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June 30, 2022

《魅羽活佛》第237章 雪夜桃花

  

最先收拾出来的是厅里的饭桌。小羽家除了肥皂没有别的清洁用品,油乎乎的桌面用肥皂水擦洗过后,有股奇怪的味道,但勉强能用来写作业了。陌岩让小羽在桌边坐好,先翻开她的笔盒检查了下。笔盒是入学时买的,里面的铅笔已经老弱病残了。他把尾部绑着树枝的那些扔掉,留下两根勉强能用的。

“周一去我办公室领铅笔,记住了?”

她没吭声,半低着头,眼珠上翻盯着他,像条全神戒备的鱼。

陌岩不理她,自己去厨房搞清洁。在佛国那些日子里,有专门的清洁僧给佛陀们打扫禅房,但陌岩自己也没闲着。因为他发现,做家务看似是体力活,其实也是思维最活跃、创造力最强的时候。

有些书中没读明白的地方,是在做家务时豁然开朗的;自己诗文中的关键句子、公式里的重要参数、武术中画龙点睛的招数,都有可能在这时候突然冒出来。

而此刻,陌岩脑子里想的是即将到来的寒假安排。允佳目前由兰馨和荒神照看,这三人连同大师姐、鹤琅、小川一家,以及其余四个姐妹,一同住在兮远的玉清宫内。

“哎呦,我这可真是活久见了!”仙娥们拽着从先进世界里学来的词汇,一个个在背后嘀咕,“七仙女还拖家带口的,民间的小人书都得从新画。用不了多久,瑶池殿要改幼儿园,还得给诸位仙姑爷们也安排好工作。名副其实的一人飞升、仙及鸡犬……”

“操那份儿心!”谣言给兰馨听到后,一蹦老高,“人家四十岁算大龄未婚,她们四千岁算啥?可不是闲的嘛?也难怪啊,去婚恋市场上随便找个老头,一查家谱,是老头的曾、曾、曾一千代的姨姥姥,看人家敢娶她们不?”

总之,陌岩一想起再过几天就要见那帮“岳丈家人”,难免有些头大。他倒是希望能把允佳接过来住几天,又怕允佳来这儿后说漏嘴,他可就待不下去了。允佳虽是个懂事的孩子,毕竟只比她母亲大两岁。

收拾完厨房,去厅里瞅了眼小羽的作业。语文写完了,当中有道填空题应填“小鸟”二字,这丫头居然把甲骨文的“鸟”字给写进去了。没想到那天他在黑板上只示范过一遍,就被她准确无误地记到脑海中。

抬头打量门外的天色,日已西斜。还有数学作业要做,他若是这时离开,小羽就得放下笔去厨房做饭。反正都来了!陌岩走回厨房,开始洗菜切菜。烹饪是他的几大爱好之一,除了蛋糕等甜点总是找不对感觉,煎炒烹炸样样拿手,当然仅限于素菜。

包菜快切完的时候,听小羽在客厅里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大人都说学校好,原来老师还给当保姆。”

切菜的手顿了一下,脸上浮起无奈的笑,继续。眼下是冬季,陌岩琢磨着饭菜就算在室温里放上两天也不会坏,便一气做了六道菜,包括一份土豆炖肉。这还是他成佛以来第一次做荤食。

等把盘子端到厅里的饭桌上,小羽刚好做完数学。

“针线在哪儿?”他问。

小丫头像是没听见,半张着小嘴,瞪大眼睛望着满桌的菜,呆住了。

陌岩只好用灵识扫了遍一大一小两个橱柜,见针线在矮柜第一个抽屉里。走过去打开抽屉,取出针线包,来到小屋的床边。布娃娃的右耳开了线,目前是半吊在脑袋上的,脑袋里的棉花从开缝处漏出来。

陌岩穿针引线,把耳朵缝好。随后将娃娃放回小床,一只手按住娃娃胸口,在心里说:“我要离开一段日子,你可要照顾好小羽。”

这个寒假除了陪允佳,陌岩还有次远行,要去杀一个人。准确地说,总共要除掉八个人。只不过佛国、天庭和空处天花了几年时间,也只找出这第一个。

返回客厅,将针线物归原处。没去看桌边狼吞虎咽的女孩,走出门,消失在屋外的夜色中。

******

十二月底的某天,陌岩迎来了他在蓖理县定居后的第一位客人,陇艮。

陇艮本是陌岩师兄,娑婆世界第一教主,每间寺庙的大雄宝殿里都要供奉的释迦佛祖。本相慈眉善目、大耳方唇、虎背熊腰,陌岩想不通他为何要变成现在这副干瘦傻愣的乡村青年样。该不会是因为魅羽在佛国的时候,总拿“四方汉”来奚落他的缘故吧?

屋外飘着大雪,陇艮一身单衣,从头到脚底都是干爽的,背着特种部队的军用旅行包,冲陌岩说:“老板瞧着容光焕发,果然,找到老板娘了就是不一样啊。”

陌岩白了他一眼。还做境初那时候,陇艮管他叫老板,现在似乎也不打算改口了。闪身让陇艮进屋,将门关好,嘱咐他:“学校中午管饭,你每天顶着我的模样去露个脸儿。把饭带回来吃,少和人说话。”

陇艮在桌边坐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色道:“看完允佳你就回来吧,那件事还是交给我去办。你跟老板娘好不容易重聚,万一你再出个什么事儿,等她长大后,又得去找上小学的你?折腾。”

“真够贫的,”陌岩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姓名,地址。”

陇艮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他。“小心点儿。”

六年前九五真教大会上,小魅羽和境初在那位笺竹法师的帮助下,成功粉碎了暗世界人削减六道人口的计划,也就是“凡是被灵魂复制出来的人,都不能再生育”那个提议。谁知后来对方还是捣了鬼,只不过将规则变为:“只要夫妻一方是灵魂复制者,就只能生儿子”。

这下好了,在过去几年内,六道中各世界新生儿性别比例严重失调,平均每十个婴儿中有七个是男孩。开始民众们还以为是短暂现象,几年下来,各世界先后陷入恐慌。还好小魅羽投胎早,否则现在多半也变成个男孩。

作为新任玉帝的兮远,对此变故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正着手谋划,让六道彻底摆脱暗世界的控制。而小魅羽的死算是打响了第一枪,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同时诸人也慢慢了解到,暗物质世界是靠正邪两种方式来管理六道的。九五真教的八位长老是在明里做决策,这八个人也算德高望重,多少能秉公办事。

六道安全,原本是交给元始天尊负责的。作为道门头号人物,天尊的职责是将任何威胁现有秩序的危险分子,比如陌岩和曜武智,毫不留情地除去。然而自从天尊同私生子纮霁相认后,纮霁放出话来——敢动陌岩,就断绝父子关系。夹缝里的天尊一不做二不休,将纮霁送去兜率天读大学后,自己闭关去了,啥事不理,任谁也拿他没办法。

万不得已,暗世界只好启用了埋在六道中的八个杀手。这八人严格说来不能算“人”,是暗世界造出来的智能人。

八个杀手世代潜伏于六道,不需要他们出手的时候,看着和普通人无二。一旦接到任务,由于不具备人的七情六欲,却又深谙六道行事规则,同时可随意调用暗世界的尖端科技,有移山倒海的本事、刀枪不入的肉身,其杀伤力委实不可低估。

据可靠消息,这八人已将陌岩、曜武智等佛国领袖,铮引、大魅羽、涅道为代表的修罗人,乃至天庭和道门中的兮远及无涧、乾筠一伙人列为目标。只是碍于目标们个个都是六道中的顶尖高手,即便是那八人,也只能伺机而动。

目标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修为上,陌岩自是无法同师兄相比。但此次行动不是正面擂台赛,论阴谋诡计,释迦比他师弟可要差远了。

******

陌岩将纸包收入怀中,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包挎到肩上。走到门口,还是不放心,又回身嘱咐道:“我只是让你保护她的安全,可没让你去骚扰她。你小子说话不着边际,万一穿帮,我以后可就没法在这儿混了。到时候没了老婆,我一辈子赖上你!”

正在喝茶的陇艮被呛着了,笑着冲他说:“放心吧,我就远远看几眼,不会毁了你大帅哥的形象。”

陌岩摇了摇头。来到门外,见四周起伏的山峦被白毯覆盖,鸟兽也躲得不见踪迹,除了风声外一片寂静。用灵识确认四处无人,双脚离地而起。并没升太高,先朝东北方飞了会儿,来到小羽家上方。

父亲已经回家了,给她带了新衣服、干果、肉脯,还有只印着卡通画的粉色塑料水壶。此刻父女俩均已入睡,小羽神色安详,嘴角抿着笑。枕头左边是娃娃,右边是水壶,娃娃和水壶都和她一起盖着被子。陌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驻足片刻。

悄无声息在院外降落。离大门几米处有棵桃树,光秃秃的枝丫上挑着雪条。他伸手搭在树干上,暗调真气。先是有细微的滋滋声,那是桃树的根从大地中汲取水分和营养,再送至树干和枝丫。接着是一阵噗噗落落,枝丫上钻出一只只浅粉色的花瓣和深红色的花蕊,在大雪和冷风中盛装怒放。

也许在外人看来,身为佛陀的陌岩施这点法术不算什么,实则逆天行事是要付出代价的。陌岩收回手时,只觉胸中翻腾、头重脚轻,在雪中调息片刻才能再次升空。

佛陀不能有爱吗?那成佛又有什么意义?没有人性,谈何佛性?

这是他送她的新年礼物。想象着明早起床跑出来玩雪的小羽看到这一树桃花,脸上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陌岩先笑了。

她的存在,就是老天送给他的礼物。

Tuesday, June 28, 2022

《魅羽活佛》第236章 家访

  

第四节语文课之前,陌岩拿到更新后的一年级学生名册。果然,上面多了“卫小羽”这个名字。过去六年都在盼着这一刻,来这儿做老师后,每过一天希望便渺茫一分。想不到,老天最终待自己不薄,让他二人跨越生死的障碍得以重逢。只是这番大起大落后,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陌老师,你没事儿吧?”教数学的傅老师坐在陌岩对面的办公桌旁,问。傅老师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平日喜欢穿方方正正、料子笔挺但不太舒服的款式。在陌岩的印象中,学数学的人往往都挺有个性的。

“没事,”陌岩猜自己的脸色一定很苍白,“早上没来得及喝水,可能低血糖了。”

当然不是低血糖。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完全记不起今天要讲些什么。平日备课都是记在脑子里的,哪里用写在纸上?

陌岩佛陀可是有“移动图书馆”之称。莫说小学一年级语文了,普通寺庙里常见的佛经随便抽一本出来,都能倒背如流。《力学》、《光学》、《电磁学》、《量子力学》里面记载的公式,仔细想想,也能默写个八九不离十。

当下走到门旁的小桌前,拿起暖壶倒了杯热水,回座后老老实实打开课本翻看,总算认出上次讲过的那页。今天要讲六个生字,头一个是“鸟”字。这时上课铃响了,陌岩拿起书本走去一年级的教室。篦理县地处山区,今年刚入学的儿童有37人,男女人数大致均衡。小羽因为入学晚了两个月,座位被排到最后。

还好眼神儿没有问题,陌岩庆幸地想。还好她最终出现了。

“同学们,今天要讲的第一个生字,我先写在黑板上,你们看像什么?”说着,陌岩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个“鸟”字。写字的时候手腕是按在黑板上的,这样手就不会抖。

同时记起在佛国的时候,教魅羽鸟认识的第一个字,也是这个“鸟”字。当时他问,这个字像什么,她说:“这不就是我吗?”

转身,望向台下的同学,见柳大宝高举着右臂。柳大宝其实不算胖,只是脸蛋特别圆滚,经常会有同学忍不住伸指头去戳他的脸。

“柳大宝,你来回答,”陌岩冲他说。

“老师,你写的是个‘灶’字,做饭那个灶,”男孩的右手并未放下,遥指着黑板说,“上半部分是锅,锅上有盖儿,锅里面有包子。底下那根棍儿是我妈塞进灶里的柴火。”

“哈哈哈……”同学们都笑了。

陌岩转身面对黑板,因为他自己也忍俊不禁。真希望能亲口质问古代发明这个字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是个‘灶’字呢?”对柳大宝来说,他的推理没有问题,陌岩不希望孩子在这个年纪就认识到——这是个不讲理的世界。

转过身来,冲男孩一笑,“柳大宝说得很有道理,任何抽象结构都可以代表多种实物,否则也就不叫抽象了。‘灶’没有错,不过祖先们决定用来代表另外一样东西。我还是先写一下这个字的甲骨文,大家看看像什么。”

当陌岩把甲骨文中的“鸟”在黑板上写出来后,学生们立即说:“是鸟!”

“对啦,”陌岩指着简化版的“鸟”说,“最上面的小撇是鸟的胆毛,中间的点是眼睛,下方这一横原本是四个点,代表尾巴和爪子,后来被简化成一道横。”

待讲解完后转身,见教室最后一排的小羽举着手。陌岩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问:“新来的卫小羽同学,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小羽将胳膊放下,细声细气地说:“那条横怎么看也不像爪子啊。”

“那你觉得是什么?”

“防身的木棍,藏在羽毛下。”

陌岩这回没有笑,暗吸了一口气。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六岁女孩如此缺乏安全感呢?仅仅是天性?他宁可她同大宝一样,整天惦记着吃。

******

那之后,陌岩尽量把小羽当做普通学生一样对待,然而没过多久各种问题就浮出水面了。

首先,这孩子虽然晚来了两个月,却没露出吃力的迹象。上课专心,反应快,领悟得也比较深刻。然而作业总是一塌糊涂,要么胡乱写几笔,要么干脆不写。开始陌岩只是批评她几句,她除了点头什么也不说。

应该就是年纪小,贪玩吧?他想。家里虽不至于开武馆,总比学校好玩吧?估计就是一回家便无心学习了。

然而说过多次也毫无起色,眼瞅着就快期末考试了,再这么下去,这学期就完蛋了。篦理小学的传统一向是语文老师兼做班主任,所以陌岩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向其他科目的老师了解情况。大家给的反馈基本一致,教数学的傅老师尤其表示惋惜,说这孩子在数学方面有天赋,可惜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另有一件事也引起了他的警觉。学校食堂虽然给老师单独开小窗,陌岩在自己打饭的时候,也会留意一下小羽的伙食。倒不需要走近了查看,只要将灵识投放出去便可。

这丫头胃口可真不错!开始他是这么想的。再一琢磨,就发现不对劲儿了。除非在家不怎么吃饭,或者消化系统有问题,否则不该是这么个纤细瘦弱的体格啊?

于是陌岩便在某日午饭后,将小羽叫到办公室,告诉她这样下去不行,请她爸爸来学校一趟。

“爸忙,”她摇头,也不抬眼看他,自始至终盯着面前的水泥地。

陌岩皱眉,“再忙总能抽出半天时间来学校一趟吧?”边问边打量她身上的衣服。

山区里没有洗衣机、洗衣店,换洗衣服自然不如城里频繁。可小羽的父母也太懒了吧?本来冰清玉洁的一个女孩,经常是同一套衣服穿一两个星期才换,到后来脏得都没法看了。

而且这都十二月份了,怎么也不套件厚些的棉袄?别的孩子都戴上帽子手套了,她只一条大围巾把头脸裹着,围巾一看就是大人用旧的。目光落在她垂在袖口外的小手上,初次见面时根根指头如嫩笋,现在是又红又糙皮的胡萝卜。

唉,想起魅羽的上一世,虽也出身于鬼道贫寒人家,可自幼被兮远真人收为徒,锦衣玉食、习武弄墨。更不用说九天之上艳光四射的七仙女,修罗军中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什么三清四帝、夭兹人高维人暗物质人,都被她玩弄于鼓掌……

“不能,就是很忙,来不了!”她低着头,鼓着腮帮子,语气生硬地说。

嘿呦,真是油盐不进啊。“那你妈妈呢?”

“更忙,想都别想。”

陌岩气得没辙。把她打发走后,向别的老师请教。

“这种情况嘛,就只能老师自己去家访了。”

家访?也好,他原本就想去查探一下她的生活环境。

******

第二天是周六,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陌岩吃过午饭后,照登记簿上的地址朝小羽家寻去。最终来到一座黄砖和灰砖交错砌成的农家小院门口,院门上挂着锁。

怎么全家人都出去了?那也只好改天再来了。待要转身离去,又心有不甘,好歹瞅瞅家境如何吧。

遂将灵识投入院内的三间小屋,一望之下,陌岩呆住了。屋里怎么乱成垃圾堆了?厨房里的锅有搁在灶上的,有在地下的。油黑的灶台边上零落着几双筷子,一颗切掉一半的大包菜同抹布一起挤在水缸的盖上。

厅里的饭桌上堆着碗筷,有干净的有脏的。碗筷旁边是盛馍馍的竹篮和装咸菜的罐子,杯盘之间的空隙里塞着啃剩下的果核。

再看主卧……大床看来是没人睡,有几床被子、夏天用的凉席、大人的小孩的衣服、雨具、摞在一起的木箱和纸箱。

隔壁小屋里的小床算全家最整洁的一处所在了,除了小羽的枕头被子,还有只个头儿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布娃娃。娃娃的右耳处开线了,身上套了好多层衣服,应当都是小羽小时候穿过的。

陌岩是个有洁癖的人,屋里这番状况让他浑身不舒服。忍着胸口的憋闷,又深层搜索了一遍后,更加惊疑不定——怎么会有那么多防身用的“武器”?院门后竖立着木棍,柴火堆里藏着红缨枪,柜橱里和枕头下塞着匕首。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六岁的小孩,该不会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吧?

将灵识重投客厅,这次注意到橱子顶上摆着的一张黑白大头照。是个三十上下的女子,眉眼同小羽有些相似,照片两侧有假花和烛台。原来是母亲去世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小羽晚了两个月入学,莫非与此有关?

那父亲呢?篦理县一带土壤贫瘠,青壮男子多半外出务工。母亲去世了,父亲在外地工作,也不知多久回家一趟,难怪家里会是现在这幅景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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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岩一只手扶着院墙,上身微躬,胸口处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灼热地阵痛。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找她?他之前都忙什么去了,以至于让转世再生后的她在人生中最弱势的年月里过这样的日子?

尽管龙螈寺那一世的记忆还未找回,陌岩也大略知道在他上一世死后,魅羽辗转天庭和地狱,费了无数心机去寻找他的转世。相比之下,这次她出事,他第一时间赶去玉清宫见兮远,没费力便从牵引石那里得知她在福爱天的篦理县。

只是兮远建议他不要过早打扰魅羽的生活。

“找到她你也做不了什么,又不可能把她从父母身边带走。万一泄露了她的身份,再给那帮人盯上怎么办?到时你就得做好在她身边定居的准备。放心吧,那丫头无论投多少次胎,都皮实得紧……”

“陌老师,”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您在这里做什么?”

陌岩这才意识到,原来小羽已经回来了。今儿大太阳,背着柴火和一筐菜走了不少山路,脸上红扑扑的都是汗。

“哦,我是来家访的。”

“家访?”

“就是……老师去学生家里,和学生父母谈话。”

陌岩这话说得有些心虚,因为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要是给学校里的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实动机,恐怕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听到“父母”二字,小羽皱了下眉。“那您也应该看到了,我爸妈不在。老师请回吧。”

陌岩点了下头,抬步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小羽则掏出钥匙,在他背后打开院门。

还能怎么样呢?原先总以为,只要找到她就好办了,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现在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任你本事冲天,也要受世俗的约束……

“不行,”他忽然止步,调头往回赶。几步便冲进院子,抢在她前头进了屋。

“我非得把那个厨房收拾干净了才走!”

Sunday, June 26, 2022

《魅羽活佛》第235章 人贩子【下卷开篇】

 “陌老师……”女教导主任翻着面前的资料,齐耳短发因低头的姿势垂到脸颊两侧,原本就有些松垮的黑边眼镜几乎要滑下鼻梁。大概因为训人是教导主任的日常工作,见面后就没笑过。等翻完资料、抬起头,满脸皆是惊愕。

“校、校长,您瞅瞅,”主任将桌上的资料推到身边的校长面前。

校长是个发际线已撤退到后脑勺的老头,眉毛像两笔渐行渐远的“八”字,然而毕竟见过些世面。气定神闲地翻完资料,瞅了眼陌岩那一头银发,说:“这位陌老师该不会是对敝校有什么误会吧?又或者,给您写介绍信的那位领导不了解您的真实情况?凭这份资历,可以直接去省城顶尖大学做博士生导师,还是文理与艺术全才,怎会跑来我们这么个山旮旯当小学教师?”

“可不是嘛,”主任接话道,“其实不用看资历,单凭陌老师人中龙凤的气质和长相,就是我们这间小庙供不起的大神级人物。”

“校长、主任,太过奖了,”陌岩笑了下。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都尽量不说谎。此刻,即便不能将真实原因和盘托出,说出口的也不算是假话:“我对启蒙教育一直很感兴趣。”

启蒙教育,正是陌岩佛陀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身体力行、乐此不疲的一项事业。而启蒙的对象并不限于小学生,再聪明、再成功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甚至不限于人——六道众生,皆可教化,只要能做到因材施教。

“既是这样,”教导主任递给陌岩一张纸,“这是合约,本校老师的待遇都差不多,您可先看好了。薪水实在不算理想,不过学校管住,午饭有食堂,附近的物价也都合理。哦对了,再过几个月咱们篦理县可就通电了,现在也有发电机。”

陌岩装模作样地扫了一遍合约。哪怕倒贴钱他都会来这教书,只是不看两眼就接受会让人怀疑他的诚意。耳中听校长问:“这个,只是随便问问啊,陌老师还有家眷要带过来吗?”

家眷……陌岩的心一阵刺痛。“有个八岁大的养女,不准备跟来长住。”

允佳是陌岩的养女,这是事实,但陌岩一般不同外人做这种说明。对他来说,允佳和亲女儿没有分别。今日破例,是因为他事先了解到,当地民俗中对“离婚”一事颇为不齿。既然简历上写的年龄是38岁,如果他承认有女儿、但又不与自己同住,别人定会认为他是离异,这个教职可能就拿不下来了。

“校长、主任,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两周后就开学了,我想尽快领到课本,好开始备课。另外,能把一年级学生的名册给我瞅瞅吗?万一有生僻字,叫错了不好。”

两位校领导对陌岩的敬业露出赞赏的神色。课本和花名册很快被送过来,领导们也各自回办公室工作去了。

陌岩将一只微颤的手搁到名册的封皮上,无需翻开,就知道里面没有自己要找的那个名字——卫小羽。他费了那么多功夫,辗转托了几层关系来这里教书,为的就是找这个女孩,他曾经的爱人。

他不甘心,还是打开名册,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每个学生,包括高年级的。没有人姓卫,也没见谁的名字中有个“羽”字。过去六年来支撑他在每个清晨醒来、每个深夜入睡、每一口气呼出之后还愿意再吸进来的那棵柱子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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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距小魅羽的离世,不知不觉已有六个年头了。说“不知不觉”并不准确,那两千多个日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外人不会明白。那之前,陌岩还是以境初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此刻的他也大致是境初六年前的容貌,年龄一直停留在38岁。

当然细看也有变化。境初的眼睛是较深邃的宝蓝色,到了陌岩这里,成为一种更淡泊、通透的浅蓝。境初的五官原本轮廓鲜明、刚硬中带着华贵,现因消瘦竟让人看着我见犹怜。更不用说一头乌发曾在短短几天内褪成银色,给尘世中本就罕见的容颜平添几分神秘。

六年前,他和小魅羽去参加九五真教高层会议,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避免去想。当然回忆是躲不掉的,等大魅羽回来后,务必要同她解释清楚。

说起大魅羽,六年前她孤身一人去追寻被绑走的铮引。据修罗军说,人是找到了,还成功送回来一批奴隶。但那二人却不知何故留在了当地,后来也失去了联系。

“决不能就这么放弃!”陌岩告诫自己,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将课本收进随身携带的布包里,花名册留在桌上,走出教务室。

牵引石是不会出错的。小魅羽今世叫卫小羽,就住在篦理县这一带,而这种穷地方占地虽广,只有这一所小学。这同他曾经做过的几个梦也是一致的,所以他才能撑到今天。也许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耽搁入学了,他会在这儿等下去。不是说姻缘前定吗?他俩前世、前前世有那么多瓜葛,此生也一定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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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陌岩就在学校分给他的教职员工宿舍住了下来。说是宿舍,同篦理县其他民居一样,是座榜山而建的小农房,也就学校和县政府大院里能看到稍大一些的建筑。

这样也好,陌岩喜欢安静。而且他有太多秘密,独门独户的小院再合适不过。他计划今后大部分时间住在这里,每隔俩月去看望允佳,顺带见见小川。原先还打算等他和魅羽安定下来后,便把小川从大师姐手里接过来,谁承想结局竟会是这样?现在连允佳也被兰馨和荒神要走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照顾好两岁小孩呢?将来再有个后妈……”兰馨识趣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这不是个能开玩笑的话题。

当然,除了私事,之前陌岩和魅羽惹的那些麻烦还没完,六道将来的命运也有一半抗在他肩上。准确地说,他还有八样任务需要完成。在这之前,他不能死、不能垮、更不能偷懒。

虽然目的是来找人,陌岩对教学可没有丝毫敷衍。原本期望来这里教数学,因为魅羽前世为人、甚至大前世为鸟的时候,都对数学最感兴趣。可惜数学方面不缺老师,语文倒刚好因病早休了一位,于是陌岩便做起了篦理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老师。

有时他想,还好认识他的人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陌岩读书一向很杂,姑且不提成佛后那九百多年的岁月中,饱阅各地经典名著、野史外传,可谓通古晓今,出口成章。便是上一世下凡在龙螈寺做堪布时,十三岁参加昊渊佛学院会试,一个人同时辩八个教习,也没落了下风。

现在则每日领着一群小孩子,在黑板上一遍又一遍地写些“人、大、上、山”之类的入门文字。见孩子们学累了,就讲点儿他们能听懂的奇闻异事,孩子们很快便喜欢上了这位“银发老师”。而陌岩虽然学识渊博、气质伟瀚,待人一向谦和,所以同其他教职员工们也相处愉快。

只是那个叫“卫小羽”的女孩迟迟未出现。有时他甚至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在跟他开玩笑,让不可一世的他狠狠栽个跟头?又或是“那些人”在背后捣的鬼?当然也可能是他应得的报应。学佛当摒弃七情六欲,已成佛的他却陷得比谁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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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两个月后的某个周个上午,陌岩在走去学校的山路上。今天的语文课是上午第四节,所以离家比平日晚了些,此刻山路上人迹寥寥。已是初冬,落叶被风吹离路旁的树林,一厢情愿地朝他脚上的布鞋扑打着。以陌岩的修为,沙石近不了身,泥尘不沾袜,但今时今日,这些神通须仔细收好。

咦,在他前方的山路上还有个人在缓慢前行,一个小人儿,女孩。梳着两根长麻花辫,穿一件红花薄袄,黑条绒裤子看着有些旧了,背后的书包倒是新的。本来嘛,去学校的路上见到孩童再正常不过了。可这个女孩走得慢不说,手里还握着根长竹棍,边走边用棍子的另头在身前的路面上摸索着。

难道是个……盲童?若果真如此,怎么会一个人走山路?通往学校的路虽然避开了悬崖,有些拐角处一脚踩空滑下去也不是闹着玩儿的,比如前方就有一处。陌岩皱眉,脚底稍一用力便追至女孩身后,反正这附近也没其他人,不怕被看到。

“小妹妹,当心,”他说完后,再斜里一步跨上前,挡在小道外侧,“怎么没人送你去上学?”

女孩见身边突然窜出来个人,手中握着的竹棍一颤。陌岩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惊到对方了,稍稍退后半步。女孩继续前行,过了片刻,才用尖细稚嫩的声音朝身后亦步亦趋的陌岩说:“家里是开武馆的,大人们都忙,走不开。这一带治安还行,听说前些年曾有人贩子被逮到,乱棍打死后弃尸荒野了,所以家人倒也放心。”

开武馆的?陌岩双眉轻蹙,附近好像没听说过。至于“人贩子被打死”这个说法,陌岩毕竟才搬来两个月,不好判断其真伪。

当下只是安静地跟在女孩身后。虽无法直接看到女孩的面目,却在灵识中一览无余。若说他在过去千年中见过的美女可以用品种各异的鲜花来形容,那眼前的女孩则是枝掩盖在绿叶丛中的花苞,让瞥见她相貌的人有种偷窥天机的负罪感。

但多半不是他要找的人吧?他曾在梦中见过小羽的样子,健康结实,眼神明亮,脸蛋鼓得如熟透的红苹果。眼前的女孩眉眼如弯月,目光朦胧。穿戴虽是乡村女孩典型打扮,走起路来却似一朵白玉兰花拂过水面。

然而陌岩不死心。“小妹妹,你上几年级了?”

“一年级。”

“我是学校的老师,可能会教你语文。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女孩这回倒没迟疑,“咏兰。母亲说,我像兰花。”

陌岩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之后便没再说话,只是护送着女孩来到学校。一进校门,女孩便朝右侧的传达室走去。陌岩估计她对教室不熟悉,是进去问路了,自己朝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走到楼下,却听身后人声嘈杂,脚步隆隆。灵识中见几个男女教职工手拿棍棒、扫帚,还有提水桶的,朝他的方向奔來。女孩和教导主任跟在最后,边走边汇报情况,手中的竹棍不知扔在何处了。轻快的步伐和灵动的眼神根本不像视力有问题。

“光看长相就知道不是个好人,那身板儿显然是练家子。一路上跟着我,查户口一样刨根问底。老师,您说我要不要去趟门诊室,看有没有中毒什么的……”

此时来拿人贩子的队伍已经到了陌岩身后。陌岩转过身,众人愣住了。“陌老师,怎么是你?”

陌岩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此刻他只关心一件事,便遥遥冲女孩的方向问道:“那位同学,你不是视力不好吗?”

“谁跟你说我视力不好了?”女孩声音依然稚嫩,嗓门可不小,弯月般的美目中精光必露,“本想带刀呢,说是学校会没收武器。假扮盲人至少能有一棍傍身。”

女孩这话还没说完,周围老师便一阵哄笑。陌岩则意识到一个问题——警惕性这么高、说谎不眨眼的女孩,什么开武馆、打人贩子之类的故事,都是编的吧?那她刚才会把真实姓名告诉他吗?

Friday, June 24, 2022

《校草男二号》第18章 卖身契(大结局)

  

当一波三折的大三下学期在那年初夏结束时,宅健的母亲和拓真叔叔也一同向成田家族递交了辞呈。本来呢,这些年宅健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母亲结束十几年的佣人生涯,再找个疼爱她的男人相伴到老。现在愿望已经超出预期地完美实现了,他应当为母亲高兴。

与母亲在名古屋住了十多年的小公寓房被卖掉了。拓真两个月前在长野置备了一套带后院的大房子,后院大得可以跑马。这将是拓真和母亲的新家兼工作场所,今后要靠园艺产品为生,可能还得再雇几个帮手才忙得过来。

拓真是个细心又体贴的男人,搬家时并没有督促母亲“把大部分破烂都扔掉”。他知道,那些物品承载着母亲过去几十年的回忆,包括与宅健及亡夫的。过去的岁月即便苦多于乐,也是人生中不可或缺、不应被抹去的一部分。

于是在那一年的六月初,一辆大卡车把宅健的“家”运到了二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地方。等秋季再开学,宅健的周末便无处可去,只能待在宿舍里度过了。拓真把新房子里靠花园最安静的那间屋分给宅健。屋里除了拓真给他买的新床和书桌,都是宅健用惯了的物品,包括恭子送他的那幅画。

新房子地势较高,朝北的方向能看到远处的雪山,同画里的没有多大变化。往西过去几条街,就是画里的小河和铁桥。有时宅健甚至有种错觉——他是住进画里去了。以为自己的一举一动是真实而隐秘的吗?却不知画外随时会有陌生的眼睛盯着他看,对他品头论足,艳羡又或哀叹。

要说,母亲既然辞去了仆人的职位,作为“买一送一”的宅健也算自由人了,不必再给孝智当跟班儿。长野是他的故乡,搬回故乡是落叶归根。然而真实情况是,新生活带来的最大改变便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与朝夕相伴的人。无论在外人眼中他是什么身份地位,孝智同他比很多亲兄弟还要亲密。他需要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向成田家开口,虽然宅健并不是个要求多的孩子。

当然还有恭子。学期结束时恭子告诉他,父亲石川将晖也跟踪了学生们的这次实习进程,并对宅健的表现相当满意。恭子还说,其实父亲最欣赏的是圣诞宴会上宅健作的那首俳句。

“父亲他看着是个商人,骨子里却是个文人呢。有的时候,我觉得他也挺寂寞的。”

总之,宅健现在就盼着母亲七月份的婚礼早些到来,他离开名古屋前已经邀请了孝智和恭子来参加婚礼。然而……

“宅健,”终于把新家布置妥当后,母亲于一天清晨来到他的房间,“我想和你谈谈你和恭子小姐的事。你知道,这次妈妈同拓真叔叔一起辞职,老爷和夫人都很不舍。然而更让他们伤心的是……”

宅健心一沉。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之前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这天永远不会到来,怎么可能呢?

“这么说吧,你无论和任何人家的姑娘交往,妈妈都不会干涉。可自从恭子家搬来名古屋,成田家的生意就受到不小的冲击。老爷最近几月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三天两头往店里跑,这次连妈妈的婚礼都走不开。宅健,做人可要知恩图报,咱们母子俩虽然不再依附人家,可之前那么多年的情分,不能做过河拆桥的事啊。”

母亲的话,给在新环境里孤独无依的宅健雪上添霜。然而母亲没说错,做人不能总想着两头沾,好事儿都落自己头上。孝智永远都是他的兄弟,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宅健也不会站到成田家的对立面去。所以当晚恭子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宅健便提出分手。

******

母亲的上一次婚礼是按照传统的“神前式”举办的,这次说想试试当前更为普遍的“教堂式”。由于本国基督教徒不多,所谓的教堂式是在专门为婚礼仪式建造的仿教堂风格的建筑中举行。仪式中会穿婚纱,但有不少新娘到了宴会时就换成和服。

宅健终归是个男孩,这次筹办婚礼,全靠与男友一同回家过暑假的樱代学姐帮忙,让宅健更加过意不去。伴娘伴郎的衣服也是这三个年轻人张罗的。樱代是伴娘之一,宅健和樱代的男友是伴郎。

婚礼这天的阳光特别灿烂,地处山区的长野县通明剔透得像是升到了天国。拓真叔叔作为园艺大师,把婚礼现场设计得美轮美奂,全方位无死角都是艺术。客人们见到一身礼服的宅健,各个都夸他帅,其实母亲才让宅健惊艳呢,漂亮年轻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多好啊,母亲的幸福是最难求的。他宅健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恭子和孝智他们也都会有美好的前程。

到了新娘扔花球的时候,伴娘们在后方站成一排。宅健特别希望樱代能接到花球,她和男友看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然而花球刚一离开母亲的手,宅健就知道抛偏了。太偏了,没人能接到,得有人走过去捡……

一个身影离地腾空而起,朝着花球的方向接连翻了两个跟头,看衣着还是个女人。好身手啊!宅健本以为此女是去抢花球的,谁知女人在半空只是碰了花球一下,花球便调转方向,不偏不倚地落到樱代怀中。

是恭子,她还是来了。

******

见恭子出现,樱代捧着花球上前去打招呼。宅健的母亲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过来这位迟来的年轻女客是谁,也走上前去问候。

一旁的宅健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低着头,右脚像是要在地上挖个洞。他的眼眶有点儿湿润,想尽快平复下来。迟早都要上前打招呼,他不想在母亲的婚礼上,当着这么多的客人失态。

这丫头,宅健在心里说,全世界每年那么多人结婚,她刚才的表现也算史无前例了吧?

正想着,母亲领着恭子走了过来。宅健一慌,抬头冲恭子笑了下,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儿?”

话一说完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这句话同“找我有什么事”一样,是男人最欠抽的几个开场白之一。

恭子的反应倒是很自然。她今天穿了件淡茜红色的吊带礼服裙,脸上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常见的那种“公仔式笑容”,所以不熟悉她的人不会将她同母老虎联系在一起。

“孝智带我来的啊,”恭子伸手冲不远处指了一下。

宅健和母亲一同朝恭子指的方向望去。见孝智同父母站在那里,母亲赶紧迎过去,而孝智则朝这边走来。宅健没等他走近就冲上去抱住孝智,刚才被硬压回去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看来,毕竟还是跟本少爷感情好啊,”孝智紧紧抱着宅健,得意地笑了会儿。松开宅健后,望了眼恭子,又说:“可惜你不能一辈子跟着我啦,到时候我结婚生子,身边有你这么个文武全才的帅哥跟着,会让人很不放心的。再说了,你已经被我卖给她了。”

“呃?”宅健愣了,“什么意思?”

恭子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一只折叠的纸片,打开,递给宅健。纸不大,上有横格,像是从某个笔记本里应急撕下来的。

“奴仆转让书……”宅健读道,“星野宅健,男,20岁,身高1.81米,身体健康,牙齿完整,无不良嗜好。现永久转让给石川恭子,保证任劳任怨、忠心不二——成田孝智。”

宅健还未读完,另两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宅健的脸红红的,后背湿湿的,心里甜甜的,正不知说些什么好,见母亲同孝智的父亲一起走过来。

“多好的年轻人呐,”悠斗冲宅健母亲说,“都长大了,做长辈的就不要再操心了吧。一代更比一代强,咱们解决不了的难题,对他们而言,或许只是举手之劳。”

“老爷说得是,”母亲点头。

******

晚宴后,客人们还在兴头上,宅健同恭子偷偷溜出来,没走多久就来到那座小铁桥。

“我小时候爬过那些山,”恭子指着远处的雪山说,“在想象中,在我送你的那副画里。”

宅健在桥上驻足。此刻夜幕已将大地笼罩,但雪山顶上一片金光闪耀。是啊,命运就是这么奇妙。两个现实中还未谋面的人,却可以在画中提前相遇。不由得想起之前在恭子家作的那首俳句——穿云踏雪峰,小桥尽头儿时梦,相识在画中。

“喂!”身边的恭子见他走神儿,不高兴了,“之前孝智向我保证,你牙齿完整,我还没验过货呢。”

“啊——”宅健冲她张大嘴。

“啊——”他最喜欢的小虎牙和酒窝也在这刻尽显无疑。

“卖身到卿家,满斟美酒在双颊,相对数虎牙。”

 

(全文终)

Thursday, June 23, 2022

《校草男二号》第17章 左拥右抱

  

“恭子,”手机在宅健手中似乎变成一个小火炉,把他的一面脸颊烤得滚烫,“请你信任我!我和樱代学姐是在讨论软件的事,没有她的帮助,项目做不下去啊。”

“谁叫你逞能,非要做超出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呢?再说了,现在谣言传成这样,给学姐的男友听到,是不是也不太好呢?”

那倒是啊,宅健心下一片愧疚。樱代好心帮自己,要是给她那边也造成误会可就不好了。这可怎么办呢?都怪自己好高骛远,现在连累了一群人。

和恭子通完话,宅健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在着急的同时,又似跌进蜜罐——准确地说,是被浓稠的蜜海包裹,呼吸困难、举步维艰,却又乐不思蜀。若是被人见到他此刻这副又哭又笑的样子,多半会认为他精神失常。

最终,宅健决定直接打给樱代,问问她的意见。

“呃,有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宅健红着脸,将刚才电话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哦,居然有这种事?呵呵呵,”樱代在电话那头咯咯笑了半天,“恭子小姐真的很可爱嘛。其实不难解决啦,就请她也一起来自修好了。”

“啊?这个、会不会……”宅健的脑袋有点大。

“到底是更在乎陌生人怎么看,还是自己所爱之人的感受呢?”

这话倒也是。

于是从第二天起,同学们便时常撞到宅健在自修室里,左边坐着大方柔美的樱代,右边坐着俏皮可爱的恭子。中间的男人则一会儿歪头跟这个说两句,一会儿侧身同那个笑一笑,让人完全无法同先前那个儒雅稳重的宅健学长联系在一起。

“呦,瞧瞧,把他给美得!”曾经空对宅健心有所属的女生们撇着嘴道。

“真没看出来呢,原来之前几年都是假扮正经,骨子里竟然是这么一号人。”

最终有个女生没忍住,跑到三人面前问宅健:“能问一下,学长究竟更喜欢她俩中的哪一位呢?”

“少管闲事!”恭子冲她吼道。

******

离期末还有两个星期的时候,宅健终于将详细推敲后的算法说明递到栗原科技研发部的程序员手中。

“这个嘛,”程序员浏览了一下整份材料,“我们只能试试看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代码编写及调试,不知能不能办到啊。”

“就全拜托您了!”宅健冲对方鞠了个躬,顶着额头上的汗说,“都怪我们这边速度太慢。请务必在两周内做出可以展示的功能,再简单都没问题。最好能再提前个一两天……”

宅健说不下去了。用户体验和反馈也是很重要的打分项,可就连他自己都不抱希望,更不好去勉强程序员们。现在只求能把一两样简单功能无惊无险地实现,至少不要交白卷吧。

接下来的两周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这当中还要不时安抚一下怨声载道的队友们,更不用说宅健自己也得准备其他科目的考试。恭子见他这幅样子,虽是心疼,却也帮不上忙。

“加油!”那天她对宅健说,“我已经同孝智商量好了,只要程序一放出来,我俩会通知各自家里的连锁店,请员工们立即安装、试用、并写反馈。能按时完成的,都给发月末奖金!”

“这——”宅健心里说不出来地感动。这些天来他忙得团团转,其实没怎么理会身边的恭子,更顾不上同孝智联系了。有这俩人默默支持自己,宅健觉得自己真是个幸运儿。

******

到了交作业的头天晚上,宅健和队友们终于收到公司发来的邮件,里面含着下载地址。几人迫不及待地安装到手机上,怀着考完试后查成绩的忐忑心情,把软件里里外外敲打了一番,最终松了口气。无论如何,有两样基本功能还是可以使用的。

至于用户反馈,宅健决定就不去麻烦恭子和孝智了。明早就要给presentation,让人家员工迫于雇主压力半夜三更安装你的软件聊天,还要评分写意见,这么做太不厚道。

第二天早上,宅健穿戴整齐,将这些天的焦虑与疲惫尽量从脸上洗净刮干,来到校园里的牛丼早餐店。不知不觉,已经是四月底了,最近每天都和风煦暖的,人们在屋里都待不住了。还好来得早,小店的柜台前拍着长队。

买完早餐,宅健来到户外一张桌旁坐下,边吃边摆弄手机,继续测试软件功能。其间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独自坐在隔壁的空桌旁。宅健知道附近有大学为教职员工办的幼儿园,估计男孩是跟随家长来此吃早餐的,想必一旁的长队中就有男孩父母在内。

宅健放下筷子,转过脸去。男孩长得像卡通片里的小主角,卷曲的头发带点儿褐色,眼睛大又明,不知是不是混血。见男孩好奇地盯着他的手机,宅健冲他一笑,把手机递过去:“可以给你玩两下,不许摔坏了哦。”

男孩没有说话,不确定地看看宅健,又望了眼一旁的长队,有些怯懦地接过手机。宅健跟着闷头吃饭,快吃完的时候见一个老头端着早餐走来,在男孩桌边坐下。宅健定睛望去,老头居然是铃木教授。

“教授,您早!”宅健慌忙打招呼。

铃木冲他点了下头,“早啊,宅健。待会儿的presentation准备得怎么样了?”

“呃、我们组……”宅健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说,他能做的那部分已经尽力了。“这位是教授您的孙子吗?很乖啊。”

“是的,”教授慈爱地望了男孩一眼,冲男孩伸出手。男孩听话地将手机递给爷爷。

“你借给他的吧?”教授把手机还给宅健,“谢谢。”

******

今日的课不在小教室上,临时换到一间扇形的中型礼堂。宅健赶到的时候,发现除了这门课的学生外,栗原科技和另外一家实习公司也都派了多个代表来旁听。孝智、恭子都和自己的队友坐在一处,宅健也走到凉介身边坐下。

没过多久,铃木教授走上台。首先感谢两家公司的大力支持与配合,表扬了全体实习生,随后介绍评分规则。等教授走下讲台后,每个组的组长依次上台,在十分钟内展示产品和成果,并照着幻灯片讲解所收到的用户反馈。

看得出,每个实习小组这学期都已用上了全力,少则几十、多则几百条的用户评分按照软件的每个功能,用不同颜色做成直条图,外加具体用户评语的引用。只有宅健所在的C组这项空空如也。

组长们汇报结束后,铃木教授再次走上讲台,却没有急着公布分数。

“有一个组的结果还没讲完,由我来补充,”教授说完,朝宅健坐的方向望了眼。在台下一片嗡嗡声中,教授摆弄了一下电脑,他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大眼睛的男孩,正是宅健今早见过的,教授的孙子。

“这是我的孙子信伍,是个失聪儿童。由于出问题的是听觉神经,无法安装目前市面上技术最成熟的人工耳蜗。今早信伍在等早餐的时候,机缘巧合下玩了会儿C组设计的软件……”

宅健能感觉到,全班同学以及公司代表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这么小的孩子,自然还没学过手机打字,只是胡乱触摸了手机上的虚拟键盘。刚才宅健也向大家介绍过,按不同的虚拟键,手机会产生不同频率的震动。要知道,我们人耳听到的声音原本就是空气的震动,进而将这种震动传递给耳膜和毛细胞。信伍后来用手语是这样跟我说的……”

铃木讲到这里,语调有些走样,双目也变得湿润起来。

“他说,他的手指‘活了过来’,手指变成了耳朵。他认为,长这么大,他终于明白声音是种什么东西了。”

场中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才开始掌声雷动。

“所以,”铃木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尽管C组只有这一个用户的反馈,在我看来,却是意义重大。如果去栗原科技实习的另两个组,每组都有95分的话,我认为,C组该得97分。因为科技与商业的终极目标不是娱乐、不是炫酷,而是人文关怀。”

Wednesday, June 22, 2022

《校草男二号》第16章 一起去自习

 

正如恭子所言,大三下学期的课业是繁重的。无论有心还是无意,恭子、俊辉、宅健,也包括孝智,这几个年轻人将大部分时间花在工作和学业上了,在各自的感情领域进展缓慢。

而宅健作为三个实习小组之一的组长,一上来就遇到了其他二组没遇到的难题。倒不是俊辉有意刁难,以栗原公司现有的人力,确实无法实现宅健提出的那些功能。宅健被告知,需要将详细规则一步步列出,对方只负责编程。

而爱好广泛、博闻强记的宅健毕竟不是理工科出身,这次设计所用到的知识也并非来自课本,是平日点点滴滴的积累。这么一耽搁,公司发给铃木教授的中期反馈中,另两个小组都得了九十以上的高分,宅健这组只给了及格。

“宅健,我打听到了,”凉介那天下课后,在校园露天茶餐厅和宅健碰面,神秘兮兮地冲他说。凉介是那种瘦身先瘦脸的类型,看着面颊凹陷、颧骨突出,实则身子骨挺壮实的。

“另两个组都采纳了你的建议。一个针对喜爱运动健身的女性群体,将智能手表与社交软件相连,可随意调用心率、步速、距离等数据。另一个与你先前的例子反其道而行,走‘丑化’的路子,为用户提供将自己变肥、变秃、变猥琐等多种功能。”

“噗——”宅健一口茶喷到桌上,“真的啊,谁想出来的?这种东西能有市场吗?”

凉介冲他挤挤眼,“怎么没有啊?人的口味本来就是多样的嘛。比如色情行业中,‘重口味’可是不容忽略的一大类别,嘿嘿。只不过在公开场合里,很多喜好被压抑了而已。”

宅健摇头。“那别的组多半也知道咱们的计划喽?”。

凉介望回他的表情像嘴里含着粒苦不堪言的药片。“这个嘛,别怪我说实话,宅健君。你这套方案就算让我光明正大地说给别人听,我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况且已经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还一点儿进展都没有。人家那两个组在俊辉的支持下都干得热火朝天呢。咱们到最后,不会交白卷吧?”

事实上,宅健这些天的压力也不小。夜里睡不踏实,醒好多次。胡子长得飞快,头发倒掉得比原先勤。本来队友们因为能和优等生的他分作一组感到庆幸,现已逐渐对他失去信心。

“请放心,凉介君,”宅健强打精神,向凉介保证,“朋友和家人已经在帮我联系这方面的行家了,一定会同大家有个满意的交代!”

凉介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可要……抓紧了呀!不是做出来就完事儿了,还有后续的用户体验和反馈要收集。我这学期别的课程已经顾头不顾尾了,就指望这门往上拉分了。”

******

一周后,宅健在学生餐厅请生物医学工程四年级的樱代学姐吃饭。

樱代学姐是拓真叔叔帮他联系上的,父母也是长野人,同拓真家很熟。其实宅健的母亲年轻时应当也见过樱代父母一两面,不过母亲在宅健年幼时便随父亲离开故乡,来名古屋定居了。

樱代学姐虽是大四学生,与宅健却是同岁,在中学时因成绩优异跳过级。说起樱代,那可是整个长野县的骄傲。身为女生,在数理化方面却是遥遥领先,数学竞赛还拿过奖。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在某神经学教授的实验室兼职,对人的听觉、视觉等感知领域都有较深入的了解,正是宅健梦寐以求的救星。

“知道学姐您很忙,为了我自己的功课,来打扰您的学业,实在过意不去。”

“宅健不必客气,叫我樱代就可以了。能简单同我说说,你需要实现什么功能吗?”

樱代的外貌,若是找个画家来概括,可以用“弧形少女”形容,短发在耳后内弯成弧形,笑起来上眼线是下弯的弧形,嘴巴是微微上翘的弧形。是个柔美又开朗的女人。

“是要设计一款针对感官受损人群的社交软件。这里说的受损,不一定是严格意义上的残疾。因衰老而听力减弱、老花,或者天生色盲、高度近视的,都算目标群体。

“哦?听起来很有意义啊,”樱代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比方说,统计结果显示,每三个老人中就有一个听力严重下降呢。但你计划如何帮他们呢?”

由于是校园餐厅,周围进进出出不少学生。宅健虽不是爱出风头、交友广泛之人,好歹算校草,不少人都认识他。心道这么一来又要流言满天飞了。

“那樱代想必也知道,人耳后天失聪通常是同声音的频率相关的。衰老首先影响高频,但也有其他先天后天原因,可能导致别的频率听觉减弱。所以我计划在社交软件中添加几个测试小程序,用玩游戏的方式测出用户的阈值频谱,便可在播放声音的时候,对受影响的频谱进行增益补偿。”

“通过游戏测试听觉,”樱代点着头说,“这可是我们行业里最近这些年的前端应用。”

“视觉也一样,”宅健接着说,“倘若测试结果诊断为色盲,在颜色的使用上就应当避开用户无法分辨的颜色。其实这款软件并不限于虚拟社区,其发展前景可以反过来在现实中帮助这些人。比如用相机和麦克捕捉到现场的影像和声音,再根据测量结果进行声光调控,来最大限度地服务于这群人。”

樱代望着他,长舒一口气。“这要是出自本领域的学生,也算活学活用了。宅健是研究社会科学的,这些知识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宅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在新闻和杂志上读到的皮毛,对原理一窍不通,所以无法指挥程序员。我明白要实现这些功能,会占用您不少时间,请不要勉强。”

樱代考虑了一下。“宅健不用见外。要想把你说的功能一一实现,确实费时费力。但我猜,实习的目标是证明这个构思的可行性,挑一两个功能进行验证,还是可行的。没有时间做测试游戏,就先用传统测量方法来代替。”

宅健见曙光就在前方,登时来了精神头,并向樱代郑重道谢。

******

就这样,接下来的每个周,樱代会抽几天晚上同宅健一起去自习室,商讨具体的实现步骤。很快,“宅健学长终于有了女朋友”这个消息就传开了。

麻烦的是,这种谣言向来是百口莫辩、越描越黑的,当事人总不能举着牌子,到处宣传“我现在还是单身”吧?考虑到整个小组的同学都在等着项目进展,只能先听之任之了。

这天是周二傍晚,宅健刚吃过晚饭,竟然接到恭子打来的电话。

“呃、是恭子?你找我……”

宅健这次总算反应迅速,及时地把“有什么事”四个字给吞了回去,改为:“真开心!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我想和你去自修。”

这句话便如惊雷在宅健头顶炸响,正要高兴得原地蹦两蹦,想起今晚约了樱代。“这个、实在抱歉,能改到明天吗?”

“你是不是约了别人?”

只能老实回答:“是。不过你听我解——”

电话挂了,宅健先是愣了半天,随后有些恼怒:当初是你先甩掉我的,现在却打这么个电话过来,还发火,真是莫名其妙嘛,大小姐!

然而恋爱不同于谈判做生意,是不讲道理的。喜欢的人再无理,只要你俩乐意,别人也管不着,不是吗?

总之当晚的自修在心不在焉中度过。宅健几次被樱代捉住走神儿,心下委实抱歉,抱歉后继续走神儿。好不容易捱到下自修,宅健立即给恭子打电话,且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恭子你听我说,樱代学姐是有男友的,我俩是在谈公事。”

宅健这之前虽未谈过恋爱,但小说和电视剧还是看过不少的。他估摸着,在这种情况下,女孩的回复多半是:“她有没有男友,与我何干?”

又或者:“我和你算什么关系?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

带点儿赌气和任性,但又有着向前发展的可能……

“有男朋友也不行!”手机话筒传来虎丫头霸道的声音。

“啊?!”

Tuesday, June 21, 2022

《校草男二号》第15章 情场、商场、战场

 

周三下午,连同宅健在内的十四名学生来到位于市中心的藤桥商业大厦。栗原科技在大厦的1216层,进大厅后,有专门的电梯直达第12层。

一众人在秘书的引领下来到一间明亮典雅的多功能会议室。朝南那面墙都是落地窗,可以俯瞰远处的大海,在晴朗的白天室内是无需开灯的。能坐二十几人的长桌上乍看只摆着几瓶插花,实则每个座位对应的桌面上都有一台嵌入式电脑,并无线连接墙上的大屏幕。

待实习生们入座后,栗原科技最高执行长栗原绫乃与身为研发部主管的侄子栗原俊辉,一前一后步入会议室,在长桌首位坐下。

绫乃女士五十多岁的年纪,是那种摩登又知性的长相。微卷的短发,琥珀色镜框的小方眼镜架在高挑的眉毛之下,单看脸还算年轻,年龄都写在脖颈上了。绫乃女士自然是很忙的,同大家说了几句欢迎辞,就回楼上办公去了,剩下的具体事宜由俊辉负责。

原来栗原公司是打算开发一款以手机为主要平台的社交媒体软件。

“众所周知,”俊辉说道,“这几年,社交软件已渗透到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能让亲人跨越地域的阻隔保持联络,让交友不再限于邻里之间。比电话方便,比邮件随意,还能最大程度地减少社交恐惧症。所以公司决定把握商机,开发一款比市场上现有软件更好用、更方便、功能更齐备的新媒体。

“公司在研发和应用方面,都已具备足够有经验的软硬件人才,科技方面的重担就交给他们。在座的同学们,现在到了发挥你们的创造力、将课堂学到的知识应用到潮流前端的时候了。你们所要做的,是根据市场调查和反馈,不断改进这款平台。放手干吧!只要在公司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定全力支持你们的决策!

“另外,为了让实习更有趣,同时也激发大家的干劲儿,我建议分成三个小组,各自提出方案、独立完成。最后咱们来个比赛,看谁的软件更受用户们欢迎。公司会发奖品的哦!”

毋庸置疑,俊辉是个说话带煽动力的天生领导型人才。实习生们听了他的话,各个摩拳擦掌,面露兴奋之光。只有宅健面无表情地望着桌子的边缘。

俊辉扫了一眼听众,问宅健:“宅健君,你我也不是头一回见面了。你若是有什么建议,请尽管提。”

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宅健在犹豫,到底应不应当开口?瞥了眼坐在斜对面的恭子,见她的眼神中满是鼓励,站起身,“那就得罪了。在我看来,这个项目只有死路一条。”

宅健话音刚落,会议室中一片嗡嗡声。俊辉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随即回复平静。“愿闻其详。”

宅健叹了口气,眼下只有豁出去了。“从技术层面来说,这种社交媒体相对于其他工程、医疗、金融方面的软件,要容易实现得多。成功与否并不在于技术,甚至与功能是否完备、是否人性化的关系也不大。

“举个例子,麦当劳能成为全球快餐行业的老大,并不是因为其技术含量,比它好吃又营养的食物多着了。靠的是雄厚的财力、关系网、甚至政治资源,在房地产、食材供应等各个方面达到最优化,才能将成本压至最低,以地点的便利和价格优势摧毁同行业的竞争者。”

说到这里,聪明人应当已经明白宅健的意思了。不过宅健认为,发言还是要有头有尾。

“目前的几大社交软件能在全球流行,并非是因为不存在更好的软件,是得力于庞大的财力与渠道进行宣传和推广。事实上,其他方面的应用程序都可以有地域性,唯独社交软件必须突破地域障碍、一通百通。

“举例,假设你有一百个朋友,这当中哪怕有十个人没听说过某款软件,你都会把它排到第二位,无论它多么好用。因为世面上已存在其他选择,能让你联系到你想联系的每一个人。”

******

这番话后,场中又是一片寂静。但无声不再是因为震惊,是思索。

“宅健君的看法有道理啊,”俊辉靠向椅背,双臂环抱胸前,不失风度地说,“只是目前各个科技领域基本都是这么个状况,没有荒芜一片等着咱们去开发的,那是科学家们的工作。若是一遇到困难就畏缩不前、打退堂鼓,岂不是什么也不用做了吗?”

听众中有不少在点头。

宅健明知俊辉是在套他的话,可还是不能不说:“真的要做,也不是没有路,只是要改变商业目标。不去开发与当红媒体功能类似的平台,不参与它们的竞争,而是面向特定群体,为这些人的特殊需要服务。你的一百个朋友中哪怕有九十九个没听说过,也没关系。只要他们也有类似的需要,你会说服他们。”

“能再举个例子吗?”俊辉问。

“这样不好吧,”恭子突然在座位里插话道,“既然是竞争,每个人的方案就是商业机密。宅健已经替大家指明方向了,还要手把手讲解每一步该怎么做吗?”

“恭子言重了啊,”俊辉笑得有些不自然,也不知是因为被恭子抢白,还是见她护着情敌而心生醋意。“大家都是同学、同事,又不是敌人。最终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希望能开发出一款受用户欢迎的软件,不是吗?”

“好吧,我举个例子,”宅健说,“比如针对子女刚上大学离家的中年父母,俗称‘空巢’的这个群体。这些用户有两个特点,一是空闲时间突然多了,很多人开始发展年轻时候因为忙而错过的兴趣和才艺。我们的软件可以在这方面开发些功能,便于他们互相交流和学习,而不只是聊两句天、发张图片展示一下。

“其二,这个年纪已经青春不再,但大多数人还在试图捉住青春的尾巴。可以考虑将美颜、换肤等修图软件同社交平台融为一体,让他们随时随地能以不同的形象、风格,出现在虚拟社区。”

说到这里,宅健便不再吭声。

“还有吗?”俊辉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了,”宅健冲他点了下头,坐回位子里。

怎么可能没有呢?商场如战场,情场也如战场,俊辉既然是情敌,那他宅健没理由在开战之前,就把自己的底牌都亮出来。事实上,他有Plan APlan B,刚才说的是A,而他计划要实现的是B. 两个计划截然不同,所达到的高度更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从小到大,母亲一直教育他做一个善良的人。然而善良是有条件的,母亲的原话是:

“在不当傻瓜的前提下,宅健,尽量做个善良的人吧。”

******

散会时,已到晚饭时分。恭子自打那日在码头与宅健一别,还未有机会同他说话。正想着要不要叫住他,被俊辉拦住,请她去附近餐厅吃晚饭。

二人在安静的餐厅一角入座,点好菜后,俊辉面带疲惫地冲恭子说:“真是没想到啊,创业之路竟是如此艰难。当年我在剑桥毕业后,也是找了家当地的高科技公司实习。期间负责了两三个创新项目,主管对我的表现十分满意。”

这点,恭子无法苟同。她记得父亲曾对她说过,自己做老板,和给别人打工,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就像很多理工科的博士生,在读书期间“导师基本没管过”,篇篇论文都能在顶刊发表,自以为很了不起了呢。直到有天自己做了导师,才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

再转念一想,人家宅健还没毕业呢,为何考虑问题就比俊辉周到?这话当然不好说出口,决定转移话题,问:“你大哥最近好吗?”

俊辉耸了耸肩,“还是那样。事业做得不温不火,奈何父亲看他就是比看我顺眼。哦对了,告诉你件有趣的事。大哥上周坐船出海钓鱼,钩到条大的,结果鱼比他力气大,倒把他拖进水里了,呵呵。估计是给结结实实地冻着了,这几天卧床不起,点着火炉还盖两床棉被……”

俊辉后面的话在恭子脑海中渐渐淡去。她似乎又回到那天同宅健、孝智在渔艇上等待救援的时候。那时的她也是冷得上下牙打颤,宅健把他的衣服扔给她,自己抱住受伤的孝智。都还不是亲兄弟……

“对了恭子,”听俊辉叫她,恭子回过神来。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情人节了,”餐桌中央点着蜡烛,俊辉那双原本明亮晶莹眼睛随火苗一齐闪烁。“刚好连着周末,你想去哪里玩?我们可以走远些。”

恭子低垂双目。“抱歉,俊辉。我这学期课业比较忙,还是不外出了。”

Monday, June 20, 2022

《校草男二号》第14章 冤家路窄

  

117日开学。

宅健新学期的第一门课是铃木教授的“企业实习课”。这门课新开不久,并不局限于工商管理系,而是面向全校,为所有想在学期中央——非寒暑假——获得实习经验的高年级学生提供机会。

宅健照惯例在教室第一排坐下,他知道孝智也会来,不过他二人在校期间会装作不太熟的样子。所以当宅健发现孝智竟然也走到前排、并坐到自己身边时,难免有些惊诧。这家伙就算来上课,通常也是坐在最后一排靠门的位子。

宅健随即记起,铃木教授同孝智父亲已经互留电话了,会定期向悠斗先生汇报情况。是因为这个原因孝智才要积极表现的吧?不过他额头上如旧式武士般缠的那条钵卷是什么意思?他的伤不是早好了吗?

“恭子也在后面,”孝智在宅健耳边小声添了句。

恭子是心理系的,但宅健知道她对“商业心理学”感兴趣。这门学科既是工商管理的重要内容,也算与心理系的交叉学科,其首创者原本是美国应用心理学专业的教授。

耳中听孝智又说:“不是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吧?瞧我,基础那么差,现在都开始发愤图强。在哪里跌倒的,就要在哪里爬起来,这,难道不是宅健君你教我的吗?”

宅健倒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扭头望向孝智。

“想必大家都已了解,”随着讲台上的铃木教授开口说话,台下迅速安静下来。宅健蛮喜欢这位教授的,一头银发,爱笑,笑起来声如洪钟还半天止不住,额头上条条皱纹呈拱形。

“这门课每周只有周一的内容是在课堂里完成,周三、周五下午去企业实习。期末成绩中笔试只占很小一部分,主要看大家交上来的心得总结,以及公司负责人为你们写的业绩反馈。

“至于前去实习的公司,每学期由学校负责联系两家,按个人学号的单双号来进行分配。”

宅健是单号,孝智是双号,恭子如何他不清楚。

“这次单号同学去实习的公司是栗原科技。今天我们有幸请到新任研发部主管的栗原俊辉先生,来同大家见个面。”

宅健听到这个名字,真想当场表演“铁头碎大石”的功夫。连身边的孝智都转过脸,面带怜悯地望着他。

俊辉在学生们的掌声中走上台。不知是不是宅健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这家伙比上次见面时更意气风发。应当说,这个俊辉挺会穿衣,今天是在奶油色V领针织衫外,套了件绀青色的夹克,没什么商人味儿,反倒显得年轻又平易近人。

俊辉首先感谢了铃木教授的邀请,随后冲同学们说:“能来这里与大家见面,很开心!我自己也是半年前才离开学校,没毕业的时候天天盼着早日踏入社会。等那天真的到来了,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并没做好准备。”

净会花言巧语,宅健心中恨恨地想,怪不得能骗到女孩子。

俊辉又说:“你们当中或许有人听说过,我们栗原家族是靠食材供应起家的……”

所以会跟恭子家里合作,宅健恍然。恭子和孝智家都是开寿司连锁店的。

“不过最近这些年,我们也开始涉足房地产和高科技领域。栗原科技目前是由我姑姑栗原绫乃女士在负责,我自己在研发部就职还没几天。具体项目,等周三同学们来公司的时候,再详细介绍吧。”

宅健在心里叹了口气。孝智猜得没错,他本来是打算退出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可命运就喜欢捉弄人,世界这么大,非要让他不偏不倚地撞到情敌手中。他的大学课程至此都是全优,这次会不会破天荒栽一回,可真不好说。

然而就如参加空手道比赛,当你和一个比你强的对手被一同推上台,除了全力一搏,还能怎么做呢?

*****

第二天是恭子继母的生日,几个在本地读大学的女儿回家吃晚饭。饭后继母领着两个妹妹去听演唱会,恭子回到自己在顶楼的房间,却被佣人告知父亲在二楼客厅里等她。

恭子下楼,穿过二楼走廊,在进客厅前驻足。一侧的墙壁上本来挂着副画,从她记事起那幅画就在旧家二楼走廊的某个位置,搬家后被安放在差不多的地方。现在墙上只剩下几颗钉子,可她仿佛还能看到那片岿然不动的雪山,以及山下小镇里恬静富足的生活。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存在的呢?画原本就是虚的,是一成不变的,若干年后,被画的地方早已变了样。如今连画都没有了,就更谈不上真实。可这走廊中还有别的画,有的她从未注意过,有的看过多少次也不会往心里去。那些画对她来说,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呢?

进了客厅,见父亲穿着件舒适的睡袍,坐在仿真火壁炉边的单人沙发上。膝上架着只长条形的木盒,里面应当是珍藏的毛笔。父亲喜欢写毛笔字,更喜欢收集各地的笔。见女儿进来,将盒子搁到一边的茶几上。

“我白天见过你栗原家的绫乃姑姑,”父亲让恭子在对面坐下后,说道。恭子一直觉得父亲本人也像只笔,别人看到的只是简单的形貌和外盒上标着的价钱,却猜不到这支笔都能创造些什么。

“她说你这学期会去她的公司实习,还说俊辉会照顾你。我听说你现在正和俊辉交往,有这回事吗?”

恭子抿了下嘴,想了想,说:“是的。”

父亲咧嘴笑了,“谁不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要思考后才能给出的答案,本身就有问题。深陷爱河的年轻人,不该是你现在这副样子。”

恭子眉头蹙了下,并未接话。

“之前你带回家的那个星野宅健,还在你班上吗?”

恭子点了下头。接下来父女俩心照不宣地望着火炉里有规律跳动的火苗,过了好一会儿,父亲才说:“今晚叫你来,主要是想同你聊聊我和你生母的事。之前一直没提过,一是很难找到机会,二是觉得你还小,说了也不会理解。这些年下来,父亲在你心中定然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继母虽然白天喜欢外出逛街,晚上基本都是留在家里陪父亲的,想找这么个机会倒也不容易。

“毋庸置疑,你母亲是个非常优秀的女人,婚后待我也很不错。可我总能感觉到,她的心里装着另一个人。不知她有否同你说过?”

恭子摇摇头。

“我也是在婚后,某次无意间从朋友口中得知的。那人本是她大学同学,毕业后两人去了不同的公司,也不知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男人两年后同别人结婚了。同年,她嫁给了我。”

说完,父亲沉默了好一会儿。

“恭子,我这么说并不是要取得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不要犯和父母同样的错误。无论如何,你母亲在婚后并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背叛她并同你继母好上了,都是我的错。现在说这些,是因为看到你也走到需要做出选择的十字路口。”

恭子听到这里,有些不知所措。“爸,还没到那个地步啦。”

“快了,快了,女大不中留啊。恭子,栗原家是父亲的合作伙伴,倘若你能和他家结亲,对谁都是好事一桩,这你明白吗?”父亲盯着她的眼睛,问。

恭子点点头。客观说来,这话没错。

“所以,”父亲长呼一口气,“做家长的就该为了家族的事业,去牺牲女儿的幸福吗?”

这话倒让恭子愣住了。

父亲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着对面窗外漆黑的夜色。“恭子对这个家的贡献,要远远大于家里人带给恭子的。话说挣那么多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想着过得更自由、更随心所欲?

“现如今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都尽可能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钱了,反倒要为了更多的钱委屈自己,这不是越活越傻了吗?别人怎么做我管不着,我石川将晖的宝贝女儿,是不会受这种委屈的。”

恭子听了这番话,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这些年来她虽然没有真的把父亲当做“大混蛋”,可对父亲背叛母亲一事,难免耿耿于怀。然而她自己呢?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的所作所为比起别人来,又能强多少?

“你的婚姻大事最终由你做主,不过爸爸毕竟多活了这么些年,比你更……老奸巨猾,对吧?给你做个参谋还是够格的吧。你们这次实习的进程,爸爸会通过自己的渠道去打听。好了,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返校,回去睡吧。”

Sunday, June 19, 2022

《校草男二号》第13章 横刀夺爱

  

一伙年轻人原计划在海上待三个晚上。这才第二天就出了这么件事,上岸后还被警察问话,谁也没心情去下一站了。游艇调头,连夜返程。

宅健一上游艇便打电话给还在欧洲度假的孝智父母,汇报情况。夫人听后眼泪都掉下来了,要马上飞回来看孝智。悠斗倒是镇定自若,只说了句:“这么大了还整天胡闹,吃点儿教训对他是好事。”让太太自己回去,他留下陪小儿子和两个女儿把假期过完。

船在第三天下午靠岸,石川和成田两个家族派来的车辆早就等在码头了。宅健虽要暂别恭子,但已约好新年夜再去她家赴宴,继续亦真亦假地扮演他的男友角色。

不料就在二人作别之时,从石川家的加长轿车中出来一个男人,朝着恭子这堆人走过来。此人看样子比宅健大一两岁,身材修长,一身钢蓝色休闲西装。照欧美惯例,外衣的两只扣子只系了上面那个。如果能用矫健英朗来形容宅健的外形,此人便属于玉树临风的另一类。

“咦,那个是不是栗原家的——”

美奈在宅健背后拖着长腔问,被优一打断:“不可以是女神的梦中情人哦,我会跳海的。”

“优一君放心好了,”千惠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那是栗原家的二公子俊辉,与美奈和我都无关啦。这次我父母之所以搬来名古屋,也是为了同栗原家合作方便些。”

其实无需这二人多言,宅健也能猜到同谁有关。自打俊辉一出现,恭子就变得魂不守舍起来。

这时俊辉已走到一行人近前,有些腼腆地冲诸人说:“不好意思,来晚了。前几天走不开,错过了圣诞,今早才到。听将晖伯父说你们出海去了,还遇上点儿意外,我就毛遂自荐来接大家。”

果然是石川家的世交,宅健心道。细看俊辉,双眉平直,眼睛虽和宅健的一般明亮,却又是不同的类型。宅健的目光清澈深邃,此人则是晶莹中带着种风情。

宅健唯一不喜欢的是俊辉的嘴,粉薄粉薄的。这倒不是因为宅健自己的嘴唇厚实又有棱角。他记得上初中时母亲曾交往过一个男友,有着同样粉薄的嘴唇,那人后来伤了母亲的心。

俊辉泛泛地同众人问好后,便把注意力集中在恭子身上。“恭子,两年没见,你还好吗?”

恭子还未答话,背后的千惠说道:“俊辉学长就惦记着大姐了,怎么也不问候一下我们其他人?学长在剑桥留学,这是放寒假回来探亲吗?有没有带个女朋友回家?”

俊辉一笑,“我其实夏天已经毕业了,父亲让我留在英国做半年实习,先积累些经验。”

然后接手家族产业,是吧?至于那第二个问题,俊辉没有回答,只是深情脉脉地望着恭子。

一旁的孝智不高兴了,斜里一步跨到俊辉面前。“喂我说,你小子哪儿窜出来的?恭子的男朋友就站在旁边,你当人家不存在,还有家教吗?”

俊辉一怔,对孝智空降的这番指责并未露出不悦之色,显然是有家教的。“惭愧,是我鲁莽了。将晖伯父确实告诉过我,恭子男友也在船上,就是这位先生吗?”说到这里,望着宅健。

“对呀,”千惠替保持沉默的两个当事人回答,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儿。

宅健扭头望了眼恭子,见她双目低垂不作声,心凉了大半。他算什么正牌男友了?不过是人家花钱雇来做样子的,论身份地位同在场其他人都差了十万八千里。现在真命天子既已出现,他还赖在这里,是当男二号当上瘾了吗?

“前男友。”

宅健吐出这三个字后,谁也没看,离开诸人朝孝智家的车走去。

******

那之后的几天,宅健除了偶尔外出健身,或帮妈妈买菜,都是一个人关在自己屋里。不仅没再去恭子家,连孝智几次叫他出去玩、包括参加孝智朋友举办的新年晚会,都推掉了。

这期间恭子打过一次电话,被他错过,也就没有打回去。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无非是道歉。本来也没互相承诺过,道什么歉?

年后第三天,曾带他买衣服的那个阿姨来到宅健住的公寓楼下。

“是关于事先商量好的酬劳的事,”阿姨说。

“不必了,”宅健将手中的一个小盒子交给阿姨,里面装着恭子送给他的钻表。“这个也还她,我只留下穿过的那几套衣服。”

每套衣服都是几百万日元的价格,雇他宅健“出台”几次,应当绰绰有余。

阿姨望向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但没多说。回车里抱出一件长方形物品,用绒布包着,交到他手里。“小姐说了,这个请您收下。”

宅健将布掀开,里面裹着的是他平安夜在恭子家二楼走廊看到的那幅画。雪山还是万年如一地矗立在远方,画中央的那条河却显得比上次更为清冷。小桥尽头外一尺多的地方,是严冬户外的空气。桥在画框那里就断下了,其余的,不过是他的想象。

宅健将画包好,冲阿姨说了声谢,转身走回公寓楼。

******

回自己房间后,宅健将画搁到桌上,在床上躺下,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逐渐昏黄黯淡的天光。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推门进来,坐到他背后的床边。饭已做好,母亲应当也吃过了,她待会儿就要回孝智家做工。

“宅健,和你商量个事儿。这几天,你拓真叔叔已经向我求婚了。他原本还想给孝智家干一两年,可认识我之后,便萌生了落叶归根的念头。我俩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了,都希望能有自己的家,关起门来过日子。”

“恭喜妈妈。”

这当然是大好事了,宅健在心里为母亲高兴。然而他并未转身,依然背朝里躺着,他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

“我们计划着回长野老家定居,”母亲的语调中掩饰不住兴奋,“他打算自己开个园艺店,以他的名气,定会有不少顾客慕名而来。不过也不急这一时,我们等到夏天再辞职,回长野举办婚礼。”

母亲接下来半天没出声。宅健以为她就要出门了,却又听她问:“宅健,你原先觉得妈妈可怜吗?”

这话不能不答,“当然不是了。”

“没说实话,对吗?”母亲莞尔,“在很多人眼里,妈妈守寡那么多年,在人家里做佣人,身体还不好,可真是个倒霉蛋。但你相信吗?妈妈可从未自怜过。倘若这些年来妈妈终日抱怨命苦,让周围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那现在碰见拓真叔叔,他还能爱上妈妈吗?”

宅健想开口说点儿啥,却词穷了。

“宅健,人活成什么样,最终不取决于命运如何对你,而是你拿何种心态去回应、去对待自己。侮辱与疾病哪个更可怕?当然是后者。因为前者只要你自己不接受,就等于不存在。”

说完,母亲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

“饭快凉了,起来吃吧。”

Saturday, June 18, 2022

父亲的九个瞬间

 ·         日昍晶啥?

“都知道一个日、念日,三个日、念晶,还有两个、四个日的,没人知道吧?月呢?”

有一天饭后,父亲这样对我说。“我认识一个道士,早些年路过一家道观,就看到这么一副对联。”

这就是我的父亲,上面的对话不是特例,和他在一起,几乎每天都听到类似的奇闻异事。父亲当过兵,当过医生(包括大学读的青岛医学院,以及后来在军舰上做军医,退休至今在中药店给人开药)、写过上百首歌曲、小品、给市电视台排节目,会多种乐器,随军舰出海无聊的时候自学五笔打字……

是个非常非常爱交朋友的人,上至省市领导,下至街道练气功、跳广场舞的大妈。头一天去五星酒店,有董事长请他吃饭;第二天,他请失业已久到处蹭饭的大爷来我们家吃饭。不要问什么级别的筵席,有他在,他永远是焦点。

医院有熟人,警察局有熟人,带我看免费3D电影,坐火车不用买票,将我儿时最好的朋友送进了北京电影学院,现在演了不少片儿了。

这些都还是退伍之后。当兵那几十年,整个北海舰队没有不知道他的。他这一生结交过多少人?我,不敢给个数。

·         聪明的金丝猴

我小时候在学校非常活跃,课间操在讲台上领操,被邀请去别的小学讲故事(得到泥塑大公鸡温度计做礼品),去省里代表市里的儿童开会(真有人民大会堂的感觉,每人发精美圆珠笔和本子,那在八十年代可了不得!)

父亲喜欢给我写故事让我讲,《聪明的金丝猴》就是一个。现在,以一个网络作家(我能管自己叫“作家”吗?反正平日在教授群里我都是自称作家,在作家群里自称教授)的眼光来看,父亲那些故事写得太平淡了。但对于儿时的我来说——每个人都能自己写故事?这,是给玩泥巴的孩子递上一副望远镜。

·         带功大会

我是鹤翔庄在中国最早的一批学员,那时候我小学五年级。饭后在小土山上和父亲以及一堆大叔大妈练气功(Well, it never occurred to me that I was the only kid!)去参加过所谓的大师“带功”大会,几千人的,据说当场就有人“气冲病灶”治好了病的。

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真假有多少。但我那时候静坐,一到“气沉丹田”,闭着的双目就能看到一颗明亮、旋转的亮点。这话你爱信不信,对我来说反正无所谓。

我床头的书——一个上小学的女孩——都是什么《大气功师严新》,《飞碟探索》,《哥白尼天体运行论》,《禅诗200首》。所以?我成了现在的我,在某些方面,我是独一无二的。

·         我是一个兵

“我是一个兵,拉屎不擦腚,有天拉了一泡博屎,腚眼儿招苍蝇……”

这就是我从小到大听到的《我是一个兵》版本,到现在也不知道正版怎么唱。

·         狐仙

有次一个朋友领父亲去了个三线小城市,因为那里有个出名的狐仙,问问题的人排长队,据说很神。父亲去看热闹,站在队伍后方。狐仙突然就把头一歪,遥遥指着父亲说:“我知道你。”

·         葬礼

我母亲的葬礼来了3000多人,那年我11岁。她和父亲是在青岛医学院认识的,据说高中时母亲曾被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导演看中,她没去。

二人大学毕业后,母亲响应号召,离开济南,去黄河农场做医生,父亲继续回舰队当兵(上大学前已经入伍)。我五岁前跟着母亲生活,每年年底父亲来农场看我们一次,墨绿色军用大包里装的全是橘子(乡下那时候没有这个)。

还给我在上海买过三个娃娃,我给起名叫“布米”、“优米”,和“大优米”。两三岁时,有次亲戚在,我把娃娃扔到蚊帐顶上了,大家都等着看我怎么办。我拿起枕头从底下一扔,把娃娃顶了出来,这件事被亲戚们记了几十年。

我上学前,家里拖了好多关系才搬去青岛(父亲在北海舰队,这样就算团聚了)。五年后母亲去世,参加葬礼的3000人中,有不少是从黄河农场做长途车赶去的。年轻人。人说,陌生老太太被痰堵住了,是我母亲嘴对嘴给吸出来,救活的。我母亲的死讯,年轻人都不敢告诉家里的老人。

·         后妈一

我大学暑假回家,都是父亲去火车站接我。就那么一次,在火车站等了一个钟头都不见人。自己坐车回去后,后妈说父亲昨晚“又双叒叕”喝多了,回家就要点煤气罐。那时他俩结婚十年整,我知道他俩一直不太好,但没想到这么不好。有父亲的朋友走在大马路上,看到父亲喝多了倒在树下。

后妈一比母亲漂亮吗?差不多吧,不是一个类型。母亲是啥类型?呃,已经说过了啊,“八一制片厂”那么个类型(不过千万别误会,我随父亲,没当明星的资质)。后妈一是艳丽型,受教育程度低了些,原先父亲母亲和朋友聚会,都玩诗歌接龙。有次亲眼见后妈一哑口无言,那之后就没人作诗了。

·         后妈二

几年前我回国见到的,文化水平也不高吧,但有生活智慧,是个“聪明”的女人 well you get what I mean.

我很感激她。父亲那之后没有外出喝过酒,二人走到哪儿都手拉手。父亲总算幸福了。远隔重洋的我,也总算跟着幸福了。

·         青岛医学院

父亲个儿不高,论外貌应当是配不上母亲吧?应该就是才华了。既然一辈子是宴席上的焦点,那读大学的时候也算是“校草”一名?

那时当然还没我,但却像是我的记忆。一个生着篝火的夜晚,男同学们围成一堆,女同学们围成一堆。但这两堆之间并不是没有交流的,有名的暗的、喜的忧的,各种情绪满天飞。我母亲年方二十。我父亲弹着吉他,在隔壁响亮地唱: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儿齐飞翔……”

《校草男二号》第12章 夫唱妇随

  

对面船上五个男人见宅健露了这么一手,不敢轻敌。每人右腿后退半步,侧身对着宅健,双拳一远一近守在下巴前,当中有二人呈半蹲姿势。

即便外行也能看出五人会些拳法,而恭子则很清楚,这些人练的是泰拳。她甚至敢打赌,几人若是脱去外衣,至少有一两个双臂上缠着臂箍,泰语中称“八戒”。

“太翼,把船开近些。高桥哥,急救箱在船尾,麻烦你帮孝智处理一下伤口,”恭子一边指挥身边的两个男人,一边将披散的秀发在脑后绑成马尾。她得过去帮宅健。

恭子和宅健修习的松涛馆空手流派,讲求的是“寸止”。与人对打的时候,是不允许像极真流派那样全力击打对方身体的。当然,像她和宅健这样的高手,平日里没少用沙袋和木板练习,但那毕竟和真人不同。

一脚踢在木板上,同踢在对手的肘部是不同的,据说肘部的骨头和人的头骨一样坚硬。要知泰拳的特点不仅是重拳重腿,肘和膝也是致命利器。所以宅健以一敌五,恭子免不了担心。

己船还未靠近,宅健已出手。先是一记右拳打向面前离得最近的敌手,这拳并未使出全力,对手轻易躲开了。恭子还在纳闷,却见宅健右腿上前一步,再抬左腿冲另一人来了个“三日月蹴”,这一脚就踢中了对方的肝脏部位。而被踢之人正是先前用螃蟹打伤孝智那人,原来这才是宅健的目标。

“嗷——”那人一声惨叫,蜷下身子,被身边的同伴扶住。

这一踢看得恭子倒吸一口凉气。首先,肝脏是格斗中不易防护的一个部位,有点儿上不着天、下不接地儿。然而要想踢到对方肝脏,就得用左腿,大部分人的左腿不如右腿有力,所以能踢中肝脏的本就不多。

其次,三日月蹴原本就比空手道中常见的前踢路径更长、更容易使上劲儿。宅健左脚在离地前是放置于身后的,那这一腿就更加有力。这是计划好了的吗?

这些念头在恭子脑海中只是电光火石地划过,她这一口凉气还未吸完,宅健又让她大吃一惊。在他一脚为孝智报了仇之后,原本在他左侧的男人一拳向他打来,又被宅健一个“纵向舍身蹴”击中头部。

舍身蹴属于“滚踢”的一种,基本步法要求出招者前滚,在身体处于倒立姿势时踢中对方头部。纵向舍身蹴的先决条件是对方头部必须前伸,否则只会踢中对方置于胸前、作防守之用的双拳。而正常防守情况下,谁会把头伸出来给人打呢?

所以很多拳手在使这一招前,要么先引诱对方出拳,导致头部探出体外。又或者先攻击对方腹部,让对方弯腰低头。宅健无需这样做,他在攻击上一个目标的时候,距离左边的男人较远,所以男人打向他时自然要上身前倾。宅健要是一上来就出这招,便无法奏效。

所以恭子真的怀疑,宅健是在还未打出第一拳之前,就把所有后续招数以及敌人可能的应对统统考虑在内了吗?单就这点来说,比能够连续使出两个空手道必杀招的素质,更为难得。

******

此刻两船相距近在咫尺。没等恭子过去,有一人主动跳到这边来。渔艇实在太小了,承载静止不动的五六个人没问题,一旦打起来,三个人都不够伸腿的,再多了也帮不上手。

当然了,过来的这人定然是有阴谋的。恭子这边虽有肌肉男太翼,但显然没被对方瞧在眼里。除此之外有伤员有女人,对方只需劫持一个,便可让宅健住手。为预防这种可能性,恭子反而不能离开了。

太翼倒不是个胆小鬼,挥舞着双拳攻向入侵者。客观来说,他的每一拳都很有力,关键是能否打到对方身上。对方身法比他灵活不说,泛泛来讲,大肌肉男在拳赛中其实更“怕疼”的。肌肉多,触觉神经也多,所以“大块头抗打”,实在是种误解。

果然,太翼没过几招就疼得弯下腰去。恭子原本立在船尾,见状飞身前跃,在空中转身,来了个后旋踢。恭子这个后旋踢乃是岩崎大师真传,身子在半空中左转,腿不动,继续旋转、又旋转,在第二圈背对敌人时,才踢出左腿,落地后身子刚好转了720度。

因为女人毕竟力道不如男人,岩崎大师在平日指导恭子时有两个侧重点。一是“快”,抢占先机,这自然无需多言,其二便是最大可能地利用身法来增加力度。果然,被踢中的男人倒地后,一时半时爬不起来了,被太翼制住。对面船见同伴被制,又飞身过来一人。

恭子正要迎敌,朝对面船上瞅了一眼,不好!怪不得对方敢派人过来,那边剩下的三人中有一人从船舱中取出一把二尺长、两边锋利的弯刀。这种凶器可不是闹着玩的,管你腿脚再厉害,毕竟是血肉之躯,碰上就得伤筋断骨。恭子急着要过去帮忙,可新来这人比先前那个要厉害,抽不出身。

宅健见凶器出,怒了。身子下蹲,左手扶到船舷上,左脚在地上点了一下。随后身子横起离地,右腿上扫,直中持刀男的左肋。刀飞了出去,落入海中,男人坐倒在船舱中,口吐鲜血。

恭子知道,这招蹲伏侧踢起源于巴西的卡波耶拉拳,力度从点地的左脚开始,顺着左腿、臀部,传至右腿,这一踢可谓汇集了全身的力量。顶级高手能踢出超过一千斤的重量,别说让对方肋骨折断,心脏都能停止跳动。看男人的反应不像伤及内脏,肋骨有没有受损就不得而知了。

******

到了这时候,再打下去也没意义。五个水贼主动道歉,并将两篮螃蟹归还。在刚才的激烈打斗中螃蟹们也跟着遭了殃,死的死、掉腿的掉腿,被高桥倒回海中。

宅健松了口气,以为麻烦总算完结了。谁知在对方渔艇走得看不见影儿的时候,高桥发现己船无法启动。原来操作装置在太翼和入侵者激斗时被打坏了。众人都带了手机,立刻同码头联系,顺便报了警。码头说会尽快派船来接,让几人原地等候。

“宅健学长真是令人钦佩啊,”太翼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先前不知天高地厚,让学长见笑了。”

宅健脸颊发烫,“你、还年轻啦,大家都是在不断进步。”

一旁的高桥点点头,“我虽然对格斗一窍不通,可也知道任何实战都会让人变得更强、更有经验,也算难能可贵的机会。而且……今天可真是夫唱妇随,呵呵。”

宅健的脸更红了。然而此刻太阳已落山,海上骤然起了寒风。毕竟是岁末,众人本没计划在渔船上久留,都穿得较单薄。尤其是宅健最关心的两人——孝智头上缠着纱布,半躺在座位里,面色铁青;恭子下穿呢子裙和短靴,双臂环绕胸前,貌似上下牙在打颤。

宅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只有一件,该给谁呢?轮番看了那二人几眼,将外套脱下,递给恭子。再走到孝智身边坐下,一把将他揽过来,抱在怀里。最初的感觉如同抱了座冰雕,让宅健打了个激灵。

冰雕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扭头小声冲宅健说:“我知道,其实你更想把衣服给我啦。”

话音虽小,同船的都听见了,恭子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泛起红晕。

“嗯嗯,”宅健含糊地应道。心里琢磨,方才他若是去抱虎丫头,会让她也开口笑呢,还是挥拳将他打入海中?这,他还真不敢说。

Friday, June 17, 2022

《校草男二号》第11章 谁的保镖

 

恭子被宅健挡住去路,飞快地望了他一眼,便低下头。这是被他搞害羞了吗?宅健正暗自得意,猜测着待会儿她开口时说的第一句话,不料……

“需要多少钱才能替你赎身?”她问。

“什么?”他差点儿蹦起来,无地自容。“这个、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啦,是我母亲在孝智家做工而已。”

“原来是买一送一?”她咄咄逼人地靠前一步,有着优美弧线的双目瞪得快赶上那俩铜铃妹妹了,让他脊背发毛。“那需要多少钱才能雇到令堂大人呢?”

“都说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啦,”他摆着手说,“我跟孝智十几年的感情,就算现在结束主仆关系,也不能丢下他不管。”

说到这儿,宅健想到一个有趣的话题。微微躬下身,在她耳边小声问:“能……问下,你把我买过去,都打算干些什么呢?嘿嘿。”

“我的保姆比起你来差太多,”她伸手推开他,语调生硬地说,“我也只喜欢吃蟹腿和蟹壳。”

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醋意,又开始飘飘然。“那你早说嘛,明天我会顺便剥你那份。不是要去钓螃蟹吗?钓到多少给你剥多少。”

她哼了一声,“你以为你说了算?明天我会直接同孝智协商,把你买过来。”

“哎——”宅健望着她大踏步离去的身影,心道,什么嘛,还真当他是个家奴了。

******

第二天早晨,宅健起床梳洗后,查了下手机。如果孝智醒了会给他电话或短信,看来还在睡。这家伙已经睡了十一个小时,像是累坏了。

宅健出了房门,朝餐厅的方向走了会儿,驻足。昨晚虎丫头——他现在喜欢这样在心里称呼她——已经公开表示了对他的不满,那他是不是应当主动去她房间,“护送”这位空手道女冠军去吃早餐呢?

打定主意后改变路线,来到恭子房外,按门铃。在同一时刻,走廊尽头朝这边走来一名服务生,手里捧着个托盘。

“门锁已经打开了,”恭子的声音混着交响乐,从屋里传出,“请放在桌上吧。”

宅健从服务生手里接过托盘,见里面只稀稀落落盛了几片圆形的黄瓜片,示意服务生可以离开,自己推门进屋。恭子在厅另头的躺椅上背对着入口方向半躺着,宅健只能看到椅背后垂下来的头发。这是在做什么呢?大清早不去吃饭,躲在屋里吃黄瓜?

宅健端着盘子,踏上柔软的地毯朝她走去。圆舞曲的旋律如一条条色彩旖旎的丝带在他周围穿梭,擦过桌椅表面,撩动恭子的秀发,再轻抚他的唇颊。他在她身后站定,才发现是在做面膜,又黑又绿的泥巴涂了满脸,只露出一点口鼻和闭着的双目。

明白了,宅健想起肥皂剧里看过的片段,这些黄瓜片是用来敷眼的。于是从盘里拈起一片黄瓜,附身,搁到她右眼皮上。

恭子身子一震,还未睁眼便将左脚搭上座椅扶手为支撑点,右腿飞起后踢,脚尖瞬间到了宅健鼻尖处,被宅健伸手扣住脚腕。依然头下脚上,恭子身子一拧,另条腿横扫宅健腰部。宅健倏地松了她右腿,身子退后几步,黄瓜撒了满地。

“喂,我同你讲啊,”等恭子在地上站好,宅健喘着气冲她说,“别以为我接不了招。以后你穿裙子的时候可不许这么倒立着跟人打,会严重走光,知不知道?”

她撇了下嘴,“真到了紧要关头,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那就……少穿裙子嘛,”他附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黄瓜片。

“怎么就那么容易遇上坏蛋了呢?”她嘟哝道。

直到半天后,恭子才意识到自己这话错了。

******

二人随后去餐厅吃饭。才坐下不久,孝智也出现了,原来他给宅健打过电话,宅健那时正同恭子较量,错过了。见恭子坐宅健左边,孝智便在他右边坐下。

“我拿牛奶给你,”宅健冲孝智说。起身离座,走去一旁的食物桌。等端着牛奶和一盘食物回来,发现恭子坐到了他的位子里。宅健把食物搁到孝智面前,在恭子另一侧坐下。

“宅健,给我剥鸡蛋,”孝智说。

宅健伸手过去拿鸡蛋,被恭子拦住。

“这么大的人了,连蛋皮都剥不了,像什么样子嘛,”恭子冲孝智说,“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

孝智打量了一下恭子的神色,拿起鸡蛋,在桌面上磕破皮。没剥两下,蛋白被带下来一大片。

“不是这样的啦,”恭子夺过鸡蛋,按在桌面上滚了滚,“先把蛋皮整个儿滚松。要想再容易些,把热鸡蛋放在冷水中浸一会儿。”

“我不吃了,”孝智说着,拿起一片面包。

“还在发育期,不吃鸡蛋怎么行?”恭子把鸡蛋塞回他手里,“蛋黄能让脑子变聪明,蛋白帮你长肌肉。一个人若是脑子和腿脚都不行,岂不是废物一个?”

孝智惊愕地望了她一会儿,低下头,继续剥那个鸡蛋。桌对面的千惠和美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不敢出声,宅健从她俩的口型辨别出:“大姐又发飙了哎。”

******

午饭后,船在一处渔港靠岸。游客们可在岸边租到小型渔艇钓鱼或捕蟹,每艘艇最多载五六人,但一应设备俱全。

“螃蟹这玩意儿嘛,”美奈说这话的表情像是有几只螃蟹在她身上爬过,“吃吃就好,自己动手还是不必啦。你们男生玩尽兴些啊,我们女生逛商场去。”

“女神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优一冲她说。

太翼面露不屑地晃了晃胳膊,“你本来也帮不上忙。我力气大,搬蟹的活儿交给我。”

最后决定一同租船的有宅健、孝智、太翼和堂哥高桥,外加恭子唯一一个女生。今日气温虽低,午后倒是阳光明媚,一行人坐着渔艇行驶在海天一色中,就算没有收获也让人心情愉悦。

船里载着四个大篮子。到了第一个目的地,几人将钓饵包在网兜里,固定在篮子底部,再将篮子系上足够长的绳子,整个儿扔入海中。

捕蟹和钓鱼不同,不需要一直守着,绳子的另一头绑好漂浮物,船就可以离开,待会儿再回来把篮子吊起。这期间尽量不要触碰绳篮,螃蟹是很警醒的动物,游得也不慢。要是磨磨蹭蹭往上拉篮子,能逃走大半,所以还真需要太翼这样力气大的帮手。

众人将四个篮子依次留在定位仪上设置的地点,又去附近钓了会儿鱼。等回到第一个篮子处,先捞起漂浮物。船舷上有固定的转轴,将绳子绕到转轴上,再用最快的速度往上拉。

渔港的规定是只能带走个头儿足够大的公蟹,母蟹和小蟹必须放回海中。第一网捞上来十几只,只有两只公蟹个头儿够大,不过众人并不灰心。一般说来,大公蟹更容易在深水处捕到。头一处测深仪显示为水深三十多米,后面三处会越来越深。

果然,第二处捞到五只够格的。不料来到第三处时,却找不到系着漂浮物的绳篮。

“没道理啊,”高桥望着定位仪,不解地说,“明明就在这一带。”

“先去捞第四个吧,”宅健说,“待会儿再回来找。”

******

船还未开到第四处,众人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有另一艘五人渔船停在那里,正在打捞宅健几人留下的篮子。不用问,刚才丢失的那个也是被这几人偷走了。

“喂!那是我们的篮子,”孝智冲对方叫道,“赶紧还回来!”

对面船上的五个男人体格结实,皮肤黝黑,一看就是水上偷盗的老手。朝这边望了眼,神色中满是不屑。提上一大篮子螃蟹后,也没人把母的和小的扔回海中,便启动发动机,打算离开了。

“咱们追!”太翼抢到船头,握住方向盘,准备加速。

“算了,”宅健拉住他,“回码头再租几个篮子吧,丢了的赔钱就好了。”

太翼气不过,冲对面大喊:“一帮无耻的小毛贼!有胆儿过来同爷爷比试一番,看不把你们打得跪地求饶!”

水贼中一人火了,俯身拾起只螃蟹,朝着这边用力掷过来。太翼侧身躲过了,螃蟹打到后方孝智的头上,前额登时流出血来。

变故发生的时候恭子正站在宅健身边。也不知是出于心理作用、还是她作为一个空手道高手应有的敏锐,只觉身边这个温和谦逊的少年似乎瞬间变成另一个人,周身散发出令人颤栗的寒气。

宅健附身拾起一块漂浮板,扔到两船中央的水面上。又拿起支鱼竿,一脚踏上船舷,飞身前跃。

到了两船中央,另只脚在漂浮板上借了下力,同时挥舞手中钓竿勾住对方船舷。再猛地一拉,身子便稳稳地站到了对方的船上。

Thursday, June 16, 2022

《校草男二号》第10章 男保姆

  

圣诞节那日,宅健在家陪母亲过。第二天又要离家,随石川家的小辈们坐游艇出海,这次计划在海上待三晚,长辈们也乐得清闲几日。

谁知到了出发前的下午,宅健收拾妥当行李,正要同母亲道别,接到孝智打来的电话。

“宅健,快过来陪我打机啦,一个人在家都要闷死了!”

宅健愣住了。“一个人?少爷,您不是和老爷夫人去欧洲了吗?”

电话那头长叹一声,“本来是一起去的啊。前天在威尼斯碰上父亲的老友,吃了顿饭。他们有个女儿,我不过是在饭桌上……随口夸赞了几句,父亲回酒店后就冲我大发雷霆。我气不过,自己先飞回来了。”

宅健没有吱声。以孝智的尿性,不可能只是夸几句那么简单,多半又想打人家闺女的主意。

“不行啊少爷,我也正要出门。”宅健瞅了眼手表,恭子派来接他的车就快到了。

“那你几点回家?”

“三天后。”

“不会吧?你要去哪里啊,这么久?”

宅健犹豫要不要说实话,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你小子,本事大了!”孝智此刻若是站在对面,定会一拳捶向宅健胸口。“居然趁我不在,和恭子搞上了?”

“哪有啊?都说只是做做样子了,”宅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滋滋地知道没那么简单,“总之我这几天没法陪您。要不,我问下恭子,看她肯不肯带您去?”

“你是说……别,那个母夜叉,还是算了罢。万一又惹她不高兴,把我丢进海里喂鱼怎么办?”

宅健抬手,将嘴边溢出的笑容按了回去。“不怕,少爷,不是还有我吗?您不去,可就只能一个人待家里喽?”

电话那边沉寂了一会儿。“好吧,你替我问问她。”

宅健挂上孝智的电话,立即打给恭子,将孝智的事简述一番。

“这样啊,”恭子为难地说,“还是不要了吧?我倒不在乎多他一个人,只是你在他面前张口少爷、闭口少爷的,别人会怎么看我?”

“我可以暂时改下口,”宅健恳求道,“拜托了恭子,你行行好。孝智从小有我跟在身边习惯了,一个人在家怪可怜的。”

“那你是打算一辈子都陪着他喽?”

这可真是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恭子说完后定然也后悔了,宅健似乎能看到她那两颗小酒窝之上浮起的红晕。

“那好吧,”她的语调有些不自然,“不过你要替我警告他,船上的女眷可都是我家的亲戚和世交。他要是敢乱来,我把他丢进海里喂鱼。”

******

两个钟头后,宅健和孝智坐着恭子派来的车抵达港口。二男下车时自有佣人搬行李,然而孝智出远门会随身携带个小包,里面装着他的私人物品。孝智对花生过敏,若是不小心吃了有花生成分的食物,需立即注射肾上腺素。而这位少爷整日丢三落四,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向由宅健保管。

正值晚饭时分,二男上船后,被佣人直接领去餐厅。这次出游算上他俩在内,共有十二个年轻人,就等人到齐后起航了。

餐厅在二楼的船头,三面墙壁和屋顶由一扇扇拱形大玻璃窗拼成,装有遥控百叶窗,可全方位欣赏海景。晚餐是自助形式,海鲜为主。长桌旁现已坐了八九人,有的看样子吃得差不多了。孝智走到桌前自我介绍时,宅健为他拉开椅子。在座的除了家在北海道的两个远亲,其余人都听过成田家的名头。

“这是把竞争对手的儿子也请来了耶,”千惠冲美奈说。声音虽不大,但同桌的基本都听到了。

等孝智入座后,宅健瞅了眼桌对面的恭子,见她身边的座位是空着的。宅健并未急着过去,问孝智:“少……孝智,你喝什么?”

“水就行了。”

宅健走去旁边的食物桌。孝智说的是“水”,没说出口、也无需多言的是——水里必须加冰块,还要放三片柠檬,两片嫌淡四片太酸。

水端给孝智后,宅健折回来取食物。先装孝智的盘子,这位少爷爱吃啥不爱吃啥,宅健想都不用想,如同他此生有两副身体,可以毫不费力地在两套口味中切换。

海鲜中有整只的螃蟹,孝智最爱吃螃蟹了,但只吃蟹腿和蟹黄,且没耐心剥壳。宅健挑了两只,放入自己盘中。

端着两个盘子走回饭桌。先把孝智那盘送到他面前,自己再走去桌对面。刚要在恭子身边坐下,见她的果汁杯空了,记起自己“男朋友”的身份,端起她的杯子去装果汁。回来后从桌中央取来一只小银盘,开始剥蟹。等蟹壳和蟹腿肉盛满银盘后,又站起身,递给桌对面的孝智,自己才开始吃饭。

在宅健做这些事的时候,整桌人呆若木鸡地望着他。千惠和美奈已不知交换过多少次眼神和鬼脸了,最终美奈没忍住,一边吃着优一递到嘴边的鳗鱼,冲宅健说:“还以为宅健学长是个不解风情的男生,原来之前是没遇上‘对的人’呢,呵呵。”

宅健冲她一笑,没有多说。一旁的太翼被呛着了,连连咳嗽。孝智面色一沉,看看恭子,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小辈里最年长的是恭子的堂哥,再过几天就三十了。英挺的国字脸,戴副眼镜,只是有些招风耳,在平安夜晚宴上曾和宅健聊过几句。见场中尬况,又瞅了眼桌上的蟹壳,带头聊起明日的钓蟹计划,气氛才回复正常。

******

孝智因为才从欧洲回来不久,旅途疲劳还未散尽,吃完饭就困了。宅健起身送他去房间,还未走出餐厅的时候,听背后传来美奈的声音:“姐姐,不要怪我们多嘴,你那个男友真的是个gay哎!他对那个什么孝智比对你好一百倍……”

进屋后,宅健给浴缸接满热水。孝智泡澡的时候,宅健把他脱下来的衣服叠好,再坐到地毯上,打开孝智的行李箱,检查带来的衣服。等全部翻完后长叹一口气,冲浴室喊道:“怎么袜子才带了一双,内裤倒有八条?”

“是吗?”孝智的声音从浴室传出,“那你借我两双。”

顿了顿,孝智又说:“你翻翻行李箱外侧的小兜。”

宅健以为那里藏着备用袜子,拉开拉链,伸手入兜,掏出只公仔和尚。巴掌大,一身棕色僧服,眼睛小如豆,眉毛却很粗。

宅健摸了把公仔的光头,咧嘴笑了。“哪里买到的?谢谢啦!”随后将公仔塞入裤子口袋。雷豆法师是宅健小学时的最爱,现在早已断货了。

“威尼斯,想不到吧?那里的街边小店居然能买到十年前的存货。”

孝智洗完澡出来,自己爬上床。宅健在他床头的小桌上摆好瓶装水,孝智有夜里喝水的习惯。关灯后再把窗帘拉上,留下几厘米的缝。孝智怕黑,有时会做噩梦。

“有事打我手机。晚安,孝智。”

宅健说完,去开房门。不料门外本已聚集了五六个人,宅健冷不丁开了门,头里几人重心不稳,朝宅健跌过来,被他伸臂扶住。不用说,自然少不了恭子那俩妹妹和男友。诸人理亏,被逮个正着后也不敢逗留,四散而逃。

宅健把门在身后关好,朝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走去。没走几步,见恭子从楼梯间移出,像是早在那儿等着他了。时值岁末,恭子身上穿的还是晚餐时那条黛紫色镂花长裙,外面披了件短外套,估计才去过甲板。抿着嘴,腮帮子微鼓,所以宅健没能看到他最喜欢的那对虎牙和酒窝。

“找我有事吗?”宅健话才出口,便想抬手给自己两个嘴巴。孝智曾告诫过他,这句话在女生来找的时候是最欠抽的开场白,十分地“不男人”,简直窝囊至极。

果然,恭子只冷冷回了句:“没事,”便调头朝楼梯间走去。

宅健身形晃动,窜上两步绕过恭子,伸臂撑在楼梯间入口处,没脸没皮地说:“你确定?有事不讲留着过夜,会变熊猫眼的哦。”


 

Wednesday, June 15, 2022

《校草男二号》第9章 画里相逢

 


宅健在恭子身边坐下后,同席的人向他依次自我介绍了一番。这期间,千惠和美奈二姐妹一直盯着宅健,满脸狐疑之色。

“真的是,很难让人相信呢,”千惠似笑非笑地冲恭子说,双肘撑在餐桌上,贴着水晶美甲的手指揉捏着自己一缕染成棕黄色的秀发。“居然都交往两个多月了,姐姐还守口如瓶,有点儿不可思议啊。”

“姐姐或许是怕我们抢她的男友呢?”美奈嘟着嘴冲千惠说。

“天!”美奈身边的优一双手做捧心状,抬起那对细长的丹凤眼,望着天花板艰难地喘气,如同下雨前浮上水面的鱼。“明知女神是在开玩笑,这个念头还是让我的心……好刺痛。”

“哦对不起,Honey,”美奈夸张地伸手到优一胸前,作势揉了揉他的心窝,“你该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

优一哀怨又甜蜜地望回她,两手在胸前做了个“比心”的手势。“真的?”

真的很丢人!恭子在心里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桌还坐着堂哥堂嫂呢,让人看自己家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想快些把剩下的饭吃完离开,又意识到宅健才入座,只能再忍耐一会儿了。

千惠还是不依不饶,“宅健学长,能讲讲你同姐姐是怎么认识并相爱的吗?”

宅健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这个,就是平时一同上课啦。还有……每周四空手道协会有活动。”

“听起来很枯燥的感觉哎,”美奈眨着厚重的假睫毛,同情地说,“怪不得你俩之间像是没有什么chemistry. 其实可以、多去校外走走啊,就像我和优一那样。”

 千惠身边的太翼听到“空手道”三个字来了精神,将两只粗壮的胳膊搁到餐桌上,上身前倾,问宅健,“原来学长会空手道,不知一拳打出去有多少公斤?”

宅健的目光落在太翼棒槌般的拳头上,淡淡一笑,“没有多少公斤,肯定比不过西洋拳。”

太翼闻言,个头儿像忽然窜高了几厘米。千惠则用手支着下巴,扭头朝他缓慢又隆重地眨了三下眼。

你、真、行——恭子的脑海中蹦出这三个字。

千惠随后冲恭子和宅健说:“虽然你俩是学长,谈恋爱的知识在课堂里可是学不到的哦,有些能力是天生的。今后若有什么疑难,可以来问我和美奈。”

“嗯,”美奈肯定地点了下头,“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还有完没完?恭子望着圆桌中央盛冰块和冷饮的那只大白瓷碗,真想端过来扣自己脑袋上,眼不见心不烦。

耳中听宅健道:“多谢二位的好意。不知美奈小姐可愿讲讲同优一认识的经过?”

恭子仿佛听到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这下要热闹了,不过至少焦点已不在她和宅健身上。

******

晚饭后,客人们移步到二楼。在走去楼梯间的路上,恭子低声问宅健:“令堂现在情况还好吗?”

“谢谢关心。没有大碍,已经回家了。”

说完这两句,二人之间似乎就无话可谈。毕竟,之前仅有的接触就是两个月前的晚餐和最近一通电话。虽然可以搬出课堂或协会的事来讨论,这在普通同学间是再正常不过的话题,对眼下顶着“情侣”人设的二人来说却只能徒添尴尬。

上楼后,恭子见宅健在进客厅前驻足,目光被走廊里的一幅画吸引过去。

恭子走上前去。这是幅有一定年岁的油画,画的是长野县滑雪胜地白马谷。背景是片皑皑雪山,恭子小的时候就喜欢望着这幅画出神,并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小人,沿着山脉的高低起伏,横穿云层,从一座峰爬到另一座峰。

画的主体是条朝观赏者奔來的小河,应当是雪水融化后形成的,看着清凉彻骨。一座细细的铁桥横跨左右两岸。画里的季节是春天,岸边有高直的杉树林和几棵暗粉色的樱花树。藏在树林后的民居若隐若现。

“这是我父母的家乡,”宅健说着,伸手指向相框右侧铁桥消失的地方。再将手向右平移一尺多的距离,点了下那里的墙壁。“我大概是在这里出生的,不过记事的时候已经搬来名古屋了。”

是吗?恭子在心里问。白马谷她没去过,但也曾在想象中顺着那条铁桥的方向一直跑,算是虚拟路过他的家了吗?

******

二人随着众人的尾巴进了客厅。光线没餐厅那么耀眼,座位更软、更舒适些,面前的小几上摆着酒水。之前用餐的时候,石川将晖和夫人公开说过几句欢迎客人的祝酒词。此刻等众人都入座,将晖又站起身,用更为轻快的语气说:

“今晚我伯父伊织先生也在。大家想必都听说了,伯父几十年来致力于俳句在青年人中的推广,各大书店都能找到伊织先生写的俳句科普书。今晚我们不如来个命题俳句、助助兴,如何?”

俳句,被称为“传播微光与颤栗的诗”,最早起源于室町年代。严格的俳句是种只有十七个字的短诗,要遵守“五字——七字——五字”的格式。

将晖虽然一辈子经营家族产业,实则酷爱文学,在大学里和恭子的母亲同修的文学系,到现在还写的一手好毛笔字。有时恭子想起来十分不解——继母对文学一窍不通,外貌也不及母亲高贵美丽,父亲当年为何会为继母而背叛母亲呢?男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那就请伊织先生给命个题,如何?”将晖问座中一老者。后者起身,面向听众。

伊织先生看着七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藏蓝色和服。瘦削的脸上虽布满皱纹,一笑倒有两只鼓鼓的脸蛋,让人心生亲近。“石川是咱们的家姓,不如就围绕这个主题来作诗。”

“好,”将晖说道,双目闪着兴致勃勃的光芒,“我先来抛砖引玉……茶臼崩于前,泛舟疾逐丰川浪,闲坐不改颜。”

众人听罢,琢磨了一会儿,才开始掌声雷动。只听伊织评论道:“茶臼,是我们爱知县最高的山。丰川,则是流经本县的一级河川。将晖这首诗既结合了本地的‘石川’,又抒发了自己作为商界精英激流勇进、宠辱不惊的胸怀,算得上应景的好诗!”

将晖谦逊地笑了笑,目光越过身边的长辈们,冲坐得较远的客人们说:“既然是要在年轻人中普及俳句,你们小辈们也要积极参与才是。”

小辈们一片沉寂,千惠和美奈接连打了两个哈欠。恭子心想既是父亲的提议,怎么也得捧个场才好。于是站起身,说:“女儿想试试……弹石作鼓点,搅浑江水舞千翩,长风弄琴弦。”

“好啊!”伊织率先鼓掌,“恭子这首诗翻云覆雨、豪气冲天,真是虎父无犬女。”

恭子冲伊织鞠了个躬,坐下时都可以想象继母此刻的脸色。

“还有吗?”将晖的目光期待地扫过在座的年轻人。“大家随意些,只需切合‘石川’的主题便可。”

宅健在一片寂静中站起身,“那晚辈也跟着凑个热闹——穿云踏雪峰,小桥尽头儿时梦,相识在画中。”

恭子听完,整个人在座位里僵住了。

Tuesday, June 14, 2022

《校草男二号》第8章 迟来的客人

 

宅健之所以敢在圣诞和新年期间外出,也是因为母亲最近结识了个男友。是孝智家新雇的园丁,叫拓真,岁数和母亲差不多,四十七八上下。同母亲一样,也是长野人。

拓真早些年是个画家。绘画生涯不算顺利,几乎算得上潦倒,四十出头的时候老婆带着儿子离开了他。回复单身后,转行去别人家做园丁,反倒越做越有起色了。拿过多次园艺大赛的奖,现今被权贵人家争相聘用。最后选定孝智家倒还不是为了钱,是悠斗肯给他最大的自主权,将整个后园交由他设计和打理。

“所以说,事在人为,行行出状元啊,”母亲一个月前将拓真的事告诉宅健时,这样说,“一个对自己永不放弃的人,最终会赢得他人的尊重。”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是在黄昏,跪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面前的小膳桌上摆着她喜欢的下午茶,脸是望向窗外的,人和桌都蒙着一层黄晕。这个场景是宅健从小到大看习惯了的,像是一颗记忆图章,每盖一次,宅健的这一天就可以安心翻页。

这次,宅健从母亲的话里听出了鼓励和期待的意味。母亲身体不好,书读得不多,却是个明理又有生活智慧的人。同时他也能觉察到,母亲的话里含着些没说出来的故事,作为幼年丧父的他,已经养成了不多问的习惯。

到了平安夜这晚,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待会儿拓真叔叔会来同她共进晚餐。宅健则在自己屋里,换上新买的套装。

什么叫一分钱一分货?不提上乘的布料和精细的做工,单是颜色的搭配就令人惊艳。同为褐色系,衬衣是中等咖啡色,领带是较深的摩卡色,外套则是浅柔的卡其色。配上宅健结实的身材与紧致的皮肤,既绅士,又带着股左右时局的锐利。

“哦呦,看看呐,咱们宅健长大了!”戴着围裙的母亲走出厨房时,双手合在下巴前,不住地赞叹。母亲微胖,所以皱纹不明显,但眼角总挂着些疲惫。“这是孝智送你的衣服吧?真好看。”

这个误会没必要澄清。宅健同母亲道别,出了家门,正要朝电梯间走去,似乎听到背后的屋里“咚”地一声闷响。宅健愣了下,转身抢回屋内,见母亲倒在客厅的地上,昏迷不醒。连忙扶起母亲,同时掏出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母亲心脏一直不太好,虽然此刻看着面色还行,心跳听着也平稳,宅健可不敢耽搁。

救护人员几乎是同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拓真叔叔一同进门的。一番忙乱后,母亲被担架抬进救护车,宅健和拓真坐在一侧。车开后,宅健给恭子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便留言又发了个短信。看这情形,今晚他只能爽约了。

“宅健今晚本来是要出门的吧?”身边的拓真问。拓真个儿不高,五官朴实而真诚。唯一让宅健受不了的——拓真是个烟鬼,坐在身边就能闻到,不过只要妈妈不在乎就行。

宅健点头。

“放心吧,”拓真又说,“多半是低血糖导致的晕厥。你母亲和我提过,最近血糖偏低。”

母亲为何不跟我说这些事呢?宅健心道,我已经长大了。

“宅健真是个好孩子啊,”拓真叹了口气,“和你相比,我那个儿子让人头疼啊。听说最近才又把人家姑娘搞怀孕了。”

才……又?宅健想问,不敢问。

“关键还不是同一个姑娘!唉,都怪我,没当好爹。”

******

此刻的石川府中,晚宴还未正式开始。将晖和太太在大厅忙着接待客人,奶奶同孙子孙女们,以及孙女们的男友——如果来了的话——在一间布置温馨的偏厅里喝饮料、唠家常。

奶奶坐在长桌的首位,一头银发在脖颈处向外翻卷,慈爱中带着俏皮。听说奶奶年轻时是标准的亚洲美人,老了倒开始像欧美老太的长相。

奶奶左右两侧是两个妹妹及各自的男友,恭子与只有十岁的弟弟坐得稍远些。弟弟穿着小巧合身的燕尾服,手里握着便携式游戏机,除了偶尔端起桌上的果汁喝一口,注意力都在游戏里。恭子穿了身象牙色露肩裙,领口有一圈小碎花。

“奶奶,我叫Jackie,”与美奈快成连体人的小男友嗲嗲地说,“奶奶要是不习惯英文名,也可以叫我优一。”

嗯,算是长得还不错吧,恭子望着优一的丹凤眼和纤细的手指,心道。目前有相当一批日韩明星都是这么个风格,但对恭子来说,太阴柔的气质她欣赏不来。

奶奶和蔼地冲优一笑了笑,“不知优一君学的是什么专业?”

“啊——”一旁的美奈将樱桃小口张成O型,让优一喂她水果。自打入座后,四肢完好的美奈就成了高位瘫痪的病人。她今天一身粉紫色公主裙,配上靓丽的钻饰,像个芭比娃娃。

优一用叉子叉起块菠萝,递到美奈嘴边,同时回答奶奶的问题:“法语专业,我从小就对法国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

坐在桌子对面的胞姐千惠有些不乐意了,扭头冲身边的男友说:“人家也要喂嘛!”

千惠的男友已自我介绍过了,叫太翼。是那种无论春夏秋冬,在室内永远只穿一件短袖或无袖紧身衫的肌肉男。黑发,骨骼和口鼻都是本土人的长相,眼珠却是浅蓝色,自报为日美混血。

“还是西洋拳一等一的高手哎!”千惠在太翼的自我介绍之后,补充道。

此刻,太翼听千惠要她喂,伸出右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男人,重要的是能保护女人。”

说完后,便不再理千惠,而千惠望向他的眼神像是在说——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哎!

对面的美奈翻了个白眼儿。

“恭子,”奶奶的目光越过长桌上的果盘冰饮望过来,“你不是也说,有男友会来吗?”

“呃,”恭子迟疑道,“我想应该快到了吧,我催一下。”转身,让站在身后的私人助理去她屋里取手机,眼角余光见两个妹妹在互相做鬼脸、使眼色。

“姐姐的男友应当也会打拳吧?”美奈问。

“是的,”恭子说着,瞥了眼墙上的表。这个人可真是,太不讲职业道德了!

“难怪了——”千惠拖着长腔说,“不过这么重要的聚会还迟到,是不是有点儿不把姐姐放在心上啊?”

“不会先去赶别的场了吧?呵呵,姐姐——”美奈说到这里见奶奶瞪了自己一眼,只得收声。

太翼闻言,倒来了精神,双手握拳,上臂鼓起两个包。“真的?要能找机会切磋一下就好了。”

恭子在心里哼了一声。用不着男人,她自己就能把太翼收拾了。

这时助理拿着手机回来了。恭子结果一看,有两个错过的电话,还有短信:“万分抱歉,恭子,母亲进了急救室,今晚我来不了。”

******

晚宴正式开始,共摆了四桌。奶奶、父亲和继母同其他长辈坐一桌,恭子兄弟姐妹们同堂哥堂嫂一起坐。由于座位都已事先安排好,恭子身边的椅子是空着的。若是把椅子撤掉,会像掉了颗牙一样更难看,还不如留着。

“今天,可真是本年度最快乐的一天呢!”美奈同千惠干杯时,如是说道。

一旁的优一扭头,深情地望着她,“遇见你的那一天,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

恭子险些将刚吸进嘴里的果酒又吐出来。石川家的家教是,除非病了,要把盘子里的饭都吃光才能离桌。恭子现在就想早点儿吃完,到阳台上透会儿气。

在她埋头吃到一半的时候,原本喧哗的大厅渐渐安静下来,桌边的客人和一旁的佣人们都在朝入口处望去。恭子转身,循着众人的眼光,见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第一眼还以为是父母请来的客人,几秒钟后才认出那是宅健。

有佣人走过去,同宅健交换了几个字,大概是问姓名。佣人随后要领宅健入座,宅健却先走去长辈们那桌,在并不知道谁是谁的情况下,泛泛地冲长辈们道了个歉,并简单解释了下原因。恭子注意到,奶奶的脸已笑成一朵花,继母则把目光投向别处,像是没看到新来的客人。父亲问了宅健一个什么问题,恭子没听清。

“两个多月吧,”宅健说。

奶奶朝恭子这边瞅了一眼,“那就是说,恭子才转学,就和你认识了?”

宅健淡淡地笑了下,“惭愧,算是不打不相识。”

随后宅健就朝恭子这边走过来了,众人汇集在宅健身上的目光,转而呼啦一下将恭子包裹,让她如同置身于火炉,耳朵和两颊被烤得热烘烘的。

可恶的家伙!恭子在心里恨到。原本正常时间出现的话不该这么引人注目的,现在倒好,把圣诞晚宴搞得和婚礼一样。

与这个念头并行的,是个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原来这才是宅健应有的样子。蒙了灰的玉,在灰尘被擦去的一刻,竟是如此美好。

Monday, June 13, 2022

《校草男二号》第7章 Party之家

  

恭子是石川家的大女儿。当年母亲怀她的时候,发现父亲石川将晖在外偷腥,于是在生下恭子后协议离婚,只身离开了石川家。母亲倒是想把恭子带走,奈何石川家的律师太厉害,抚养权是无论如何争取不到的。

这二人的离婚在当年岛国的上流圈中,也算件轰动一时的大事了。男人嘛,在很多人看来,偶尔犯错是难免的,只要他还顾着这个家就好。尤其是在有钱人家,多数女主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要么忍了,要么打什么爱情保卫战。对她们来说,离婚、让位给别的女人,是种多么愚蠢的做法。

“事实上,最傻的是,”恭子的母亲在她八岁生日那年对她说,“最傻的是不知道珍爱自己、将自己物化的女人。恭子你要记住,你虽然有幸出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比你所拥有的任何东西,都更宝贵。”

那时的恭子自然还无法完全理解这番话的含义。父亲在离婚后第二年再婚,第三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那之后继母的身体不太好,直到八九年后才添了个弟弟。

继母是个有着细长眼睛的小嘴女人,酷似画册里的古代艺伎。不用说,爱自己的三个孩子多过恭子,尤其是涉及到家业和财产的时候。虽有宝贝儿子,可惜年龄小太多,恭子作为长女肯定会最先接管家业。

好在石川家族一向家规严谨,且孩子们的奶奶特别疼爱恭子,继母倒也不敢公然作祟,只能暗戳戳地指挥三个孩子变着法儿地去讨好他们的父亲,和恭子争宠。

恭子还记得弟弟小的时候,继母平日在家都是将孩子交给姆妈带。傍晚丈夫的车一到大门口,会有佣人第一时间跑来通知。继母这时便去客厅里坐好,将儿子抱在膝上,边喂吃的边爱怜地说:“哦呦,瞧瞧,这大眼睛和高鼻梁,同他爸爸小时候可是一模一样呢,奶奶亲口说的……”

不幸的是,恭子不仅在学业上碾压弟妹们,空手道方面的成就也在不断为石川家带来荣耀。每当有外人夸奖恭子,石川将晖就笑得合不拢嘴。

“这样的女儿,能顶十个儿子呢。”

这是将晖某位老友说的话,后来传到继母耳朵里,恭子能明显察觉到,继母那张娇艳欲滴的小嘴好多天都歪向一边,类似中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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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石川家的家规,孩子在上大学之前不能谈恋爱,虽然恭子在中学时就常听两个妹妹私下里谈论在学校和男孩子们的暧昧。之前住大阪,恭子考上的是大阪大学。两年后,妹妹们托关系进了大阪教育大学,入学没多久,石川家便搬来名古屋。

将晖不放心女儿们在外地读书,要求全部跟着换学校。恭子顺利地转到名古屋大学——若说有不顺利的地方,那就是原来的大学不想放人,一再挽留——两个妹妹则转去名古屋外国语大学。

“真是步步都要矮人家一头啊,”恭子有次听继母同儿子姆妈抱怨,“听说成田家捐了两座楼,就把儿子送进名古屋大学了。这可不光关系到学业,现在的年轻人,找对象还有听父母的吗?十有八九会在同学里挑,到时岂不又落后人家一截?

“咱家又不是没那个条件,该使钱的地方不使,每年花在那个什么岩崎大师身上的,都不知有多少。一个女孩子家,成日打打杀杀的,将来找婆——”

“夫人,”醒目的姆妈听到此处,及时打断了女主人,“少爷和小姐们随您,都是吉星高照、福旺财多的命,将来您有得享福啦……”

既然大学里可以谈恋爱,两个大一的妹妹在头一学期结束时,就每人领回家一个男友。目前还不敢光明正大推到父亲面前,打着“给奶奶瞧瞧”的旗号,实则是为了在恭子面前显卖。

“能想象吗?”身为胞姐、爱做性感装扮的千惠冲妹妹说。两姐妹的长相还是不错的,继承了父亲的大眼睛和母亲的小嘴。只是二人惯于做夸张的表情,配上又长又厚的假睫毛,以至于恭子一见到她俩,似乎就有四只大铜铃在脑袋里炸响。

“……都已经三年级了,至今还没有男人看得上她哎。”

“这有什么稀奇吗?”妹妹美奈见怪不怪地说。或许是为了和姐姐区分开,美奈走的是可爱路线。“男人也得有那胆儿才行啊。若是吵架了,不怕被打成残疾?呵呵。”

每到这时候,继母便会不痛不痒地训斥两个女儿几句。然而转头就冲儿子的姆妈说:“究竟是哪个在学校里更受欢迎,不是明摆着的吗?”

恭子平日反正住校,只有周末回家见见父亲,无需理会这几个女人。奶奶在大阪有自己的老屋,不想挪窝了,已经有几个月没见过孙子孙女们,这次圣诞和新年会来住久些。而将晖和继母那边,也各自邀请了几拨客人前来。这个圣诞连新年聚会,估计将是石川家族在继母婚礼后最隆重的一次盛会了。

可把嗜party如命的两个妹妹乐坏了!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张罗筹备各项事宜,填写邀请卡片,购买节日礼品、首饰、礼服等。继母虽然喊累,也是个喜欢热闹的。当年恭子母亲怀孕时,继母本有未婚夫了,照样在一次party上勾搭了更有钱的恭子父亲。

于是这些天来,母女三人不是外出购物,就是请裁缝回家,把厅里、地下室,到处堆满东西。直到小少爷被搞得不厌其烦,愤怒地摔了他的游戏机,三女才稍作收敛。

******

“原来是这么回事,”宅健握着手机的右手已经出汗了。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床边,将手机换到左手。

他虽是个男人,还没正式谈过恋爱,可听了恭子的简述后也能想明白——两个妹妹在这次圣诞聚会上的一大目标,便是傍着各自的男友来羞辱恭子。家庭聚会不能缺席,而恭子是个要强的人,所以就想到了花钱雇男友的主意。至少让妹妹们不那么嚣张,也能堵住准备看热闹的继母的嘴。

“我,能问一下,”宅健趴在床上,一只手抠着枕头上的花纹,“怎么会想到我呢?”

电话那头半晌没动静。在宅健的想象中,恭子此刻也是趴在床上,抱着枕头和他说话的。

“才来不久,本来能看得上眼的就不多,”那边终于回话了,“没女友还缺钱的,就更剩不下几个了。”

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嘛,宅健暗自抱怨着,心里却甜丝丝的。

那边的恭子终于失去耐心了,语气强硬起来。“宅健君,我都同你说了这么多,到底同意与否,能给个准话儿吗?”

当然同意了,这次又不是做亏心事。而且听了恭子的叙述,宅健对她继母和两个妹妹也有些牙根儿痒痒的。反正也是闲着,别说假扮男友了,就是无偿给心爱的女孩装宠物狗都可以考虑。

“谢谢你啦。”难得听她这么温顺地说话。

******

宅健没料到的是,第二天就从石川家里来了位“阿姨”。四十多岁,一身西服裙,容貌秀丽,举止优雅。对待宅健是既亲切,又保持着职业的距离。

阿姨的任务是带宅健去置备几身像样的装扮。二人坐车前往购物中心的路上,阿姨貌似不经意地说了句:“衣服嘛,还是要穿上试试的。网购风险太大。”

宅健愣了下,这才想起上次穿着悠斗的衣服去和恭子约会,被问起来时,曾用“网购”来搪塞。真是世事难料啊,那时的他何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阿姨显然是做服装行业出身的。说是请宅健去“试”衣服,其实试都多余。无论走进什么店,只要穿上阿姨亲手选的衣服,大小和款式都无从挑剔,如量身制作一般。

“宅健君真是一表人才啊,”买完衣服,二人坐回车里,阿姨赞叹地说,“我在时装界干了二十年,见过的男模不计其数,同宅健君比起来,要么体格瘦弱,要么气质轻浮,怪不得……”

阿姨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让宅健满脸通红。昨天和恭子的通话还仅限于小男女间的私事,他自认是在帮恭子的忙。今天这么一番折腾,搞得他好像出来卖一样。

臭丫头,挺会摆谱的嘛,自己也不跟来……宅健恨恨地想。

车在宅健家的公寓楼门口停下。宅健正要下车,想起手上戴的钻表,问阿姨:“这玩意儿保修的吧?怕万一弄坏了。”

阿姨冲他一笑,“恭子小姐说了,算是酬劳的一部分。”

宅健摇头。“不必了,我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