生病了,能载我们一程吗?真是终于走了回运……”

邵艾将车门打开后,自己朝另一边儿挪了挪,看着吉吉将一头受伤后神志不清的狮子塞到她身边的座位里。吉吉坐进副驾,同司机说了目的地,再转身向邵艾作揖道谢。“太感谢了,太感谢了,待会儿车钱由我来付。”

车里光线虽暗,可离这么近还是能看清不少细节。这俩人是怎么了?眼睛红肿,衣服脏不垃圾,脸上脖子上不是血迹就是淤痕的,这是跟人打架了吗?尤其是刚强,像棵被砍倒的树,虽然形态基本保持完整,可邵艾能察觉到那里面的活力在一丝丝减弱。她想问个究竟,碍于有司机在场,决定还是等回到学校再说。

车开后三人都没说话。司机大概觉得气氛过于沉闷,便拧开收音机,狭小密闭的空间里立即填充了一个女人哀怨的吟唱。司机倒像是挺喜欢这口的,还跟着哼哼起来。

大约离学校还有七八分钟车程的时候,邵艾身边的睡狮醒了。刚强先是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神色,随即发现邵艾竟坐在他身边,打了个激灵,嘴唇无声地张了几下,举止越发找不着北,让邵艾怀疑他由于某种原因变成了哑巴。

邵艾不无紧张,扭着脖子去看窗外那条被大雨中雨小雨轮番洗刷后的黑亮马路,耳中听收音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沉默让风清楚发声,

沉默让河流留下足迹,

沉默让我说出了,无声的深情,

……”

这首歌邵艾没听过。过了会儿,她偷偷扭头想查看一下刚强,蓦地发现他近在咫尺,正瞪大了眼凝视着她,眼中情绪变幻无定,似乎还有股邪恶的蓝光在神出鬼没。

邵艾这下真的慌了,这两个男人今晚是出去酗酒又打架了吗?不对啊,没闻到半点儿酒气。难道是吸、吸毒了?

“沉默让夜继续沸腾,

沉默让爱拥有了,温柔的围困。

吻是幸福的回信,

多么单纯,没有疑问。

……”

再一眨眼,那双眼睛就到了邵艾面前不足一寸之处。


附,《沉默》,许常德作词,齐秦作曲、演唱

沉默让风清楚发声
沉默让河流留下足迹
沉默让我说出了 无声的深情
在心灵的深处 你听见了吗

沉默让夜继续沸腾
沉默让人们远远离开我们
沉默让爱拥有了 温柔的围困
吻是幸福的回信
多么单纯 没有疑问

无言无语爱着你
总是无声无息 伴随着你
日升月落 风停雨息
天空心底 无起无极

Sunday, September 24,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30章 臭不要脸

 “退学,卖肾……”吉吉见刚强合了下眼,双颊红得有些不正常。怎么,他生病了吗?他这时候应该躺在床上休息,却被叫来给自己擦屁股,吉吉真是恨死自己了!

“那还不如让柯阿姨把事情捅去学校,”再睁开眼时刚强对吉吉说,在后者听来有点儿临终托付后事的意味,“吉吉,咱们大不了以后夹着尾巴做人,也要把学位念下来。”

“这话说的!”柯阿姨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我这么提议,也是不想把大家搞得都难堪。怎么样刚强,给个说法吧?”

“行,”刚强指了下桌上的信封,“那请柯阿姨也立个字据吧。”

“不行,绝对不可以!”吉吉冲上前去,挡在刚强和柯阿姨之间,“你们今天谁要想带走刚强,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呦呵,就你?”守在门口的保镖闻言,遥遥地瞪了吉吉一眼。歪着脑袋走过来,双手前探抓捉住吉吉的两只胳膊,腰一扭,将吉吉甩到一只矮橱前。吉吉的脑袋撞上橱子,又有什么东西从橱顶滚落到他背上,随后是瓷器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不、绝不能让刚强跟柯阿姨走!吉吉顶着前额的剧痛从地上爬起身,刚好撞见满脸恚怒的刚强抡起拳头砸到保镖下巴上。保镖朝一侧趔趄了两步,重心不稳,扑倒在地。

“哎,行了,别打了!”柯阿姨挽起刚强的胳膊,冲地上的保镖说:“车留给你,我和刚强打的回去。你把房费付了,该赔偿的就赔,也不要再为难吉吉。”

吉吉见状,抢上前去抱住刚强的另一只胳膊,同时脚腕一紧,被趴在地上的保镖伸手扣住。保镖再将吉吉朝他的方向猛地一拉,吉吉摔倒在地,并被保镖压在背上动弹不得。耳中听得包间开门关门的声音,吉吉徒劳地挣扎了几下,随后绝望地放声大哭起来。

半晌后察觉到背上压力撤去,包间里只剩他一人。吉吉从地上一跃而起,开门冲进走廊,再乘电梯由11层降到大堂。“刚强,刚强——”出了商业大厦,疾风劲雨扑面而来,瞬间将他浇了个通透。昏暗的夜色下,雨瀑像毛玻璃一样模糊了街上的路灯与车灯,刚强和柯阿姨早不见踪影。怎么办怎么办?他就算打车追到柯阿姨家,也还是救不出刚强。

******

就在刚强傍晚时分坐车离校、去找柯阿姨谈判的途中,方熠撑着把蓝白相间的直伞,同邵艾走在雨条烟叶的教工宿舍区。绿树丛中的几栋公寓楼都是五六层高,有封闭式阳台,附近随处可见小吃店和杂货铺,邵艾可以想象这里的生活既安静又便利。

“我家在三楼,”方熠领着邵艾进了一栋公寓楼,收起伞。那一刻邵艾似乎一眼望见了几十年后的将来,老夫老妻的他俩从下着雨的户外进屋,也许手中还提着一袋子菜。那时的他,乌黑茂盛的短发会有大半变灰白了吧?额前的发际线多半要推后一公分,腰板儿也不再挺直,可望向她的目光定然同此刻一般温柔清澈,她确信。

“邵艾?”

“啊?怎么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没什么,”他扯嘴一笑,“我是问,你家住几楼?”

邵艾父母家在苏州姑苏老城区,是栋独门独户带庭院的二层别墅。“一楼,”她说,“我倒是喜欢爬楼,可以减肥。”

出了三楼的楼梯间,方熠伸手进裤袋里掏钥匙开门,邵艾听到屋里传出排油烟机的嗡鸣,夹杂着铲子在锅里划动的声响。进屋后见杨教授和方爸一齐在厨房里忙活,杨教授戴着围裙炒菜,方爸给她打下手,俩人有说有笑,让邵艾心里不无羡慕。

邵艾的母亲是不用下厨的,偶尔给她父亲“亲手煲汤补身体”,也只是去厨房里走个过场、略表心意。食材都是厨子准备好的,她只动动手塞进锅里。邵艾觉得像方熠这样一家三口住在两室一厅的公寓楼里,夫妻和睦、孩子出息,比起她家来富贵不足、温馨有余。

来的路上方熠已向她介绍过,方爸是研究电子工程的。早些年也想在大学里找教职,后被深圳一家公司看中,请去做研发主管,每周只有周末两天在家。读中学时赶上杨教授工作忙或者去外地出差,方熠都是一个人在家,好在可以去学校食堂吃饭。

二人在厨房门口同长辈们打完招呼,便去客厅里坐下。屋里的陈设同邵艾预想的差不多,整洁明亮,窗帘、沙发、钢琴套都是浅色绣花的优雅搭配。说来有意思,那天在校园里初遇杨教授时,邵艾就把她的家想象成差不多的样子。

而望着沙发对面的钢琴也让邵艾不无感慨,她和方熠确定关系就是去年圣诞夜那天在时代广场的购物中心里,方熠为表明心意,曾为她当众弹唱一曲齐秦的《尘》。并非每个女孩的初恋都能以这种方式开场,这点儿邵艾不会不明白。

“诶,那是你吗?”邵艾见钢琴上摆着个相框,照片里身穿蓝校服的男孩手里捧着个金色的奖杯。她起身走过去,拾起相框想看个仔细。

要说早些年的便携式彩色相机技术还不太成熟,照得有些模糊,不过还是能辨清小男孩与大男孩的明显区别。头发比现在要长些、凌乱些,笑得有些傻,眉眼间尽是得奖后的喜悦,还未培养出身边这个大男孩才有的含蓄与风情。照片的颜色已经开始褪减了,似乎是在提醒人们那一闪而过的青葱岁月只能被留在过去。

“还有吗?”邵艾意犹未尽地问沙发上的方熠,“再拿多些出来给我瞧瞧啊……喂,你是不是每张旧照里都捧着个奖杯?”

“也不是每张啦,”他腼腆地笑了,起身去自己的房间找相册。邵艾坐回沙发里等候。

“哦对了,”杨教授出现在客厅里,手里攥着半个切开的洋葱,“忘记问,邵艾喜欢吃辣吗?”

邵艾立即站起身,“谢谢杨教授。我能吃一点点,不吃也行。”父母从从小就教育她,长辈站着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也应当起立回答。

“那咱就不放辣椒了?”杨教授跟着解释道,“本来我们三人都爱吃辣,后来他爸胃出了毛病,他在家的时候我们就改吃清淡的。”

杨教授回厨房继续忙活,一声春雷贴着人头顶的毛发炸响。邵艾扭头看了眼窗外,雨比方才下得凶了,傍晚的天色在迅速转入黑夜。

******

刚强被柯阿姨挽着胳膊,脚步飘忽地离开烘热的商业中心,还没来得及在冰凉的夜雨下清醒片刻,又被迷迷糊糊地推进计程车后座。

“呦,这是怎么了?”柯阿姨关切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一只肉嘟嘟的手搭上刚强的额头,“好像是发烧了呢,瞧这时候赶的!不怕,阿姨家里有退烧药,回头先吃上两片。”

车开了。刚强原本不晕车的,大概因为生病的缘故,整个人有些云里雾里、浪底浪尖儿。喉头积着股酸水,似乎下一刻就会涌出,还不能压,不能用力过猛。只能耐心地安抚着,再尽量把注意力移走。渐渐的,他的思维凝成巴掌大的一只气体锥形物,钻破脑壳后从肉体中抽离开来,再向前一跃,就跨过了茫茫时空。

此刻的刚强已步入中年,已垂垂老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插着管子苟延残喘。已经把人这一世应当经历的和不该经历的都体验过了。其实,又有什么所谓呢?高贵的卑贱的,渴望的畏惧的,真实发生又或者仅仅是在脑海中臆想的各种耻辱与高光时刻。舍不得放手,还有从未抓住过的那些人和事……

迟早,都会被这一场接一场的夜雨洗刷得干干净净。

******

“都是我的错,我该死!”吉吉跪在路边,膝下的雨水像溪流一般淌过。雨若不停,这一天就不会结束,会没完没了地向着未来延伸下去。

他忽然抬起双手,左右开弓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今天就不应该打电话把刚强叫来,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什么要让别人替他接受惩罚?怎么才能救出刚强,报警吗?警察固然能将事情摆平,可势必也会将这件事捅到学校去,以后刚强还怎么做人?

或许自己原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先害了吕家妍,又害了刚强,两个都是一心一意对他好的人,可他呢?回报他们的只有痛苦和霉运。想到这里,吉吉疯疯癫癫地站起身,跑到马路中央站定。不多时就见前方有两道模糊的车灯朝着这边射过来,一辆深红色的小轿车在吉吉前方不到两米处刺啦啦地刹住车。

“痴咗线啊你!”开车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也顾不上被雨淋湿,开门从驾驶座里跳出来,冲着吉吉大骂,“衰仔,想害死我啊!”

吉吉双眼直愣愣地望着男人,脑中灵光一现。对啊,柯阿姨在香港不是还有个老公吗?目前这世界上能制得住她的,恐怕也只有那个男人了吧?原先曾听柯阿姨抱怨过,说她老公在香港也不老实,趁她不在家时经常一个人溜去东莞。此刻已过了下班时间,要是从东莞开车过来的话,一个小时就够了。

无论如何,吉吉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同柯阿姨的老公联系上。他就算不能及时赶来,一个电话打去柯阿姨家里,应当也能产生一定的威慑力,是吧?

心中有了主意,原本萎靡不振的吉吉一下子来了精神头。冲开车的男人鞠躬道歉后,跑回路边一家家找付费电话。柯阿姨当然没可能主动将老公的联络方式告诉吉吉,然而有次她老公打她手机,当时柯阿姨正在洗澡,吉吉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那种含有518之类特别好记的组合。

找到付费电话后,第一遍打过去没人接。吉吉耐心地等了两分钟,又打过去时电话通了,嘈杂的歌曲和人声中夹杂着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你哪位?”

“你就不要理我是谁了,”吉吉大大咧咧地说,“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太太今晚领了个靓仔回荔湾区的住处,准备给你戴绿帽,呵呵。”

男人没有立即回话,背景里的噪音却在迅速减弱,大概是正换去个人少的地方,能听到娇嗲的女声在背后叫:“余总去哪里啊?”

“少啰嗦,你到底是什么人?”男人没好气地问。

吉吉故意深吸一口气,脸上做出一副“我特么今儿豁出去了”的神色,对着话筒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丢人了。你太太原本是要包养我的,答应每月给我一笔钱,还请我吃饭、替我付房租。哎——你说,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个混小子,居然敢抢我的饭碗!他、他长得还没我好看呢,也就是个头儿高些罢了,你太太就把我给甩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说到这里,吉吉留心听电话那头的反应。没有回音,但他肯定男人还在听。于是继续带着哭腔说道:

“不仅把原本买给我的钻表转送给他,还说要在碧海山庄给他买套房子,简直是鬼迷心窍嘛!凭什么只给我租公寓,换成他就买别墅?我、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才打给你的……喂,好歹给个话吧,可千万不能让那小子得逞啊!看在我这么热心跟你通风报信的份儿上,赶紧把他轰走,叫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电话那头还是沉默。过了会儿,在挂断之前扔过来四个字,“臭不要脸。”


附,《我只剩下我自己》,作曲:Claude Barzotti,填词:郑中庸,

演唱:草蜢

城市的周末 惶恐的寂寞
所有的朋友 仿佛消失无踪
好想去喝酒 把日子醉成梦
在醒来以后 能减少一些痛

从来没想过 是这样的结果
女人的冷漠 是男人的脆弱
爱开始就错 错在放得太重
回忆像把锁 我已无法逃脱

在这孤独夜里 我只剩下自己
舔舐着伤口
世界背对着我 我只剩下自己
狠狠地泪流

每个人都可以 把话说得很重
感情却是如此单薄
直到现在才懂 为何世间情歌快乐的不多

Friday, September 22,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29章 一宿值千金

 “评奖学金为什么还要看体育呢?”

邵艾边走边忿忿地嘟哝,不出声的时候就把小嘴抿成赵州桥。学习上邵艾极少抱怨,体育方面她也有自己的喜好和专长,但她讨厌被逼着“样样达标”这种锻炼模式。

这天是周四,药学院大一新生只有傍晚时分的一门《近代史》。104宿舍的几个女生戴着防晒的太阳帽,于午睡后结伴去操场练双杠。宿舍里体育最好的是山东大妞吴蕾,灵活又有力气。双杠对高瘦的谷欣来说也不在话下。大家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陪吕家妍和邵艾这两个老大难。

上学期末,邵艾的考试成绩由期中的年级第十二名提到第八,被孙老师私下表扬了。然而孙老师同时也提醒她体育成绩里有两项不达标,其中就包括双杠。“要是下学期还这样,学年结束时可就拿不到奖学金了,”孙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大学生们应该德智体全面发展,对吧?”

邵艾家里并不缺钱,她在乎的是荣誉,希望能在学年结束时捧个奖状回家。还好只是双杠和垒球两样不达标,多练练臂力应当问题不大。吕家妍就让人发愁了,从小不爱运动的她本有些微胖,失恋减重后不仅没变灵活,反而因食欲不振导致体格比上学期还弱了。

就拿今天来说,在双杠上摆腿的时候左臂忽然失去力气,整个人在摔到地上的过程中先是左耳蹭到铁杠,跟着右脚也崴了。身体的疼痛加上失恋带来的痛苦,让吕家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室友们将她小心扶起,搁到吴蕾背上。一行人正朝校医院的方向艰难行进,迎面撞上一身蓝紫色运动装去操场打球的吉吉。吉吉用他那对细长出挑的眼睛瞄了瞄面前这队人,一个字也没说,走过来将前女友从吴蕾背上接过,背着她快步赶去医院。

邵艾作为吕家妍的闺蜜自然也要跟去照看,没走几步便觉察到前方传来的抽泣声比方才弱了。

******

四月五号这天是吉吉的生日。刚强晚自修回宿舍后,翻出上周末去天河城买的生日礼物。是只双肩包,颜色介于蓝黑之间,那是刚强最喜欢的颜色。深蓝,如校园傍晚时分的天空。黑,并非污浊,只是暂时无光。

刚强双手捏着书包出了宿舍,见吉吉正自修归来,穿一件果绿色的衬衣,吹着口哨迈进他自己的宿舍。刚强忽然意识到,吉吉这几天的心情貌似没那么糟了,甚至可以用轻松愉快来形容,几乎赶得上同吕家妍谈恋爱那段日子。嗯,这小子应当是看开、放下了,刚强为他高兴。

吉吉收到刚强的礼物自是很喜欢,他进大学时背的还是高一买的书包,早就毛边儿了。当下同刚强一起坐到自己床上,将旧书包里的事物一样样掏出来,装进新书包里。刚强无意偷窥吉吉的隐私,只是那时施祖正讲到当日新闻里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故,刚强也就多待了会儿。眼角不经意瞥见吉吉从旧书包里掏出一条红红绿绿的手链,快速塞进新书包里。

手链?刚强暗暗打了个激灵。看款式显然是给女人戴的,是吉吉准备送给柯阿姨的,还是……结合吉吉最近的表现,刚强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了。脑袋一阵晕眩,四周的蚊帐连着屁股下的木床像风浪中的船舱一样摇晃起来。

“吉吉,跟我出去一趟,”刚强尽量压低声音,却难以掩饰语气中的震怒和威慑。

吉吉应当也意识到露馅了,低着头呆坐不动,将微颤的双手藏在书包下。刚强伸手扣住他的一只手腕,起身拉他出宿舍。吉吉的力气本就比刚强小,又不想被室友看出二人起了争执,只好顺从地跟出去。

“说,你是不是又同吕家妍在一起了?”来到一处幽暗的所在,刚强甩开吉吉的胳膊,虽是问话,却早知道答案是什么。

吉吉低着头不吭声,显然是默认了。刚强转身望向夜色中的某处,一肚子肺腑之言卡在喉咙里。吉吉被迫同挚爱的女友分开,心里有多痛苦刚强比谁都清楚。可他这么做无异于玩火,一朝东窗事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吉吉,你一定要听我这次,”刚强深吸一口气,双手搭到吉吉肩上,上身前倾盯着他的眼睛,“我明白你不喜欢同柯阿姨在一起,也知道你无法对吕家妍忘情。可你既然拿了柯阿姨的钱、对她做出了承诺,就不该再欺骗她。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假如她得知你一回学校就跟别的女孩朝夕厮守,会是怎样的感受?”

“她不会知道的!”吉吉快速抬头望了刚强一眼,又把头低下,“她这个月不在广州,而且我、我跟吕家妍也只是在校园内……”

“那吕家妍了解你同柯阿姨之间的约定吗?她知道她的男友每个周末不是外出打工,而是去陪别的女人?你打算瞒她三年,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没有回答。刚强松开他,抬手揉搓着自己阵痛的脑壳。

“吉吉,你不明白你当前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听我一句劝,必须立即悬崖勒马!想想吧,假设柯阿姨知道真相后气不过,拿着你跟她签的合约到学校来找孙老师。到时就算学校不开除你,你今后还能抬起头来做人吗?”

吉吉吓得浑身一哆嗦,“我、我错了刚强,我一定改!我不会再和吕家妍在一起了,我向你保证!”

“至于吕家妍……”刚强像是没听到吉吉的话,“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就放过她,让她去找个能为自己带来幸福的人。”

说到最后这句,刚强心头一阵钻痛,他知道自己说的不止是吕家妍。

******

刚强同吉吉谈话那晚是周三。周六去批发商处干了一整日,随运货车外出送货卸货,把体格健壮的刚强累得不轻。正值清明前后,天还下着小雨,刚强回校后便发现自己有些低烧。

第二天睡到十点,头昏脑涨地爬起来。天还是沥沥啦啦地不清爽,真不想去自修了,无奈还有不少功课要完成。刚强上学期年级排名第六,体育他是不用担心的,就指望学年结束时能领到一笔奖金。

在自修楼头重脚轻地学到下午四点,刚强回宿舍吃了片感冒药,又上床歇了一个钟头。期间听骆星宇说:“方熠这小子爽啊!今天要带女朋友回家吃晚饭。他们校职工子女这方面有优势的啦,我改天就算交上女朋友,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带去见家长……”

五点钟前后,刚强爬起床去食堂打了饭。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宿舍电话铃响了。

“刚强,找你的,怎么听声音像吉吉?”

刚强从骆星宇手中接过话筒,一听吉吉那口哭腔就知道坏事了。

“刚强,我闯了大祸,你要来救我!”

刚强在心底叹气,看来是东窗事发了,然而电话里不方便询问细节。“你现在人在哪里?”

吉吉报了个地址,是家夜总会还是KTV什么的。刚强揣好钱包,披了件外衣就出门。照电视剧里的情节,他这时候得带上一大笔钱才能去领人,可哪有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只能去到后见步行步了。

来到校门口打了辆出租,正赶上高峰时间段塞车,四十来分钟后才到达越秀区某商业大厦门口。夜总会设在11至13层,刚强在11楼出了电梯,告知服务员自己姓许,被领去一个套间。

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个穿棕皮夹克的青年男人,粗硬的短发染成黄色,脖子上横一条金链,与胸部探出衬衫的青龙纹身交错在一起。男人用意味深长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刚强一番,侧身放他进屋。

刚强进门后先看到吉吉跪在沙发一侧的地板上,衣冠不整,脸上有被扇过的印记。然而除此之外身上倒没短了什么,也没见着血光。柯阿姨像个老佛爷般在长沙发中央正襟危坐,腿上搁着个水果盘,什么都不吃,用手中的尖刀将盘中的水果逐个儿切成碎块。包间里开着电视,播放着自动演唱的KTV,估计是不想被人在门外偷听到谈话。

刚强这之前只见过柯阿姨一面,印象中的她除了眼袋和面颊有些中老年妇女常见的浮肿,保养得还算不错,年轻时也应当是个高鼻大眼的美女。此刻大概是被吉吉给气的,面部那一条条肌肉和皮纹斜向下辐射着,让整个人看起来又老又凶。

见刚强进屋,柯阿姨的神色缓和了些。“坐吧,刚强,”她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

刚强坐下后,冲吉吉说:“站起来说话。”

“叫他跪着!”柯阿姨吼道,“做错事的人就该跪着。”

“犯了法的人也没有跪着的,”刚强示意吉吉起身。

吉吉看了眼柯阿姨,又瞅瞅门口的男保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柯阿姨拿起身边的鳄鱼皮包,从里面掏出一只信封,甩到面前的茶几上,冲刚强说:“你看看。”

刚强拾起信封,抽出里面的内容。如他所料,是吉吉与柯阿姨合约的复印件,以及不知什么人偷拍到的吉吉同吕家妍抱在一起的照片。照片上印着的日期为刚强和吉吉谈话之前的某天。

“还好我留了手,”柯阿姨咬牙切齿地说,“真以为我在学校里就没眼线了?说吧,你们打算怎么补偿我?是不是老女人就不值得尊重,啊?老女人的钱比别人的臭吗?”

说到后来转向吉吉,“搁阿姨我年轻的时候,你这样的我根本就瞧不上!”

“阿姨我错了、我错了,”吉吉走上前来,重又跪到柯阿姨面前,两只手捧起她的一只手,“这些照片是一周前的,周三我过生日那天刚强已经狠狠批评过我。我向你保证,今后只——”

“滚开!”柯阿姨甩开吉吉的手,“到了这时候以为我还稀罕你?见到你我就反胃!哼,真是这辈子都没遇过这么恶心的事儿。等我拿这封信去找你们学校的老师,叫他们给我评评理。”

“不可以啊!阿姨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回吧,我保证下不为例……”吉吉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这件事确实是吉吉做得不对,”刚强将信封扔回桌上,“我会帮吉吉还那五万块钱,请柯阿姨再宽限两天。”

“还钱?”柯阿姨嗤笑一声,“能不能给我个准信儿,具体是哪一天还钱?”

刚强答不上来。五万块,就算他和吉吉今后每个周末和假期不间断地打工,要凑齐五万块还真得要三年的光阴。毕竟他俩的学费和生活费也要靠自己双手去挣才行。

“还有一条路,”柯阿姨目光低垂,像是忽然对膝上的果盘感兴趣起来,脸上竟浮起一丝旖旎的笑意。“这臭小子我是不会再碰了。钱嘛,估计也打了水漂。要不然……刚强,你来做阿姨的小男友好不好?我给你从新开价。”

“不要想。”

柯阿姨叹了口气,拾起桌上的烟盒,抽了支烟出来,点上。

“我也知道你多半不会答应。要说我认识的听话小鲜肉也不少,谁叫我还偏就喜欢你这款儿的!男人嘛,还是要有点儿骨气才谈得上魅力,矛盾是吧……这样吧,阿姨再退一步。你今晚跟阿姨回家,明早这件事咱们就一笔勾销,阿姨保证以后不再纠缠你们任何一个,怎么样?阿姨是个守信用的商人,在行业里也有不少人知道,说话算话。五万啊,就一晚上的事儿,哪怕你是个小有名气的星星,也够了吧?”

“不行,绝对不可以!”吉吉从地上蹦起来,瞪着眼睛像是要去跳楼。“都是我的错,钱也是我借的,与刚强无关。我、我明天就退学,我去挣钱,去卖肾!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把钱全都还上!”


Thursday, September 21, 2023

《魅羽活佛》第351章 白袜子、灰袜子

  

“今天穿白袜子还是灰袜子?”姚诚趴在床上问熟睡的小羽,两只手各攥着一双袜子。

“嗯,”她闭着眼睛哼了一声。

“那就灰袜子吧,”他坐到床边,将她的两只脚搬到他大腿上。

昨晚一行人押着人犯回亲王府,将事情的经过告知王妃。王妃见诸人都倦了,将审讯一事交给亲王副官。命下人为允佳和曼虹各收拾出一间客房,小羽和姚诚还住上回那间豪华套房。

“允佳,”王妃在允佳离开客厅前握住她的手腕。方才光忙着张罗营救丈夫的事宜,王妃直到此刻才得以将注意力转移到允佳身上。咏徽见状走上前来站到一旁,但未说话。

“上次你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个婴儿……”王妃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眼中有泪光闪动。是个刚痛失父母的婴儿,而凶手就是她的丈夫。“对不起,我替亲王向你们一家人道歉。虽然这不足以——”

“和你无关,”允佳打断她,一向和蔼温柔的面容僵得有些不自然。说话时那对棕色的大眼睛一直望向别处,让尘封于灵魂中十几年的记忆在眼底搅起阵阵旋涡。“我养父后来告诉我,你没动过害人的心思,还想过收养我做女儿。”

“嘿嘿,不用收养也能做女儿,”小羽在一旁插嘴道。她此刻正挽着姚诚的胳膊路过那三人身边,脚下步伐不停,口中如电影旁白一般絮絮叨叨地对姚诚说,“就算真能一命偿一命,死了好多年的还能活过来吗?多生几个孩子才是王道,对吧?”

将神色尴尬的三人抛在身后,两个年轻人信步迈进走廊,姚诚忽然扭头,嬉皮笑脸地问小羽:“不知丫头将来打算生几个孩子呢?”

小羽止步,一本正经地冲着身边的大男孩道:“正常情况下,女人生几个孩子取决于男人的经济实力。例如能不能雇得起住家保姆啊,有没有钱买学区房,或者每个娃都送私立什么的。”

姚诚的眉毛向上扬了下,笑道:“还没想那么多,目前考虑的是先供老婆读完私立……那非正常情况呢?”

小羽冲他眨了下眼睛,“非正常情况就是有个物理数学诗词绘画武功厨艺都精通的老公,在家或者寺庙里把老婆孩子一起教了。”

姚诚舒了口气,“压力登时小了许多!”

二人嬉笑着回房。小羽先前被荒人们扔进马车送去翼城,又在蜡像馆里大打出手,现如今浑身上下脏得没法看。洗完澡换回那套粉红睡衣,不顾上等大宝,累瘫了的她一爬上四柱床就失去知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被姚诚唤醒:“喂,丫头该起床了,待会儿还得随我去见陛下。”

小羽不理他,继续睡。姚诚略一思索,去行李包里取出两双袜子。小羽个子虽高,脚却不大。生性无拘无束,脚趾则一个挨一个长得规规矩矩,好看。姚诚伸出两只手指头,先从她右脚的小拇指开始捏,一路捏到右脚的大拇指,再转移到左脚。最后还在两只脚心各挠了一下,见她依然没反应,才开始给她穿袜子。

袜子穿好后转身问她:“还不起来?我可要给你换衣服了。”

小羽弹簧一样坐起身,绕过他下地,自己去洗手间换衣服。

******

穿戴齐整了下楼,听副官正向王妃汇报,人犯“怴神”的真名叫辛戉,曾是荒神大人的门人。辛戉昨日已在小羽的逼迫下交出偷走的宝贝百日追,是个放大镜一样的玩意儿,对准一个人的后脑勺便能快放此人最近一百天内的经历。阿尧果然于事发前在缪亲王的饮食中做了手脚。

副官于是去准备囚车,先将阿尧和辛戉押去王宫见缪亲王的皇后姐姐。王府接着忙碌起来,既然要面圣,王妃和一众年轻人总得穿戴得像样些。半个钟头后,王妃一身宝石绿的礼服,胸前的V型金色镂空图案在腰部朝着裙摆四散成一条条金色礼花。小羽还打算继续穿她那套紫红色长裙,被王妃阻止了,嗤笑一声,“数你年纪最小,还非要打扮得老气横秋。”

那一刻,小羽恍惚觉得王妃是她妈妈。小羽已经好多年没得到过年长女性的怜爱了,大魅羽姐姐对她虽好,却没个长辈样。小羽估摸着自己将来也跟大魅羽一个德行。

王妃命人给小羽和允佳取来一箱自己年轻时穿过的礼服,叫二人自己挑。允佳选了件荷花白,介于象牙和浅粉之间的那么种颜色,裙摆左右各坠着一袭银色的批缎,如倒垂的花萼。小羽让姚诚给她选,姚诚伸手入箱中抽出条玉石绿的中长裙,套到粉嘟嘟、脆波波的小羽身上后如同沾了露水的嫩叶,能听到水分在叶子脉络中游走的声音。

******

午夜刚过,正是西蓬浮国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这一众富贵亮丽的马车和俊男靓女吸睛无数。最终来到皇宫正门,警卫客气地告知王妃因缪王爷为在押要犯,需请示陛下后方可放众人入内。这期间不断有西装革履的外世界人进进出出,有的手里握着先进的通讯工具。姚诚见到这些人后,面上罕有地露出肃穆之色,面对小羽时含情脉脉的双眼现如今成了核反应堆的闸门。

“你看那儿,”小羽指着前方一大群黑顶青墙的建筑,当中有座黑石峰,冲他说,“看到半山腰那条瀑布没?红得跟血一样。”

姚诚的反应让她更加确定他曾来过这里。

不多时,一队衣着华贵的女眷从宫里走出,居然是皇后亲自来了。“弟妹,”皇后一上来便握住王妃的双手,“情况不是很妙,去我宫里再说吧。”

小羽一瞥之下,见皇后是那种弯眉大眼、明媚妖艳的长相,由于见不到皱纹,难以确定年龄,看骨相估摸着五十来岁,像极了童话书中那些“坏皇后”。还好允佳的婆婆是面善的王妃,要是给皇后做儿媳,她小羽还不嫁这个闺女了呢!

一行人走小路去皇后寝宫,在会客室里入座后,皇后才细说端详,“你们若是早来两天就好了,昨晚公主的未婚夫家来了一队人,这不宫里正摆筵席给他们接风来着嘛。瞧那一个个嘚瑟的样儿!恨不得把军队都搬来,看得我反胃。方才我抽空跟陛下说了下案子的进展,以为他会即刻放人。谁知他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说眼下先集中精力接待外宾,等客人们下周离开后,他再亲自提审犯人。”

咏徽听到这里憋不住了,“哼,陛下早就看我们白家不顺眼!现如今有了外援,父亲又犯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看他是想着永绝后患,借机叫咱们白家再也翻不了身吧?”

“咏徽,”王妃轻声责怪道,然而面上的忧虑表明她和儿子想的一样。问皇后:“父亲知道了吗?”

“还瞒着他呢。唉,我这皇后恐怕也当不了多久了。想不到咱们白家为他们皇室效忠了几百年,过河拆桥就罢了,搞不好恩将仇报,想要善终都不得。”

朗顿家也没善终啊,小羽心道,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放下,在座位里翘着二郎腿说:“皇后娘娘,要不你带我过去吃酒席?本姑娘最擅长修理那些一肚子鬼心眼儿的糟老头子。”

皇后听小羽如此称呼自己的夫君,终究有些不悦,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没有多说,只是问:“这位姑娘,还未请教……”

“哦,我是你弟妹的亲家母,叫卫小羽,”随后指了下身边的姚诚,“他叫姚诚,是我刚转正的男友,之前送给你的犯人就是我俩出的手。唉,你弟弟这人吧,我六岁时在雾马岛见过一次,成天扎在坏人堆儿里头,也有点儿活该是吧?不过现如今既然多了层姻亲关系,我俩也不好袖手旁观啦。”

皇后艳红的嘴角撇向一边,见身穿绿裙的小羽十来岁的样子,大概以为她是允佳养父的续弦,那随行的小男友又是怎么回事?乱七八糟的。无奈眼下需以大局为重,任何拯救家族的机会都不能放过,况且日后万一真的成了亲家呢?

“那就多麻烦卫姑娘和姚公子了,请随我来。”

******

小羽跟在皇后身后,身边伴着姚诚走入豪华敞亮的宴会厅。头顶悬着的每只大吊灯上都插满蜡烛,那一瞬小羽坚信自己曾来过这个地方,不过对这种感觉她也早习以为常了。边走边观察席间客人们的穿着和长相,十来张圆桌旁坐的大部分是朝中大臣和显贵家族,礼服的式样同王妃和咏徽母子一般繁琐典雅。外来客嘛,男女老少都有,风格更接近小羽的家乡。

皇后先走到皇帝身边,躬身耳语了几句,小羽和姚诚随即上前去行礼。皇帝看着有七十好几了,身材倒挺魁梧的,头发和胡子修理得挺艺术,有点儿像扑克牌里的老K。听说本国人寿命较长,某些显贵人家还藏有名贵血酒能延年益寿,所以七十也算壮年哈?

靠皇室的几桌都已坐满,皇后命人给小羽和姚诚在附近摆了张小长桌。小羽却不肯入座,依然站在皇帝对面,抱拳作了个揖后,朗声说道:“陛下,我跟姚诚来你这里除了讨酒吃,还有重要的事情。请您即刻审理缪亲王的案子,那两个人犯是我和姚诚抓的,我俩过几日就要离开贵国了。”

小羽此话一出,整间宴会厅里鸦雀无声。皇帝倒也沉得住气,对小羽的提议不置可否,喝了口酒才问:“此乃本国内务,不知二位是何身份,又或与亲王家有瓜葛吗?”

我的身份?小羽心道,说出来吓死你!当今九重天上的玉帝是我兮远伯伯,释迦牟尼是我师伯,掌控整个六道安危的修罗将军是我姐夫,被你们奉若神明的荒神大人是我干姐夫,当然最了不得的还是我身边这位九百多岁的佛陀小男友。只是我卫小羽哪里用得着把这些人的名号搬出来?我自己就能治得了你。

“回陛下,我是亲王的准亲家母,这次来贵国本来是想着给两个小娃商议婚事的。来此虽没几天,可在坊间听得多了,都夸陛下勤政爱民,别说是对皇家忠肝义胆几百年的老家族,便是大街上不相干的平头百姓若是受了冤屈,陛下都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啊!”

老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缪亲王一事我自然是日夜忧心,也从未相信过亲王本人真会做此不堪之举。然而赶巧了这几日有外宾来访,”伸手指了指场中的宴席,“总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儿审案,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有外人在场,就更得抓紧审案了!”小羽扬了下手,仿佛手中攥着条看不见的红丝巾,“陛下可知道我有白袜子和灰袜子?”

“什么袜子?”

小羽指着脚上姚诚给她穿的袜子,说:“我有一双白袜子一双灰袜子轮着穿,有天我把灰袜子扔掉,因为穿够了。那白袜子的下场如何?”最后这句话是问姚诚的。

姚诚扭头看着她,眼中是一副“你既聪明又仗义、想咋样都行出了事有我担着”的溺爱。

“我想,”他说,“恐怕白袜子也穿不了多久了吧?”

“就是啊!”小羽转身望着朝中大臣们说,“之前朗顿家出事的时候,就有人担心呢,怕白家也蹦跶不了多久。那些人不了解的是,陛下是何等重情义之人,怎么会干那种鸟尽弓藏的事儿,叫满朝文武寒心呢?况且后世的史官们也不好下笔,是吧?还请陛下现在就公开审理亲王一案,给外宾们还有我们这俩小辈也长长见识,学学陛下这位明君是如何断案的。”

事已至此,皇帝招手,叫下人带两名犯人。小羽入座后便不客气地开吃,然而眼角注意到隔壁桌有个外来的男人一直在盯着姚诚看。这个男人怎么说呢?三四十岁,黑西装包裹的身材还不错,小羽敢断定他有肌肉有功夫。五官带着种冷峻肃穆的美,常见于探长、秘密组织头目或者杀人不眨眼的特工这类人。

“喂,”小羽冲正仔细品茶的姚诚说,声音不大也不小,男人保证听得见,“有人在盯着你看,好像对你有意思。”

“哦?”姚诚抬起头,脸上一副迷茫的神色,“看我干嘛?”

“看你长得帅呗!”小羽推了下他的胳膊。

一丝没羞没臊的笑意拂过姚诚的面颊,他伸手捋了捋自己前额的头发,“这个、倒也不能怪其他人,呵呵。”

男人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转过身去没再望过来。


 

Monday, September 18,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28章 二两狼心狗肺

  

邵艾远远望见刚强的第一眼就断定,关于吉吉和吕家妍分手这件事,刚强是知道内幕的。在他从宿舍楼门口朝她走来的这十几米路上,他的神情由压根儿不想见她,逐渐调整为被迫接受并对整件事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做个大致的界定。记得上周在阳春时,他同她和方熠还无话不谈,才几天的时间就像换了个人。

“找我有事吗?”他在距她两米的前方站定,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他的个头儿本来就高,再这么不苟言笑地望过来,是要故意施压来阻止那些他不想答的问题吗?

可她邵艾也不是好唬的,“我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傅吉吉为什么突然跟吕家妍分手。”

“这你要问吉吉。”

“没意思!”她瞪了他一眼,“你是知道内幕的,对吧?”

“呵,”他冷笑一声,“两个完全没关系的人,凑到一起讨论别人的恋爱?吃饱了撑的。”

完全没关系……邵艾朝着他踏上半步,“怎么就不能讨论别人的恋爱?吕家妍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管定了。如果你决定置身事外,你可以进屋去,我会在这里等傅吉吉回来。”

刚强闻言眯起眼睛,脑袋歪向一侧,像是头一回认识她。怎么,小白兔变大灰狼,让他措手不及了?

“据我所知,”他的手从裤袋里抽出后,双臂在胸前交叉,“恋爱应当是两厢情愿、来去自由的。到了需要外人来干涉的地步,其实已经没有维持的必要了,不是吗?”

“别误会,”她摆了下手,“我来这里可不是替吕家妍求情,死缠烂打非要负心男回心转意,他现在就是想反悔也已经失去资格了。我是要他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毕竟交往了这么长时间,一句‘不合适’就把人打发了?也太不负责任!”

“责任?”这两个字触怒了刚强,“你明白什么叫责任吗,邵大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在过去的这些年,都替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担过哪些责任?”

这通质问让邵艾一时语塞。坦白说,她要做的就是“当好她自己”。能保持优异成绩、不任性不闯祸就足以收获来自父母和四面八方的称赞。

刚强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侧过身去对着夜色下的校园平复了下心情和语气。

“如果分手这件事给吕家妍带来伤害,请相信我,吉吉受的伤只有更多。有一天你就会了解,我们大家看似生活在一个自由的世界,实则并非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地去选择、去爱。那些天生命好的人,应当珍惜自己的运气。”

刚强转身离开前扫了她一眼,似乎有道亮光在二人之间划了条弧线。怎么那家伙还哭了吗?邵艾不敢确定,整件事对她来说依然是乱麻一团。

不能随心所欲,说的是吉吉和吕家妍,那幸运儿就是指她和方熠喽。这段话里还包含其他人了吗?刚强自己呢?算了,她决定不再费神去猜,还是让时间来逐一揭示吧。

******

方熠叫刚强出去后,自己回宿舍在书桌前坐下,暗暗猜测可能出了什么事。他这边的宿舍窗户是朝楼后方开的,无法观察前门外的状况。

才坐下没多久,住走廊对过的“猴子”出现在门口,“方熠,你女朋友好像跟刚强吵起来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方熠腾地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谢谢你告诉我,大圣。”

猴子因为长着提溜圆的脑袋,一对招风耳,大家都管他叫猴子,方熠则叫他大圣。

见方熠这副姿态,猴子转身离开,嘴里咕哝了一句,“涵养真好。”

第二天是周六,叫大家午睡起床的铃声才响,方熠就爬起床,去女生宿舍找邵艾。每天的这个时候是找人的最佳时机,除了有事外出的,学生们中午一般会在宿舍里午睡。至少广州的学校都这么个习惯,也不知北方是否一样。听母亲说,美国人就没有午睡的传统。

来到女生宿舍门口,先知会了管理员大妈,没多时邵艾就从大楼里快步走出。当然这之前方熠已被104窗户里的几个人影轮番审查过了。刚起床的邵艾还有些睡眼惺忪,给精致明媚的五官平添几分乖萌,天蓝色混银线的羊毛衫趁得肤白的她像个洋娃娃。气色可比昨晚好多了,让他松口气。

“想吃点儿什么吗?”他问,捞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初次恋爱的他现在也多少有些经验了,这亲密举动吧,要一上来就做。刚见面时你不牵手,等走到一半才想起来算怎么回事儿?

“不吃了,午饭还没消化,就散个步吧,”她说。

二人离开宿舍区后转入一条林荫道。四顾无人,邵艾这才把昨天吕家妍和吉吉分手的事、以及她和刚强晚上的谈话照实转述给方熠。

哦,怪不得啊!方熠这几天也瞅着吉吉不太对头。事实上,吉吉自打去年入学就和其他同学不一样,要么整日外出找不着人,要么一个人独处、眼底尽是忧虑,也就最近同吕家妍谈恋爱这一段儿变得开朗活泼起来。这俩人看着不是挺好的嘛?方熠甚至曾偷偷羡慕过,不知自己与邵艾何时能进展到那个程度,怎么忽然就散伙了?

“责任……”耳中听邵艾叹道,“你说傅吉吉能有什么责任在肩,以至于非跟热恋中的女友分手不可?”

“每个人的难处,外人是不容易体会的,”方熠劝解到,“吉吉我虽不熟,可我知道刚强是个仗义有担当的人。哦对了,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上次你在自修楼被人纠缠,是刚强出面帮你摆平的。我和骆星宇只是后来路过出事现场,刚强非要我替他保密,但我觉得你还是应当知道真相。”

邵艾闻言止住脚步,惊疑不定地望过来。方熠也止步,耐心地等着她消化这个真相。最终她冲他一笑,说,“下次碰到许刚强,我会向他道谢……方熠,你可真是个君子!”

是吗?他也冲她一笑,二人牵着手继续朝前走。他其实不在乎什么“君子”的名号,他怕被限定住,让自己做起事来畏首畏尾。他其实更希望能像刚强那样,思维天马行空,行为不拘一格,而非按照外界给他的设定来执行……

正胡思乱想间,见前方拐弯处闪出个人影,是个穿焦糖色呢子裙套装的中年女人。高跟鞋蹬蹬地踩在石子儿路上,背后的披肩发随步伐起伏,大概由于常年重脑力劳动,发量不算多。杏仁型的脸上细弯的眉毛,浅框眼镜后是一双丹凤眼,挺符合大众印象中的女教师形象。眉骨和颧骨较高,鼻梁细而笔挺,乍看同方熠有七分相似吧。不同的是眼睛,相比母亲那双威严中略带魅惑的丹凤眼,方熠长的是瑞凤眼,优雅柔情。

事后当邵艾同他聊起这次偶遇,平日极少大呼小叫的她深吸一口气,“同本校教授的儿子谈恋爱实在是太——恐怖了!”

可不是嘛?当时方熠自己在那么种情况下一头撞上母亲,如同成年后没穿衣服,紧张得立即松了邵艾的手。然而毕竟经常上台发言、参加各种竞赛锻炼出了应变能力,很快镇定下来。按照社交礼仪先向母亲介绍邵艾,“妈,这是邵艾,我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出口的时候有种拔开手榴弹引线的惊心动魄和终于长成男子汉的满足。

随后向邵艾介绍母亲,“这是我妈。”

“杨教授好,”邵艾点头招呼。

此刻母亲也已过了最初的惊愕,和蔼地问邵艾:“你就是邵艾,宋伟梁是你姑父对吧?他同我说起过你。”

“是的,”邵艾笑道。

什么?方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居然认识邵艾的姑父,而邵艾显然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只有他一人被蒙在鼓里?问母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邵艾姑父去年有家医疗器械公司开业,我们目前正在合作开发一款肾上腺注射器。”

哦,方熠闻言松了口气。入学前母亲曾叮嘱过他,大学期间要专注学业,准备考GRE出国,别把时间花在谈恋爱上。现在多了这么层关系,他和邵艾的阻力应该就没那么大了吧?

“要不这样,邵艾,”母亲想了想,提议,“我这个月赶一个项目,等四月初来我们家吃饭好吗?”

“好的,多谢杨教授。”

两拨人道别后,继续各自的行程。妈,感激你哎!方熠在心中如释重负地念叨。

******

吉吉在挺过最初的创痛、并得悉妹妹的手术成功完成后,决定接受现状。同柯阿姨订的协议是每个周六或周日在她家过一天,晚上于宿舍关门前赶回学校。柯阿姨当然希望他留宿,但吉吉说若是每学期多次夜不归会引起学校警觉,同学们也会怀疑,柯阿姨只好应允。好在接下来她要回香港住一个月,吉吉可以喘口气,舒缓一下身心。

上学期在刚强的督促下,吉吉接了校食堂打杂的活儿,这学期自然是接着干。大部分时间都在后厨忙活,前窗给学生卖饭那里若是缺人,也会让他去顶一阵子。

同吕家妍分手两周后的某天,吉吉被叫去窗口卖饭。才做了几单,听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给我打二两狼心狗肺。”

吉吉抬头,见大玻璃窗外站着吕家妍。这还是他俩分手后第一次正视对方,平日上课下课他都留心躲着她。吕家妍瘦了,原本鼓鼓的脸蛋和圆滚的胳膊瘪了下去,两只眼窝深陷,瘦得快赶上谷欣。唯一的欣慰是等到夏天再穿起百褶裙,应当比去年胖的时候还要好看,是吧?

“给我打二两狼心狗肺!”吕家妍又重复一遍,每个字像生鸡蛋一样砸到他脑袋上。

吉吉接过小窗中递进来的米奇鼠饭盒,先用盛米饭的大勺给底部铺一层饭,再在上面摆一只卤鸡腿,两截清蒸龙利鱼,一勺蒸水蛋和若干条青江菜。

“哇塞!”隔壁排队打饭的女生叫道,“这是什么高级套餐?给我也来二两狼心狗肺!”

吕家妍面无表情地取回饭盒,消失在窗外乌泱泱的人群中。

******

当晚,刚强陪心情郁闷的吉吉去学校附近的酒吧小坐。给吉吉叫了一罐啤酒,刚强自己要了罐可乐。

“一罐啤酒怎么够?”吉吉一口喝进去一小半。

刚强拿指节敲了下他的脑袋,“让你解闷,没让你酗酒!回头给室友们闻到你一身酒气会怎么看你?”

“我现在还管人家怎么看我?”吉吉说完趴到桌子上,脸贴着胳膊一动不动,刚强知道他是在无声地流泪,也没打扰他。半晌后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

“行了,振作一点儿。跟你说,我决定不去找什么便利店之类的工作了,以后啊我每周六给食品批发商送一天的货。”

“送货?”吉吉直起身,用变成粉红色的细长眼盯着他,“送货多辛苦啊?”

“你不懂啦!”刚强喝完剩下的可乐。“是开小面包送货。我问过经理,他说到时候会找个有经验的司机带我。刚开始我只负责搬运,将货物装车后坐到副驾上,运到各个点儿再给卸下来。这期间司机会指点我学开车。等考过驾照后,我就可以自己开了。我先学哈,学会了教你。”

吉吉还是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可是、可是为什么非要学开车呢?就咱俩这样的出身,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车?”

刚强白了他一眼,“叫你平日多读书看报!现在已经跨过千禧、进入新世纪了。没听说新世纪的工薪阶层有三样傍身术?会开车、一口流利的英语、精通电脑。我之前找学长打听过,说那些驾校广告都是糊弄人的。哎,明明写着学车只要一千多的费用,等你进去后再看?各种琳琅满目的杂费,加起来要近两万呢!”

“奸商。”

“这家批发商呢,活儿是辛苦了些,我这不寻思着可以免费学开车吗?过后只需自己掏点儿钱把驾照拿下来,你想啊,广州一千万人口,零售业这么发达,多了这份技能再去找工的时候,门路可就广了。”

其实刚强还有样考量没法说出口。之前在阳春政府大院实习的时候,刚强就观察到这么一个现象——院里有所谓的“车队”,就是无论哪位领导需要外出公干,就从车队里随机调一辆出来。到了书记市长这种级别,会有专门的司机。

然而好些领导还就不喜欢配司机。也不知是出于隐私,还是纯粹不愿身边多跟一个人,嫌烦。想想也是啊,一天到晚在外面跑,不定啥时候朋友、家属打来电话,旁听的人越少越好。这些领导们的助手,或者叫跟班儿,总之就是平日在身边形影不离知根知底那位(非曹秘书那种公职干部),顺带着就把领导的车开了。

吴厅长不是叫刚强毕业后去找他吗?也不知是认真的还是随口说说。总之自己将来无论进了什么单位,绝不做枯守办公室那个。赵正豪和方熠去年中秋晚会上说的那番话刚强还记得——大学课堂并不能涵盖一个“社会人”生存所需的每一样技能。还真以为从名牌大学出来,就自动成香饽饽了?

此外,最近的英文课上,老师介绍了句阿尔托·帕西林纳的名言,对刚强颇有启发,“Only self-educated is educated. Others are merely taught.

刚强将之改了下说法:知识,能找人教。想要逆天改命的话,只能靠自己摸索。


 

Saturday, September 16,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27章 陈世美的帽子

厅长要和他单独聊?刚强忐忑不安地走回曹秘书办公室,继续给市长的发言稿润色。转眼正午时分,平时这时候走廊里人来人往,都去饭堂吃饭,此刻却阒无人声,看来会还没开完。

敲门声,刚强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个文质彬彬的西装青年,瘦,但又不同于沈书记那种骨感的“学院瘦”。刚强姑且称之为“公关瘦”,常见于社会名流的私人助理,或者高尚晚会的男司仪。

助理将刚强带去大会议室隔壁的小间。吴厅长正坐在小桌旁喝茶,面上不无倦意。他示意刚强在桌边坐下。助理关上门后,坐在靠门处的凳子上。

“他们都在等我出去吃饭,”厅长开门见山地说,“就简单聊两句。你是在中大,几年级?什么专业?”

“药学,大一下学期。”

厅长点了下头,“家里有人在政府机关任职?”

刚强摇头,“都是农民。”

貌似他的这个回答有些出乎厅长意料。厅长盯着刚强的眼睛,问:“你知道电站这件事同齐书记小舅子有关吗?你之前公开维护齐书记,不怕市长和曹秘书不高兴?”

刚强抿嘴一笑,“我来这里只有两个多星期,不过以我对曹秘书的了解,换成他也一定会维护齐书记的。”

“哦?”厅长上身后仰,像是要从不同的角度和距离观察面前的年轻人,“说说看,为什么要帮齐书记?况且无论你们怎么遮掩,整件事漏洞百出,他难辞其咎。”

这个问题不好答。刚强思考了片刻,才说:“在我看来,有问题是应当摆出来解决,不能为了一团和气就不去触碰,我想这也是厅长此行的目的。但处理问题不该和维护谁、推翻谁联系到一起,领导班子的团结也是很重要的。阳春这么大,以后需要大家合作共事的地方还很多。一二把手之间若是没了信任,以互相看对方笑话为乐,那最后必然会两败俱伤,受影响的还是国计民生。”

刚强话还没说完,厅长就咯咯地笑了起来,同时缓慢摇头。刚强也不知摇头代表不赞同还是难以置信,反正他说的是实话,问心无愧。

厅长好不容易笑够了,对刚强说:“你这番话要是写到纸上,跟我说这是省长的看法,我也信……没想到啊,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悟性这么好的年轻人了。跟你说,我身边不缺名牌大学的高材生,然而大部分人眼里看到的都是孤立事件,他们的聪明智慧还停留在如何解一道道数学题上。很少有人能站到全局的角度分析利弊,而这,才是行政人员最重要的素质。”

厅长瞥了眼出口,站起身,脸上一副意犹未尽、话没说全的神色。刚强起身陪他朝门口走去,听他继续感慨,“后起新秀往往认为老家伙们水平不如他,在具体业务上或许如此。更多的时候是新人境界有限,完全看不到领导关注的某些层面。”

厅长一只手握到门把儿上,顿了顿,扭头对刚强说:“你叫许刚强是吧?等毕业后如果无意另谋高就,可以来找我。”

厅长走出门的时候,他的助理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张名片,刚强双手接过。

******

周六上午,实习生们坐上来时的大巴回广州。昨天下班前,曹秘书也同刚强单独说了会儿话。

“刚强,你来这几天帮了我们不少忙。老大哥我没什么回馈你的,这个破地方估计你也看不上。好歹我干这行年岁不浅了,只能送你几句忠告。”

“曹科长请讲。”

曹秘书一只手的拇指在掌心划着圈儿,“将来你要是成了我的同行,第一要远离的就是钱和色。我这些年来见得太多了,别看他风光的时候怎么样,一旦沾上钱和色,别人想什么时候扳他,一扳一个准儿。”

刚强自嘲地笑了。心道他一个大一新生,后面几年的学费还没着落呢,这是想到哪儿去了?不过也知道曹秘书这番话可谓重金难求,当下忍着笑,仔细地记住每个字。

“这第二条嘛,有什么事儿咱们当面聊。不打电话,更不要写邮件、白纸黑字给人落了把柄。哪怕你的初心是好的,别人一旦断章取义,离开你当时说这话的背景,就容易给你找毛病。”

刚强点头应允。

“最后一条,”曹秘书长舒了口气,反问刚强,“在你就任的这片儿地方,哪个人是你首先要统一战线、获取信任的同盟?”

这个刚强可真的答不上来。

“是公安局长,”曹秘书拍了下刚强的肩膀,“这我没法解释,时间久了你自然会明白。”

******

实习生们于周六下午回到学校。吉吉和吕家妍把行李往各自的宿舍一扔,就迫不及待地约会去了。

刚强洗了把脸后爬上自己的铺,四仰八叉地躺下。脏吗?他知道方熠那些讲究人不换衣服都不上床的。然而乡下人没这么多规矩,炕是待客的场所,是可以用来摆上小桌吃饭的,睡觉前拿笤帚一扫就行了。

正回想着阳春实习这段奇特的经历,施祖的声音在宿舍门口响起,“刚强,要不你替吉吉接个电话?好像挺急的。”

刚强一骨碌爬起身,从上铺直接跳到地上,预感到大事不妙。吉吉家目前只有母亲和妹妹在,母亲精神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妹妹辍学后独自经营一间小杂货铺,算是一人养活三个人,碰上进货等力气活儿有时还需找刚强两个弟弟帮忙。家里有片巴掌大的农田也是刚强家帮着打理的。在这种经济状况下,哪怕今天是年三十儿也不可能花钱打长途电话,别再是出事了?

刚强跟着施祖来到他的宿舍,拿起话筒。是村里唯一装了电话的刘书记打来的。

“哦,刚强啊?那什么,你说这可咋整呢?头两周下了场大雪,压断电线,一直没修好,家家户户晚上点油灯、蜡烛。前天吉吉妈半夜起来不知捣鼓些什么,把房子点了。她自己一见着火就跑出去,找邻居来救火。脑子不好使啊!忘了闺女还在屋里头睡觉。吉吉妹妹目前是三度烧伤,躺在医院里全身包着,说是要先交四万多块钱才给做基本的手术。”

刚强听后只觉两腿发软,用手撑着桌子边儿。四万块?吉吉明年三千五的学费还没着落呢,去哪里弄四万?

耳中听刘书记继续唠叨,“房子没了,我叫人把村里装化肥的仓库腾出来一间,先给他妈在那儿住着,乡亲们轮流送饭。钱怎么办呢?大家都不富裕,到现在挨家挨户要,也才凑了五千多……”

五千多已经很不容易了,刚强在心里说,像吉吉家的情况,有借无还,肯出钱的都是好心人。“谢谢刘书记,我会把消息转告给吉吉。能不能通知我大哥一声,让他明晚六点来您家,我到时会打过来?”

挂上电话后,刚强嘱咐施祖,吉吉什么时候回来叫他立刻来找自己。

晚饭没见人。刚强在宿舍坐立不宁地一直等到晚上九点,才见吉吉吹着口哨从外面回来,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刚强挽住他的胳膊,说有话跟他讲,拉着他来到远离宿舍楼的石椅上坐下,才把电话的内容告诉他。

吉吉听后纹丝不动,像是和石椅融为一体。

“你别着急啊,”刚强尽量淡然地说,“大家都在想办法。明天我给我哥打电话,让他去赵家洼找我大伯——”

“看来是要退学了,”吉吉盯着前方幽暗的灌木丛,喃喃地说。

“不能退学!”刚强使劲儿地搂住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才有的今天,现在退学就跟那些进城务工的农民工一样了,以后再想读书也只能读成大、电大。放心啊,一定会有办法!”

******

第二天周日,刚强上午去银行查看了下自己的积蓄,留出这学期的生活费,剩下的钱都寄回家。晚上六点去小卖部打长途给刘书记家,刚强的弟弟刚波接的电话。

“二哥,大哥来不了。昨晚上他和大嫂去医院了,大嫂大概今明两天就生了……嗯嗯,吉吉家的事儿我们都知道,大哥让我和刚桥这几天放学后,轮流去给看下铺子。”

“好,你等大哥回家后告诉他,把我寄回来的钱转交给刘书记。也请大哥尽量多出力,再去亲戚家匀点儿。我暑假留在广州打工,会寄钱给他还钱。”

挂上电话,刚强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宿舍。说实话,他自己也不怎么乐观,就算大家再努力,四万多的目标恐怕还是够不着。而且他很担心吉吉挺不住,会真的退学。要不明天去找孙老师求助,看学校能不能想点儿办法?就算吉吉真的退学了,或许能给保留学籍。

回到宿舍楼先去找吉吉,被告知一整天都不在。宿舍关门熄灯后刚强又去找了一趟,今晚看样是不回来了。第二日吉吉一整天没去上课,刚强开始担心了,别再是想不开寻短见了吧?去找孙主任,不在。今晚吉吉要是再不回宿舍,可能就要报警了。

到了晚上宿舍关门前,吉吉终于出现,叫刚强同他去楼顶说话。吉吉双目通红,气色很不好,看着就像酗酒或吸毒那类人。之前同吕家妍一起长的“恋爱膘”在两天之内就消去大半,刚强怀疑他已经很久没进食。

“让你操心了,刚强,”吉吉的语调比初春的夜色还凉,“也请你转告刘书记,感谢乡亲们帮忙。请大家把钱都领回去吧,问题我已经解决。”

如果说这之前刚强只是忧虑,那现在占据他内心的则是恐惧。“吉吉,你……”

吉吉咬着嘴唇,转身要离开,被刚强一把抓住。“那么多钱你从哪儿弄来的?”

没有回答。有那么一刻刚强认为吉吉会从屋顶翻栏杆跳下去。

“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

“借的,找柯阿姨。”

刚强胸口一阵绞痛。他想松开手,找地方一个人静静,又怕吉吉想不开。怎么会这样呢?吉吉都犯了什么错,要老天爷如此不依不饶地惩罚他?

“放心吧,”吉吉挣脱他的掌控,干笑了一声,“这样至少可以保住学业,不是吗?”

“没留什么白纸黑字吧?”

“签了三年的合约。五万、三年,这期间我不能和其他人在一起,”吉吉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那吕家妍呢?”三年后,大家差不多也该毕业了。

吉吉的背影像是被打了一闷棍。驻足片刻后,快步消失在了楼梯间。

******

到了周五这天,邵艾决定晚上不去自修。才开课一个星期,没多少作业,打算今晚在宿舍里好好做个面膜。同在宿舍的还有吴蕾。

晚上八点左右,邵艾洗掉面膜回房,碰上吕家妍从外面回来。邵艾一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就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吕家妍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呆呆地坐到自己书桌前,拿起一本书,眼睛望着桌上的水杯发愣。

邵艾给吴蕾使了个眼色,后者抓起书包走出宿舍。邵艾先将屋门锁好,走到吕家妍身边,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吉吉跟我分手了!”吕家妍松开书,双手掩面哭了起来。“刚、刚回来那天还好好的,结果几天没找到人……”

分手了?邵艾皱起眉,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像是要理清思路。“分手,原因呢?总得有个理由吧?”

“没有理由,就说我俩不合适。”

“胡说八道!”邵艾叫起来,“怎么突然就能不合适了呢?他这几天都去什么地方了你知道吗?有没有去见别的女孩?”

吕家妍不再说话,只是趴在桌上呜呜哭。半晌后忽然站起身,从抽屉里摸出把剪刀,拿在手里走到床边,拾起还差几针就织完的帽子,一下一下地将最近几个星期的心血剪成满床的碎毛线头。

邵艾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剪碎了。这时刚好有人敲门,大概是宿舍其他人回来了。邵艾打开门后一头冲了出去,几分钟后来到男生宿舍前,见施祖正从大门里走出。

“邵艾啊,来找方熠吗?”

“帮我叫傅吉吉出来,”邵艾铁青着脸说。

“吉吉不在,他最近总是很晚才回来。”

施祖离开后,邵艾挪到一旁的树下想平复一下,却又赶上方熠背着书包从外面归来。乍见到她时方熠很兴奋,以为是来找他的。待看清她的脸色,他也跟着忧虑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跟人吵架了吗?”

“我明天再跟你说,”邵艾目光如炬地瞅了一眼宿舍楼,“如果许刚强在里面的话,请帮我叫他出来。”

本集插曲:《那谁》,作词,黄伟文;作曲,颉臣;演唱:苏永康

你和那谁那天分手,你泪痕像条绿色的锈
顽固地种在眼睛一角,直到永久,抹不走
但是浮游在生活乱流
你那新生你也必须接受
就算多悔咎,自责别太久
不要恋恋心里,那个伤口

渡日月,穿山水,尚在恨那谁
谁曾无坚不摧,摧毁的废墟
一早变做你美好新居
创疤你不挖,亦不知有过在这里
泪叠泪,风一吹,渐莫辨那谁
连重提往事也不再绝对
她怎伤害你,讲起,你没再吐苦水

有时你还觉得温馨,这泪流像存在的表证
没有恨过便更加彷似白过半生,冷清清
像突然忘掉尊姓大名,却记得她教你差点丧命
是创伤太重,或觉悟太轻
使你不懂释放怨怼的根性

渡日月,穿山水,尚在恨那谁
谁曾无坚不摧,摧毁的废墟
一早变做你美好新居
创疤你不挖,亦不知有过在这里
泪叠泪,风一吹,渐莫辨那谁
连重提往事也不再绝对
她怎伤害你,感恩替代了那苦水

谁没两个致命旧爱侣,不见得
就要听到春天也恐惧
可以不唏嘘,可以不心虚,放低跨过去

渡日月,穿山水,尚在恨那谁
谁曾无坚不摧,摧毁的废墟
一早变做了满山青翠
敏感处不碰,便不知你葬着心碎

若旧梦不堪追,就别问那谁
从何时你学会洒脱面对
她怎伤害你,可否就当做老天
完整你那没挫败波折一生之旅
功德圆满,方可爱下去,带笑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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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September 15, 2023

《魅羽活佛》第350章 蜡像馆

 

“我、我这是在哪儿?”女孩对着前方的夜色自言自语。这附近应当没人,就是有她也看不见,只能用手中的木棍探路。

女孩从哪里来?身穿崭新的浅蓝套头衫和灰裤子,背着个小巧的双肩包,显然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这是同亲友外出走散了吗?唉,眼睛看不见,可不是越走越远?好在头顶的天空已晨光隐现,玄黄山东侧的太阳正朝这边儿赶过来。如果女孩能坚持到中午,等太阳翻过山后照亮她脚下这片阴湿的大地,她就安全了。

然而来不及了。她的出现让路边零星分布的民居躁动起来,映在毛玻璃上的移动黄光应当是手拿烛台的人正向窗户靠近。墓穴一般寂静的黑屋里有人推门走出。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高大黑影在朝女孩的方向汇集。女孩脚步踯躅起来,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估计是吓傻了。

“今天也是奇了,”眼睛像剥皮荔枝的老妪解开头上包着的深红色围巾,对身边的壮汉儿子说,“这一个接一个的——”

“好事儿啊,”壮汉打断她,皮肤上的皲纹随着下方肌肉的抽动变幻着形状和分布,“这个尤其好。”

壮汉言毕双腿微屈,正常说来下一秒他就会像山猫一样跃入半空,再朝着猎物扑下去。

老妪伸出鸡爪般的左手钳住他的右臂。“你疯了吗?是不是忘了未成年的女孩要送给怴神大人享用,啥时轮得着你?当心他知道后掐住你的脖子,把你钉到城楼的十字架上喂翼龙!”

壮汉听后先是一怔,似乎在脑补自己被钉死和吃掉的场景。随后握紧拳头长啸一声,四周的荒人闻声止住脚步,显然唯壮汉是从。

“备车,送去翼城,”壮汉恨恨地说,“现在出发,正午之前能到。”

不多时,一辆四轮敞篷马车从某家人的后院被牵了出来。明明是陆地上跑的东西,黑漆木的车身却像是刚从沉睡了百年的海底里捞出来,闪着腥亮肮脏的光泽。黑漆毛的骏马则同荒人一样红着眼睛,拉车对它而言似乎是种诅咒。

一个年轻人跳上马车的同时,另有一独眼老者抓住女孩的左臂和左腿,胳膊一甩,将女孩连同背上的双肩包扔进马车后座。老者随后坐到年轻人身边,二人驱车朝着西北部的城堡绝尘而去。一路上,女孩仰卧在马车后座里,睁着空洞的大眼睛望向上方的苍穹。驾车的两个男人纵然听觉灵敏,大概是马蹄声太吵了,也就没留意到女孩口中喃喃吐出的一句话。

“都长得差不多嘛,没一个有创意的。”

******

马车来到城堡山下时,太阳光已将头顶一座座高耸的塔尖照亮,夜空中的嗜血翼龙都躲回栖身之处。城堡入口处在半山腰,下方是条长长的石阶,等三人站到石阶底部时,照亮城堡上部的阳光正沿着墙壁一寸寸朝入口压下来,眼瞅着再过几秒钟便将大门吞噬。年轻人弯腰将女孩扛到肩上,起跳,再落地时已站在门边上,独眼老者紧随其后。

城堡内部无窗,全靠砖墙上闪烁的火炬照明,阴森潮湿是免不了的。前方暗影中垂挂的是帐幔还是几个不知死活的囚犯?看不清,看不清最好。青年将女孩放落地,拽着她进了狭小的楼梯间,沿着田螺壳一般的旋转楼梯上楼。也不知转了多少圈后才找到第一个出口,连着间接待室。

接待室面积不大,屋顶却奇高,给人一种怪异的不安全感。三人在老旧的木椅中坐着等了大半个钟头,才见一个腰挂弯刀、手执长矛的黑衣长发卫兵走进来,同老者说了两句话,又塞给他一枚银币。

“再……给多个,俩人,”老者乞求道。

卫兵又给了青年一块银币,便把女孩领走了。二男继续等在接待室,要到太阳落山后才能原路返回。

卫兵领着女孩穿过几条走廊,最终来到一扇气派的棕色雕花双开门前,把女孩推进去,再从外面锁上门。女孩进屋后环视四周——她当然是能看得见的,且眼神儿还比普通人好,因为她就是小羽嘛。

咦,这是间博物馆吗?还不错,对面墙上装着几扇朝东的玻璃窗,桌上还有油灯,屋里敞亮大气。右手边的几个展区主要是瓷器和油画,左侧沿墙摆着精美的玩具屋、微缩建筑,正前方的窗与窗之间是瘦长的书橱。

当然,这间博物馆最吸引眼球的还是随处可见、栩栩如生的人物蜡像。都是女人,风格各异年轻漂亮的女人。有的头戴珠花帽站在油画前观赏,有的半蹲着身子观察玩具屋里的小人,华丽的裙摆在地上铺开,每一根绣线都清清楚楚跟真的一样。哎,那边还有一位,正在嗅桌上的一盆玫瑰花。这个……小羽朝玫瑰花走去,怎么看着像是真花呢?

是真花。不仅如此,女人贴着花瓣的鼻子似乎还在出气,将花瓣吹得有节奏地鼓动着。小羽将手指伸进鼻子和花瓣之间,哎呀,真的有温暖的气息在进进出出,就和人的呼吸一样。好玩,好玩极了!蜡像里装了机关吧?是不是这儿所有的蜡像都有类似的功能?

又探了几个蜡像的鼻息,果然。最妙的是坐在桌边的一个女蜡像,嘴里含着吸管,吸管的另一端插在一只半满的饮料杯里。黄澄澄的是果汁吗?吸管里的液体在移动,喝得很慢,但迟早会被喝光。而此女身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跪在桌前,单臂托腮望着桌上像钟摆一样摇晃的金属球,小女孩的眼珠随着金属球左右转动着。

“妙,太妙了!”小羽兴奋地环顾四周。见靠墙的沙发里坐着个喂奶的少妇,婴儿的嘴含着母亲的乳头。小羽走过去,把耳朵凑近婴儿鼓鼓的脸蛋,能听到咕噜噜吞咽的响声。造这个蜡像馆的人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不过小羽折腾这么大半日也有些倦了。走到一只书橱前,翻了本轻喜剧出来。拿着书回沙发,坐到怀抱婴儿的少妇身边。再从背包里取出一袋江米条,边吃边看书。

“呵呵,这本书蛮有意思的嘛,是个人才……”

正如小羽所料,看完两章故事,那边喝果汁的女蜡像已将半杯果汁喝光,还在不停地吸空杯,声音有些扰人。小羽搁下书,从包里取出只装满水的水壶,走过去给果汁杯里添了小半杯水。“你先顶顶。不能都给你啊,我还要喝。”

回到沙发上继续吃江米条读书。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人影一晃,多了个素衣人。怎么个素衣呢?黑白两色,上身是白底儿黑杠,下身的袍子全黑,袖子是黑底儿白杠。一张脸煞白,两只眼圈乌黑,眼珠则全白,真真是个“黑白无常”。

“丫头,”钢板摩擦铁板一样的嗓音,“见到怴神也不行礼下跪,活得不耐烦了吗?马上就要被我做成蜡人,还有心情读书?”

“等等啊,这章还剩最后几页,”小羽的眼睛快速扫着书页上的字,忽然笑喷出来,“噗哈哈哈,作者脑洞比我还大……”

一条长长的红色事物出现在小羽书页上方,是条舌头,从黑白无常的口中一直伸过来的。小羽刚好要翻书,就把书向上抬了两寸,用他的舌头翻到下页,继续读。

待读完一整章,合上书站起身,不解地问,“什么意思?什么叫把我做成蜡人?你是说屋里这些蜡人都是用活人做的?哈哈,你比这本书的作者还搞笑,哈哈哈哈……”小羽捂着肚子笑起来。

舌头早已缩回,这次吐出的是两声冷笑和一句阴森森的解释,“她们现在也是活人。”

小羽翻了个白眼儿,“唬谁呢你?钻俩鼻孔会进气出气的就是活人了?人是要吃喝拉撒的。”

怴神抬起僵硬的胳膊,指着喝果汁的女蜡像,“她不正在喝吗?”

小羽仰头望向天花板,像是要被他气昏过去。“吃喝完了还要拉、撒!有进也要有出才合理啊,”跟着大踏步走到女蜡像一侧,一只手按住椅子边儿,另只手掰着蜡像的大腿向上抬。抬不动,屁股是固定在椅子上的。

“你说,这里面要是活人的话,光往嘴里塞东西,不需要上厕所啊?要不你自己试试一整天憋着不去厕所,还抱个水杯拼命嘬,你受得了吗?更不用说那个婴儿了,制成蜡像后你怎么给他换尿布?”

对面的怴神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惨白的面孔下隐隐有些泛红。小羽可还没完呢,抬手敲着自己的太阳穴,恨铁不成钢地说:“骗人之前要动动脑子。最让人无力吐槽的就是眼珠随小球摆动的那个女孩。真是活人的话最多盯上几分钟就被催眠了,还能一直盯一直盯,有点儿常识好不好?本姑娘六岁的时候就把人贩子和黑道大佬耍得团团转,你白吃了这么些年的饭吗?”

怴神恼羞成怒,冲着小羽抬起右臂,钳住她的脖子后,又将她举到高高的天花板下,此刻右臂已有四五米长。小羽从腰间拔出把匕首,横着削过去,这要是削到怴神就断腕了。

怴神慌忙松手,然而腕部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流出,那身袍子终于不再是黑白相间的素色。

小羽的身子还浮在半空,见怴神双手擎天再反掌下按,地板由他双脚处开始迅速泛红、冒烟,木制家具一个接一个轰然起火。那十来个蜡像人在火中融化,有的露出内部的机械装置。屋里很快烟雾弥漫,火苗四窜,目不能视物。

小羽双手在胸前结了个四方结。上次姚诚在龙螈山上教她这个印的时候,将周围空间的山雾都清理干净了。这回也是如此,弥漫在屋里的烟火刹那间消失,小羽见怴神正朝着门口奔去,便如箭一般地追过去将他扑倒在地,骑到他背上一通乱锤。每一拳都没使内力,即便如此,从小善武的小羽也把他打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还怴神?你曾经是伺候荒神的小童,对吧?早些年他应当也教过你一二法术,但显然没把你当徒弟培养。他这一去十几年,你胆儿也肥了,先偷走他的宝贝百日追,再装神弄鬼地以新面目出现,骗荒人们臣服于你。哼,我的同伴都在外面等着呢,跟我去见陛下,再乖乖把宝贝交出来,饶你不死。要不然就将你就地正法,你估摸着我会不会因杀你而坐牢?嘿嘿。”

说完揪住怴神的后腰带,提起来朝窗户飞去,用这家伙的头撞破玻璃。屋外日已西斜,此处是城堡东面,不必担心照到他。姚诚允佳等人听到碎玻璃的声音,在她落地之前已出现在拐角。

******

整件事是什么情况呢?先前小羽和姚诚虽已找出陷害缪亲王的真凶,可顾念阿尧是朗顿家的人,不想就那么交差,让阿尧牺牲掉。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救出亲王,还能保住阿尧的性命?

当时姚诚问咏徽:“陛下最近几年有没有什么头疼的事?”

咏徽考虑了一下,说:“我听父亲提过,自从荒神大人离开后,荒人们群龙无首,时不时流窜到外地作案。这些荒人不怎么把皇权放在眼里,只臣服比他们武力强的大神。两年前不知哪里冒出个怴神,说是能呼风唤雨,现已成为荒人们的新首领,住在荒神旧居。只是这个怴神心术不正,几次组织荒人们有规模地去城里抢劫银钱物品,顺带掳走少女。”

“这样的话,”姚诚说,“我去见陛下,同他谈条件。假如我们帮他除去怴神这个心腹大患,就请他放了亲王,也不追究阿尧的责任。”

“好,”允佳说,“怴神这事,就交给我和咏徽来办。”

“你俩根本就接近不了他,”姚诚就事论事地说,“忘了在来时的火车上,荒人们一看到你都自动避开。”

允佳和咏徽是西蓬浮国土生土长的贵族,荒人们一眼就能认出。曼虹就更不必说了,那是兮远从天庭里派来的天官,等闲邪祟都不敢靠近她的气场。所以……

“所以就只能我和小羽去办,”姚诚说。

就像原先在白鹅甸那样吗?小羽在心里说,打打杀杀这些不体面的活儿归她,他负责思考和统筹全局。那时候他的修为被封了五年,现在五年期早过,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此刻依然与凡人无异。

“就不必麻烦大宝了,”小羽伸臂搂住他的腰,“既然怴神喜欢未成年女孩,我一人行事更方便,你们在附近等着就好了。”

唉,要是换作从前那人,她哪敢这么搂着他呢?他也不敢当众被她搂,对吧?所以才要改头换面,就像怴神一样,只有以全新的身份出现,别人才不会拿已有的成见来强制他的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