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30,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58章 真命天子与接盘侠

 “不要说六七十年代了,近二十年盖的房子,好多都成了老旧小区。”

说话的是清华大学城市规划系的一位女教授。刚强没料到在波士顿新年夜的晚餐游船上,居然碰上一位来美学术访问的教授,中国城乡规划与家庭住房方面的专家。此时游客们均已吃过晚饭,手里拿着饮料在甲板上三三两两地聊天看光景。

要说这严冬腊月的,站在北方的户外喝酒对华人来说不是件享受。刚强更希望找个火炉烤烤手,喝杯热茶。然而当地民众们貌似吃肉长大的,饮食上喜冷不喜热,吴俊和刚强作为火力旺盛的小伙子自然也不能示弱。况且刚强身上的外套是上周末于当地Columbia品牌店里买的一件Parka,中文叫“冲锋衣”,有连衣帽和皮毛的里子,防水又饱暖,还不像羽绒服那么臃肿,刚强甚为满意。

“八九十年代是我国居民用房大幅开发的时候,”女教授五十来岁年纪,眉眼温和,衣着朴素,说一口纯正的京腔。个子可能还不到160,吴俊和刚强这俩大小伙子得半躬着身子听她讲话。二人工作单位既然是广州市局的村镇建设处,理应抓住良机向教授多请教。

“属于一没钱二没技术的阶段。到今天且不说墙体老化、漏水啊、电梯损坏等各种问题,有些上下水的铸铁管道,寿命本来就只有二三十年,这是当初盖楼的时候就很清楚的事。还有那些砖混楼,寿命到不了五十年的。现在二十年过去了,出问题奇怪吗?”

嗬,刚强暗自感叹,那些地产商可真是只顾眼前利益。刚强虽不是城建科班出身,可也知道铜水管的寿命在50年以上,不锈钢管道可达100年呢,比铸铁管能贵多少啊?你把楼盖好了,人家住户在里面住热乎了,再告诉人家需要全面更换管道,缺德不缺德?

“那么大笔费用谁出?”吴俊问,手里握着瓶喝了大半的冰镇啤酒,“物业费不够吧?”

此刻游船正朝着一个码头减速,众人能看到岸上有间规模不小的酒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教授用右手手背拍了下左手手心,“好多旧小区的产权十分复杂,有单位分的福利房,有拆迁安置户……”

“撞上喽撞上喽!”刚强身边倚着栏杆看风景的小徐抬手指向十米开外一艘停在岸边的私人游艇。

刚强正聚精会神地听女教授科普,见小徐那么兴奋,就顺着他指的方向瞄了一眼。不过是艘失控的摩托艇撞到那艘游艇尾部,碰撞发生前摩托艇已在减速,估计双方都没啥损失,甚至无需报警。

“有人掉海了!”小徐又叫,同时拽刚强的胳膊。

刚强再次望过去时人已入水,能看到码头游艇尾部相连处的附近水面上向外激荡的水纹。中心似乎有人静立在水中,并未见挣扎的迹象。

是了,刚强记起大学里喜欢科普救生知识(就是教大家抬担架而导致吕家妍一屁股坐吉吉脸上)的那位体育老师说过,不同于电视剧里的常见镜头,溺水的人其实是不会挣扎的,身体的本能会让人尽量保持口鼻在水面之上呼吸,这个过程大概持续半分钟。一分钟后会发生昏迷,这之后的五分钟内能把人救出来通常都没事儿。10到15分钟后就已经回天无力了。而这么冷的天,海水温度固然比空气高,也要低于10摄氏度吧?

“快打120!”刚强话出口后又意识到美国急救电话不是120,什么号码他想不起来了,不过吴俊应当知道。当即脱下外衣塞给小徐,自己跳入水中。附近的游客除了小徐外,只有个站在岸边随父母出行的五六岁小男孩目睹了事故,正翘高眉毛瞪大了眼睛,凝视着落水者那片水域。而小徐不会游泳刚强是知道的。

你奶奶的大头虾!入水的那一刹刚强感觉全身的热量被迅速吸走,只剩一副麻木迟钝的躯壳。他那可怜的灵魂则像只尸虫一样,想方设法要从天灵盖处钻出去逃生。生在北方农村的他,小时候只在夏天最热的时候和小伙伴们在池塘里学过狗刨。上大学后选修过一堂游泳课,也是在广州温暖的泳池里。这还是头一回在大冬天跳进北方的大海。

还好在经过了最初的刺激后,刚强身体的每根肌骨、每只细胞倒似被唤醒。抬头确定了下方位,一阵猛扑腾便游到出事地点。这时一分钟已过,落水之人沉到海面之下。刚强乘坐的那艘游船还未靠上码头,游客们终于意识到出了大事,纷纷拨打手机并冲水里指指点点。吴俊在甲板上跑着取来一只救生圈,举过头顶,朝刚强所在的水位大力抛过来。

刚强深吸口气,一头扎进漆黑不见五指的水里,耳边呜噜噜的声音之下是个幽暗又严肃的异世。无论上方的船只与陆地拥有多先进的科技,在刚强的感知里文明已离他远去。他所要对抗的并非波士顿港口这一湾咸水,而是来自远古与洪荒、覆盖整个地球、滋养并吞噬着万物的生命之洋。可怖,mighty。

两只手在水中徒劳地摸索着,刚强心道不对啊,海水浮力大,人怎么会沉底?哦,大概是穿着外衣,羽绒服什么的进水了。还好落水点紧贴着海岸,这要是在大洋中央刚强恐怕就放弃了。

继续下潜,又一分钟过去了。左脚触到什么东西,右手向下一探,先是抓到一把柔细的头发。老实说,在漆黑的水底摸到这种玩意儿真让人毛骨悚然,不过应该就是溺水者了,还是个女的。下一把抓到湿软的布面,刚强左手扶住岸壁猛地一推,双腿同时快蹬,拽着溺水者向上窜去。

头顶撞到什么东西弹开几寸,是浮在水面的救生圈。精疲力竭的刚强从水里探出头,左胳膊揽住救生圈狠狠地呼了口气,右手试图将溺水者上半身扶到救生圈之上,发现办不到。人在水下几乎没什么重量,一旦进入空气,尤其还穿了件湿透的短羽绒袄,就两码事了。

好在人声已在他头顶汇集,“把你手给我!”刚强没有理会,想先确定溺水者的状态。将女人在水中翻了个身,托起对方的背部使之保持脸朝上。再伸手探了下她的鼻息,万幸救援及时,呼吸微弱但并未停止。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大概是九点上下,还有三个钟头就到新的一年。岸边某个小公园里点燃了烟花,隆隆声中一朵明黄、一朵淡紫色的巨型烟花直冲天际,在刚强头顶上方炸裂,将附近的海域照为白昼。刚强在这突如其来的宿命之光里终于看清女人的长相。

“啊——”他像见了鬼一般放声尖叫。

******

记不得他和女人是被几个人拖上岸的,当中有吴俊,还有个年纪和刚强不相上下的俊俏男子。看那副紧张又关切的神色,刚强猜此人大概认识邵艾,很有可能还是同她一起来的。

真的、真的是邵艾吗?冻得上下牙打战的刚强被小徐拿外衣裹住,耳中听救护车和警车的笛声由远及近,方才的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听说当人的体温降到一定程度便会产生幻觉,有没有可能是他看错了,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眼瞅着那个年轻男人将女人在地上侧放,先控出她呼吸道里的水。随后又让女人躺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并训练有素地给女人做了五次人工呼吸,胸外按压十几次,救护车已停在近旁。

两名医护人员冲过来,将女人抬进救护车。跟着走过来一位粗壮的黑女护士,问在场人员有无family and friends,刚强和男人都自告奋勇地要跟去医院。

“我今晚和她一起来的,”男人说。

护士点头,示意男人坐进车前排的副驾。又打量了一下浑身上下湿漉的刚强,“You sit in the back. I may need to take your vitals.”

刚强不知vital是什么意思,反正让他上车就行。车厢里除了铺着加热垫子的床,还有两只横放的皮椅。刚强在其中一只里坐下,女护士给他快速测量心跳和体温,认定他一切正常。另一个男医护在查看连接在病号身上的仪器数据,这期间女人睁了下眼又昏睡过去,应当没啥大碍。刚强凑头过去,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被严肃警告不许打扰病人。

应该不是的,没有这么巧。大概是自己意识里先种下了“邵艾在波士顿”的种子,见到个长得像的就当成她了……不过哪有长那么像的呢?这是在国外,华人本来就不是主流,会有两个面容相似的中国女生在同一城市留学吗,可能吗?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病人被推进急救室。二男在等候室里坐下,被一位护士快速记录了姓名和电话。原来那个男人叫闵康。

护士随后问病人的姓名。“邵艾,”闵康说道。

还真的是她?刚强百感交集。

“Date of birth?”

这下轮到闵康语塞,刚强则得意地说出1981年5月17号。若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去年5月17号那天,方熠对室友们说要出去给邵艾庆生,而那天恰好比刚强三弟刚桥的生日早了两天,就被刚强顺带记下了。

护士接着问病人的住址和电话,这个嘛刚强就不清楚了,而闵康熟练地背出答案。随后想起什么,闵康掏出手机来打电话,对方像是大楼管理员之类的工作人员。

刚强这下子迷惑起来。邵艾不是说和方熠一起来的波士顿么,今儿是新年夜,情侣们都守在一起。莫非俩人已经散伙了?那这个闵康又是谁?不知道女方生日就证明非男女朋友关系,但显然也不是普通同学,更像个一厢情愿的追求者。

护士离开后,闵康挂断电话,拿中文对刚强说:“谢谢你救了邵艾,你认识她?”

刚强故作神秘地笑而不语。

闵康盯了他一会儿又说:“她妈妈正在赶来,你要是不想等可以先回去。”

刚强十分明确地摇了摇头,“应该回去的那个是你。”

闵康皱眉,“你是他男友?”

刚强很想说是,但知道邵艾醒来后就会穿帮。不过闵康既然这么问就证明方熠和邵艾还没分,只是因为某种缘故暂时不在一起。而这个闵康多半是想着趁机挖墙脚吧?哼,挖也轮不到他!

“我是她男友的哥们,”刚强堂而皇之地宣布,“也就是说,他不在的时候,女友就自动托付给我。将来他俩要是掰了,我还负责接盘,嘿嘿。”

闵康的神色像是要一拳打到刚强鼻子上,刚强则挑衅地冲他扬了下眉毛。二男在充满火药味的沉默中等了十来分钟,见一位华裔绝色美妇出现在入口处,手里握着手机,心急火燎地四处张望。

闵康起身迎上前,“阿姨,你是邵艾妈妈吧?我之前在公寓里见过你。”

邵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刚才就是你打电话通知管理员的?邵艾她怎么样了?”

刚强也走过去,“阿姨,邵艾应该没什么问题。”

邵母见他出现愣了一下,“诶,怎么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今晚这是怎么回事?”

刚强也没想到,在来美国的飞机上他居然同邵艾的母亲坐在一起七个多钟头。

三人找座位坐下,闵康先把邵艾入水前发生的事情概述一番。刚强听说邵艾被人整蛊,暗忖这是为什么呢?见那小子一个劲儿地道歉,说都怪他自己没照顾好邵艾,直觉告诉刚强这当中有隐情。

随后轮到刚强。嗯,救的若是陌生人的话,他可能糊弄两句就过去了,更有可能在邵母没来之前就溜掉。做好事不留名对吧?可在当前这种“真命天子不在身边、挖墙脚者虎视眈眈”的情况下,那就另当别论了。当下将事情的经过声情并茂地描述了一遍,期间有两次把邵母吓得花容失色,一旁的闵康则直翻白眼儿。

急救室的门打开了,邵艾被护士用轮椅推出来。脸色虽然纸一样惨白,双唇铁青,不过眼神已恢复正常。

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邵母和闵康急切地迎上前去,而今晚到现在一直表现得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刚强却忽然惶恐起来。像是看到什么害怕的事物,自己匆匆走出等候室,站到走廊一扇玻璃窗前望着漆黑的夜色,便如刚落入冰海中的那一瞬间,纹丝不动,屏住呼吸。

附:《最冷一天》,作词林夕,作曲陈小霞,演唱张国荣

如果伤感 比快乐更深
但愿我一样 伴你行
当抬头迎面 总有密云
只要认得你 再没有遗憾

如果苦笑 比眼泪更真
但愿笑声 像一滴滴吻
如明日好景 忽远忽近
仍愿抱着这份情 没疑问

任面前时代 再低气温
多么的庆幸 长夜无需一个人
任未来存在 那个可能
和你亦是 最后那对变更

唯愿在 剩余光线面前
留下两眼 为见你一面
仍然能相拥 才不怕骤变
但怕思念

唯愿会 及时拥抱入眠
留住这世上 最暖一面
茫茫人海 取暖度过
最冷一天


Thursday, December 28, 2023

《魅羽活佛》第363章 释迦牟尼的弟子们

陌岩虽有一肚子话要和师兄说,但知道他此刻最惦记的是儿子雨弥的安全。望了一眼巴塞厉,问释迦:“师兄,你打算将他怎么安置?”

释迦面色温和地问面前坐着的光头魔王:“巴塞厉,你的族人希望你能回去,率领他们打败你们的对手塔拉姆族。你意下如何?”

巴塞厉诚惶诚恐地说:“师尊您这两天的教诲,使我领悟到恃强凌弱非英雄,巧取豪夺只能加重恶业,让人永世摆脱不了厄运与戾气。说来惭愧,虽生在高阶天界,我过去的所作所为与三恶道里的畜生饿鬼无异。今后我只希望能留在佛国,拜世尊为师,早日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释迦冲巴塞厉赞许地点了下头,“你诚心发的善愿,佛国中的八万四千善知识均已知晓。我今日便收你为徒,我离开后,我的徒弟阿难会来引导你。”

释迦话音落,三人所在的魇双山上空泛起层层红色光圈,波浪般朝四周涌去。慢慢地,红浪中现出一座座金身佛的影像,每人手中捧着朵颜色各异的莲花。陌岩知道,花的颜色由每位佛陀的本色决定。

比如药师佛为人朴实无华,是土褐色。不度尽最后一个地狱众生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是黑色。金刚手菩萨是火红色。毗舍婆佛又叫“随叶佛”,生性自在,为果绿色。

燃灯师父此刻虽不在,他爱美又浪漫,当是名贵跑车一样的宝蓝色。释迦为包含万物却又不显山漏水的白色。至于陌岩自己,正如他的名字,是水墨山水中的青石色。

巴塞厉见状心花怒放,站起身后再朝着释迦行了三次“五体投地”拜师礼。期间空中诸佛将手中莲花纷纷抛下,给下方大地下了一场美轮美奂的天花雨。在一旁合十肃立的陌岩于灵识中感知到佛国四面八方的小僧人、小动物们也纷纷驻足,顶礼膜拜。

“第一刀,愿断一切恶,”释迦口中说着,将手中白色的莲花摘下一片花瓣,朝跪在面前的巴塞厉抛去。花瓣飘至昔日魔头那光秃秃的头顶时变为一尺长的花刀,在他头顶轻抚过后,落到他身上化为一件白色僧衣。

“第二刀,愿修一切善。”释迦的第二朵莲花瓣变为徒弟颈上的一串晶莹的佛珠。

“第三刀,誓度一切众生。”这朵花瓣只是贴到巴塞厉前额上片刻,又飞回释迦手中。

眼前的场景让陌岩想起《楞严经》里关于度魔成佛的一个预言:“佛告阿难,诸佛如来语无虚妄。若复有人,身具四重十波罗夷,瞬息即经此方他方,阿鼻地狱,乃至穷尽十方无间,靡不经历。能以一念将此法门于末劫中开示未学,是人罪障应念销灭,变其所受地狱苦因成安乐国……直成菩提,无复魔业。”

师兄就是师兄,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收服天道头号魔头,平日好为人师的陌岩自忖还差得远。

“你既已入师门,”待仪式结束、诸佛散去后,释迦示意巴塞厉平身,“理应对我门的师承有所了解。我的师父燃灯,又名锭光佛。”

若问燃灯佛的资历有多老?在他成就圆满后依次有五十三尊佛出世,第五十四尊才是举世闻名的阿弥陀佛。然而陌岩每次听人提起师父的别号都忍俊不禁,因为他的小红鸟曾调戏燃灯为“腚光着佛”,还飞去燃灯后院里查看他晾着的内裤。回来后和陌岩说,既然燃灯的内裤后部绣着两只黄色的小鸭子,他这个二徒弟也应该绣点儿东西。迫击炮怎么样?能让屁放得格外响亮……

“师父目前在凡间,你若是见到个十七八岁名叫小川的青年,那就是他了。这位是你陌岩师叔,”释迦忽然指向陌岩,“字大宝。佛国及全六道出名的情圣物理学家。”

陌岩脸颊发烫,朝冲着他磕头的巴塞厉合十还礼。陌岩本来的字叫“拳微”,拳字容易理解,他成佛那一世本是少年拳王。至于这个微,在目前已知的基本粒子中,陌岩最喜欢的是如幽灵般来去无踪的中微子。最近才将字偷偷改成了大宝,没想到师兄已知晓了。

“恭喜师兄收徒,”陌岩心里挂念着雨弥,走上前去提醒释迦,“只是若不送巴塞厉回去的话,那些人肯把雨弥放了吗?”

虽然巴塞厉是自愿出家的,就怕到时候解释不清楚。

释迦冲师弟挤了下眼睛,“我自有打算,不过需要你帮忙。”

二人将巴塞厉留给前来接应的阿难,原路返回。关于这位阿难,陌岩住在佛国那些年月里见得不多,单看憨厚的相貌让人以为是个出家不久的小沙弥。原本在世尊十大弟子中位列摩诃迦叶之后,人称佛教第三祖,多闻第一。据说阿难在凡间的一生没有一个敌人,其谦逊仁慈常获释迦称赞。

然而世尊大弟子、位居佛教第二祖的摩诃迦叶尊者却于陌岩下凡之际叛变,还伙同高维人百石谋害陌岩。这当中的缘故,陌岩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

据说释迦在人间圆寂后,阿难证得阿罗汉果,却被迦叶于王舍城“五百集结”时当众举发他的一系列罪过。这当中包括阿难“请佛度女人出家,先令女人礼佛舍利而污佛足”等(见注1)。迦叶一向对女人有歧视,这个大家伙儿都知道。陌岩后来在佛国里同他的小红鸟谈恋爱,其他佛陀都一笑置之,估计是犯了迦叶的大忌,如同某些民族的男人会愤怒到将不检点的女人处死。这才导致迦叶叛变出逃,现如今不知去向。

******

师兄弟二人回到六道发动机所在的机房内。一路上陌岩已将自己被汤尼请来一事简要概述,而释迦则告诉陌岩,佛国中的佛性便是六道发动机得以永世运行的推动力。所谓的“转法轮”,佛性不灭,发动机便不会停,六道才能生生不息。

随后释迦自己变回陇艮那副乡土青年的模样,再望向被巴塞厉遗弃的那只巨型机器人,对陌岩说:“委屈师弟你了,暂时假扮那个魔头。等他们把雨弥还给我后,咱们三人就离开这里。”

这个计划本来是不错的,可现在陌岩怀疑小羽也跟过来了,只是不知身在何处。

“哦?这样的话……”陇艮听后,迟疑道。

“师兄不必担心,小羽那丫头皮糙肉厚,无论去到哪儿都能照顾自己。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出雨弥,吴老师在家也急坏了吧?你们父子团聚后先回家,我会想办法找到小羽。”

“嗯,也好,”陇艮拍了下陌岩的肩膀,罕有地以兄长的姿态对他说,“阿斯旺和塔拉姆这两个家族,从有文明记载以来就争斗不断。若有机会的话,顺便帮他们化解一下仇恨吧。”

“我会尽力。”

陇艮摊开右手手掌,现出之前给巴塞厉剃度时被他收回的第三朵莲花瓣。冲着花瓣吹了口气,让花瓣贴到陌岩额头,将这位十来岁稚气未消英气逼人的小哥幻化为虎背熊腰的光头魔王。

原本倚坐在墙根儿、天神般威武的武士藩机器人感知到主人的出现,黯淡的双目中射出两道明黄色的光,由坐姿变为直立。随后朝着陌岩跪下,胸腔处弹开一扇小门,露出一间小室。

陌岩双脚离地,一个旋身站到机器人体内。这次人机结合的过程对陌岩来说,同小羽不久前与天煞的结合又有差别。除了大脑在快速地接受巴塞厉过去操纵着机器人所经历的那些人和事,并将机器人眼睛的颜色由明黄改为青色,陌岩身为开悟并实证的修道者,这种人机结合让他又一次实证了万法空相的概念。

到底什么是肉体,什么是“我”?器官、血液、细胞都是可操纵可置换的机器,都有寿命,能坏掉。思维、计算、记忆可以用人工网络来实现。放弃神经网络的少部分链接,大脑可以进行局部修补。放弃太多链接,记忆就被抹去。人为地建立链接,记忆还能被篡改。

什么、什么才是亘古至今如如不变的那个东西,在轮回转世肉体更新换代的过程中保持着本性呢?然而本性不也是能修改的吗?比如巴塞厉,也许有一天会变得同释迦一样智慧博爱,那他还是巴塞厉吗?是否每个人、每尊佛的本性都是一样的,所谓的“性空”,便如基本粒子在抛去一件件幻化可塑的外衣后,剩下的都是同样的超弦在做不同方式的振动。

“缘起”,便是挑起这种振动的根源。所以成佛并非修行和智慧的终结,只是在跳出轮回、了脱生死的神仙境界之上又迈进一大步。如果众生都是监狱里的犯人,成佛无非是获得了自在自由,还有那么多的根本问题没弄清楚。

******

十几米高的机器陌岩与师兄一同出离机房,见先前那只吃过他亏的怪兽正烦躁地用九条触角拍打着洞壁。陌岩可以想象,五百年前巴塞厉落下的时候也同怪兽有过一番恶斗。然而陇艮的出现立刻让怪兽安宁下来,像个老实孩子一样将九条触角收成九个花卷儿,一动不动地任由二人在洞中上升。

不战而屈人兵,陌岩心想,才是武力的极致。

洞外天色已漆黑,不细看难以发现一南一北猫在夜色里严阵以待的两支敌对部队。战舰和装甲车内部应当都是亮灯的,只不过启动了玻璃窗里的滤光装置。见期盼已久的巴塞厉机器人出现在洞口上空,阿斯旺部队万灯齐明,群情激奋。而对面的塔拉姆则开始变换队形,每只船舰和机车外壳上的武器发射口依次打开,露出里面阴森的枪炮和导弹,瞄准陌岩。

陌岩心里快速盘算着。他应当作何表现才符合巴塞厉的人设,同时又不对塔拉姆部队造成实质的伤害?要是小羽在就好了,招摇撞骗整蛊人可是她的强项。

“我!战无不胜的巴塞厉!”陌岩在半空中举起一只陨石大小的拳头,用响彻云霄的嗓音吼道,“沉睡五百年后重获自由,首先要感谢我的恩师。是他救了我,并让我的威力更甚于前。”

说到这里,陌岩放低拳头,双目中射出的青光将身侧脚踩祥云的陇艮环绕。有他这句话搁在这儿,绑架雨弥的那些部下们敢不释放人质?

随后又抬起右掌,先将五指伸直,再蜷起无名指并将拇指顶在无名指之下,掌心对准塔拉姆的部队,使了个“大梵天王印”。

“从今日起,非我族人只要听到我的名头,无不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荒野上的狂风原本都是朝着六道发动机入口而去的。这时却见塔拉姆的部队像是迎面遇上了滔天气浪与冲击波,无论舰船还是导弹车机器人都不受控制地朝后方滑退,当中还被接连不断地掀翻着跟头。若问陌岩哪来的此等威力?自然是有陇艮在一旁不声不响地助他。

“大统领万岁——”阿斯旺阵营里欢呼雷动。

陌岩在心中叹气。汤尼和梅森中将他们见不到姚诚出来,定然会大失所望吧?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呢?只能先跟阿斯旺族回去,再见步行步。

******

从天而降的小羽击毁冥光刺后,又用双脚将一辆军用运输车踩成废铁。随后通过天煞内的通讯装置对哲饶说:“你们冲上基地直捣司令部,我掩护。”

“小心,有危险就逃,”哲饶嘱咐她,随即对其他人下达命令。

尼锟自卫队这次前来偷袭的十九名武士藩已经牺牲了两个,哲饶命其余十五人随自己沿空中通道爬上基地。然而就在他自己攀上钢柱没多久,上方悬浮的基地应该已接到军情,迅速断开了钢柱与地面的连接,将这条通道朝上空缩回。

小羽按照姚诚教她的,双手置于胸前,冲钢柱的方向使了个“地结”。钢柱上升之势暂停,转眼间又有十几个武士藩攀了上去。敌人自是不允许偷袭者闯进他们老家,四五架战斗机绕着钢柱四周飞,朝武士藩们开火。小羽见状,猛地撤掉手印,让钢柱载着十几名武士藩像高速电梯一般迅速升空。

这下地面战场上就只剩小羽一人对敌了。她平日会飞不假,但天煞这么重的机器人她带不动,让她丢下天煞自己逃走又舍不得。想起老君那本咒语书里有个“棉花咒”,手里握着朵棉花念咒,身子就能变得像棉花一样轻便。可去哪儿弄棉花呢?四周人影憧憧,失去对手的敌军武士藩们正朝着她的方向汇集过来,眼看就要动上手。

有了!小羽打开腋下的储藏室,用指尖取出行李装着的枯玉禅。心里想着她和允佳的住所,将指针拨到“福爱天”。噗地一声,大号小羽在敌军环绕之中消失不见。

******

刚一开始,小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回家了,因为从未以如此高的角度俯瞰她和允佳住的地方。还好夜已深,四周的街道上看不见人影,只有稀疏的车灯在移动。放到白日定然会引起恐慌。

然而下方还是免不了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小羽低头,见天煞的两只巨脚堪堪站在院中央,把园丁们平日精心维护的花花草草和假山喷泉踩了个稀烂。

“我是小羽,”雷神一样的声音冲着下方的仆人们说道,“允佳,快出来!”

转瞬,一身睡裙的允佳在神情戒备的曼虹姐陪同下出现在院子里。二女仰头,惊愕地望着家中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

小羽微微躬身,对允佳说:“我是小羽,你爸是姚大宝,我们离开西蓬浮国前在咏徽家里吃的最后一顿饭有你做的香草海绵蛋糕,你还说香草放多了。”

“你真的是小羽?”允佳走上前去,摸了摸小羽的大方脚。“你怎么变这样了?找到姚诚了吗?”

“那边儿正打着仗呢,没空多说。允佳,你去给我拿点儿棉花我急用。得是真棉花,人造棉不行。嗯,把大魅羽姐姐送我的那床被子剪开。”

“棉花?你要多少?”允佳大声问。

小羽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就把整床被子抱给我吧。”

允佳跑着回屋去取被子,期间曼虹问了两句小羽的安危,小羽让她放心。等被子取来后,小羽心想先试试看有没有用。将红花被握在自己的钢铁手心里,念了句老君的咒语,当真能感觉到重力消失、身轻如棉。两只脚已经不再重重地压在庭院的泥巴里,随时可以升空。

“允佳,我过几天再回来看你,”小羽再次拨动枯玉禅,心里想着方才交战的那处荒野。在可爱的故乡消失之前,似乎见曼虹姐抬手指着她,冲她说了句什么话。

下一刻,小羽回到战场上,头顶的钢柱底部已经快要缩进敌人的空中基地里去了。心知没她帮忙,哲饶那帮人便凶多吉少。连忙重念一遍咒语,双腿用力向上一蹬,火箭般地朝着基地入口冲去。

[1]注:本集提到的佛陀历史与师承大部分为真事,包括迦叶歧视女性并公开举发阿难等。后来迦叶据说修成了光明如来;叛变一事是俺杜撰的,因为前面的典故被俺恨上了,不服来战!

附手印图示:

Monday, December 25,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57章 谁在表白

 “波士顿被称为美国的第一座城市。早在四百年前,”任教授边走边向吴俊三人介绍道,黝黑泛红的面孔上毫不掩饰对那段年月的向往,“传奇中的五月花载着英国清教徒来美洲大陆,第一站就是波士顿附近的普利茅斯镇。想想,在一片只有少数土著人居住的新大陆上重建现代文明,却只花了十来年就诞生了一所世界顶级学府——哈佛大学,当时叫哈佛学院。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四百年前,努尔哈赤建立大清了没有?刚强上大学后就没碰过历史,已经记不清这些历史事件的具体时间。把努尔哈赤跟哈佛相提并论怪怪的,正如最近流行的段子,“张学良听过周杰伦的歌,宋美龄经历了杨利伟升空,”让人有种时空错乱感。

任教授目前是波士顿建筑学院的副教授,哈佛毕业生,所以对母校有感情。当年吴厅长还是惠州市委书记闵胜材秘书的时候,任教授的母亲在惠州市妇联办公室做副主任。吴俊这次出国访问能找上任教授,自然是父亲与这位退休老大姐牵的线。

不似大众印象中体格羸弱、戴副眼镜的华人教授,四十多岁的任教授身形矫健,肤色让他看起来像常年被海风吹拂的渔民。既是靠海居住,刚强猜他平时喜欢鼓弄船只。

到今天,刚强在美国待了快两周了。头一周在任教授的实验室里听他讲解各种项目和设计。刚强本以为会见到大量图纸,谁知现在都是用电脑软件来做。之后的几天,任教授带着国内来的三个参观者四处观摩殖民地特色建筑。明天就是新年,任教授年后要陪家人外出。对吴俊来说,今天是最后一天工作,他还计划着回国前再去纽约玩几天。

一行四人上午参观紧挨波士顿大学主校区的Commonwealth 大道。这两侧的建筑多为高尚公寓楼,风格既非现代都市里的摩天大厦,也不像国内二三线城市那些四方的住宅楼。到处是一大片建筑连在一起,当中每栋小楼瘦瘦长长只有七八米宽、三至六层高,你挨着我、我挨着他,布局类似中国沿海一带那种“骑楼”。楼面没有平的,要么凸出来要么凹进去一块,此起彼伏。门廊和窗户有维多利亚时期浓墨重彩的艺术特色。大格调一致,然而每栋又有其独特之处,看得出都是由建筑师精心设计的。

“我一直认为,”任教授说道,“一个城市中的建筑,应当请熟悉当地历史民俗的建筑师,花时间和心思来仔细规划。但凡说起Commonwealth这条大道,就不能不提一个人的名字——Patrick Ahearn. 此人是美国建筑行业里首屈一指的前辈,拿过数不清的奖。这条街上好多建筑是他的作品,有不少是他私人产业,十多年前买的地,自己动手设计的。我举一个例子。”

任教授在一栋楼的正门口站定,指着每层楼窗户外围着的黑色花式金属栏杆说,“这些栏杆又叫faux balcony,并不能像真的阳台那样站人,但能允许里面的落地窗像门一样被打开。早期的好多老房子都有这种栏杆,二战时期因为军队缺金属被强拆下来,送去造飞机了,这让很多建筑师心有不甘。Patrick买了这快空地后,特意将楼房的窗户都搞成这种假阳台设计,主要是为了复古。”

这番话把刚强听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整天听人提“情怀”,到底什么才是情怀?买地盖房的人不仅要资金雄厚,这人同时还必须是位艺术家、是匠师,有能力有意愿有条件在商业运作的同时回馈社会,情怀才有萌生的土壤。

而这条经验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难以照搬回国呀!现如今的那些房地产商,唯一目标就是以低价购地,再赶在旺市将房子卖出去。能保证几十年内房子不出问题的都算良心商人了,还给你考虑建筑特色与历史传承?没有的事。啥时候有钱人和有知识、有艺术水准的人变为同一类人,文明才能得以延续。

下午,任教授领三人参观海岸线,最终来到国际机场附近的Piers Harbor。

“波士顿面积原本不大,海岸附近大部分地区是填海造的,包括这个机场。现在问题就来了,由于极地冰川在持续消融,海平面逐年上升,好多地势并不比海平面高多少,一涨潮就被淹了。波士顿今后面临的形势会相当严峻啊!”

“短期内,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法?”小徐问。

“政府正在加修沿岸人行道的围墙,”任教授抬手指着水中临近岸边的一片片植物,“另外就是大面积种植盐生植物,使其形成咸水沼泽。目前只有涨潮的时候才对陆地形成威胁,这些沼泽地就像一块块大海绵,能把海浪提前消化掉。”

刚强点头。

任教授又说:“不过最近东北大学工程学院一位女教授提出一种思路,叫‘祖母绿芭蕾舞裙’,是种圆盘式的漂浮沼泽包。沼泽地不是一两天能建成的,这位教授的想法是做一些直径一两米的大土包,里面撒上种子,等植物长出来后扔海里就行。哪里需要往哪里扔上几十个,作用和沼泽地差不多。”

这个主意不错,刚强将听来的新发明记到心里。那个时候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非土木建筑行业出身的他在不远后的将来,居然能亲手将这条前沿科技应用到工作中,造福了某地的居民,并成为他仕途的转折点。

“太谢谢您了,任教授!”分别时,吴俊同任教授紧握双手道别。等教授离开后,对两位部下说,“我听说这附近有新年夜的dinner cruise,来都来了,咱们上去吃个饭,看完夜景再回酒店。”

******

邵艾登上游艇时,位于中间层的餐厅里人影憧憧。她在入门处的水池里用凉水洗了下手,扑到额头上让自己冷静下来。反正没有化妆,不必担心搞花妆容。

进门后见四张八人餐桌已快坐满,邵艾挑了张还剩一个空位的坐下。今晚的宴会是为庆祝卡尼教授获奖举办,她可不希望同随后而来的那三位坐到一处,再生事端。

都入座后,由主人塔锐学长致开篇辞,一侧墙上的投影中还放着幻灯片。邵艾来美这半年也观察到了,学术圈的娱乐项目也都尽量与学术沾边。庆功会生日宴退休典礼上,大部分人都不是干讲,有图片作为“证据”。甚至有些学术界夫妇结婚的时候,会将恋爱史按照学术论文的格式撰写排版,发给同行们读。

“在我印象中,”一头卷毛、眼睫毛浓密的塔锐说道。他的英文带浓重的英国腔,邵艾经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相比之下美国人的英语好懂多了,说话时嘴张得大,元音发得清清楚楚,而且音调要么平坦要么往上走。塔锐的英语则是含在喉咙里的,一句话里有多处“微升转骤降”,比如方才出口的这个“impression”,像吃了口烫嘴的食物。

“……我们亲爱的卡尼教授一到关键时刻就找不着人,比如实验室里发生了紧急状况,电话不接、邮件不回。然而你若是告诉他刚刚在路边看到只浣熊,半分钟后就会收到回复。”

众人一阵哄笑。

接下来轮到卡尼讲话,主要表扬了组里学生在过去一年的进步。让邵艾没料到的事,在谈话结束前,教授轮番望着邵艾和闵康说:“尤其要祝贺邵艾和闵康二位同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将实验数据收集完备,结果也很漂亮,明年初就可以写成论文了。作为鼓励,我给他们二人各自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分别为红色和蓝色包装,就藏在底层的客房里,看他们能不能找到了,呵呵。”

啊?邵艾又是感激又是沮丧。本想着晚宴结束就和卡尼教授一同离开。眼下船还没有启航,计划是待会儿开去附近一个港口,年轻人们一同进岸边一家酒吧里喝酒。等再开回来估计要半夜了,邵艾真不想同Maggie和辛媛在一艘船上待那么久。然而导师给准备了礼物,找都不找就走掉,那也太没礼貌了。

好不容易等到晚宴结束,邵艾立即起身下楼,被从后方追上来的闵康叫住。游艇下层除了主人套房外,共有四间客房。闵康同她分工,一人负责两间。

邵艾进当中一间翻箱倒柜。还好房间不大,柜子也不多,里面除了偶尔摆放的纸笔外都是空的。很快在一只抽屉里找到蓝色包装的方盒子。卡尼教授也只是开个小玩笑,并不想为难他俩。

邵艾一手拿礼物,另只手抄起搁在沙发椅上的短袄和挎包,朝门口走去。门向里开了一尺多宽的口子,要想出去自然要将门拉大些。随后邵艾就察觉到一样事物从门板顶上翻转着落下。来不及后退了,只能向后仰头堪堪避免被砸到脑袋。是只装满可乐的一次性纸杯,可乐将她的羊毛衫和裙子浸湿了一大片。

邵艾立在原地紧闭双唇,握着礼物盒的手气得抖个不停。肯定是那俩女人搞的鬼,Maggie个子高,从门外往门顶上放杯可乐轻而易举。然而邵艾除了吃哑巴亏还能怎么办?没有证据是那俩做的,而且终究只是杯无毒无害的可乐,为这事跑去聚会里大闹一场吗?

“出什么事了?”闵康出现在面前,手里拿着只红盒子。望了眼地上的纸杯,似乎明白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邵艾将蓝盒子塞给他,外套和包扔回沙发,进洗手间将吸饱了可乐的毛衣在水池上方拧了两把,再拿纸巾把面上多余的可乐擦掉。

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闵康倚着洗手间的门框思索。末了,听他说:“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我很抱歉!我送你回去吧。”

方才可乐落下时船已停止航行,只在二人脚底一上一下的起伏,应当是到另一个港口了。此刻头顶的大量脚步正朝某个方向汇集、消失。

“不必,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

她擦净手,转身要离开洗手间。他依然靠着一侧的门框,伸手抓住另一侧的门框,将她拦住。“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他的呼吸就在她额头上方,呼出的气息里有可乐,有酒精,还有一股神兽的气味,虽然邵艾从未遇上过神兽。

讨厌?自然说不上讨厌。除去初来乍到时对她的那份傲慢,闵康是支无论自身条件还是家庭背景都一等一的优质股。然而方熠就不傲慢吗?细数她本科四年认识的那些优质男股们,方熠、施祖、许刚强……傲慢不过是藏在心里、不对人表露罢了。

“我以为整天一同搭电梯,做过那么多次实验,你应该习惯我了,”闵康的声音不无沮丧,“真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清晰明确地说,却不敢抬头,目光在密闭的小室里搜索着没被他占据的空间。

“是吗,在哪里?”他作势四处观望了一番,用戏谑的语气掩盖他的紧张,“没看到啊。”

“没有骗你,他明年秋天就会来这里了。请你让开吧。”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你走。”

答案是不会考虑、不喜欢!她知道他想问什么,回复已经在嘴边了,就等着扔下这句话后走掉。然而他却似看穿她的心思,刻意闭嘴不言,不知是在转别的鬼心眼儿还是只为了延长二人独处的时间。

“明年夏天我就毕业回国了,”他改变主意,没给她拒绝他的机会,“如果秋天到了他还没来呢?”

方熠一定会来的!这是她想要说出口的话,可她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这个信心。闵康显然也留意到此处的空缺,她即便不抬头也能察觉到他脸上浮起希望的笑容。

“我不逼你现在回答,”他收起胳膊,让出一条出路,“明年春天我再问你。”

邵艾只觉自己的大脑“的而且确”变为一块石头,低着头从他身边匆匆走出。她现在没法思考,她要赶快回到家里,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正常人的生活里。等母亲回国后就得考虑搬家的问题了。她不能再和他住上下楼,如果只是在同一个实验室里工作问题不大。

心里一团乱麻地上楼、出了游艇。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同学们都已坐进岸上不远处的酒吧,趁闵康没追上来她要赶紧打道回府。而就在她一只脚还在船上、另只脚即将踏上码头的时候,一艘摩托艇失控地撞到了她所在的游艇上。

邵艾身子一晃,连人带包跌入岁末冰冷的海水中。

注:祖母绿芭蕾舞裙(Emerald Tutu)是这几年才出现的,被我给提前了。

Sunday, December 24, 2023

头回穿短裙过圣诞

 

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热成这样。原先住东部和中北部的时候,圣诞前后即便不下雪也会比较冷了。今天穿着毛衣和短裙出门买菜,回来时被热坏了,现在已经把毛衣换下。

不过短裙下的丝袜并不是夏天那种啊,也是我才学到的新东西(不赶时髦很久了)。这叫 Fake Translucent Slim Pantyhose。并不是薄薄的一层,里面还有保暖的东东。也就是说你看到的浅皮肤色,其实并不是我的皮肤:)

TEMU上卖得很便宜,姐妹们可以去试试。



《星级男人通鉴》第56章 争风吃醋

 此次赴美考察为期三周。刚强于12月18日这天清晨第一个赶到广州白云机场,站在门口清冷的空气中等候一同出行的吴俊和小徐。想不到啊,读大学时的梦想就是毕业后留广州找份稳定的工作,可以不必在或曝晒或泥泞的庄稼地里度过此生。从来也没奢望过这双脚还能踏出国境。

“记住,咱们这次出国是去学习考察,”昨天下班前,吴俊嘱咐两位下属,“回去要写调查报告的。别光想着游山玩水,有什么心得赶紧记录下来。遇上不懂的就来问我,免得给人笑话大老土。”

等了几分钟后,小徐笑眯眯地拖着行李朝刚强走来。自打刚强认识这位已在市局村镇建设处工作了七年的同事,总觉得他二人的关系类似《鹿鼎记》里的韦小宝和多隆。多隆身为御前侍卫总管,资历比韦小宝老。然而韦小宝是小皇帝身边的亲信和红人,这就比任何实职都管用了。

小徐级别上和吴俊一样都是正科级,职务上却连副主任都没捞上。湖南人,个子不高,大圆脑袋上一半是光亮的额头。反观刚强和吴俊,一个183一个185,往那儿华丽丽地一站,就像对亲兄弟。刚强是典型的北方壮汉,身强骨健。而吴俊和父亲虽说是广东人,从面部轮廓与身材判断,刚强严重怀疑吴家祖上有北欧血统。比起一般的华人,这父子俩都是高鼻深目、身板硕大、骨架沉重的类型。刚强来面试的那天不是曾将吴俊连人带沙发抬起来过吗?

小徐是华南理工土木工程毕业的,在校学习成绩如何不清楚,反正工作中展现出来的学习能力一般。尤其乏善可陈的是拍马屁的能力,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主任的观点高屋建瓴、着眼全局,让我深受启发。”“对当前形势把握到位,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给我们大家吃了定心丸。”经常把吴俊听得颇不耐烦。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性格乐趣对不对路。吴俊刚毕业时酷爱打桌球,后来与他球逢对手的两个朋友都已离开广州,他一人玩也就没意思了。体育则是刚强的特长,只不过大学四年因为穷,最多跟同学们打打篮球。现如今有稳定的收入,不用养娃供妻,除了定期寄钱给老家没多少花费,在吴俊这么个资深老师的指点下,很快就上手了。二人常在周末出没于桌球室,凌晨才回家。要说大学里交到志趣相投的朋友不稀罕,去到工作单位还能和领导处成这样就难得了。

而小徐已婚,女儿只有三岁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下班后就回家了,哪有心思和单身汉们出去玩?除了桌球,其他年轻男人的话题诸如电影、汽车、女人、股市,吴俊和刚强都能聊到一处。可怜的小徐每次费力地想插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总跟人家格格不入。这也不怨他,心意相通的交谈者,话说一半对方就明白了,外人自然摸不着头脑。

于是这次出行小徐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勤动腿、少动嘴的贴心部下,一路上鞍前马后地替另二人张罗行李和饮食。飞机需中转两次,先由深圳航空公司飞去上海,再转洛杉矶,入关后直飞波士顿。刚强和小徐的机票是局里用公款给买的经济舱,吴俊自掏腰包坐头等舱。这还是刚强长这么大第一次坐飞机,没料到一下子就飞了个越洋长途。辛苦吗?比起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这算个啥!最后一字读四声。

洛杉矶下飞机后,精疲力竭的三人赶上入关潮,排队等了好久才“验明正身”,放行。刚强和小徐都没出过国,从此刻起便是名副其实的唯领导马首是瞻了,边排队边听这位见多识广的吴主任介绍当地风俗与注意事项。

总算进入到国内航班等候区,小徐问另俩人想吃点儿啥,他去买。刚强知道小徐毕业时日已久,英语不咋地,自告奋勇去旁边的麦当劳买汉堡。

走过去见柜台前排了三条队,刚强选较短的一条跟排。站定后定睛一瞧,好家伙!排在他前面的美国大姐这个、这个臀部怎么丰满成这样啊?都和刚强独自在家吃饭用的餐桌差不多大小了。想着后退一步,免得不小心蹭到,结果后面也站了人,是位身材差不多的大姐。

好吧,刚强苦笑着想,这还没吃三明治呢,自己倒先成三明治了。看来美帝国家的人民营养过剩啊,不会饿着但也不太注重饮食健康……哦,公厕里还有成卷的手纸呢,不怕人偷吗?真是没被穷过。这些都要记到本本上。

******

吃饱后登机。正值圣诞节前高峰出行,这班美联航的飞机也不大,候机时就听值机员一个劲儿地用喇叭宣布满座并且overbook了,问有没有乘客愿意领取voucher,自动放弃座位等下一班的。而三人因购票时间较晚,只买到三个不挨着的经济舱座位。

刚强的座位是某排靠走廊那个。在他入座时,靠窗的位子已坐了个华裔中年美妇,可以说是刚强这辈子到此为止见过的最美的女人,能让陌生人初见下呼吸停顿。眉眼有希腊女神的炫丽,气质为东方古典女性的沉香。淡粉色细线针织衫外披一件黑色掺银丝的开衫衣,刚强记得上海到洛杉矶那班机上也见过这身衣服,同吴俊一起都在头等舱。

搁好行李,刚强入座,抬头就见刚才买麦当劳排他前面的那位胖大姐立在他身侧的走廊里,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刚强和华妇中间的空位,“Excuse me.”

不行,刚强心道,不能让她坐中间,这体型根本塞不进经济舱里狭小的座位。她要是坐中间,刚强这边还能往外靠靠,里面的华妇可就被挤惨了。于是问胖大姐想不想和他调换座位,对方面无表情地点头称谢,华妇则赞许地冲刚强笑了下。

换座。之前飞洛杉矶时刚强一路上吃饱了就睡。小徐则没落着囫囵觉,每隔俩钟头就猫着腰溜去头等舱,查看吴俊有什么需求、渴了饿了的。其实吴俊一个大活人,头等舱又有空乘随时侍候,自己有需要不会处理吗?然而规矩就是这样的,刚强还听同事说过更极端的案例呢。陪某领导出行的助理,全程有一半的时间守在过道里递公文、端茶倒水,严重违反飞行安全并阻碍了空乘的工作。

刚强本想这班机该让小徐歇歇,自己担负起照看领导的责任。现在被胖大姐堵着出口,行动不便,只好作罢。扭头去看后排的小徐,差点儿笑出声来。小徐被另外那位胖大姐堵着呢,那这趟航班大家就都消停吧。

“没关系,经济舱就经济舱好了。”飞机起飞前,刚强身边的华妇接到一个电话,用吴侬软语回答道,“反正飞行时间也不长……好的,见到小艾后我替你问好。”

小艾?刚强心道,多半是留学美国的女儿。不过华妇看着这么年轻,女儿应当还在读高中吧?他曾听说有些华人家庭中学就将孩子送到美国的寄宿家庭,不知是不是那么种情况。

******

邵艾于期末考试的第二天迎来了母亲,兴奋得像幼稚园门口等到妈妈来接的小女孩。之后的一个多星期自然是四处扫货、逛景点。去了历史悠久的波士顿公共图书馆,美轮美奂的伊莎贝拉加纳花园博物馆,登上了茶党船舰和宪法号铁甲舰。

转眼到新年前夕,邵艾接到卡尼教授实验室的一位学长发来的邀请,请她新年夜去他租的游艇上参加聚会。说起这位名叫塔锐·罗恩 Jr. 的学长,故事真是一车都装不完。据说五年前,塔锐还在伦敦帝国学院读生物本科的时候,身为英国世袭贵族的父母曾陪他来波士顿大学实地考察过一次,刚好就是卡尼教授接待的这家人。

某次和学生吃饭,塔锐不在场,卡尼津津乐道地讲给大家听,说他当年陪塔锐一家参观一栋实验楼,随口提了句:“这栋楼需要修缮了。”学生父亲“老塔锐”问,大概要多少钱。教授平日又不负责这些,也就估摸着说了个数——九十年代末的时候,一百万美金也不少了。不料学生父亲当场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支票本,开了一百万的支票交到教授手里。事后把卡尼给后悔的呀!当时怎么就不多要一点儿呢?众笑。

“小塔锐”一年后来卡尼教授的实验室读硕士。大部分硕士生两年毕业,有的因种种问题拖到第三年。到今天,这位已经是第四年中间,用卡尼的话说,人家既不急着毕业,也不急着回英国找工作。“本来就是来玩的,”这句是话外音。

先买辆兰博基尼,再租一艘三层的游艇。要知道波士顿大学和好多位于大城市的学校一样,停车位十分紧俏。不管!人家平日开着车来校园,瞅哪儿有空位就停哪儿,甭管位子是给谁reserved的。事后接到罚单就当停车费交了。而游艇,不说租金,光是每个月的水中停靠费就要几千美金。

就是这位塔锐学长给同实验室和同年级的三十多个同学发出新年夜邀请。邵艾因母亲来访本打算拒绝的,后听说卡尼教授也被请去船上吃晚饭,庆祝他十月份在学术年会上拿到的一个贡献奖。这么一来,缺席就不好了。

当晚六点左右,邵艾穿着白天那套灰色羊毛衫和暗红格子裙,外面套一件刚过腰的小短袄。挎上包就要出门,被母亲叫住。“去参加派对,怎么也不打扮漂亮些?”

母亲虽是万里挑一的美女,每天出门前都会仔细梳妆。

“打扮什么,这样就很好啦,”邵艾不耐烦地说。

母亲眯眼打量她,“嗯,有意思。我猜是有人在追求你,可你不喜欢那个人,或者有好感但又放不下方熠。总之是故意不打扮的,免得火上浇油对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戏精妈妈!”邵艾噘着嘴,甩着胳膊走出门,留母亲在屋里咯咯笑个不停。

乘电梯下楼,还好没碰上闵康,他今晚应当也会去派对。自从那次莫名其妙地同他表姑和姑婆吃了顿晚饭,二人再同乘一部电梯时已无法像从前那样互当透明。还好,电梯里只有一对夫妇。

然而出了公寓楼,还没来得及拦出租,就见几步外有辆出租停在那里,闵康正打开后门要上车。不得不承认,他今天穿的米色Loro Piana Sweater Jacket让他看起来儒雅又绅士。

闵康也看到她了,手扶车门对她说:“邵艾,你也是去塔锐的party是吗?一起过去吧。”

邵艾犹豫了片刻。她不想跟他坐同一辆车,然而俩人目前由同一个地方去同一个派对,还要各自拦一辆出租前后脚到,黑道大佬谈判吗这是?于是便走过去,坐进后排。闵康倒也识趣,主动坐前排副驾。

邵艾若是能提前预知这之后将要发生的事,以及蝴蝶效应引起的一连串影响深远的大事件,那她今晚决不会上他的车,甚至不会去那个派对。宁愿把头蒙到被子里,在床上躺一整夜。

******

游艇停在波士顿国际机场附近的Piers Harbor. 出租车在港口停车场放下二人。邵艾和闵康一前一后下车,迎面碰上同来参加派对的两个华裔女生,邵艾立刻感觉自己的脑袋有平日三个大。

左边这位叫Maggie, 模特的身材,不穿高跟鞋也有173左右。五官一般,不过在现代化妆品的帮助下每个女孩都有成为靓女的潜力,尤其是身材好的。

邵艾敢拿十个脚趾保证,这位Maggie喜欢闵康。平时就老找借口跑去卡尼教授的实验室跟闵康搭话,由于经常见邵艾同闵康一起做实验,望向她的目光总是暗藏敌意。今晚Maggie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大冬天穿一身桃红色珠光晚礼服也不嫌冷,两颊涂着同色闪亮的腮红。此刻天已全黑,停车场四周的高灯将她的脸映得光影交错。见邵艾和闵康从同一辆车里出来,便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站在Maggie一旁的那位叫辛媛,邵艾暗地里管她叫“美国版蒋艳”。虽没有蒋艳的龅牙,为人可是比蒋艳还要尖酸八卦。乍遇上面前的一男一女,辛媛兴奋得如同娱记逮到明星出轨。当下两手在胸前一拍,便开始大做文章,

“哎呀邵艾,我就说嘛,大家都传你们俩已经搬到一起住了,我还不信。瞧你二人,平时在学校还避嫌,装得没事人一样,我也是服了!”

“没有的事,”邵艾呼吸急促,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回应,“我们只是住同一座楼。”或许是她小人之心,总觉得辛媛深知Maggie的心思,这么说就是在挑拨离间。

辛媛摇头表示不信,“那可真是巧呢!成天出双入对的……其实没什么好害羞的啦,邵艾。这里是美国,你呀还是太保守。”

一旁的Maggie已经恨不得用眼刀在邵艾脸上划几道口子。邵艾也气得顾不上礼节了,撇下三人,转身朝游艇的方向快步走去。

注:来BU读书的英国贵族小留捐赠与停车两件事为真事,其余均为杜撰。

附本章配图:

Saturday, December 23, 2023

当选IEEE Fellow 的麻老师亲述申请过程

 这是我几年前在一个华人网站上采访的当年当选的 IEEE Fellow麻老师(化名;为人低调,不喜欢用真名),后来这个网站倒闭了,还好我留了底儿。挺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决定发在这里,存档。

高妹(作者): 请问麻老师,这是你第一年申请这个Fellow吗?申请的程序大致如何?好像要推荐信的,能说下你都找了谁写吗?

麻老师:不是,去年申请过。确切的说,是nomination,由你的nominator在每年的2月底之前online提交nomination package。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你自己和熟悉的同事、朋友商量好,由他/她做你的nominator,然后他/她帮你联系推荐人,当然一般情况下推荐人也是你自己需要提前和别人沟通。有些nominator会让你圈一些名字,他/她直接去联系。需要至少5封reference letters(最多8封),加0-3封optional的endorsement letters。Reference letters必须是来自Fellow的,endorsement letter不需要Fellow(可以是以Committee、Section或者 Chapter的名义写的)。我找的8封references中,只有7封在deadline前递交了,来自industry的 2封,academia 5封,基本都是比较资深的Fellow。我还找了我的Committee Chair写了一封endorsement letter。

高妹:这个reference letter和endorsement letter,在写法上有什么不同吗?

麻老师:Reference主要是阐述nominee的technical contribution。Endorsement是to indicate the respect or image for the nominee in the community,所以不是必须的,当然有肯定比没有好。IEEE Fellow评选最神奇的是,在society的Fellow Committee给nominees评估的时候是看不到reference和endorsement的,只有在IEEE level的Fellow Committee才能看到。

高妹: 对学术界和工业界的申请者,评这个称号各自都看重哪些方面?

麻老师:据我了解,这个评比看重的是impact,而这个impact确实是有点虚的东西、有一定的主观因素。Fellow的评选是完全没有任何反馈的,这个不像论文、proposal,被咔嚓了起码还有个审稿意见供参考,所以这也是Fellow评选流程里大家抱怨较多的地方。

高妹: 对于学术界的申请者,该如何衡量这个impact呢?是看具体学术问题的突破,技术的实际转化和应用率,还是有多少人知道(根据word of mouth或者论文的引用率来衡量)?

麻老师:Academia出身的人,impact可以是学术的或者工业界的。对学术的impact可以是开创了一个方向(哪怕是一个相对小的方向),或者如果你可以claim你在某个方向的研究是数一数二的,那就有希望了;研究工作对工业界的 impact就是做的东西(不管是软件还是硬件product,还是方法、理论)有实际应用为佳,而不是单纯的发论文,被工业界采用的越多越好。如果以上两方面皆有,选上Fellow就十拿九稳了。

高妹: 对目前在科技公司里工作的研究人员和工程师,你觉得他们在申请这个Fellow时的优势是什么?你和他们有项目合作吗?他们的学术追求和我们有何不同?(划掉的问题是因为觉得和评Fellow关系不大)

麻老师:工业界的申请人,如果有研发或者咨询背景,是有优势的,因为他们做的项目很容易产生巨大的效应。如果他们能够积极的从幕后走向前台,参加各种业界的会议并宣传自己的成果,很容易提高知名度。我当faculty之前在工业界的某跨国公司的咨询部门干过4年多,有2位同事先后评上Fellow,他们都是既能下地干活又能说会道型的。一般来说,工业界的申请人主要不看重他们的论文,而是看重做的项目是否是工业界的风向标,是不是leading the industry。

高妹:那你作为学术界代表被选中,尤其不易。评选中有一条是Service to professional engineering societies。能不能谈下自己做过的service,或者该如何争取参与的机会?这是常见的一个问题。

麻老师:据我所知,service的比重不是很高,我做过两个IEEE期刊的Associate Editor,以及我们Society下面的某个committee的Secretary、Vice Chair。这个必须要有,特别多也没必要,特别是对研究为主的faculty来说,当然如果你的兴趣就是多做society里的service就另当别论。我看了下我们society 这几年上的Fellow,大家的service都差不多,基本都是当过AE,外加committee、 subcommittee或者working group等的service。最重要的是在你的society里being  active,至少混个脸熟。

高妹: 作为传统工业的研究者,你有没有已经或打算自己成立个startup?你觉得你们领域目前的startup存在的最常见的问题都有哪些?

麻老师:想过,嗯嗯,惭愧,但是还没有想好。总之,这方面我自己要向别人学习,也需要多想想。我自己的博士导师就开了公司,我读书的时候3-4人,现在也有30号人了,不过感觉他后来基本就放弃academia了,我觉得在startup和academia之间需要权衡,人的精力有限,总得有个取舍。

高妹:那的确是要量力而为,还要看时机了。如果能碰到个好的合作伙伴可能也会容易些。我想你获得这个称号对自己的学生一定是个很大的鼓舞。能谈下你管理实验室和指导学生的style吗?

麻老师:是的,我的课题组里的同学们深感鼓舞。我刚当faculty时,课题组较小,只有3-4名博士生,我属于经常亲自“下地干活”型的指导博士生,后来课题组慢慢发展壮大(通常大约10名博士生,加硕士生、本科生、访学,常常有20人左右),我管理模式也转变为启发加引导型的,在大框架下给大家较大的自由发挥空间,我通常也让第3、4年的博士生传、帮、带第1、2年的博士生。我很钦佩一直事必亲躬型的导师,但是我自己天赋和能力有限,现在实在没有时间做到。另外,有时候有些项目本身没有特别多的研究成分,我也尽量鼓励大家向前再迈一步,把问题升华一下、上升到一定的理论高度。还有,我想说的是,作为导师应该和研究生特别是博士生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和想法,支持他们的职业发展,我自己的很多博士生毕业之后还有兴趣继续对他们研究的课题的后续发展保持关注,也常常帮助我指导后面的师弟师妹,这样我就形成了已毕业博士生——Senior博士生——Junior博士生这样的骨干梯队,我自己就可以更容易的保持group规模而不降低质量。

最后,我想说的是,现在看到越来越多的华人faculty评上IEEE Fellow甚至NAE/NAS这样的大拿,我自己却有点高调的跑上来夸夸其谈,心里好虚!另外,各个society情况可能有些区别,我说的未必具有代表性,大家可以在各个society开会的时候可以向本行业老牌Fellow们咨询一下。希望近年其他当选的faculty也分享一下各自的经验,帮助更多的华人科技人员取得应有的荣誉。

谢谢高妹采访!高妹多才多艺,非我等所及,深表佩服!(这句话不能删!)

高妹:非常感谢麻老师提供的宝贵信息!也希望华人的Fellow越来越多。

Thursday, December 21, 2023

《魅羽活佛》第362章 放下屠刀

 “姚先生!”诺丁少将的年轻警卫几乎是被风吹上甲板的,站到姚诚一旁,身子被来自背后的气流和前方的栏杆夹得死死的,在呼呼狂风中费力地说:“少将让我通知您,可以出发了!”

姚诚听到警卫的话没有立即表态,他还在观望。若是有人此刻站到他面前直视他双目中倒映的影像,兴许便能发现好多常人肉眼不可见的细节。

姚诚和汤尼到达前线后,从运输舰转移至塔拉姆皇家部队十三舰队的旗舰,目前停在离地面不到一千米的低空。旗舰上方的广袤空间里散布着四十多艘大小功能各异的战舰,看似无规律的队列应当是电脑仿真优化后的结果。军舰自然是不怕狂风,外壳伪装程序启动后与背景中的蓝天融为一体。

旗舰下方荒野上有皇家部队半个师的地面作战力量作为辅助,一排排的遁地坦克、星云导弹发射车和装备先进的武士藩机器人整装待发。就在警卫兵赶来汇报的同一时刻,一艘无人驾驶的橄榄形飞行舱停到姚诚面前的半空。与其说舱盖被打开,倒不如说飞行舱像只杏子被一开为二,预留给姚诚的单人座位设在钢铁重重保护的杏核中心处。

“人质找到了吗?”姚诚终于开口,没有声嘶力竭,却将每个字清清楚楚地送入警卫耳中,“汤尼先生怎么不出来见我?”

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小雨弥自然是没有下落,这也是为何汤尼躲着他的原因。事实上,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姚诚可以使出三界儃地术,直接进入到这个世界的注册表中找人。只不过这么做的后果又会触及元始天尊掌控的六道安全系统,让他成为全六道最危险的人物。

“呃,据诺丁少将说,已经锁定了人质的所在,”警卫信誓旦旦地保证,“会马上展开营救工作……汤尼先生正在拉肚子,让我转告您,他会随时保持联系。”

一串脚步声在背后响起。也是奇了,单听脚步便可以判断来人性格沉稳、虚怀若谷。

见姚诚转身,面带英气的梅森中将对他说:“目前我们已经有些线索,大致可以确定雨弥殿下在某座玻色城内,具体方位还没头绪。”

看看,姚诚心道,对这么一个问题的回答就能充分展示人品。梅森中将自重身份,不肯撒谎。汤尼也不想对朋友撒谎,但选择了逃避。诺丁少将则是吹牛不上税的滑头。

“你只要一离开我们,”梅森望着前方等候的飞行舱,说道,“敌人就会开火。不过无需担忧,这只飞行舱坚固无比。”

“多谢将军,我自己可以应付。确定我师兄还没出来吗?”

塔拉姆军队前方一公里的地面上有只深洞,直径大约二三十米。洞口再过去一公里处便是敌人阿斯旺的兵力,两军目前都还没有动作,但姚诚能感觉到自己已处在多个发射台和瞄准器的精准监控之下。杀器就是杀器,远远地对准你就能给你一种压力。

洞有多深就不清楚了,没人敢走近了测。这里是六道发动机冷却系统的进气口,一旦离太近被强大的气流吸进去便是有去无回。横行于五百年前的阿斯旺族大统领巴塞厉,有着天神一样威武的机器身体和恶魔般凶狠的战斗意志,被塔拉姆军队捉住后办法用尽也无法将其毁灭,只好扔进这个进气口,那之后再也没能出来过。

而据塔拉姆的情报,两天前下去营救巴塞厉的陇艮师兄至今毫无动静,这让姚诚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没出来。姚先生,请你进去后务必阻止你师兄将巴塞厉释放。那个魔头一旦自由我们就遭殃了,他打不死的。”

姚诚点了下头,将双掌在胸前并拢、揉搓,像是掌心夹着一颗珍珠。揉搓了半晌后倏地松手,一颗光球旋转着浮在空气中。这是陌岩佛陀的一颗“色空舍利子”。每个佛陀甚至高僧都有自己的舍利子,但其成分是不同的。高僧的也许更接近石头,而佛陀们的舍利则有各种玄妙的功能。

比如眼下这颗舍利,有点儿像迪厅里那种彩球灯,只不过球面上分布的十几种光源都是同一种颜色。随着转速由慢变快,朝周围发射着十几条频率不断增高的脉冲波。光球越来越亮,最终让人无法直视,连头顶的太阳似乎都跟着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梅森中将和警卫都别过脸去,只用眼角余光观望着。只见姚诚突地出掌将光球打飞出去,一直飞到深洞上方的高空停住。

接着诡异的事便发生了。洞口上方包括两军阵营这一大块空间被切割成了数不清的小方块,每个只有拳头大小。这些小方块是随机排列的,就如同堆好的积木方块被全部打散再胡乱堆在一起。右上方的一小块战舰可能出现在你左肩处,埋在地面下的石头被送至两千米的空中。

姚诚这才身子上浮、飞离甲板,如同昨夜梦中的陌岩从书房里跳出窗户去救他的小红鸟。当然他自己的身体也无可避免地被切割成几十个方块,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地在这堆乱七八糟的空间碎块里跳跃。

直至他的人完全落入洞中,高空中的光球才暗淡下来,追着它的主人而去。世界恢复原状,留下敌我双方呆若木鸡的千军万马。

******

洞中的吸力比洞外还要强,姚诚用真气抵制着吸力匀速下落。开始还能看到头顶上空的蓝天,很快就剩一只白色的光点。打开左手腕上戴的探照灯表,是汤尼送他的,光很明亮。深洞的侧壁滑溜平整,显然是挖掘后镶了层金属材料。

若问姚诚是怎么先隐藏又恢复修为的呢?之前小羽曾探过他几次,认为他体内不存在真气。实施起来倒不复杂,不过要先从真气在人体内运行的通路讲起。现代解剖学一早便知道人体内有“间质”这种东西存在。间质又叫基质,是遍布人全身的一个框架结构。不同于那些具有特定功能的“实质”,科学家们认为间质只对人体各个器官提供营养,起支持作用。

然而实际上这些间质中有肉眼看不见的离子通道,也就是中医常说的“脉络”。修行者修“真气”的过程之一便是强化这些离子通道。在陌岩服下药师佛为他提供的基因编辑药物变为姚诚的时候,只需再服一种抑制这种离子通道的药物,就可以给外人一种“凡夫俗子”的假象。而坐船来这里的路上他已服下释放离子通道的解药。

不得不服的是,之前在西蓬浮国的时候居然被小羽猜到他使用了基因编辑。只是她还不知道的是,佛要想化身为其他人,比如释迦化身为陇艮,虽是容易事,然而真身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如同猪八戒再怎么变来变去,真身还是只猪。

而陌岩所做的这种改变是永久的,以后他的真身便是刚满十五岁的姚诚了。回不去了,他也不想回。女友既然是十来岁的女孩,他为何还要念念不忘当他的大叔呢?到今天,佛国的八万四千佛也都知晓这件事,就如同他们当年茶余饭后喜欢谈论“陌岩佛陀和他的鸟”那件趣闻。这便是陌岩做事的一贯风格。够狠,够不要脸。

“嗡哇——”大约下降了两千米后,一声低吼震得姚诚胸腔颤动。这是什么声音?比机器发出的轰鸣更有生气,比猛兽的吼声更有实质的震撼力。

姚诚熄了表灯,将后背靠近洞壁,当然不是真的贴上,留了半尺的距离,这么悄无声息地向下滑。又降了大约三千米左右,他的灵识在下方的黑暗中探得一只长着九条触角的怪兽。每条触角长约一百至几百米不等,周身遍布闪着荧光的鳞片,在洞中朝上方舞动着。

怪物显然也发现姚诚了,一只尖塔般的触角朝着他伸过来。那九条触角的底部中央还有只嘴,一层层的内唇和外唇不断张开又合起来,像热烈开放后又含羞待放的花苞,饥渴又隐忍地等待着食物的喂送。

姚诚双手在胸前捻出一条光线,松开左手后光线迅速长为一条两米长的光棒。棒,不是剑,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的目标是深洞底部一侧的那个出口,若是能成功出离,他不打算击伤怪兽。

于是任由触角的尖端在他腰部绕了两圈,箍着他朝下方拽落。低头,见那只大口翻起重重唇浪,而他正朝着中心那只代表宿命的黑洞冲去。

姚诚手腕一抖,光棒以闪电的速度飞向那条缠着他的触角底部,在撞上之后整只触角一颤,松开了对他的束缚。姚诚俯身穿过其他触角的丛林,洞底一侧的出口已在面前。

片刻后,他置身于一座宏大、明亮、又闷热的机房内,这里便是六道发动机的所在了?没想到会这么安静。机房里有数不清的仪器,全速运行着却只是发出和谐的交响乐,如夜风吹拂着自己禅院里那棵千年银杏树,适合哄婴儿和小鸟睡觉。

机房中央是座堡垒般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机器,姚诚绕着中央发动机飞了一圈。在过去漫长的年月里,他对各种发机也有一定研究。面前的这些机器显然非六道科技能造出来的,不过看结构最接近轮船发动机。前庭地是艘虚空船,六道自己又何尝不是船?

然而,巴塞厉呢?陇艮师兄呢?既然有刚才的进气口,肯定也有出气口吧?

果然,出气口位于机房天花板某处。而在出口下方的地面上坐着只了无生气的武士藩。好威武的机器人!立起来的话应当有十几米高,周身布满机关和武器。看起来保养良好,无衰旧的迹象。这些天来姚诚接触过的武士藩也不少了,可以判断这只不是在睡觉,显然是没有活人在里面操控。

这是巴塞厉?难道已经死了?没空细查,上行朝着出口飞去,一头扎进另一条通道。这回可不是直上直下了,拐来拐去地十分复杂。飞了大约有七八分钟,前方骤然明亮起来,连接外界的洞口就在眼前。

******

姚诚停在洞外的空中俯瞰下方大地,是片一望无际的世外桃源,景色秀丽但更接近凡间的风格,不似九重天上的仙境那般五颜六色炫目多姿。时值初春,光秃的树冠下露出一座座禅房的本色。禅房的庭院里或有麒麟走动,偶尔见朱雀飞上枝头,梁上栖息的品红色灯笼花是一只只刚出生不久的灯笼鸟。

那条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的无始河离禅房区较远,河上某处有座拱形的断桥。姚诚记得断裂处由一朵云补齐,云朵下方常年坠着片雨帘,小羽七岁时曾在那里玩过水。

怎么竟然回到佛国里来了呢?姚诚确信此刻的他并非在做梦。照理说,佛国不在六道之中,只有手握舍利子才能到达。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梦里的小红鸟告诉他,禅院里那棵千年银杏树叫“世界之树”,是六道发动机。难到这竟然是真的?佛国原来同六道发动机相连,什么人都能从那边过来吗?一般来说,凡人必须手握舍利子才能踏上佛土。

转身回望背后,隐形出口位于魇双山两座山峰之间的空隙处。怪不得那里总有烘热的疾风冒出,佛国里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吗?

按下云头,沿着山路下行。拐了个弯,看到半山腰的空地上面对面盘腿坐着两个人,正在交谈。这俩人体型可都不苗条,又都是光头。背靠青石、面对姚诚那人一身褐色僧衣,方额厚唇,面相庄严。若是小羽在的话,肯定会笑话他胖。而背对姚诚那人几乎赤裸,只在腰间套一条短皮裤。浑身肌肉虬结如钢浇铁铸,微低着头,虽看不到正面,却能感觉出此人的恭敬。

僧人便是陇艮了,此刻呈现的是他的真身。这位师兄虽是姚诚全六道里最亲昵的同性伙伴,然而见到他的庄严法相,姚诚还是下意识地肃穆站定,冲师兄行了个礼。

释迦将明亮的目光投射到姚诚身上片刻,收起目光后继续对近前的肌肉男说道:“巴塞厉,你还有什么问题?”

“请问佛祖,”巴塞厉洪亮的嗓音让人想起刚被驯服还未完全除去野性的猛兽,“何为‘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请问巴塞厉平日住在何处?” 释迦反问。

巴塞厉单手抚胸,“我的心在胸腔内,肉体住在我那只武士藩机器人的胸腔内。而机器人被困在六道发动机的机房里。”

“五百年的时间,为何不逃?”

“逃不出去。身体太重,入口处有吸力,还有猛兽看管。而出口通往佛国,凡夫无法入内。”

“可见,‘住’便是枷锁,‘无所住’才是解脱。你的肉身并非逃不出去,也不是佛国不肯接纳你,是你的心不愿意舍弃那副曾给你带来无上荣耀和力量的机器躯壳。你若是放得下,天大地大,从今往后再没有能约束你的人和事。”

巴塞厉身子僵了片刻,随后朝释迦合十行礼,“弟子明白了。”

释迦这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冲着不远处的姚诚说:“呦,来瞧瞧我那位帅师弟又双叒叕返老还童了。”

Tuesday, December 19,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55章 一根菜(部分内容可能引起不适)

 (提示:本章不适合吃饭时阅读。)

刚强替吴俊安置好倪霜小姐,回汉溪村一口气待了一个月。自打乡村四级公路开始动工,刚强每天跑去工地旁边的空处蹲着,跟那些嘴里衔着烟卷的村民、村干部们一起蹲着,观看工人们挖排水沟、打桩、压路。用当下时兴的话来说,这种“引起舒适”的场景具有解压和治愈的妙用。

而再过两个星期,这次由全省各地级建委、建设局统一开展的“打造美丽乡村”活动便要圆满结束了。汉溪村的各项工作既已完工或在顺利进行中,吴俊决定将班子撤回广州。刚强一个单身汉本就无牵无挂,好友吉吉去上海试镜也不知结果如何,便自动请缨留守到十一月底,反正回广州局里上班接下来的日子也无事可做。不料吴俊前脚离开,刚强就接到吉吉的电话,说想和他周六出去吃饭。

二人约了位于广州解放北路的“山东老家”。刚强周六上午才从汉溪村赶回来,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就是头发一直没顾得上打理。本来个子就高,头顶再竖起两三寸长浓密的直发,看起来有些突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赶时髦,故意整了个公鸡头。

再看吉吉,可了不得!大学四年冬天常穿的那件磨起毛的外套和军绿色解放鞋被韩国时尚品牌Wooyoungmi的夹克与ECCO都市伦敦皮鞋取代。这倒不算啥,关键是人的改变。吉吉从小就注重皮肤的护养,现如今在萌宠稚嫩外又蒙上一层幽暗的华贵。染成栗色的遮眉短发和下方的睫毛如清晨被雾气浸润后的松针。目光则是穿透雾气的晨阳,柔和而安静,虽明知升至顶空时终将灿烂耀目,却不急着驱散所有的黑暗。

“哦呦,瞧瞧咱家吉吉,”刚强眯起眼睛,冲吉吉皱了一下鼻子。随后端起桌上的白瓷茶壶,给吉吉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菊花茶,又往自己的杯里加了两粒冰糖。吉吉戒糖,据他说吃糖多了会加快皮肤的衰老。

“怎么样,视镜还算成功吗?什么片儿来着?男主还是男二啊?”

吉吉闷不做声,一只手抚摸着茶杯,目光落在成功逃脱茶壶嘴内过滤网而落入杯中的两片零散菊花叶上。看来是没选上,刚强在心里说,正要转移话题,却听吉吉道:“通过了。”

刚强抬眼细查吉吉的神色。这是吉吉出道以来竞角的第一部戏,试镜成功却不见丝毫愉悦,是当中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然而吉吉这么幅样子,他自己不想说刚强也不好刨根问底。

恰好瞥见隔壁桌坐着的一个花枝招展的摩登女郎,刚强来了主意,压低声音调侃地问吉吉:“喂,和你一起视镜的那些女演员都怎么样?有没有特别……骚的?嘿嘿,我听说好多女演员都被导演潜规则,有没有这回事啊?”

话一出口,刚强就知道自己触雷了。吉吉细长妩媚的双目立刻洇出一层红圈,拾起手中那杯还未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刚强猜他肯定被烫着了。

“导演对女人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刚强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导演是正人君子。然而结合吉吉今晚的表现他明白了,“吉吉,你……”

“我前后总共陪睡了三次,”吉吉说这话的时候有种如释重负的快感,就像一直提心吊胆怕被警察捉到的杀人犯终于落入法网,不觉伤心反而因此得以解脱。

这时服务员走过来上菜,在桌上搁了两碗米饭、一盆酱骨架和一盘色泽碧绿的清炒小白菜,并告知猪肉炖粉条要再等一会儿。期间吉吉将头扭向墙的方向,免得被服务员看到眼中噙着的泪。

刚强半张着嘴,却不敢大口喘气。等服务员走后吐出一口气,装作蛮不在乎地说:“正常、正常哈。我只是好奇,这个导演他是……?呃,怎么说呢,你明白我的意思。”

“受。”

“哦,那就更无所谓了嘛!”刚强胡乱摆了下手,拿起筷子开始吃菜,“只要你不、那什么,其实和……都一样呢。”

对娱乐圈里各种取向和癖好的导演、经纪人刚强也有所耳闻。这些实权掌控者们对不听话的艺人有的是办法,即便戏已拍完,也可以随时将某人的全部镜头剪个干净。据说有位男经纪人的某位前明星男友就在医院查出肛裂,所以刚强认为吉吉的情况不算最坏的。

“一样什么?”吉吉从牙缝里恨恨地吐出这几个字,“最后一次完事的时候,带出来一条完整的菜。我当时差点儿把隔夜饭都呕出来,那之后一到晚上我都不敢开手机。”

菜,什么菜?刚强听到这话的时候,门牙刚好咬住一条小白菜的菜梗,筷子还未移开。待他想明白细节,一口将菜吐到桌子上。

“啊呸!啐啐!”今晚上他都不会再碰这盘菜,连带着那壶“菊花茶”都没法喝了。嗯,明后天能恢复食欲都算万幸。

对面的吉吉将脸上仰,然而眼泪还是不可遏止地淌了出来。

“没事,没事哈,”刚强放下筷子,伸出手掌包住吉吉紧攥着的拳头。“刚出道的时候谁还不得当几年孙子,是吧?人家女明星们都忍了呢,爷儿们皮糙肉厚,不算事!”

“有时我甚至想,”吉吉趁周围没人注意的时候,用另只手快速抹干眼泪,“还不如当年就从了柯阿姨,至少她是个女的。我也很庆幸一早就和家妍分了手……”

这还是大半年来刚强第一次听吉吉提起吕家妍的名字。问:“这事儿,文哥知道吗?”

吉吉点头,“其实,我都算幸运的了,至少有个好经纪人。你知道我们有些艺人同行,男的也好女的也罢,收到粉丝送来的礼物如果超过一定价值,像什么名表啊,包包啊,必须‘上贡’给经纪人。文哥从来不问大家要这些,他就算对我们要求苛刻了些,也都是为我们好。”

刚强也跟着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啃排骨。“你看好多明星混出头后,不就自己开工作室、办公司了吗?很快你就是大老板了,只有别人给你当孙子的份儿。你再看看我,累死累活几个月还没出试用期。就算转正了,公务员那点儿工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广州买套房子……来,吃饭吧。”

******

到了十一月底,各地的美丽乡村活动总结文件和录像照片上交至广东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吴厅长的手中。虽然没有正式的评比,广州番禺汉溪村算不上能拿出来作示范的典型,人家有些美丽乡村那叫真的美轮美奂。而汉溪村的问题是,其一,身为处长的吴公子不是生病就是欧洲旅行去了,在汉溪村工作的总时间还不到一半。其二,他手底下的亲信科员许刚强总是暗戳戳地想着为村民捞实惠,把钱花到基建而不是门面上。

对此结果,吴厅长心知肚明,但没说什么。吴公子自己反正也不是很在乎,自从倪霜来访后,他的心情一直不错。他年底要上“副处”,按部就班地参加审评就是,结果爱咋样就咋样吧,这次上不去也是迟早的事。

谁也没想到,就在2003年12月3号这一天的傍晚,省厅忽然接到交通运输部和农业农村部联合下达的通知,明日会有一个关于农村公路建设的特派小组前来访问。收到通知的时候对方已经在路上了,当晚就会住进广州的酒店,第二天周四一早会出现在省厅的大门口。

吴厅长得知消息后,立刻让秘书给旗下主要负责人挨个儿打电话,当晚回单位开了个紧急会议。同时又给省长秘书去了个电话,套到了内部消息说中央特派组今年的工作重点是城中村。

第二天早上,穿戴整齐、眼睑下方能隐约见到黑眼圈的吴厅长在省厅大楼门口的停车场迎来了特派组负责人、交通运输部公路局农村建设办公室秘书局的林副局长。吴厅长三年前在北京见过这位五十来岁的林局长,印象中有着金鱼眼泡,眉毛浅得找不着。

“四好农村路,是我们五年内的目标,”林局长在会议厅里入座后,对在座的省厅领导们说,“通过路衍经济全面推动乡村振兴。但眼下急需解决的,是那些连路都没有的城中村。说起来,广东位于改开前沿,居然还有不少繁华地段的城中村连汽车都开不进去,这不是叫山区里那些落后村镇取笑吗?”

吴厅长讪笑着点了下头。

“来之前我也多少做了点儿调查,”林局长低头望着手中的名单,“比如这个猎德村,离咱们目前开会的地方不到半小时的车程,居然能穷成那样,全国都出了名?”

“这个,”吴厅长的秘书解释道,“猎德村在珠江新城旁边,今年我们对珠江新城的改造刚刚完工,计划明年开始就用余下的钱整建猎德村。”

“还有番禺区的汉溪村,”林局长又说,“晚上连路灯都没有?”

“路灯是上个月装好的,”吴厅长从秘书面前的桌上取过来文件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照片递给林局长,“公路只有一公里,已经铺好石子层,目前处在打混凝土阶段。”

林局长翻了翻照片,脸上露出“真有这么巧?”的神色。“那好,今天咱们就去参观一下还没完工的汉溪村公路。”

******

特派小组于周五晚返京。周一早上刚强来市局上班,先去吴俊办公室给他的暖壶里打满热水,再去收发室拿当天的报纸并查看有无吴俊和自己的信件。

吴俊九点来钟到办公室时红光满面,对刚强说:“昨晚我回家吃饭,我爸很高兴,表扬咱们这次的工作干得漂亮,给他争脸了。看以后还有谁敢说三道四……哦对了,他说领着特派组参观汉溪村时,有村民拉住他偷偷问,刚强什么时候再来?”

刚强腼腆地笑了,“工作能顺利展开,离不了主任和吴厅的支持和指导,今后还要向你们多学习。”

吴俊不耐烦地挥了下手,“不谈工作了。你不在的这个月,我一直在忙活出国考察的事。最近联系上波士顿建筑学院的一位华裔教授。”

“波士顿建筑学院?”刚强从来没听说过这所大学。关于这次年终出国考察,吴俊十月份的时候就让刚强着手准备因公护照和赴美签证申请。除了他,还有小徐也跟着去。当时说的是去加州某个大学,不知怎么没联系成?

“别瞧不起人啊,波士顿建筑学院在全美建筑专业排第四的!唉,你也知道,一旦升到副处级就不能随便因私出国了,旅游、参加婚礼都不行。所以有机会出去见识一下都要好好把握哦。”

刚强现在公务员还没转正,家里人都在农村老家熬,对出国旅游那些事不感兴趣。不过……波士顿?同学里面去了波士顿的,好像有方熠和邵艾俩人,都是在什么学校来着?

要说方熠这小子,毕业后就没跟室友们联系了,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若是给刚强逮住的话,一定要让他请客。

注:一根菜的典故出自十几年前读到的某男星自述,对方不是导演而是他的经纪人。

谢谢可可给我制作的书封:



Saturday, December 16,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54章 无限繁殖

 闵康将浸在粟米羹里的脆皮乳鸽抢救出来,请服务员换只新盘子。服务员随后端上今晚最后一道菜——福建线面,四位客人一人一碗。还在为“何时结婚”那个唐突的问题而尴尬的邵艾并未意识到更大的挑战已摆到她面前。

“这个,你以前吃过吗?”闵康微微侧头,望向她跟前那碗线面的双目与餐桌上方的白色泛光灯珠辉玉映。

邵艾低头审视食物。瓷碗大小适中,比那些拉面、刀削面店里的碗还要小些。面线是真的细,每根直径不到一毫米,老实巴交地浸泡在牛肉汤里,上方盖着几根碧绿的青菜和炖得酥软的牛肉。看起来挺美味的,不过还有些烫,她决定凉一凉再吃。

“没吃过,”她说。

“那分给我一些吧?”闵康说完竟然抄起公筷,转身等着她答应,“怕你吃不完。”

啊?他的反常终于引起她警惕。还没听说过有哪个主人请不太熟络的客人吃饭时,主动问人家碗里要食物的,况且闵康平日也不是个跟女生嬉皮笑脸的暖男。他说话的语调中带着颤音,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尴尬中恢复,莫非是因为当前形势过于严峻,才不得不有此突兀的举动?

更让邵艾不安的是对面二位长辈的表现。面容富态的表姑半眯着右眼,轮番打量着她和闵康,抿嘴而笑。姑婆干瘦黝黑的脸上则露出欣慰,好像在说——哦呦,我的侄孙终于长大成人,知道宠女孩子喽。真是莫名其妙嘛!

这时闵康已从她碗里拨走一些面线,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能等,要尽快吃完。”

他这话就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在他拿起自己筷子的同时,对面坐的表姑和姑婆已经夹起第一口面线塞进嘴里。就见这老、中、少三代人正襟危坐如临大敌,三五分钟内已将各自的面线划拉进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桌客人赶着上飞机。

邵艾从小受的家教是细嚼慢咽,且不能浪费食物,听了闵康的警告倒也不敢耽搁。面线本身没什么滋味,也谈不上韧劲儿和嚼头,还好有滑软香醇的炖牛肉相佐。

就在另三人的汤碗均已见底儿时,怪事出现了。邵艾自忖明明一口接一口没停过,还被闵康分走一部分,怎么碗中的面线还是满满的,压根儿看不出被动过的迹象?几乎可以端回厨房里重新卖了。

不信邪!大活人还能被碗面给整蛊了吗?邵艾虽然已经饱了,依然加快速度像机器人一样往嘴里塞。一口两口三口……没见着减少。四口五口六口……瓷碗就像一只活水井,她每夹一筷子,碗底又汩上来一筷子,活见鬼了这是!

对面坐的表姑和姑婆望着她的狼狈样咯咯地笑出声来。“吃不上就算了,邵艾。都说我们福建的线面是可以无限繁殖的!每个小孩子童年都要经历多次教训,才能学会如何制伏这碗面。”

“简直是噩梦,”闵康嘟哝道。

“一碗线面的体积有多大,”表姑两只手比划着,像是合抱一只脸盆,冲邵艾说道,“取决于你给它多少水、用多大的容器来装。如果不想让它无限膨胀的话就要赶紧吃掉。”

“必须打时间战,”闵康补充道,“好比玩游戏,你的每一次停顿都会给敌人充血装弹匣的机会。我们当地有种说法,刮台风时大水要是冲进线面厂,全市的水位都跟着降低。”

“是呀,”表姑笑着说,“上古时期的精卫填海要是用面线,一早就成功了!”

嗯,我信,邵艾放弃了。面线在入嘴前已经吸收了足够多的牛肉汤,进到她肚子里后,又把她之前喝下的茶水一并吸收。现在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布偶娃娃,胸腔、腹腔里塞满了棉花。

“不过不用担心的啦,”表姑安慰她,“顶饱不扛饿,用不了多久就能消化掉了。”

表姑喝光杯里的茶,招手叫服务员过来买单。服务员却说账已结清,看来是闵康方才去厕所的路上偷偷把钱付了。

这时姑婆对着表姑咕噜了两句话,邵艾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小心脏又提了起来。她现在一听这位老人家开口就浑身紧张。

“哦,我妈让我跟你说,”表姑给邵艾传话,“线面又叫饷容面,是我们福建人用来招待初次上门贵客的喜面。连绵不绝吃不尽,走到哪里都能把大家栓在一起,有头有尾,趋吉避凶保平安!”

这话让邵艾听着不无感动。无限繁殖的面,无限繁殖的家族。嫌太撑,也许是因为自己没被饿过。在时运不济生计艰难的岁月,这种拉扯不断的亲情能助人度过危机。

******

吃完这顿惊险迭出的筵席,二位长辈还要忙着赶路,也没再啰嗦。闵康出门拦计程车,他要送长辈去长途巴士站。姑婆在进车之前指着西南方对邵艾说:“去……玩!”

西南方?那是纽约的方向,姑婆这是请她有空去纽约找她们。“谢谢奶奶,”邵艾挥手同她道别,心知自己是不会去纽约的。

“今天多亏了你,邵艾,”闵康替姑婆关上车门,冲邵艾一笑,“回头见。”

邵艾独自回公寓大堂。周五晚的两部电梯都慢得出奇,在高层磨磨蹭蹭半天不下来,这期间难受的饱腹感已然退去大半。待电梯终于在邵艾面前叮地一声打开门,呼啦啦涌出来一堆人,进去的只有她一个。

到家后拧开浴缸水龙头。看时间——波士顿晚八点,北京是周六早上九点。方熠平日早起晚睡,周末让他睡个懒觉吧,再等两个钟头打给他。

今天也把邵艾累坏了,在略烫的澡盆水中躺下,全身软绵绵地被抽干了力气。大约一个钟头后,几乎在浴缸里睡着了,听楼上传来淋浴的声响。这座公寓楼的隔音算是不错的,然而就在头顶的水声还是能听到。在今天之前,水声就是水声,此刻的邵艾像是头一回意识到住她楼上的是闵康,他俩在距离不到四米的空间内同时洗澡。这个想法让她登时从浴缸里坐了起来,快速擦干自己,穿上睡衣走出浴室。

爬上床,拨打方熠的手机,没人接。方熠以访问学生的身份住在中科院学生宿舍,室友是个家在燕郊的博士生,基本上每周五就坐车回家,周日下午才回宿舍。邵艾于是拨打他的宿舍电话,响了几下后接通。接电话的是个中年女人,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常见于中小学里的女教师。“喂,你找谁?”

邵艾在心里快速合计了一下,忍住将电话挂断的冲动,尽量友善地说:“杨教授好,我是邵艾。”

这还是在发生了根地清事件以来,邵艾首次同方熠的母亲通话。对方听到她的名字后愣了几秒,这短暂的沉默在二人之间划出一道沟、围成一堵墙,似乎太平洋与美洲大陆的距离都嫌不够远。

“哦,是邵艾呀,你在美国怎么样?”

“我挺好的,杨教授您也来北京了?”

“我明天有个会,提早一天来看看方熠。他刚出门去办点儿事,你几点睡觉?我让他回来打给你。”

明天有个会……邵艾记得方熠说过,因为杨教授发表的那篇论文产生了国际影响力,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决定发放两千万研究资金支持杨教授的后续工作。基金委与中科院,一个海淀区一个朝阳区,顺道来看看儿子也是应该的。

“哦,不必了,我明天打给他。”

“那你保重啊,邵艾。”杨教授说完这句便挂上电话。

邵艾坐在床上捧着电话,难掩的失落让她一动不动,只剩呼吸。在中大刚上大一的时候同学们就传言,说杨教授希望儿子毕业后到国外留学,本科时期不要交女朋友。方熠这时候本来应该在麻省理工跟随唐教授硕博连读,是为了她邵艾和邵氏药业才跑去中科院,杨教授心里有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过去这四年中,逢重大节日学校又不放假时,邵艾也会跟着方熠去他父母家吃饭。那件事发生之前,大家已经颇为熟络,现如今却连电话里多讲几句都做不到了吗?真是这样,以后还有可能坐一张桌子吃饭吗?

又或许,他们从来都不算水乳交融的一家人。虽然那个魏蓝这时候应当也在美国,可杨教授与魏蓝的父亲读书期间就是好友,工作之后又有多年的合作。志趣相投利益一致,人家那才叫一伙子、一家子,有“无限繁殖”的可能。即便没有根地清事件,恐怕杨教授对她这个横插进来的外来者也心存芥蒂吧?

纡郁难释地躺下睡觉。不知过了多久被手机铃声吵醒,一看时间夜里三点了,竟然是方熠打过来的。平时他很注意不在她休息的时候打过来,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邵艾,吵醒你睡觉了吧?”他像是边赶路边讲话,有点儿气喘。虽然周四晚才和他通过电话,邵艾总觉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没事,你妈妈来了?”

“是啊,她昨晚到的,我怕她跟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那倒没有。”能有什么不好的话说吗?请你别再纠缠我儿子?

“她难得来一次,你多陪她吧,不用惦记着给我打电话。”

最后这句有些赌气的意味了。方熠虽不是情圣那类的男人,然而聪明如他肯定也听出来了,语带调侃地说:“我妈送了我块表,现在我的左腕上已经有两块表了,是不是很招摇?”

“是吗?那看着多傻呀,把我送你的那块取下来就是了。”那块表是去年差不多的时候,邵艾在广州友谊商店给他买的,当时他俩还是同学。

“不傻,两个时间不同的。一个是北京时间,一个美东,我看看啊……差一小时零二分呢。”

这话把她逗乐了。方熠这人就是这样,看起来有些迂腐,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她相信他的话,多出的两分钟是因为他的表向来调前两分钟。他也和闵康一样,不喜欢迟到。

“哦,还有,”他像是想起什么兴奋的事,“你寒假不回国是吧?我刚报名了领域里一个国际学术会议,新年后在纽约召开,到时候可以来看你。”

纽约,真的吗?邵艾这下睡意全无,但又不相信能有这种好事。“你国际旅行的钱谁给你出,魏教授肯吗?”

“会议有专门给国际学生准备的travel awards,我已经申请了,看能不能拿到……好了,不打扰你睡觉,我挂了啊。”

那希望你能拿到吧!邵艾放下电话后重又躺下,睁着清醒的大眼睛望向屋顶。其实她完全不在乎出这笔费用,但她知道方熠不会接受的。聪明又迂腐,顽固而自尊,是不是世界上所有优秀的男人都这么个样?


Thursday, December 14, 2023

《星级男人通鉴》第53章 奔驰车的空调

 “吴俊告诉我,是你建议他修祠堂的?”一身淡褐色柔软家居服的吴厅长坐在客厅里,对刚强说,“跟我讲讲,你怎么看待宗族在一个地区的兴盛?”

吴俊九月份大部分时间是在意大利度过的,参加完朋友的婚礼又去周边国家玩了两周。刚强原本计划这段日子陪珊珊,现在珊珊已另投怀抱,干脆跑回汉溪村住下。每日跟进祠堂的修建,同时照吴俊的吩咐监督植树种花修凉亭等绿色工程,和当地的领导干部们早就打成一片。

十月初,公务员们有一周的长假。假期结束后的那个周日,刚强来吴厅长家接吴俊回汉溪村。照约定于上午九点准时敲厅长家的门,结果吴公子还没起床。趁儿子在饭厅吃早餐的空当,吴厅长将刚强叫去客厅,同他小叙几句。

如何看待宗族?刚强一早听说南方的宗族势力更甚于北方,然而来广州读大学后还没多少机会实地接触,只能就自己在北方农村的体验来回答。

“我想,本质上是因为政府对该地区的管理无法下达到最小的单位,基层资源缺乏,社会保障体系没能在当地起到作用。”

目前我国基层管理只到乡镇一级,村干部都是民选的,在宗族强盛的地区,自治权落到大户手中是必然的。这番话不好听,但是实话,刚强认为吴厅长自己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道理。肯抽时间同他这个晚辈交谈,难道是为了听他自作聪明地编些假话?

见吴厅长不予置评,刚强接着道:“城里人对宗族的需求低,因为大部分问题都有明文惯例的解决渠道,说白了就是吃饭生病取暖都可以拿钱解决。在农村,钱固然是好东西,但相比之下劳动力更为珍贵实用。拿我们村来说,冬天赶上大雪封路那几周,进进不来,出出不去,这时谁家遇上困难只能靠乡亲们动手帮忙,无论是否同姓同宗。你要是家丁不旺、人缘还不好,别人需要帮助时不肯出力,那改天自己遇上事了,手里头再有钱也没辙。”

吴厅长点头,拾起身侧茶几上的盖碗茶,喝了两口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所以根本问题不在于宗不宗族,而是偏远农村必须依靠互助。应该说宗族的力量还是要比普通乡民自治强大得多,但凡有宗族存在的地区,强拆事件就要少一些,征地拿到的补偿也会比其他地方高。在我看来,宗族行为有点儿像银行,将闲散资源集中起来办大事,关键时候用到刀刃上。比如谁家的年轻人外出读书没钱,大家伙儿凑钱供他读书。而这人将来在外立足之后,便有义务回乡报答宗族,带领族人和乡亲们共同富裕。”

是啊,就像上次吉吉家里遭了难,乡亲们凑钱给他妹妹做手术,这在城市的邻里之间就难以实现。而西方好多国家学贷、房贷、医保等体系均已完善,即便乡村对宗族也不见得会有需求。

二人静默了片刻,见吴俊还没吃完饭,刚强抓紧机会问厅长:“您看,像汉溪村这种情况,除了修路之外,该依靠什么途径脱贫?”

吴厅长那张带西方美男长相特征的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呵呵,这次让你们下乡是去建设美丽乡村,你倒好,背地里老想着把钱塞给基建,我说的没错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汉溪村的父母官……他们那个地方啊,再过几年会位于交通要道,却又不是个旅游度假的去处。你想想看?”

刚强照着吴厅长给的思路,在脑海中调出广东省地图。番禺汉溪村位于广州以南,西临佛山市,东达东莞,往南一直走最终会抵珠海和澳门,是个“中转站”的理想所在。

于是问吴厅长:“在当地多盖一些厂房和仓库用来出租,会有市场吗?”工商业出租如果能办起来,会比投资民用房利润高许多。

“有市场,”吴厅长的笑容里既有欣慰,又透着无奈,“你要是我小儿子多好?吴俊就从来不主动跟我讨论工作问题,他的心思不放在这上头。”

“俊哥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且您已经言传身教了。我记得他说过,不能老让父亲为自己的工作烦心。”

这话吴俊确实和处里的几位下属说过,只不过当时的口气带点儿抱怨,认为老爸管得太宽,让他没有自由发挥的余地。其实刚强多想有这么个老爸呢,即便纯粹是从学习经验的角度。

刚强的父亲极少同后辈们口头交流,顶多在某个儿子远行出发前或归来之际叮嘱询问两句,“省着花钱。”“书念得还好?”这就到头了。倒并非父亲性格孤僻或不关心子女,也不是他缺乏思考。刚强有时偷听他和叔伯长辈们的谈话,发现父亲对村里镇上的事都挺有想法的,可就是不肯跟子女们聊。当然,也许在家乡的文化中,孩子就是孩子,永远长不大。

“你大概也听说了,我来省厅工作前,做过惠州前书记闵胜材的秘书。我跟着他学习的最大收获是——横向纵向,还要朝‘上面’看,才能保证政策制定的合理性和稳定性。”

闵胜材……刚强似乎也听同事们提到过。当时谈话的背景是不同领导有不同的风格,有的热衷工作,但和底下人没建立多少感情。还有的更在乎培养人才和接班人,桃李满天下。就这点来说,和学术界的情况差不多。

见刚强面露茫然,吴厅长以为他没听明白,解释道,“横向就是咱们刚才说的,一个地区的发展,很大程度取决于周边邻居的选择和走向。你光把眼光局限在这个地区,就算制定的政策符合当前利益,邻居们一变,大环境就跟着变。纵向嘛,是指时间,历史和未来。拿汕头举例,八十年代初跟深圳、珠海、厦门并列经济特区,GDP那时候就过十亿了,全省老二,仅次于广州。结果几年后被深圳赶超,到现在珠海厦门都比它强。”

“什么原因呢?”刚强问。汕头最近这些年掉队的事实他也有所耳闻。有的说是因为汕头不够重视科技,刚强怀疑那非主因。位于南部沿海的城市只要发展得好,高新企业还不是蜂拥而至?

“其实这个经济特区名单里最早是没有厦门的,由广东省把深珠汕三地儿捧出来,汕头的定位是吸引台商。结果人家隔壁邻居福建一琢磨,台商?谁离台湾更近,谁的侨胞最多?立马给中央打了个报告,在名单问世前的最后一刻把厦门给推上了车。要知道厦门在历史上是五口通商之一,海外的名气本来就比汕头大,又有福州、莆田那些地区的支持,直接就把汕头的原定人设给一锅端了啊!”

原来如此,刚强听得忍俊不禁。想起厅长说的还要“朝上看”,问:“吴厅,这个往上看是指要随时留意中央的意向?”

吴厅长点了点头,将嗓音压低。尽管是在自己家里,谈到某些敏感问题时依然会小声,大概是改不了的职业习惯了。“拿东莞和佛山两地来说,算是我省除广深之外的后起之秀。佛山一直坚守传统工业重地的职责,全国都排得上名的。人家不动花花肠子,但我觉得只会越来越好。而东莞呢,虽然有世界工厂之称,产业结构优于佛山,是南部地区‘三来一补’的首试点……”

刚强点头。所谓的“三来一补”公务员考试中有所提及,是针对外商进行来料加工、来样加工、来件装配和补偿贸易。

“……电信产业一流,但你也知道,它百分之十的GDP来自何处啦?”

这个话,刚强不好接。东莞又名“某都”,目前大约有二十万人从事某个行业。

“总之,在我看来,”吴厅长见儿子吃完早餐走进客厅,他自己也站起身,准备结束同刚强的这次谈话。“东莞不出十年会有道坎儿。至于扒层皮后能不能脱胎换骨,继续跟佛山争老三,就不好说了。”

******

吴俊跟着刚强出了父母亲住的独立庭院。他自己在海珠区有套公寓,虽然未婚,毕竟年纪大了,不喜欢成天在父母的“监视”下生活。现在先回公寓取些东西,再坐局里的车赶去汉溪村主持工作。

“呃那什么、刚强,”二人站在路边等出租的时候,吴俊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刚强,“我跟小曾先去汉溪村,你在家多待一天,明天走行吗?”

嗯?刚强一愣,问:“俊哥有什么事要我办吗?”

吴俊嘴角眉梢泛起旖旎的笑,“有个朋友明天上午从澳门飞过来,要在广州住一个星期。你开我车去机场接她,让她住我那儿就行了,空着也是空着。”

澳门?对啊,澳门回归都四年了。刚强当年在河北农村生活的时候,听人提起澳门总感觉远在天边、自己一辈子也触不到。“车呢?”

“她不会开车,你用完后停回公寓地下车位就好了,我反正周末就回来。”

刚强于是多出来一天空闲,打电话给许久不见的吉吉,约他出来聚聚。结果吉吉到上海试镜去了,那干脆还是回局里上班吧。国庆期间刚强和某个四级乡村公路承包商谈过价钱,让对方提供一份一公里路的明细单。今天打算再研究一下在路边配置太阳能路灯的可行性。汉溪村因为穷,入夜后黑压压一片,盗贼都不敢进去。若是给马路边装交流电路灯,平日舍不得自掏腰包交电费的村民会不会去偷电呢?恐怕用不了多久路灯就形同虚设,这倒罢了,偷电毕竟不安全。

回局后一打听,六米高50瓦的太阳能路灯500块一个。正常说来,这种高度只配马路单侧的话需每30米装一个,一公里路要花一万六,可以考虑。夜里让村子亮起来,也不违背美丽乡村的宗旨是吧?

而无论修路还是路灯,刚强都还没跟吴俊正式提过。他的想法是自己尽量把准备工作做得细致些。跟着领导办事就是这样,你的建议如果太空洞,领导一眼看不明白资金去向与人力投入,你就不容易获得支持。反过来,方方面面一目了然就等他拍个板,胜算就会大许多。

到了第二天清晨,刚强坐公交来到吴俊公寓,将停在地下停车场的黑色奔驰E55开到马路上,奔机场而去。这款车可是梅赛德斯本年度新上市的车型,据说是目前世界上速度最快的四门车,从静止加速到150公里的时速都不需要10秒钟。安静,据说迈入体面阶层的标志之一就是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将自己有效地与周围的嘈杂隔离开来,这几年刚强算是体会到了。活着真好,他想。活着才有努力的机会,就有逆天改命的可能。

飞机准点到达。倪霜的个子在女人中算高的,更不用说南方女人,就这点儿来说和吴俊倒是般配。一眼望去像中葡混血,据说港姐历史上就有不少中葡混血对吧?起伏有致的脸骨和五官,长而挺直的鼻子。眉眼上挑,眼睛却不小。笑起来嘴唇如西方女人那样向后上方扩展。年龄嘛,刚强自打离开农村来到改开前沿的南方城市后就不敢随便猜女人的年龄了,反正二十以上三十以下吧。

倪霜乍见刚强时吃了一小惊,大概为了掩饰失态,随即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吴俊电话里跟我说会有个北方来的同事接我,但你长得好像我小学时一个出国的同班同学哦。你真的不是澳门人?”

刚强蜻蜓点水地笑了下,“请倪小姐在门口稍等,我去把车开过来。”

将倪霜接上车后排,刚强还没开到大路上就听吴俊打来电话,看来是身在工作岗位,心在女友身上。这位倪小姐在广州的熟人还真不少,和吴公子通完话后,又告知了另两个朋友,相约今明晚上出去吃饭。

这期间刚强从汽车倒后镜里观察到,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倪小姐将上身穿的粉白色香风毛边小外套脱下,只剩一件吊带背心。背心的两只带子很细,肩部露出的皮肤让刚强想起广百橱窗里陈列的澳大利亚羊奶皂。背心里面显然没穿文胸,一左一右两只大凸之上坦荡地勾勒出小凸的形状。

十月初的广州,室外气温在25度上下吧,密闭的车里要憋闷一些。刚强原本将空调开在较低的档上,进口新车,冷气是充足的。此刻他左手握方向盘,右手将空调的转钮调到中档,同时趁倪霜电话间隙对她说:“俊哥这辆车我是第一次开,还不熟悉,刚才冷气开得不够强吗?倪小姐觉得现在好些了没有?还热的话,我再调大些。”

刚强说完后便集中精力开车,没望倒后镜也就不清楚对方的表情。车里慢慢有点儿冰库的感觉了,思索片刻后,倪小姐将外衣重新穿上。

回连载目录: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7469/13030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