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7/2/2020起,开始在博客上连载我的玄幻---武打---佛道---言情故事《魅羽活佛》,每天发一章。等不及的也可以去晋江文学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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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门当户对
自打魅羽回来后,几个师姐妹们一直处在兴奋和忙碌中。本来兮远说的是只让魅羽一个人参加三个月后宜梅庄的宴会,经不住一众女徒弟苦苦哀求。
“师父,我们保证不抢了二师姐的风头。一定要让她成功打败其他名门闺秀们,顺利嫁入张家。”
“我们就做绿叶,不、村姑!要多土有多土。”
“姐妹们咱们现在就去人间买村姑的衣服去吧。话说目前村姑们都流行啥款式?”
老头子无奈,只得同意大家一同前去,前提是她们要为魅羽置备几套最出彩的装扮,因为他看得出来魅羽对此行还是了无兴趣的样子。
事实上,魅羽并非只对宜梅庄的宴会没有兴趣。她在回来的这些天里,精力都用在仔细阅读陌岩给她的三本书上了。之前在龙螈寺的时候,总是有接连不断的事情发生,她只是偶尔翻了一下《藏遗录》和《缈素知》这两本。前者介绍的是各种诡异不为人知的法术,例如灵仆的事。后者讲的是娑婆世界之外的一些世界和生灵的事。
这第三本,《九砖学》,介绍的却是正统修行中遇到的疑难问题和解决窍门,她还没来得及看。现在重又安定下来,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再不用操心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以好好琢磨一下书里介绍的窍门。
除此之外,她还对《藏遗录》里介绍的一种摄心术产生了兴趣。摄心术说的是,倘若施术者和他的目标共同认识第三个人,并对这第三个人的相貌都同样熟悉,比方说刚刚才见过。那么施术者可以短暂地冒充这第三个人。也就是说,当施术的时候,被施术者眼里看到的,就是这第三个人在他面前;耳朵里听到的话,就像是从这第三个人口中说出的一样。感觉这会是样非常有用的玩意儿呢,魅羽想。继而又开始琢磨:不知道陌岩有没有学过呢?想来像他这样的高僧爱惜羽毛,就算会也多半不屑使用。
然而有一点和原先不同的。七个姐妹们本来都喜爱睡懒觉,可这次回来后,每天到了卯时三刻她就会自动醒来,再也睡不着。非要到山谷中去跑上一圈才能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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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早,齐姥观的寒谷真人来访。地处鬼道的魇荒门难得来客人,众姐妹们都来客都很有兴趣,除了大师姐。兮远叫仆人在庭院里摆了几张桌椅,精心准备了糕点,又翻出最好的茶叶和茶具,让几个姐妹们都来行礼。看得出,寒谷的来访兮远也十分开心。虽然二人修为差不多,但寒谷身在人间,并且是知名道观的观主,难得他对鬼道出身的兮远以诚相待,视为知己。
大师姐沉着脸行完礼,就回自己房去了。其余几个师姐妹唧唧喳喳、推推搡搡、间或捂嘴而笑,最终在几张桌子旁坐定。魅羽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也一如既往地和师妹们有说有笑,不时地向寒谷瞥上两眼。
她之前在公主府见过寒谷的关门弟子乾筠,并把他好好挤兑了一番。原本想象着寒谷应该是和他的弟子差不多,清高孤傲、咄咄逼人,没想到竟是个性情随和、言语风趣的老头子。五官生得不如兮远那样迷人,但十分顺眼。一身褐色道袍也比乾筠要朴素很多。满腹闲情逸事,开口滔滔不绝,可又言之有物,并不惹人生厌。和兮远相比,算是个更接地气的人。
他这次来不会是替乾筠教训自己的吧?魅羽想。乾筠应该也已经和他汇报过她的情况了。然而魅羽却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敌意。也许姜还是老的辣呢。
一直聊到中午,一众人用了午膳。饭后兮远冲着几个徒弟说:“仙长难得来此一趟,你们几个还不抓紧机会,向仙长请教?”
寒谷哭笑不得地指着兮远:“就知道你这个老东西从不吃亏!我不过是吃了点你家的东西,你就要讨些好处。”
但是继而还是和蔼地问众女子:“你们都想学点儿什么?”
几个女孩儿捂着嘴笑,互相看看。“仙长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啊?”爱穿紫衣的谧慈问道。
寒谷夸张地板起脸来。“怎么可能有人什么都会呢?”
一身绿色的浅芸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让眼睛看起来水汪汪,亮晶晶,就像有星星月亮在里面?”
寒谷想了想说:“你说的这个,天星术里的斗宿诀就可以办到,只能管几个时辰。只不过,拿斗宿诀来做这个,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说着站起身来,面向北方的天空,伸出左手。“你们这里虽然看不见星星,但星星其实是藏在云层之后的。所以按照书上的星图去演练就好。北方属水,可取夜露于北方玄武之斗宿。”
说完又将右手放到左手后做抽取状。等右手慢慢移到胸前时,手指尖已带着一些晶光闪烁,口中念道:“天地化露,斗宿生津——着!”
手指往浅芸面部一挥,众姐妹登时大叫:“好看呀,太神奇了!”
五师妹浅芸原本就是清脆灵动的长相。现在两眼变得晶莹闪烁,楚楚动人,比平时又多了不少光彩。
寒谷满意地笑笑。“好,那你们谁想试试施法?”
“我来,”魅羽说着,走到他身边站定。左手伸向北方,右手依样抽取了天星夜露,口中念念有词。“……着!”她将右手指到了寒谷的脸上。
众人都看呆了,然后爆发出一阵狂笑。只见老头子条条皱纹的脸上,一对秋水般的大眼睛闪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望着魅羽。“小妮子,你……”
兮远笑得前仰后合。“你也有着道的时候。真该让你的徒子徒孙们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众人笑毕,兮远又说:“老家伙,你远道而来也没带什么礼物。我看不如就把这套天星术都传给我这几个小丫头如何?”
寒谷把头摇得像波浪鼓。“这套天星术有二十八宿诀,是我齐姥观七绝之一。便是普通弟子也没有资格学呢。”
兮远向几个徒弟挤了挤眼,众姐妹一同拥上前来,把寒谷围在中央。
“道长就教教我们吧!”
“我们都最好学了!”
“传男不传女,怎比得上桃李满天下?”
想来齐姥观里都是男弟子,寒谷几时被这么一群莺莺燕燕围住过?只得叹了口气。
“这样吧,你们一共六个人,我就再传你们五宿诀。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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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腾了一会儿,众姐妹们便各自回房。到了晚饭时分,仆人奉兮远之命来请魅羽,要她去和客人一同晚宴。
为啥单叫她呢?魅羽不解。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戏弄了仙长,要赔罪不成?抑或是终于要处理她上次奚落乾筠那件事儿了?
小圆桌就设在兮远窗外的那个小院子里。寒谷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了。魅羽偷偷观察了下两个老头子的神色,好像没有什么不善的感觉,反而带着股喜庆和……鬼祟。
仆人们上了几个精致菜后,兮远便让他们退下了。一直以来,兮远的客人都不多,因为鬼道里修仙成功的寥寥无几。寒谷和他像是相识多年了,二人各方面水平相当,彼此也很赏识对方,虽然挂在嘴上的,都是互相奚落,陈述多年前对方的糗事。
在寒谷来访之前,魅羽以为齐姥观就是个靠着和天界有关系、仗势欺人的地方。尤其是那次遇到乾筠,让她对那里的人更没有好感。可现在看来,也不见得如此。
酒过三巡,东拉西扯了半天,寒谷终于表明了他的来意。“魅羽姑娘,你觉得,我那个徒弟如何?”
“啥?”魅羽愣住了。“哪、哪个徒弟?”
她当然知道寒谷口里说的是哪个徒弟,因为他的徒弟里,她只见过乾筠一个。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又或者,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上次见到乾筠时自己还是个大胖和尚。乾筠虽然应该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很明显地,从一开始他就掩饰不住有多么厌恶自己,更不用说临走前还被自己狠狠挤兑了一番。照理说,他现在应该恨死自己了,又怎么会……
“是这样的,”寒谷接着道,“我这个徒弟乾筠,其实算是我的俗家弟子。家世那可是非同一般的显赫。”
怪不得你破例收他做关门弟子呢,魅羽想。红尘之外的道观都不得不对权势低头。
“他现在也老大不小的了,家里希望他最近把婚事定下来。得知我刚好要来这里,让我顺便问问你的意见。”
原来是来提亲的,可是,她还是不能相信那个她很讨厌、对方也很讨厌她的乾筠,居然会有这种想法,真是见了鬼了。难道是因为从小被人宠惯了,出到外面也到处受尊重,突然遇到一个不买他账的,反而觉得新鲜?
“仙长,他上次见过我的事儿没和您说吗?”
寒谷尴尬地笑了笑。“说了,他觉得,你有点欠管教。不过嘛,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魅羽愣了一会儿,回过神儿来。扭头看看兮远,他只顾着低头喝酒,没有什么表示。魅羽心说,不是让我嫁到张家去吗?现在寒谷跑来替乾筠提亲,又算怎么回事儿?
遂冲寒谷抱拳行了个礼。“让仙长您大老远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只不过,我跟令高徒真的是不合适。”
心说让我跟那么一个人在一起生活,我还不如跟您老呢!
寒谷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觉得不合适。这傻小子从小就有一大家子人围着转,十三岁那年开始到我观里修行,也是没吃过什么苦头。虽说你俩算是门当户对,但他要是跟了你,还不得被你欺负死?”
魅羽的嘴里像是被塞了个馒头。我有这么凶吗?
这时兮远发话了:“不说这些了。吃菜,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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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寒谷告辞。魅羽心下觉过意不去,主动提出来去送他。
此时是冬至后的一个半月。这一带其它的山林还是以灰暗沉寂为主,而鹤虚山乃风水宝地,地理形态独特、气候温和,年年春暖地比别地儿都早。魅羽陪着寒谷在已经开始泛着春意的山间行走,似乎心情好得很。时而讲讲兮远的趣事儿,时而问问齐姥观的情况,嚷着自己啥时候也和师姐妹们去那里玩儿。寒谷都很凑趣儿地一一应答。
眼看着快出山了,他放慢了脚步,扭头望着她。“小妮子,我本以为你是来和我打探消息的。”
她冲他咧嘴一笑,笑得很灿烂。“是有很多想问的,不过想来那些不该我知道的,问了也白问。倒还不如借此机会和您老培养一下感情。”
“哈哈哈哈!”他笑得很开怀。“你倒是挺坦诚的。不过有时候,坦诚不等同于老实,需要胆魄和眼光。嗯,怪不得乾筠不是你的对手。”
说到这里他站住了,四下望了望高耸的山峰,神情多少有些严肃起来。“我在十年前去鹭灵上人那里做客时,碰见过陌岩一次。那时他才十来岁,在那里听学。”说完后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魅羽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提起陌岩。想来他接下来会说陌岩多么聪明、有天赋,后生可畏什么的。谁知道他竟说:“你们俩倒是挺像的。”
她吸了口气,这话还是第一次听人说。
“我说你们像,是因为你们都是外表随和、通达人情世故之人。但内里却是相当有主意,甚至有些顽固的类型。要是认准了什么事,谁也劝不动。把谦虚摆在面上,世俗也好、权威也罢,你们其实也是不放在心里的。”
二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后来还是魅羽打破沉默。
“既然您非要我问,那我就问了,”她俏皮地说,“您修道成仙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天下苍生吗?”
她问这句话,其实是存了点私心。陌岩虽然比不上寒谷的修为,但二人都是内心深不可测的人。她真正想知道的,是“他”怎么想。
寒谷又嗤笑了一声。“天下苍生看似可怜,其实人家的生活不需要你去掺和。”
魅羽咬了咬嘴唇。这点和陌岩的想法确实一样,和兮远的想法则不同。兮远去天庭的目的之一便是要拯救鬼道的众生。
“人性,”寒谷答道。
“人性?”
“对修道者而言,人性似乎是修道路上第一样要抛弃的东西。可是等你绕了一大圈,最终,却也还是回归到人性的问题上来。”
她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因为这和她从各种书上读到的太不同了。
寒谷接着说:“无论佛性还是道心,都应该是更美好、更完整、更有人情味的人性才对。否则修成一块亿万世不动的石头,那还不如百年为人。历来,在对待六道众生的态度上,是慈悲还是寂灭,总能将修道者划为这两派。”
魅羽点点头。“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乾筠道长为何会看上我。”
寒谷叹了口气。“有道是天机不可泄漏。小妮子,这整件事背后所牵扯的各方各面的势力,是你完全无法估量的。我其实和你一样,也只是个小棋子。我知道你看不上乾筠,但你若是肯听劝的话,今后的路会容易很多。而且,他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差。”
说完示意她不要送了,自己向着山外走去。
“仙长!”魅羽冲着他的背影问道:“敢问您,学佛修道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她刚刚才问过一遍。寒谷站住了,但是没有回头。过了一会儿,忽然开怀大笑。
“小妮子有两下子!”摆了摆手,又继续前行。
寒谷刚刚才说,修道修的就是人性。半年以前,魅羽还以为是什么看破红尘,摒弃七情六欲什么的。但是现在她认为那些都是表象,或者说是手段。
悟道,便是要找寻自己失落的本心。所以前面的路难也好、易也罢,她此刻也只能依着自己的真心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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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曼珠沙华
魅羽不慌不忙地下坡,来到河岸边。通常在念过无回咒之后,得等上一阵子,摆渡的人才会来。她疲惫地在生满杂草的岸边坐下,闻着湿润的空气,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一幕幕片段在眼前飘过。
然后又想起大师姐说的七仙女的事,抬头望着星空,仿佛看到缥缈的宫殿里坐着的那对至高无上的夫妇,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小妮子我在这河边发誓,将来无论是嫁去张家还是去天庭做新代七仙女,我一定要把几个姐妹们解救出来,让她们爱跟谁好就跟谁好去。
过了一会儿,能看清远处一艘渡船正在向自己慢慢驶来。撑船之人到了近前,是个浑身披着黑斗篷的人。在船头站定,冲魅羽躬身行了个礼。魅羽回了个礼,便飞身上船。自己去船尾坐下,没有说话。因为撑船的是个哑仆。
船到了河中央,星星渐渐隐去。前方的天空中有些亮闪闪蠕动的东西,但不是星星。四周水域一片漆黑,只有船舱门口亮着一盏灯。
魅羽坐在船尾,想起姐妹们第一次和兮远过这条河的时候,兮远和她们说的话。
“同一条河,却有不同的名字。站在鬼蜮这边,叫无回河。去到人间,在不同的地方,又会有不同的名字。”
在布巴南边的卫虎山这里,这条河叫万宁河。
“事实上,也可以当它是两条不同的河,”兮远还说,“人间那边的水是安全的,而对岸的水,则有噬骨散魂的作用。这是为了避免鬼域的人私自逃回人间。没有渡船,想游泳的话,一个时辰内便会形神俱灭。”
魅羽当时和师姐妹互相吐了个舌头。心想正常人只有在投胎时,因为作恶才轮回到鬼道。要想出离鬼道,只能等下一世了。居然还有渡船,这就是方便特权者们的啊。此刻魅羽坐的这只船,是只为兮远一家服务的。
行了大半天,船来到河中央。回头再望,远处就是一片夜空,没有高山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再往前走,天色渐渐亮了。看不见太阳,天就是白蒙蒙的一片。鬼道的白天就是这样。而晚上也没有星星月亮,那是等着来鬼道投胎的魂灵。兮远曾告诉她们,六道中,鬼道的地盘最小。刚来的灵魂是不能马上投胎的,得在上面等着。颜色偏红的,是刚来的。颜色偏蓝的,就快了。
魅羽上岸后,和哑仆挥手道别,面对她的是一大片矮小拥挤又破旧的房子。如果说元识天的屋子是华丽后的人间,那这里便是人世最阴暗的投影。
魅羽走在街上,身边是一间挨一间的茅屋,新旧砖头各种颜色修补后的砖房。房屋之间鲜有数木,有的也是歪七扭八、营养不良。偶尔碰到稍微体面点的建筑,必然是官家的住处。
有些街上摆着集市,脏乱而热闹,到处都是无所事事的人。这些人都长得鬼里鬼气、妖里妖气,皮肤要么黝黑要么惨白要么蜡黄,春夏秋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
出了这一代民居,原本在背景里的鹤虚山已经离得很近。山脚下也有个村庄,但这里的建筑风格和材料已经和人间很接近了。宽敞的院子之间相互离得很远,藏在一堆堆的绿树中,安安静静看不见人。连头顶的天空都比刚才的要清澈一些,有些地方还泛着淡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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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道的山无论高低,大部分都比较荒芜。鹤虚山虽然不高,但因为树木众多,风景奇特秀美,各种瀑布和池塘相映成辉,乃是整个鬼道富人权贵们的旅游圣地之一。
魇荒门的兮远师徒八人,以及其他门生和下人四五十人众,就住在从来也没人去的后山的一处山谷。没人去倒不是没人想去,实是兮远在住处和入口处布了阵施了法,外人怎么找也找不到,看不见。可是每次谷里的人外出或回来,难免会被人发现踪迹。正因如此,当地流传着各种“山中住着会隐身术的神仙和仙女”的说法。有的游客不是为风景,而是为寻仙来的,虽然个个最后都是空手而归。
兮远师徒九人的庭院,虽不太大,但当真不亚于仙境。屋顶铺着淡绿色的瓦,质地圆润晶莹如琼玉。墙壁冬暖夏凉,院子里都是叫不上名的奇花异草,屋子中摆满皇宫里也难得一见的珍奇古玩。只不过,现在魅羽既知道了这些物品的出处,和使用它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再看在眼里便有些耻辱的意味了。
她没有去找师父和师姐妹,而是先来到了谷中唯一的郎中殷大夫屋里,让他给自己包扎了伤口。随后来到七个师姐妹们同住的院子,她的屋子在大师姐隔壁。还未走进,就听见里面传来唧唧喳喳的议论声。
怎么回事儿?魅羽琢磨,难道是自己包袱里那三本陌岩手录的书被她们发现了?
在她的脚踏过门槛的那一刹那,屋子里一道灿烂的五彩霞光便涌了出来。
“发光了,它又发光了!”
“太美了!天下竟然有这么美的花。”
魅羽整个人被钉在了门口。
不可能啊?不,她从头到尾都没碰过那朵霞光曼珠沙华,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她快步抢进屋里,见五个师妹围成一圈,光就是从她们中间散出来的。只有兰馨在一旁悠闲地站着,见她进来,脸上饶有趣味的笑容更浓了。
“我说,这是去打劫了,还是被劫色了?怎么伤成这样?”兰馨上下打量着她。“想不到啊想不到,咱家小妮子也有今天。”
魅羽仿佛没听见她说什么,只觉两腿发软,支撑她一路到这儿的最后那股劲儿也被抽掉了。身体的,和心里的。她从饭桌旁拉了把椅子,坐下。
怎么回事?她想不明白。她连碰都没碰过那朵花,而且包袱是自己收拾的……
却见兰馨走了过来,将一只手偷偷伸给她。魅羽低头看,发现兰馨手心有张小纸片。她接过来,纸上有几行小字,也不知是出自哪个师兄的手笔。
“师父说,宝花本来就是你挣回来的,况且他要来也没什么用。”
虽然离开龙螈寺只有一天,此刻望着这张纸条,她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是了,定是在她去藏经阁的那段时间,宝花被放人偷偷放进行李中去的。也就是说,在她还没离开龙螈寺之前,陌岩就已经知道她要走了吗?为什么不拦住她,质问她,还要送她东西……魅羽的胸口起伏着,手里的纸片早被捏成了碎屑。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兰馨嬉笑着望着她说道。
魅羽没有理她,耳边听三师妹禾嫣对其他人说道:“对了,你们听说过那个故事吗?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据说守护花和叶子的是两个不同的妖精。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只有那么一年,花叶同时绽放。那年二人相遇了——”
禾嫣的声音止住了。一个身穿象牙白锦衣道袍,腰系蓝光彩玉,鹤发银须、明眸剑眉的道人站在门口。皮肤如少年般润滑,神色却有似古神般庄严。正是此处的主人,魅羽的师父,兮远。
“师父师父,你快来看啊!”姐妹们叫道。
“你们先出去吧。”兮远冲她们摆摆手,走了进来。五个看花的姐妹连同兰馨一起走了出去,兰馨在出门之前,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魅羽一眼。
“师父,”魅羽忍着痛和疲倦站起身,恭敬地拱手行了个礼。“徒儿回来了。”
兮远上下打量着她,摇了摇头,然后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在另一张椅子里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她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很多事要问他。可是与此同时,又觉得很累、很疲倦,甚至有些灰心,什么都不想讲。
“任务完成得不错嘛,”他瞥了一眼放在一边的曼珠沙华。可是魅羽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对这朵宝花并不是很在意,正如陌岩一样。
“只不过,我现在反而不确定,当初分派你这个任务是对是错了,”一边说,一边长吁了口气。
魅羽低着头,看着手里握的碎纸屑,脑中一片空白。
“魅羽,师父知道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现在硬把你叫回来,你恨师父吗?”
魅羽抬起头,环顾自己的住处。在简朴的僧房里住了五个多月后,咋一回到自己的家反倒不习惯了。魅羽天性热情喜庆,最喜欢红色,屋里面的布幔绸缎都是暖色调的。各种真花假花、彩雕玉饰、宫装的仕女图和羽毛扇,到处都是。
她母亲早逝,继母十分嫌弃她。她虽然对童年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但也知道自己便是从今天经过的民居那一代出生的。原本一家人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继母来后更是不把她当人。在鬼道的平民生活中,饥荒时候易子而食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假如从未遇到过师父,她的一生大致可以想见。要么早早找个穷人家嫁掉,要么给富人做小妾。日子过得是好是坏,全赖自己嫁的这家人的人品和将来能不能生儿子。像上私塾、修道、学武功这些,便是人间的普通人也不敢奢望,更不用说鬼道的贫民了。哪里还敢想着和兮远、陌岩、珈宝,以及身为玉帝旁支的张家这些人沾上任何干系?
她一只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脸上浮现的笑是真心的。“怎么会恨师父呢?这都是我的命。”
“认命?”兮远笑起来,用手捋了捋胡须,“少跟我装蒜了,小妮子。你可从来都不是个认命的人。”
他又示意她坐下,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师父将这次的任务交给你,一是因为你最伶俐,善于随机应变,最有可能完成任务。但也是为了其后能名正言顺推你去张家,让其他姐妹心服口服。至于你和陌岩,”他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我们只当你扮成个男人,而且是个大胖子,定然不会节外生枝了,哪承想……”
他摇摇头站起来,像是不想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走到她身边,将她之前打斗时发髻里掺进去的碎木屑捡了出来。
“你这次帮大师姐报了仇,做得好!虽然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我知道那件事对她的影响一直都在。”
兮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飘来。
“我还记得初次见她的时候,那时勒御已在她父亲身上连击了好几掌,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男人受了这几掌,原本早该毙命了。可能是因为爱女心切,拼着最后一口气拖住勒御的腿,却还是不能阻止那个恶徒捉住他的女儿,绑在了床上。还好我及时赶到了,他父亲亲眼看着我打跑了勒御,才欣慰地瞑目了。”
魅羽愣住了。比起大师姐受的这些苦,她自己的经历真的不算什么。
“那之后的一年,你大师姐都疯疯傻傻的。还是我不断带她去人间游历,多和凡人接触,听几个老朋友谈经论道,她才慢慢正常了。魅羽,”他放低了声音,仿佛不想给他人听见,“你也知道,我们鬼道的众生,因为资源贫瘠、生存环境恶劣,难免要违心做不少恶事。结果恶有恶报,生生世世便在三恶道里轮回。师父做这件事,一方面是为了你们姐妹能永离鬼道,脱胎换骨位列仙班。同时也是拯救鬼道的众生,带他们去更好的地方,不用再和蚂蚁一样住在洞穴里。闹饥荒了也不用易子而食。”
魅羽微微皱眉,原来师父也一直对六道的机制不满。而目前她知道的,对六道不满想要有所改变的,有涅道,有梓溪,现在又加上师父。只不过他们每人又有不同的理念。
“我能理解师父的苦心。”
如果兮远的目标真的达到了,那对鬼道众生无疑是件好事。她自己是已经脱离了苦海,可还有千千万万和她一样的男人、女人、小孩,在过她做梦也不想重历的那种生活。
兮远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走到一旁去看那朵曼珠沙华。这时霞光早已散去了。
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魅羽在心里默默念道。生生世世,永不再见了。
“对了,在山上的时候,你看到岩壁上的字了吗?”
果然,师父也一早知道会有类似的秘示。
“只看到头两行。”魅羽按照记忆复述了一遍:“第一句是七十七日龙魂散尽法王重生。第二句是紫午甸洲殁天枢恹轮山中。师父,这很重要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仿佛在细细咀嚼这头两行的意思。
“殁天枢……原来是藏在那里。”他点点头,随后像是回过神来。“不能说不重要,只不过与你我关系不大,我无非是好奇而已。”
他说完,把盒子盖上。“这花我先替你收着。等你和张二公子成亲的那一天,服下此花便可彻底脱了鬼气,再也不会有人因为你的出身看不起你。”
从7/2/2020起,开始在博客上连载我的玄幻---武打---佛道---言情故事《魅羽活佛》,每天发一章。等不及的也可以去晋江文学城看。
第19章 索命鞭
来到山下的客栈,还是上次圆轮节会面的那间客房。兰馨和大师姐都等得不耐烦了。
“还以为你又变卦了呢,”兰馨说。
魅羽望着她,也看不出来她对大家都是七仙女候选人这件事是否知晓了。
“帮我换回真身吧,”魅羽平静地说。
这次由于魅羽无心打扮,换身的速度比上次快了很多。然后她接过自己的武器——长鞭。通体乌黑,长两丈。白日里看着暗哑,夜间拿出来却泛着一层珠光。这是她五个月来第一次摸回自己熟悉的武器,而且是用自己那双灵巧纤细的手。自信慢慢地回来了,之前的悲伤也跟着减轻了许多。
将长鞭收入腰中。等会儿在外面再罩一件宽大的冬袍,就看不出来了。她瞅了瞅桌上师姐妹们留给她的饭,坐下来仔细地吃了。待会儿要干的事是体力活,而且下顿饭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如果还有下顿的话。
“你们先回去,我还要去办点事。”魅羽吃完后站起身,把自己的包袱交给二人。
兰馨皱眉看着她。“喂,还有什么事啊?你确定不需要我们帮手?”
是的,魅羽很需要帮手。事实上,这一去也许就回不来了。但她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能把你们扯进来。”
陌岩重伤的消息,此刻想必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元识天被封,鹰裘短时间内不应该会出现。梓溪和珈宝就算再恨他,目前也不便公开来龙螈寺滋事。当下最大的隐患就是藤者在人间的一族。上次四个藤者夜犯宝华殿,三人被俘。那个首领叫殒擢的,虽然已被陌岩砍掉一只胳膊,应该还是个强劲的对手。这时若是领队杀去龙螈寺,或者再半夜溜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是她魅羽现在就要离开了。这倒不是说她比几个师兄都厉害,只是……唉,那几个大男孩毕竟心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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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藤者夜袭时,有一人被魅羽故意放走,用觅踪术一直追到老巢。得知藤者所在地,居然是布巴城外,罗孜河上游的一座道观。之后魅羽向寺里的人打听到,此道观历来不对外开放。无论信众还是云游道人,概不接待,也不知如何维持生计的。久而久之,便被公众给淡忘了。
魅羽骑着师姐妹们给她准备的马,一路沿着罗孜河上行,途径了上次圆轮节聚众的地方。快到浮生观时,下了马,将马栓在一处隐秘的丛林里。徒步来到观前,没看见人。除了紧锁的大铁门和时日已久难以分辨的“浮生观”三字匾,这里从外面看来和一般的道观也没什么两样。
不对!沿着青色院墙走了一会儿,她注意到墙顶上每隔几丈远便竖立的一只黑色铁旗,旗上寥寥几笔画着个符。兮远师父虽然从不屑于用这种东西来阻止外人来扰,但她知道,至少以自己目前的修为,想要翻墙而入是不可能的了。
回到正门口,正由于要不要敲门进去,听远处传来人声车声,连忙在跑到一棵树后躲好。是三个平民打扮的人,赶着一辆驴车。车上不知载的什么东西,用布幔罩着,偶尔还动一下。三人把车停在大门口,砰砰砰去敲大铁门。
门开了一点儿缝,一个胡子焦黄的干瘦老道从缝里探出头来。看了看外面的情形,拿出一个钱袋递给三人,又迅速把门关严实了,仿佛生怕三人看到院里的情况。
三人拿着钱袋,掂了掂重量,驴车也不要了,又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作孽啊,” 魅羽听他们边走边感叹,“虽说都是将死之人……”
等不及他们走远,她便几步跃到停在门口的车前,掀开布幔一看。果不其然,里面躺着四个人,其中两人还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她。有的伤得很厉害,浑身是血;有的看不出死因,但显然没剩几口气了。
忍着腥臭,她一头钻了进去躺下。耳边听得大门又呼啦啦敞开了,车被赶了进去。她的心突突跳得厉害,几乎担心被赶车的人听见车里还有这样一颗健康的心脏。
来之前她细读了那本陌岩抄给她的《藏遗录》。据说灵仆也会发生逃脱的情况,尤其是在主人生病、意志力薄弱、或者内力受损的时候。现在元识天已经不能输送新的藤者过来了,但估计现有的那些也会不时需要补充魂灵。
车子停在一个院中,布幔被粗暴地掀开。两个年轻的道士走过来,阴着脸把车上的人一个个抬进一间屋里。其中一个在抬她的时候,身形顿了一下,说了句:“可惜了。”
魅羽在刚刚钻进车上的时候,伸手在一个沾满血的人身上摸了一把,涂在自己脸上,但毕竟遮不住姿色。
五人被抬入一间没有窗户、点着蜡烛的屋里。魅羽睁着呆滞的双目缓慢四顾,见她自己和三个人被扔在地下。还有一人被搁在一张长桌上,手脚都被绳子缠住,固定到桌腿上。一个驼背的老头正在旁边一张小桌旁,边整理着桌上的什么,叮叮当当的,边哼着小调:“叫一声呐,我的小心肝儿。打明儿起,咱们帆不离船儿,船不离帆儿……”在屋子一角,一个炉子上正在小火烧着一个瓦罐。
魅羽的目光从老头身上移开,这才发现暗处的一张凳子上还坐着一个藤者。领口被揭开了,露出一大片前胸。一动不动,许是因为此人的灵仆逃了,彻底失去了与外界的感应。
魅羽心中一动。她虽然是有实体的鬼道生灵,但和魂灵是可以直接交谈的。上次审藤者放走一人时就这么做过。待会儿与其他藤者交战之前,她可以试试和那些被俘的灵仆们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做笔交易,说服他们不要做藤者的帮凶。
驼背老人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走到长桌前,俯身。魅羽因为是躺在地上,看不到他此刻的手脸。但听着长桌上呜呜的声音,估摸着给桌上那人嘴里塞了块布。
“忍忍,好快的,”老头直起身,用手指指旁边的藤者。“你们俩,很快就变成一个人儿。太妙了。”
说完转身,又去小桌上取东西。魅羽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虽然和她同来的四个都是濒死之人,可她也不希望他们死在老头手里。她一手握住腰间的长鞭,纵身跃起,随后长鞭的另一头便如毒龙一样窜了过去,缠住了老头的脖颈。再用力一拉,借着这股劲儿,一步跃上长桌,下一步便到了老头身边。对方早已眼珠突兀,断了气儿了。
此时那个失去了灵仆的藤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又顺手从摆满各种工具的小桌上拿起一把尖刀,斜里跨出一步,刀尖刺向藤者。藤者的喉咙即刻被割破,鲜血溅了她满胸。扔下尖刀,收回长鞭,出了小屋,她连看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今晚注定要双手沾满鲜血了,行动越快,取胜的几率就越大。
此时正值晚饭时分。天色黑蓝,但仍有些许余光。魅羽四处走着,没碰上人,估计都吃饭去了。道观并不大,除去中央的三座大殿,周围都是小屋。只有东侧有一座大点儿的厅堂,里面似有些动静。魅羽估摸着那里就是斋堂,提着鞭子就闯了进去。
厅中靠墙处有一排排的长桌,总共坐了十七八个藤者和四五个普通道士。每个藤者的头顶照例飘着一张鬼脸。并没有人立刻注意到她,借着这短暂的隐蔽时刻,她微闭双目,提气丹田,凝神于额前的神庭穴。
“我是来救你们的,”她在脑中对那十七八个灵仆们说,“待会儿不要帮他们。他们一死你们就自由了,好好投胎去吧。”
她的话立刻就起作用了。至少有三四个灵仆当场就开始动摇。其余的有的将信将疑,有的被功夫高的藤者控制得死死的、满是戾气。
灵仆这一乱,藤者们当即知晓,都扔下碗筷,站起身来。魅羽一脚踢翻靠门的粥桶,纵身跃上一张桌子,长鞭一挥。“谁是你们的首领殒擢?”
几个普通道士早已吓跑了。魅羽此刻已回复了长腿细腰,知道自己手持长鞭的样子一定很英武。只可惜,面前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长眼睛的。
“我们帮主不在,”一个藤者答道,但并没有声音。话是靠灵仆直接传到她脑海中的。“你是何人,来这里撒野?”
魅羽扫了这些人一眼,果然没有发现有断臂的人。无论如何,她一人都无法同时对付十几个。眼下她的计划是,先杀一人,释放其灵仆。其余的灵仆看了,自然会有更多的站到她这边。
于是她纵身跃向刚刚说话那人,使出兮远教她的广旋十三式,人未至鞭先到。这套鞭法是兮远正式传给她的鞭法,改编自他的一套长拳法。特点是招式凌厉绚烂,波及面广,特别适合与多人搏斗。缺点是对单个敌人的杀伤力不强,不像刀剑那样可以招招致命。当然这也是大部分鞭法共同的弱点。
因此暗地里,兮远还给了她一本《致用集》,让她自己钻研。这是多年前一个擅长鞭法的鬼道前辈写的心得,后送与兮远。这里记载的鞭法,讲的都是必杀之术。
这位前辈早年收了几个徒弟,但要么不大成器,要么早已离开不再联系。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写了此书。写完后却犯了犹豫。如果传给后世,怕被心思不良之人学了去,毁了自己一世英名。若是毁掉书稿,自己毕生心得便无人能知,又觉得可惜。思前想后,决定交给他信得过的道家好友兮远,由兮远来决定传与何人。
此刻的魅羽使出广旋十三式,在斋堂里纵跃不停,同时与多人周旋。然而她的注意力却是集中在三个坐在桌旁一动不动的藤者身上。很显然,这几人的灵仆已经决定袖手旁观,不再传递信息了。她一开始并未袭击这三人,只是怕自己的意图被人发现,其他藤者会将他们保护起来。
现在瞅准了时机,她假装不经意来到一人身边,突然抽回长鞭,使出《致用集》里的一招盘龙取心。这招是对付近距离的敌人,先用长鞭将对方的身子绕两圈,使之动弹不得。然后将劲力送到鞭梢,如一把匕首一样当胸刺下……
一招得手,被她缠住的藤者身躯一震,便有鲜血从嘴里流出。同时可以清楚地看见此人头顶的鬼脸迅速飘走了。魅羽收鞭,藤者便从凳子上栽倒在地下,一动不动。趁着其他的藤者还在错愣之际,她又对在场的灵仆们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是去是留,速速决定!”
长鞭甩出,她又和众人游斗起来。这次显然已有多个藤者退出了战斗——不是他们想退出,而是他们的灵仆们拒绝服务了。魅羽不断变换使用着广旋十三式和《致用集》的杀招,身上的血迹越添越多,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战到最后,大堂里只剩下六人还在和她交手,其余的都已倒地不动。
只不过剩下的这六个人也是功力深厚、意志强大的几个。而且已经有个道士去而复返,带回了兵器,将四把长剑、一把弯刀、一对流星锤扔给六人。六人有了兵刃在手,精神大振。没走几招,魅羽便已身受数伤,边战边往出口方向退去,继而来到门外的院子里。
今日是冬至。天已漆黑,一轮下弦月清冷地挂在西边。院子里挂着几盏白灯笼,但因刚才的混乱没人来点上。魅羽和敌人只能互相看清身形。
怎么办?六个人,六个人……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六道轮回”这四个字。可惜这套掌法她只见过陌岩使过一次,而阵法她一个人又使不出来。于是急忙回想着自己钻研过的几个手□□法。
记起当中有个“人智之印”,若是和鞭法中的“环”字诀一齐使用,以一人之力便可将对方多人包围起来。目前敌众我寡,对方心里想的定是如何包围自己,不让自己突围。决计料不到自己会反过来去包围他们。
她于是甩开长鞭,将几人逼开出去。然后收鞭,喘息,故意漏了个破绽。六人一见,四把剑一把刀一对流星锤,齐齐从四面八方冲她扑过来。就在这些武器即将触及到她之时,她纵身一跃至半空,大叫一声:“合!”长鞭由高处画了个圈,连同手印产生的强大气势,将六人齐齐包围、收紧。
六人来不及收招,手中的武器有的直接刺中了对面人的要害,有的及时避开了要害,但也伤着了对方。
魅羽收回鞭后,已有三人倒地不起。剩下的三人忌惮她刚才那招,不敢再行包围之势,开始了车轮之战,轮流向她发难。魅羽将长鞭对准站在最前方、使弯刀那人,又用上了那招盘龙取心。此人被自己紧紧捆绑,鞭梢劲力正中他心房,但后面二人的剑也一左一右跟着来了,刺向她的双肩。此时长鞭已无法及时收回,魅羽弃鞭,左手夺过面前被绑之人的弯刀,双肩没有退后反而迎上了剑尖。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招她至少学会了。
肩上插着剑尖,她用尽全力,左臂举着弯刀猛地横向一挥!三颗人头在面前滚落。
魅羽后退几步,肩上鲜血喷涌而出。她环顾四周,月色照耀下,诺大的道观里阴气森森。地下躺着的六个藤者姿态各异,有的死了,有的重伤。旁边的斋堂里横着的尸体更多,即使重伤未死的那些,灵仆也已经跑了。
只可惜殒擢不在,不知去了哪里,但是眼下也只能作罢了。
******
人一放松,身上的伤口便纷纷开始疼着吸引她的注意力。踉踉跄跄地出了道观,找到自己的马。
就这么忍着痛骑了一夜,中间几次在马背上迷糊过去。天亮了也没有停步,于第二日中午赶到了位于布巴南边的卫虎山。马照惯例应该是租的山下的一个马庄的。魅羽将马退还后,便只身向山上攀去。山很矮很平,登到山顶后,魅羽闭上眼睛,心里念了一遍“无回咒”。
再睁开眼时,头顶的太阳正慢慢被一片漆黑的乌云吞噬。周遭越来越黑,仿佛变成了黑夜。魅羽向山下望去,前方的半空中星星点点亮了起来,一跳一跳的。头顶上也是一样的星星点点,但没有跳动。
魅羽此刻还在山顶,但横在她面前的,是一条望不见源头也望不见对岸的大河。
从7/2/2020起,开始在博客上连载我的玄幻---武打---佛道---言情故事《魅羽活佛》,每天发一章。等不及的也可以去晋江文学城看。
第18章 七仙女
从云冉峰回来已经二十天了。几个师兄在慢慢恢复,魅羽的眉毛也长出来了。而陌岩则昏昏醒醒,一直不见好。
这天是十一月初七,冬至。圆轮节那天分手的时候,大师姐和兰馨已经和她说好,今日午时来寺外接她回去。所以今天就是她最后一天做肥果了。在她第一天来龙螈寺的时候,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现在赢了殿试,拿回了曼珠沙华,可谓功德圆满。
食不知味地吃了早饭,又和师兄们带领僧众简短地上了早课后,她便去了一趟宝华殿。守在殿外的两名僧值见是她,只是行了个礼,没有多问。
来到大厅,那朵鲜红的曼沙珠华就放在原先存放枯玉禅的地方,便如二十天前初见时一般鲜艳。虽然已经离了根茎,只要定时浇点水,宝花再存个一两年都没有问题。
她浇完水后,静静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此刻这朵没有霞光的宝花,实在没啥看头,就是一朵普通的红蜘蛛花。她这次前后花了五个月,历经大大小小数不过来的搏斗,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拿到此花,回去献给兮远师父。让他可以彻底摆脱鬼道的肉身,不日便和人间与他修为齐平的几人一起位列仙班。此刻她若是偷偷把花藏在身上出去,大殿里的禁制对她是开放的,看守的僧人也不会查问。她也可以自己偷偷吃掉,今后便可堂而皇之地在人间生活,再不用担心谁嗅到她身上的鬼气。
可是……她抬头四顾,看到的是那日在此处,被藤者头领殒擢刺伤的陌岩。这会是她生平第一次任务失败,而且也是她最后一次从兮远那里接受任务了。
从宝华殿出来,她径直去了勘布禅院。这些天因为她和其他师兄们常来,桑净也懒得出来招呼了。她进屋的时候,刚好碰见鹤琅和洛石走出来。鹤琅的神色已经完全恢复了,洛石的胳膊上还绑着条木头。
“师父今天好多了!”二人兴奋地冲她说。
魅羽快步走进卧房。虽然之前也来过客厅几次,这还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卧房。她随意瞄了几眼,除了放衣服的木柜,其余的桌子和书架上到处都是纸张和书稿。
只见陆锦和何杨坐在床边仅有的两把椅子上。二人年纪都还小,所以也没顾及到陌岩的神色有多苍白,就一句接一句地和他说话。陌岩安静地听着,偶尔会点点头。
“师父,”魅羽行了个礼。看看屋里的情况,决定就站在那里好了。她总不能一屁股坐到床上去吧,姑且不说床边的空余能不能容得下她的屁股。
“你们先回去吧,”陌岩对另两个徒弟说。
二人起身从魅羽身边走过的时候,她注意到他们脸上有些鬼鬼的神色,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过此刻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她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不知为何,首先想到的便是在云冉峰山洞里,夜摩天人偷袭前,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办完这件事后,你就要离开了吧?”
当时她没有回答。或许因为那时她还不知道答案,或许只是太震惊了。无论如何,此刻她已经想清楚了。
可巧了,他在想的,也是同一件事。“你还会在这儿待多久?”
她放在腿两侧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僧袍下摆。鬼道的这种借身术,如果半年内不离开借身,那真身就再也拿不回来了。她可就得一辈子以目前这幅尊荣生活下去了,而且是做为一个男人。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就是一直以这幅不大体面的模样出现在他身边的吗?若是换回原来的样子,她将无法继续留在这里。就这样吧,他继续做他的高僧。自己就以徒弟的身份一直在他身边,就挺好。
当然,等他服用了宝花,修为晋升至金刚上师,他便会和珈宝一样,能够察觉到她身上的妖气。那时她会将自己原先的身份和盘托出。如果他不肯留她,她自会离开,至少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我、是不是一定要减肥?”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可是他却笑了。笑得很好看,虽然脸色还很苍白。
“当然不是。”
他拍拍床边,示意她坐过来。她从椅子里起身,勉强挨着床边坐下。
“师父,我有一个问题,”她有点儿调皮地说,“你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他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会儿。然后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她的眉心不重也不轻地点了一下。
“什么男人女人的?我喜欢的就是你。神仙也好,畜生饿鬼也罢。”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之前还只是怀疑高僧们男女通吃,原来连动物鬼怪都无所谓啊。
耳中又听他说道:“现在想来,我真是挺幸运的。几年前你师祖突然离世,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信。我继任那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想到你大师兄很快就出现了,并且告诉了我他从珈宝那里偷听来的,有关云冉峰的秘密。否则,我可能根本没兴趣去参加什么殿试。”
“哦?他为什么要离开珈宝?”
“珈宝和梓溪都是拥护涅道的。鹤琅不赞同涅道的主张,自然也不希望做他的拥护者。”
原来如此。魅羽对鹤琅离开蓝菁寺转投龙螈寺一事一直有疑问。从珈宝上次提及他时的爱护之情,可以肯定鹤琅若是留在蓝菁寺,必然前途无量。原来大师兄竟是个如此有主意的人!
“这次的殿试,我原本也没有多大把握。结果你又出现了,总能在各种紧要关头替我化解危机。所以我说我幸运啊。”
魅羽心里很想问他,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这点儿她一直都想不通。仅仅是因为她总能化解危机吗?
“在你出现之前,我的生活很简单。”他的眼光扫过屋里四处摆放的一排排书稿。“读书和修行对我来说都很有趣,但是我从来也没想到,人,也可以很有趣。”
“可是,”她不解地说,“学佛的目的不就是要摒弃七情六欲吗?”
“谁说的!”他的声音有点儿大。“修行并不是让什么事情都不发生,否则直接死了不就行了?佛说,万法皆空,一切唯心造。这里面很明显的一个意思,很多人却没看出来——心,可不是空的,更不是假的。它是大千世界、三界六道中,唯一真实的存在。也是我们在判断一个人时,应当秉持的唯一依据。”
魅羽抬起头,陷入了沉思中。她一直管自己目前的男身叫假身。事实上,自己所谓的那个“真身”,不也是同样的假吗?用道家的话来说,都是五行阴阳和合而成。难道说,换了身体的她,便不再是魅羽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记起大师姐和兰馨。她俩可能已经在寺外等着了。自己即使改了主意,也应该让她们知道。
“师父,我那两个朋友今日来看我,我去去就回。”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真的只是去去就回?”
“当然了!我保证。”
她笑着在他手上快速捏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他。突然一个念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倘若这就是她和他的最后一面呢?
她立刻把这个念头甩开。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留在这里了,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让她就范。
******
出了勘布禅院,魅羽径直走到寺门口。约好的在门口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会面。待她到了那里之后,果然见大师姐站在林中,依旧是戴着斗笠,一身青衣。兰馨在不远处,黄衫裹在毛领披风里,坐在一块青石上休息。二人见她手里没拿包袱,有些诧异。
魅羽摸摸自己的光头。“那啥、你们回去吧,”她有些生硬地说,“行动失败了,所以、我就留在这里了。”
兰馨一边站起来,一边撇着嘴笑了。“留在这儿做肥秃和尚,连真身都不要了?”
魅羽转过身去,不看她们。
“哎呦呦,”兰馨笑得前仰后合。“真是想不到啊!平日咱那个爱美如命,去哪儿都要招蜂引蝶的小妮子,现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这时大师姐走了过来。“兰馨,你先回客栈等着。我有话和你二师姐说。”
不知为什么,大师姐的语气让魅羽心底升起了一阵惶恐。看着兰馨离去的身影,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大师姐背过身去,走开两步,好像她也需要勇气才能说出下面的话。
“你们一直好奇,我为何要杀了勒御。在我九岁那年,勒御是个采花贼。他那时修为已经不低,可以时常来鬼道,做了很多案。但由于一直神出鬼没的,谁也捉不住他。那时候师父还未隐居,大家便请他出来除恶。”
魅羽听着,大概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那年我不幸在街上被他看见,起了歹意,一直跟踪到我家里,杀了我相依为命的父亲。还好师父那天已经捕捉到了他的踪迹,及时赶来把我救下,重伤勒御。但被他的飞沙走石掌迷了眼睛,让他走脱了。之后师父将我藏在鹤虚山,怕人看到我的容貌再生事端,便一直没有同外人提起过。”
原来如此。魅羽心想,难怪大师姐如此恨勒御。所以兮远回去后便研制了无风自动掌来对付勒御的飞沙走石。
“再那之后,勒御不敢来鬼道了。也不知随后怎么被他发现了在月圆之夜来人间的通路,便转去人间作案。师父听说后,去人间追查过几次。不过从鬼道去人间毕竟麻烦,所以有好一阵子这事儿也就搁下了。直到五年前,师父听说勒御经常在滨州长廖一代出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他便再一次动身去人间,最终追查到七空所在的寺。可惜晚了一步,他赶到时勒御已经杀了七空和肥果,正要带着枯玉禅离开。”
“也就是说勒御那时候就知道枯玉禅的所在了?”
大师姐回过身来,点点头。“勒御又一次见到师父,使出飞沙走石掌发现不敌,为了逃跑便将枯玉禅远远地扔了出去。师父不清楚枯玉禅是否会被摔坏,只得飞身去接枯玉禅,又让勒御给逃了。”
魅羽点点头,不过心下疑惑:大师姐说的这些,她早就想知道了,可这些和她是否留在龙螈寺有什么关联呢?
“师父将我和枯玉禅一同带回鹤虚山。我原本只打算静静在谷里待着,好好向师父学本事,将来有一天找勒御报仇。谁知某日,灵宝天尊突然来做客,不知和师父说了些什么。之后不久鬼道便叛乱了,一直打上了天庭。王母娘娘的七个仙女,在混乱中被杀了。”
“灵宝天尊?”魅羽试探地问:“就是位列三清,仅次于原始天尊的那个灵宝天尊?”
大师姐点点头。
魅羽皱眉。“我一直不明白,师父为何要煽动鬼道叛乱。师姐你的意思是,整件事是灵宝天尊指使师父去做的?”
大师姐又道:“我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自从灵宝来访之后,师父就像变了个人。原先他是个很淡定的人,与世无争。可打那之后,他经常同我抱怨,说他对佛国和天庭统治的不满。有次他喝多了,甚至跟我说……他要名列仙班,和太白金星等人平起平坐。”
“啊?”魅羽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兮远会有这种想法。
“而要实现这个愿望,他首先要完成两件事。一件是要找七个女弟子,要有灵性,能修法术的,同时还得是绝色。之前的七仙女是王母的养女,现在天庭正缺七个新人。我知道,你们几个姐妹一直都好奇,师父为何有使不完的金银,和人间难得一见的珍宝。我刚入师门的时候,我们还挺清苦的呢。我猜想,这些都是灵宝资助他的。”
魅羽突然一阵愤怒。“就像窑子里养的雏妓吗?那为什么莺络可以嫁人?”
“因为宜梅庄张家的特殊地位,”大师姐叹了口气。“这也就是师父要完成的第二件事。玉帝原本就出自人间,现如今的张家乃是玉帝亲弟弟的后代。又因为玉帝和王母一直无后,所以都说大公子将来会继承玉帝的位置。师父便一共找了八个女弟子,把莺络嫁给了张家的大公子。”
“那很好啊,”魅羽冷冷地说。
大师姐摇了摇头。“谁料大公子自从结婚以来,便满足于家庭生活,已经名言不会担当重任了。偏又赶上二公子从小便志向远大,拜师名门,也是老爷太太的最爱。所以师傅的意思,便是要你嫁给二公子。”
魅羽的脸沉了下来。“我要是不愿意呢?”
大师姐掀开面纱,双手握住魅羽的胳膊,怜惜地看着她。“你道我为何一直对男女情爱不闻不问?师父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已在我们这些姐妹的灵力里下了毒。如果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和其他男子结合的话,会毒发身亡。”
“什么?”魅羽身子向后倒去,被大师姐紧紧抓住。不可能啊?师父一向都那么疼爱她们姐妹们,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下得去手。
“魅羽,你不要责怪师父。”大师姐摇了摇她。“倘若没有师父收留我们,我们如今还不是在普通的鬼道人家里受苦,饭都吃不饱?他一直督促我们勤练武功和修为,让我们接受各种任务,就是预备着以后天庭再有政变的时候,我们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而且你知道的,咱们姐妹几个里,师父一向最疼爱你了。”
是吗?魅羽撅着嘴,不以为然。不是大师姐你吗?
大师姐握住她的手。“魅羽,师父让我把枯玉禅交给你,希望你能顺利完成任务,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我们师姐妹中嫁给张二公子的那个人。这已经是他能为你做的最好的安排了。”
魅羽挣脱了大师姐的双手。“我不管!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原先不会,现在就更不想了,”她倔犟地说。
而且,不能那啥就不那啥嘛。她反正是男人,他们俩此生都是师徒关系。
“哎呀,你怎么就是不开窍!”大师姐摇着头。“这些都是灵宝天尊计划的。灵宝天尊是什么样的人?整个道门的二老板。你以为你逃脱得了自己的命运吗?”
说着,她把魅羽搂到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此刻若是有外人在场,看到大师姐这样一个绝色美女如此搂着一个肥僧人,定会惊得连下巴都掉下来。
魅羽忽然想起了乾筠。齐姥观就是天庭在人间的走狗,他那日应该就是奉命前来探查自己和陌岩的关系的。只是,她总觉得应该还有些什么,被自己忽略掉了。
“我知道你对陌岩有感情,可是他是高僧,和你本就不会有结果的。张公子乃是修道界的翘楚,人品武功都是一等一,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想想我和你那些可怜的师妹们,我们求都求不来,注定要在天界万年孤独。魅羽,你可不要辜负了师父对你的一番好意啊。”
******
魅羽回到她的僧房,简单收拾了下行李。除了陌岩手录的三本书,《藏遗录》、《缈素知》、和《九砖学》,以及路上要用的银两、帕子、三四件内衣,也委实没有什么可拿的。她叹了口气,龙螈寺的僧衣僧袍以后都用不着了。
收拾完后,站在屋里,朝勘布禅院和飞卯小院的方向虚望了望。她现在全靠一口怒气撑着,这两个地方她不能去,去了就崩溃了。但是她又不想马上离开,虽然大师姐和兰馨正在山下的客栈等着她。想了想,决定再去一趟藏经阁。
午后的藏经阁寂静无人。先清扫了下本来就不脏的地,擦了一遍桌椅。然后走在排排的书架间,用眼睛把每个架上的书快速扫了一遍,把新近被搞乱次序的重新摆回去。
来到存放手□□法的那排书面前,她停住了。原地怔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
等再次回到僧房时,前后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她从桌上拎起已经包好的行李便出门了。
今晚飞卯会来找她吗?她边走边想。最近它在她房中留宿的天数越来越多了,她还特意为它制备了一床小棉被。一想到那只毛茸茸的小飞兔,坐在她僧房门前的台阶上,左等她不来,右等她不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也不知她为何不要它了,她的心就像被剜去了一样。
除了飞卯在等她,还有……她使劲按下另一个念头。不是现在,现在她需要力量离开这里。
一脚踏出寺门,便望见了日日和陌岩绕寺晨跑的小路。
“若是你路上出了什么事,我们去哪里找你?”这话是那次她自己从公主府跑回来后,他说的。他当时是真的生气了,因为他在意她的安危。
“你们再也找不到我了,”魅羽在心里说,回头望了一眼寺门,“因为肥果这个人,从此便在这世界上消失了。”
可是在她回到鹤虚山之前,她还要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从7/2/2020起,开始在博客上连载我的玄幻---武打---佛道---言情故事《魅羽活佛》,每天发一章。等不及的也可以去晋江文学城看。
第17章 云冉峰(下)
只见陌岩站在洞门口的空地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在他脚下躺着两个个黑衣飞人,一动不动。相貌穿着和洞里那个差不多,但身材骨骼像男的。这俩人应该是陌岩刚出去后就打伤的。
在陌岩前方的夜空中有个巨大的半球形结界,结界外的上百个飞人面目狰狞地吼叫着,一个接一个往透明的结界上撞过来。在他们身后,远远停着一辆金褐色的神辇。神辇并无车轮,因为原本就是飞行的。里面坐着一个人,离得远天又黑,看不清楚样貌。但估计是这堆人的头儿吧。
魅羽知道凭一人之力设这种结界是十分消耗内力的,而且当结界受到攻击时,必须源源不断补充内力才能保持其完整。她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还好鹤琅已跃上前去。“师父,我来了!”和陌岩一起撑起那个结界。可是很显然,两个人的内力也有枯竭的时候。
唉,要是我们会用蓝菁寺的混元天火阵多好啊,她苦涩地暗道。把这帮人全烧了。
一想到混元天火阵,她又记起在殿试上使过的、由手印演变成的仁王经阵法。这个阵法需要包围敌人,目前敌人在空中,所以施展不出来。她于是快速回想着其它几个被她钻研过的手印。
金刚王菩萨之印重在灵活善变,不行。
人智之印,让敌人逃无可逃。
金刚龟之印,两手摊开,手心向内,双手除去拇指外的四指依次交叉,重在一个“拦”字上……
对了,就是它!魅羽心下暗喜,但如何将此印演变为阵法,她一时半是也想不出来。此时右上方的结界被撞破一个洞,一个飞人已经钻了进来。她一边扬起牛皮绳准备迎战,一边大声问陌岩:“师父,金刚龟之印演变成阵法,可行?”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一连说出一串方位。
此时魅羽已经用牛皮绳把钻进来的那人在空中缠了个结实,口中大叫:“大师兄,乾位三步。二师兄,甲五步。三师兄,巽一。四师兄未六、五师兄庚三。”
听得身后师兄们一一作答,她便快速将牛皮绳绕下来,向后一跃,落到了子零位。耳中但听轰地一声,陌岩已撤了结界,最前方的飞人立刻铺天盖地地向他们冲来。但当陌岩的双脚踩到阵眼的位置,飞人们似乎撞到了比结界还结实又有力的什么东西,一个个被掀翻回去。
须知阵法靠的主要是天地之气。一个阵法若是方位摆对,对当中每个演练者内力的消耗是很小的。师徒几人顿觉松了一口气。此时丑时就快结束了,只要能耗到晨光出现,夜摩天的人便只有撤退。
魅羽心情一放松,斗嘴的劲头儿又来了。她也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能听见或者听懂自己说什么,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早知道这个阵法这么管用,我夏天就学了!蚊子就爱叮胖子,挂上蚊帐了还在那里嗡嗡嗡、嗡嗡嗡,没完没了、没头脑一样往上乱撞。我说你烦不烦?就饥渴成这样。真想哪天一把火都给烧了,图个清净……”
虽然大部分飞人毫无反应,但后方车辇里坐着的那位显然是听懂了。只听一声长啸,在整个山谷里回荡。接着是大面积的枝干沿着山坡滑落的倏倏声。原本已没有叶子的树林,树枝已根根断裂。只不过这个拦截阵,似乎对声音也有拦截作用。反正这次大家没有感觉到头痛了。
车辇掉头离去,其他的飞人也一个一个跟着撤走了。
******
天亮后,师徒七人开始了下山的旅程。陌岩和鹤琅内力消耗严重,二人脸色苍白,由卧空和何杨搀扶着走。洛石的左臂折了,疼得瓷牙咧嘴,由陆锦搀扶着。魅羽据说是在前方为大家开路,甩着牛皮绳把之前滑落下来的树枝扫开。实则是她心情很不好——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脸。因为她刚刚发现眉毛在抢夺宝花的时候,被飞人身上的火烧没了。
这个大圆脑袋本来就够秃的了!这下连眉毛都没有,真成了鸭蛋了。此时她特别希望有大师姐的斗笠和面纱在,给自己遮一遮。
走了一会儿,发现身上还披着陌岩给她的披风。于是解下来,包到头上。只露出眼睛鼻子。
“六师弟你怎么了?”她听见陆锦在后面问道。
“不!高!兴!”她大叫道,也不回头。
下了山,远远看见龙螈寺的车马,大家都松了口气。谁知越往前走,就越觉得不对劲儿。车马虽然无损,但五个武僧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趴在车轮上,不知死活。感觉是被人瞬间制住,然后被随意掷到一旁。
魅羽正欲跑上前去细看,却见一棵大叔后闪出一个人。说是人,用“神”来形容也许更妥帖。起码比魅羽高两个头,身材魁梧但不臃肿。紫红色长袍的那个式样和图案,让她想起曾在元识天看到的涅道法王的法像。但此人与涅道不同的是,年龄要大很多,五六十岁的样子。肌肉不似涅道那般发达,看起来更儒雅一些。脸色带着深紫,五官谈不上好看,尤其是突兀的高鼻和过于凌厉的两道剑眉。组合在一起却有种神的威严与高贵。
“你是何人?”魅羽问,一边把披风从头上取下。“为何伤我寺弟子?”
那人连看都没看她,冲陌岩说道:“陌岩长老,山顶的秘示说了什么?”
此时陌岩已经离开了卧空的搀扶,走向马车,依次查看了每个武僧的情况。看后脸色缓和了些,估计那五个人的生命暂时没有危险。然后他望向来人。“阁下不知是修罗四大护法的哪一位?”
“本王鹰裘。”一道精光从鹰裘的眼中射出。“陌岩,换做往日,你兴许能接我几招。以你目前的状态,和我交手就是送死。”
“不试试,谁也说不定,”陌岩说道。
魅羽心中一凛,想起他之前挑战珈宝那次了。怎么这个人一到了关键时刻,就和平时判若两人了呢?
“少啰嗦,山上的秘示都说了什么?”鹰裘的脸色沉下来。“不说的话,让你徒弟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话音刚落,冲着魅羽抬起左臂,一只左手瞬间已变成绿色。魅羽只觉一股强大的寒气把她从地面上直接拉到空中,向着他的手飞过去。
与此同时,她看见陌岩以更快的速度从她身后跃上前。鹰裘右臂伸出,手心一道炽热的白光射向陌岩。瞬间整个丛林都被笼罩在一片白光里。
魅羽被光刺得闭上眼睛,心知她的脖颈就要触及到那只绿莹莹的手。她也知道陌岩肯定敌不过这掌,也许今日二人便要同时毙命于此了……
力道突然消失,她发现自己跌到鹰裘面前的地上。
“是你?”鹰裘诧异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边儿待着去。”
哎,怎么又有一个一上来就认识她的陌生人?魅羽皱眉,想起之前在公主府遇到的乾筠。兮远是道家的,若说有个道士知道她的身世,还能勉强接受。连修罗界的护法都知道她,这说不过去。
此刻无暇细想,她起身四顾,见自己和鹰裘所在之处并无炽热感,而从两丈外开始,周围的世界都在一片不透明的白色烈焰里燃烧。她曾在书中读到过,这种燃烧并非真的着了火,而是比人间之火更能摧毁灵力的修罗之火。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她双手抓住鹰裘的胳膊。“你赶快停下,我把看见的都告诉你!”
鹰裘低头看着她,却没有停下火焰。
“第一句是七十七日龙魂破法王重生。”
白光瞬间减弱了一些。
“第二句是西蓬浮国殁天枢兰熔谷中。”
这第一句,魅羽说的是实话,因为她知道说谎时尽量越多真实越好。第一句的紧要性明显要低于第二句,所以她决定照实说。
第二句原本是“紫午甸洲殁天枢恹轮山中”。被她改成的西蓬浮国的兰熔谷,是从兮远哪里听来的。据说这个兰熔谷是个相当神秘的地方,所在位置变换不定,极难寻找。然而像殁天枢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那里似乎也合理。
“七十七天。”鹰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好,好!”
白光已完全消失。魅羽发现陌岩和几个师兄全倒在地下,她想跑过去查看又不敢。
“鹰王,这第三句我是真的没有看到。”她举起一只手。“我可以对佛菩萨起誓,若是知道不说,叫我生生世世下十八层地狱。”
鹰裘看了看前方躺着的几人,估计是意识到今日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冲魅羽说:“你、给我好自为之。”
说完身形直直地升到了半空,很快便不见踪迹了。
这个护法看着挺厉害啊,魅羽吐了吐舌头。只有某些天道的人是生而能飞的。修罗界的人要想到这种程度,至少得是千年的功力。
从7/2/2020起,开始在博客上连载我的玄幻---武打---佛道---言情故事《魅羽活佛》,每天发一章。等不及的也可以去晋江文学城看。
第16章 云冉峰(上)
云冉峰在皇都齐贡城的南面十里外,从布巴城赶去要一天半的路程。龙螈寺师徒七人,外加负责车马,行礼,和食宿的五个武僧来到山脚下时,那轮惨淡的太阳已经开始往西斜。
主峰下应该有三个侧峰,但此时被灰蒙蒙的山中雾气罩住,看不清楚。此时已近寒冬,枯叶落尽。山脚下虽然风不大,但直插云霄的山顶到了晚上定然是寒风凛冽。魅羽仗着一身肥肉,倒没觉得什么。可是几个师兄们抬头看看峰顶,一个个都缩了下脖子,把棉袍紧紧裹在身上。没办法,曼珠沙华花只能在月圆夜的丑时至阴的时候摘取,否则就有被灼伤的危险。
陌岩从马车上下来,吩咐人把携带的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一袋袋的烈酒。按照寺规,只有之前珈宝寿诞这种场合才允许饮酒。现在是情况需要,但徒弟们还是很高兴。
又打开一个箱子,装着的是王上赠的一袭白狐披风和公主赠的六条虎皮围肩。他自己将披风取出后,便让六个徒弟来拿剩下的围肩。师兄们都兴高采烈的取了一条,把脖子和肩膀裹了起来。只有魅羽立在原地,并用手做扇风状。
“热。”
陌岩白了她一眼。
留下武僧们看管行李马车,师徒七人便开始了登山之行。由于云冉峰是皇家领地,平日禁止普通人上来,所以通往主峰顶的唯一一条小路杂草丛生,偶尔还有从山上滚落的石块,和被雷劈倒的横木阻在路中央。攀了一会儿,魅羽确实觉得热了,满身是汗。
“六师弟你当心,”洛石冲她说,“出这么多汗到山顶一吹,非长病不可。”
陌岩回头看了看她。“不如你在山下等着吧,也用不了这么多人。”
魅羽摇摇头。她清楚地记得在蓝菁寺偷听来的话,“云冉峰的秘示决不能让外人看到……倘若殿试真出了意外,我会请夜摩天的人出来。”虽然此刻她还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但她相信梓溪肯定已在这山上做了什么手脚。今夜是月圆之夜,刚好方便了这个什么夜摩天的人。
她必须跟去。不能带刀剑,但不妨碍她在出发前偷偷在腰间缠了几圈粗牛皮绳。长鞭是她的兵器,牛皮绳虽然差多了,但是关键时刻到了她的手里,也能发挥一定的作用。
还没攀多久,她就发现一件怪事儿。云冉峰因为人迹罕至、丛林茂密,即使在冬季,各种奇奇怪怪的毒虫蜂蚁也特别多。几个师兄弟,连同陌岩,仗着功夫和修为,不至于被咬到,但也被整得不堪其扰。独独魅羽例外,好像那些东西一看到她就主动避开一样。
这并非因为自己是鬼道的人。事实上,这种情况最近一俩月在龙螈山也发生了。她刚来那时候,正值盛夏。大胖子本就容易出汗,经常被蚊虫叮咬。去到山上的树林里,也没少遇到过各种动物。而最近几乎就没碰见过人以外的活物了。当然,除了飞卯。她一直归为天气冷了的缘故。可有那么一次,一只山獾在逃离的时候后腿卡在了灌木中。看着魅羽走近,它惊慌地使劲儿挣脱,最后拖着血淋淋的后腿一瘸一拐地跑了。
现在看来,只怕还有她不知道的原因呢。
******
一行人在傍晚的时候攀至半山腰。此时山的上半截沐浴在日光里,视野倒是比之前清晰起来。下半截和山下的村庄却已漆黑了。几人便是再快也快不过日落的速度,不久便成了在黑暗中摸索着攀向山顶,速度比先前放慢了很多。
头顶的圆月被裹在乌云里。温度骤然降低了,风把寒气吹到人骨子里。最难受的是脖子,魅羽多少有点后悔早先没有拿一条围肩了。
之前还有说有笑,顺便观赏风景的师兄们,渐渐地一个个都沉默不语,凝神脚下的路。魅羽落在最后一个,看似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实则是在小心查看周遭的环境,并警惕着任何可能突然出现在众人后方或侧面的袭击。
一样飘忽不定的事物从上方翩然向魅羽飞来。她的手伸向腰间的牛皮绳,准备应战,却发现落下来的是件衣服样的东西。用手接住,摸了摸,柔软又温暖,是陌岩那件白狐披风。犹豫了一下是否应该还回去,最后还是决定披在了身上。
“走不动了吗?”他停在原地,等她上来。头顶的月亮在厚厚的云层中穿梭,忽明忽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还未回答,见他冲自己伸出右手来,像是要牵着她一起走,慌忙摇摇头。
“怎么了?”他不耐烦地问。
“最近寺里有很多风言风语……”此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他逼近了两步,语气颇为不善地问:“说什么了?”
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再走半步就会触碰到她。二人之间的空气凝滞得似乎连凛冽的山风都吹不进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脚实际上是被突出来的肚腩遮住了的——感觉周围的世界已成了模糊粘稠又黑暗的一片存在。只是在他站立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团热源。
克制着转身跑下山去的冲动,她含糊地答道:“说你和我……不正常。”
说完,她便在脑海中噼噼啪啪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光。好好的提什么谣言?装不知道不就行了?这下全完了!他下一刻一定是扭头便走,从今往后都会对她刻意疏远,用行动来向世人证明谣言的荒谬……
“那你觉得我们正不正常呢?”他低声问道,那半步的距离也消失了。他的下颚贴在她的额头上,紧束的腰身挨着她肥大的腹部。
魅羽都快绝望了。当然不正常了!尤其是长老您的品味。放着公主不要,要肥秃。就算是喜欢男人,好歹也挑个俊俏点的,比如……她突然想起梓溪,想象着梓溪此刻和陌岩面贴面站立的情形,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种时候都能笑出来,”他埋怨道,“没心没肺。”
一边伸手抓起她的手,拽着她向山顶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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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山顶的路穿梭在云里雾里,魅羽的思维也一直云里雾里的。好在一路未有何异样出现。快到顶时,上升之势忽然放缓,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鹤琅掏出火折子正要打开,从洞的深处猛地涌出一片变化不定的五彩霞光,将洞里洞外都照得彻如白昼。原本寒冷的空气仿佛也变得温暖起来。
师兄们一阵欢呼起来,快步向洞里冲去。魅羽站在洞口转身望向几个侧峰和脚下的悬崖,那里有霞光照不到的黑暗。她总觉得有一双或者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些地方到底藏着什么,抑或只是自己多虑了?她不喜欢这种自己在明敌在暗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他问。
“没什么。”她摇摇头。
他从腰间托起一块腰牌给她看。“山下常年设了结界,没有王上给的腰牌是进不来的。”
他的话让她稍稍安心了一点,便移步随他向洞里走去。山洞算是宽敞,但并不算深。在最里面的墙前面,有一个自然生成的泥台,霞光就是从那里发出的,此刻已经被五个师兄围了起来。
“有点小。”
“是啊,不过真好看。真……亮!”
“也不知这光会持续多久。我们应该是在发光的时候摘,还是光灭了的时候摘?”
陌岩不停步地朝徒弟们走去。魅羽上身披着他的披风,几次想把手抽回来,反被他攥得更紧了。只得作罢,暗暗祈祷师兄们不要注意到她。
二人凑上前,探头看了看。又粗又直的深绿色茎,没有叶子。花原本是鲜红的,确实不大。中心部分是弯曲如菊花的细瓣儿,周围是伸展着的根根花蕊,难怪又被叫做红蜘蛛花。
但是此刻这红色里在不断地涌现着其它颜色——橙黄绿青蓝紫。质地晶莹如玛瑙,忽明忽暗。奇怪的是靠近花的周围霞光并不明显,反倒是从一丈以外的空间开始,光芒大盛。
她还没看仔细,又被他拉走了,沿着岩洞的石壁十分缓慢地走着,在上面寻找着什么。魅羽想起梓溪说过的那两个字,“秘示”。难道除了花开,还有什么别的神迹不成?难怪大家都既认为此花重要,又认为此花不重要。像陌岩这种层次的修道者,又怎会依赖一朵花来晋级?
果然,他在一处较为平滑的石壁前面站住。“你看。”
她凝目望去,并没看到什么。
“需等紫光射过来的时候,才能看见。”
目前已是黄光,魅羽等了一会儿。果然,紫光一照到墙上,便映出三列极浅淡的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第一列写的是: “七十七日龙魂破法王重生。”
紫光已变红,她只能等下一轮。
这第二列写的是:“紫午甸洲殁天枢恹轮山中。”
等紫光又出来,她正要望向第三列的时候,忽听他说道:“办完这件事后,你就要离开了吧?”
她吃惊地扭过头去,看着他的侧脸。他还是直直地望着前方的墙壁,没有任何表情,以至于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原来他已经发现自己并非当年那个肥果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又是通过什么发现的呢?除此之外他还知道多少?她在脑中快速搜索着与自己身世有关的任何讯息。唯一能想到的是最近在殿试前,她曾在殿外和于公公说自己是漓州人。而她初次和陌岩谈话的时候,告诉他她自己是滨州长廖人,故乡是七空长老所在地。不过殿试时她明明看到他坐在屋里的啊,难道耳力如此之好,居然听到了?
可是……她的手仍然被他握着。既然知道她是冒牌的,还迟早要离开,为何还要这样待她?就像她早知道不能和他在一起,为何还要去管他和公主的事?莫非他和自己一样,已经无法再和内心讲理了吗?
不知何时,紫光早已消失,而红光却没有跟上来。曼珠沙华的霞光已经完全熄灭了,洞里一片漆黑。
“鹤琅,”陌岩唤了一声。
火匣子在鹤琅手中打开了,洞中勉强能分辨人影。
“洛石,把花装好,”陌岩又说。
听声音,洛石应该是拿出了个铁匣子,打开盒盖……
魅羽忽觉一阵冷风从洞外吹进来。左手还被陌岩握着,她的右手伸进腰间打开了牛皮绳的活结,握在手里。
一条黑影从洞外飞了进来,向着洛石飞去。说“飞”,是因为这个身姿和普通人的轻功完全不同,感觉是一个羽毛一样轻的人在空中飘过来。长长的头发披散着拽在背后,应该是个女的。
洛石还没反应过来,魅羽手中的牛皮绳已经窜出,一触到空中那人的腰,便像毒蛇一样缠了起来。她用力一拉,奇怪的是这个看似轻飘飘的人,却似定在了空中,根本拉不动。立刻手腕一抖,牛皮绳从对方的腰间松开,转而缠上了对方的脖子,狠狠地收紧。
魅羽曾听兮远提到过,六欲天里有些生命,其身体依附的不是地面,而是空气。在空气中,他们就像人在地面上一样稳定,这跟他们的体重无关。再结合梓溪之前说过的话:“我会请夜摩天的人出来。”夜摩天乃是六欲天里的第三层天,此人多半是来自那里。怪不得山下有结界此人还能出现,本来就是从空中来的。
虽然还是扯不动,但被魅羽阻了这一下,洛石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把曼珠沙华花收进盒中,放入怀里藏好。这时飞人终于朝魅羽这边转过头,身子依然飘在半空。此时几个师兄们已经隔空向她连击数掌了,可她好像一点儿事都没有,凡是向她出掌的人却都半身僵住的样子。当魅羽在火折子散发的微弱光芒里看到她的脸时,背上起了一阵寒意。
和这个“女人”一比,元识天的绚儿真成了天仙了。眼前的这张比正常人小一圈的脸上,没有眉毛,眼睛很大,却是倒三角形,看不清是否有瞳孔。鼻子是两个外翻的小孔,再加上尖尖的下巴,活脱脱是个长丑了的蛇妖。
飞人伸手抓住魅羽的牛皮绳,猛地一扯,肥大的魅羽便双脚离地向她飞过去,狠狠地撞在她身上。这个看似轻若羽毛的女人,悬在空中的身躯却如万斤巨石。魅羽但觉周身如已散架了一样,鼻子里有鲜血涌了出来。她翻身从半空摔下,不知被哪个师兄扶住。
还未站定,洞中响起一声凄厉的长啸。起先只是刺得她耳朵疼,继而音调越走越高。到最后已经无法用耳朵听见了,但她依然能感觉到声音的存在。耳朵不疼了,头开始疼。好像一把锥子在她脑子里钻来钻去想要出来。
火折子灭了。魅羽和师兄们全都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好在声音渐渐消失了,随即听见洛石一声惨叫。一片黑暗中,魅羽看不清他在哪里,但估摸着宝花已经被抢走了。
“师父呢?”耳中听得众人叫道,“师父去哪里了?”
刚刚她出手的时候,就察觉陌岩松开了她的手,向门外跃去。莫非外面还有别的的东西?无暇多想,她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与夜摩天有关的知识……陌岩给她的三本勘布手录,其中一本叫《缈素知》的书里讲过:“依空而生”者,怕火、怕人世的日光。此刻距天明还有些时候,但是火……
她从腰间取出酒袋,用嘴扯开盖子。“火折子扔给我!”
洞里一片黑暗,但她仍可以辨明飞人正朝着微亮的洞口飞去。吸了一大口酒,恰好火折子也到了面前。她一口酒用劲力送向洞口的飞人,同时点亮火折子扔了过去。刚刚坚如磐石的飞人,瞬间便被一团火焰包围。看样子不光头发衣服立刻着火,皮肤也比人类的更易燃烧。周身在一片通明下包着一片焦黑。
魅羽见奏效,连跃几步,第二口第三口又喷了上去。飞人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但这次只是嚎叫并无杀伤力了。如同一只被猛兽咬住的鸟儿,在半空的火焰中翻滚挣扎。
只听到门口有人叫道:“啊!师父!”
魅羽知道不能再耽搁了。纵身跃向燃烧的飞人,一把抢过她手中滚烫的铁盒,再落下时已到了洞外。刚刚站定看清了眼前的形势,便倒吸一口冷气。
面前的天空中黑影憧憧,至少有上百个飞人。
从7/2/2020起,开始在博客上连载我的玄幻---武打---佛道---言情故事《魅羽活佛》,每天发一章。等不及的也可以去晋江文学城看。
第15章 戒律堂
这一觉睡下,第二天早饭午饭都没起来吃。睡到日偏西,听到有人敲门。
“六师弟,师父叫你去讲经堂。”卧空的声音。
她答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起来。慢悠悠梳洗穿戴完毕,让飞卯自行回家。来到讲经堂,发现并没有普通僧众。只有陌岩坐在上首,平时讲经他都是和弟子一样坐在蒲团上的,这次却罕见地搬来一张椅子。五个徒弟侧立一旁,气氛从未如此严肃过。
另一旁的地上,摆着此行带回来的东西。有些是他们的行李,还有三个华丽的箱子,应该是王上或者公主赏赐的礼物。所有的东西都还没有被移走或者开封,可见陌岩一回来,就在这里等她了。
她走到几人的面前,站定。眼睛看着后面的佛祖像,既不行礼也不说话。
“谁叫你一个人跑回来的?”他的神色还算正常,语气却有些不善。“若是你路上出了什么事,我们去哪里找你?”
“哦——”她故作恍然状。“我还以为没有人在意呢。”
事实上,昨日归来途中的魅羽是不需要人担心的。谁要是惹了当时的她,那人自己才需要担心。
“看来平时真是对你缺乏管教了。”
话音未落,却见从门外走进来几个人,领头的乃是景萧。
“师叔来了,”陌岩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换了一副神色。
“见过师叔祖,”几个弟子道。
魅羽一边跟着师兄们行礼,一边暗自琢磨:之前参加殿试的时候,你们西院一没出人二没出力。现在我们得了好处了,就想来看看能分到什么?真够厚脸皮的。
“师侄无需多礼。特来恭喜师侄和高徒们在殿试中为本寺露脸!”景萧满面红光地说,“师兄若在佛国有知,定会欣慰无比啊。”
陌岩听景萧提到自己师父,又严肃地行了一个礼。
景萧的眼睛扫过那几个华丽的箱子。“这些想必是王上送的礼物?”
“左边这箱是王上送的,右边两箱是公主送的,”陌岩说道,“师侄刚刚正打算派人送去西院,请师叔过目。”
“不必不必。”景萧笑着摆摆手,假意推辞。
“把右边两箱搬走就好了,”魅羽突然说道。
一时间,整个讲经堂都静了下来。她可以清楚地察觉,这回陌岩是真的动了怒。
“师侄想必是误会了,”景萧正色说道,“我此番前来只是道贺的,倒显得我贪图你们那点东西一样。说什么东院西院的,还不都是一个寺嘛……”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怏怏地带着手下离开了。几个师兄都手足无措地望着陌岩,后者盯了魅羽一会儿,便缓步向她走来。每走近一步,她便觉得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又加重一分。若是换作平时,她可能就怂了,但此刻却有一股倔劲儿支撑着她立在原地,寸步不让。
“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冰冷地说道。
“我说错了吗?”她的眼光迎了上去。“若真是来道贺的,一个人来就行了。带那么多人不就是来搬东西的吗?”
后面不知哪个师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还是冷冰冰地望着她。“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我不知道,驸马爷。”
又不知是哪个师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当大家看到师父已经有一只手抬了起来,仿佛要打六师弟时,又都鸦雀无声了。师父自打五年前接任勘布以来,待人一向和煦如春风,凡事以说理为先。别说是打,就连高声训斥徒弟和僧众都没有过。
“自己去戒律堂,罚跪两个时辰,”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手。
她一声不吭,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他又叫住她。“念在你是初犯,就改为半个时辰吧。”
也不知为什么,刚才听到罚跪两个时辰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可听到改为半个时辰,却突然觉得无比的愤怒与委屈。
“半个时辰还叫罚?”她背对着大家,大声说道,“要跪就跪两天,还不给吃饭!”
说完迈开大步,几步就冲出了讲经堂。她必须马上离开,否则担心自己会失态。不对,她已经失态了,但若不马上离开,她不敢保证自己接下来还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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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律堂在东院刚入门的地方。那里人来人往,是寺里人流较大的地方。之所以选在那里,本意是用被罚的僧人来告诫其他僧众。
进了大厅,正中央有一尊佛像,佛前的大黑漆石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戒律。魅羽赌气一般地走过去,在蒲团上跪下,连此时跪的是哪座佛都无心抬头看。过了好一会儿,起伏的胸膛才渐渐平息下来,但胸口有一小片刺痛总是消不去。
她气,是因为这次分明就是她不可理喻。不是还有一个月就离开了吗,为什么还要去管他的事?他愿意终此生修行悟道也好,愿意还俗娶公主做驸马也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之前她执行过的那些任务,哪次不是干净利落,手到擒来?这次除了赢了殿试算是符合了预期的计划,其他的一切都算得上是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简直像失了心疯。
还好没过多久,飞卯便找到了这里。见她跪着不起,也不烦她,自己四处找乐子。一会儿翻翻盛放香烛的箱子,一会儿去佛像后面弄点声音出来。它的存在让她平复了一些。
这一跪就从傍晚跪到就寝时刻。外面的脚步声早就零落了,却见陆锦悄没声息地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五个小馒头。
“快吃吧,六师弟。你每顿胃口都那么好,现在估计早饿坏了吧?”
“谢谢三师兄,”她真诚地说,“我不吃。”
陆锦压低了声音,“不要怕,师父同意了的。”说完把盘子放到一旁的地上,又走了。
魅羽上次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前的中午了,说不饿那是假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跪在这里,饿一饿自己,好让头脑清醒一点。
到了亥时快结束的时候,陌岩出现在门口。飞卯一见他,怪叫一声,一个猛子扎过去。陌岩急忙侧身躲避,转眼飞卯已消失在夜空不见了。
“真是一个比一个过分,”他嘀咕着走过来,停在她身边。“我说,你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很反常,”他问,语气倒是又和往常一样了。
这个问题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回答的,好在他也没有指望听到答复的样子。从她身边拿起那盘馒头,竟然在旁边靠近供品桌的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不是盘腿而坐,不是席地而坐,而是像一个登山登累了的少年一样,悠闲地坐在那里,把盘子搁在腿上。
“想知道公主后来和我说了什么吗?”他问,捻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看他的样子,她很怀疑他也没吃晚饭。
“她问我是否会考虑还俗。”
魅羽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儿了,刚才的自省自责瞬间便抛到了脑后。
就知道你个小贱人没安好心!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本姑娘……
还在暗自咬牙切齿,又听他说道:“我说我是不会考虑的。”
她的心放下来一点。扭头看他的神色,像是在犹豫和困惑的样子,又像个做了错事被人捉住的孩子。半晌,他才发声:“哈,也可能我扯谎了。真实的答案应该是——我也不确定吧?”
吃完一个馒头,他把盘子放到地上,手里不经意地拽着一旁供桌的桌布垂下来的金色流苏,嘴里却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想假如在合适的时候,碰到了合适的人,说不定我也会考虑还俗的……不过反正不是她啦。”
魅羽这次可真是如遭雷劈!这、她刚刚听到的话都是真的,还是她梦游了?此时此刻的陌岩不是应该说一大通诸如我已心如止水看破红尘愿一世守青灯伴古佛潜心修行救众生于水火之中之类的玩意儿吗?
被公认有可能成为喇嘛国史上最年轻的金刚上师,就这么放弃了?她禁不住抬头看看面前的金佛。佛祖不会怪罪他吧?
另外——她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倘若她此时此刻不是一个油腻肥胖的中年男僧人,而是她自己真身的话,她几乎都要怀疑他在向她暗示什么了。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啊,是了!定是平日无人说话解闷,几个师兄和其他僧众又都对他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像今天这种小心思,好像除了自己也没别人可以倾诉了。
她稍稍定心了一点儿,不料他又转了话题。“公主还和我说,‘你这个徒弟虽出色,但有点儿缺乏管教呢。’”
虽然这话他是笑着说的,魅羽的火还是给浇了油。小贱人,就知道你是妒忌我!当面对我很尊敬,趁我不在就编排我,挑拨离间。哼哼,日后若是撞到……
“我和她说,确实应该多些管教。不过我,”他的眼神虽然垂了下来,望着自己手里捏着的流苏,可仍然掩饰不住里面的温柔,“舍不得。”
魅羽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如果刚才的那番话还能解释为他只是想找人倾诉的话,现在这句可是实实在在和她有关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是下午气得要动手打她的那个人吗?还是她平时认识的受人尊敬的高僧吗?感觉像被人掉包了。
不对,等等,还有一种可能——她忽地瞪大了眼睛——陌岩他可能天生就喜欢男人!而且、而且口味还比较重。
“喂,你这是怎么了?”他不解地望过来。“怎么这么紧张?”见她没有反应,他站起身来,把盘子重新放回她身边。
“赶快吃了回去休息吧,”他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真是奇了怪了,平日那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一句话也没有。难不成是被人掉包了?”
待他走后,魅羽又怔怔地跪了一会儿。然后长叹了口气,起身,把盘子拾起来,向外走去。
他干嘛要和她说这些呢?她绝望地想。如果说原先她心里只是有些难以梳理的线,那现在已经被他打成死结了。
从7/2/2020起,开始在博客上连载我的玄幻---武打---佛道---言情故事《魅羽活佛》,每天发一章。等不及的也可以去晋江文学城看。
第14章 公主府
六个弟子换回自己的僧袍后,简单吃了午饭,又得到了王上的接见和嘉奖。定于十四天后,也就是十月二十九日那天,向龙螈寺师徒开放云冉峰。
随后,龙螈寺师徒们便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准备返程了。谁知还未走到行宫的出口,有三个侍卫急急地赶过来,拦住陌岩的马车。说公主离开前留了话,希望他们师徒在回去的路上,顺便去布巴城里的公主府邸一叙。
几个师兄都莫名其妙地互望了一眼,不知该作何答复。而魅羽的脸色彻底阴沉了。
小贱人,你身为堂堂一国公主找不到夫婿了吗?只可惜本姑娘今时今日是这番模样。哪天若你撞到我真身,我一定要让你知道知道“丑”字怎么写!
正想着,陌岩从车里出来。先是向魅羽这边瞅了一眼,然后冲侍卫行了个礼。“多谢公主一番厚意,贫僧还是不叨扰了。”
“这、不太好吧,”侍卫为难地说,“长老虽然胜了,过些日子便可去云冉峰,但宝花毕竟是王上的赏赐,长老还是——”
“宝花不要了!”魅羽突然大声说道。
在场诸人都愣住了,齐齐向她望过来。魅羽双眼望天,谁也不看。过了一会儿,听陌岩说道:“那就有劳三位大人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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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离开了行宫,朝布巴城走去。公主府邸虽然就在入城后不远,但左拐右拐穿过越来越静谧的巷子,到正门时也已太阳西斜了。
府外虽然寂静,府中的人可真不少。只不过各个走路行事都规规矩矩、蹑手蹑脚地。侍女们先是安排众人在前院的客厅里坐下,上了精致的茶点。这一坐下,师兄们便都疲倦不堪地瘫在椅子里。魅羽看得出来,今天大家实在累坏了,恨不得今晚都睡在这里,要是能再洗个热水澡就更好了呢。
片刻后,饭菜陆陆续续端上来。师兄们立刻来了精神,都围着桌子坐下。一个衣着华贵的侍女走过来,冲陌岩行了个礼,说道:“公主殿下请陌岩长老入内院一同进餐。”
陌岩站起身,便欲随侍女离去。谁知魅羽也跟着站起来,走到他后面。
“呃,这位小长老,”侍女不好意思地对魅羽说,“公主殿下只请了陌岩长老一人。”
“我是他的贴身护卫,”魅羽语气生硬地说,“负责保护他的安全。陌生地方不让我跟着他去的情况,不存在。”
陌岩回过身来望她。她又来了个双眼望天,不与他对视。
“那你就跟着吧,”她听他说道。语气中倒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陌岩既然这么说了,侍女也不好再坚持,便领着二人出了客厅,朝后院走去。
前院的布局和装饰以大气、华贵为主。后院则是清雅秀丽,到处是浅溪池塘、小桥流水、亭台垂柳。跟在侍女后面,踏上木制的小板桥,陌岩的步子便如羽毛一样,似乎完全没有重量。而魅羽则把木板一块块踩得吱嘎吱嘎响。这是她顶替肥果以来,第一次希望自己再肥点、再重点,最好三人一齐噗通掉水里就好了。
穿过了池塘,魅羽便看到公主坐在前方一个不大的花园里。刚刚来的路上,魅羽便想象着公主各种可能的姿态和扮相,无非是装清纯,晒性感,或者走妖娆路线。事实上,魅羽在之前的任务中,也不是没有在类似的场合下与单身男子私会过。
出乎她意外的是,公主穿着的依旧是昨日穿过的蓝色长裙,并且身边的石桌旁还坐着一个道士模样的青年。
真是有意思,魅羽寻思,这个公主不是和尚就是道士的,这是唱的哪一出?
走近了看,此人应该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浑身散发着一种干净、通透的气质。白里映着浅绿的道袍不动的时候,有如一整块碧玉雕成。再看他的五官,魅羽忍不住想,他母亲应该很漂亮,父亲则是一副严肃正经的样,而他是二人的糅合体。若是魅羽的身边没有陌岩,也许会认为他算个美男。
更让她不解的是,公主见到她和陌岩一同前来,完全没有露出惊讶或不快的样子。而是和道士起身,热情大方地请二人一同过来就坐。
“这位是齐姥观的乾筠道长,”公主把道士介绍给刚来的二人。魅羽注意到,公主虽未换服,但脸上的妆容明显比昨日要清新、可人了不少。
齐姥观……魅羽作为兮远的弟子,不可能不熟悉。当今人世的道观中,声名显赫、门徒众多的一共有四个,类似于喇嘛国的六大寺。齐姥观不在此列,是因为他们收徒很少,而且总是神神秘秘的。普通民众和僧道,不要说了解,连齐姥观在哪里都不知道。然而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道长们,则深知齐姥观的分量。
“怎么个厉害法?”兮远有一次半严肃半玩笑地对女徒弟们说,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简言之,就是‘上面有人’呗。”
乾筠和陌岩互相行了个礼。公主并没有介绍陌岩,想必乾筠一早知道他在等的是谁。接着公主又向乾筠介绍魅羽:“这位肥果长老,在这次的殿试上可是大放光彩。”
乾筠和魅羽也互相行了个礼,但魅羽总觉得他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而她看人的直觉出错的时候不多。
“贫道曾和公主殿下提过,”大家重新坐下后,乾筠说道,“六大寺中,最仰慕的就是陌岩长老。今早得知这次殿试长老会途经此地,特来见上一面。”
“原来道长是御剑而飞过来的,”魅羽说,“从符淼山赶到这里,就算骑马也得两天两夜吧?”
乾筠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魅羽对齐姥观的所在地如此熟悉。不过脸上很快又换上了笑容。“贫道刚好在附近云游。”
“而公主殿下也随时知道道长的云游方位。”
乾筠的脸色这次掩饰不住尴尬了。陌岩则投来一个责备的目光,所以魅羽只得暗暗在脑海中往自己嘴上画了个X号。
一旁的公主打了个哈哈。“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位乾道长不光家世显赫,还是寒谷真人的关门弟子呢!”
陌岩一听像是来了兴趣,问乾筠:“令师近来可好?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说想过过清静的日子,可能不会再收徒弟了。道长能入他法眼,定有过人之处。”
魅羽虽然自己封了嘴,心里却忍不住偷着乐。小道士,你二人虽然年纪差的不大,人家可是你师父辈的。
“惭愧、惭愧,”乾筠对陌岩说道,“自从入了师门,见到师父的次数并不多。多数时候是几个师兄们在教诲晚辈。”
“乾道长也不必过分谦虚,”公主又说道,“据我所知,整个圣城这一带的道观,暗里都要听乾道长的指示。”
“哪里哪里,”乾筠摆摆手,“我也只是代师传达一些口信儿罢了。还有不少仙长,例如长晏屯、鹤虚山……”说到这里,不经意地瞥了魅羽一眼,“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魅羽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就知道这个臭道士这次是有备而来。不仅知道陌岩的行程,连自己是谁都一清二楚。只不过,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这可不仅仅是斗嘴的问题了,她决心要探上一探。
“道长,贫僧曾道听途说,贵观并不禁收女弟子,不知真伪?”
“观里的规矩是可以收女弟子,但迄今为止并未真的收过。姑且不说女弟子的素质如何,这毕竟……”他盯着她说,“男女有别。日日耳鬓厮磨、眉来眼去的,终归不妥。”
魅羽笑了。“贫僧虽是佛门弟子,对道门不熟,但想来大道都是殊途同归。佛家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不可著相而失了本心。道家讲大道无形,天地始于混沌。所谓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本就分无可分。若真要得道,终归还是要自己先抛却了男女分别之心才行。”
“说的有道理,”陌岩冲她说道。
魅羽这话倒并不是完全是为了和乾筠斗嘴。她的兮远师父,从来也没有因为几个徒弟都是女子,而且是美貌女子,就降低了对她们修行和武学的要求。这其实是一种尊重。而陌岩更从来没有因为她外貌的丑陋而对她比其他徒弟差些,或者故意忽略。她甚至可以肯定,如果当初自己就是以真身投入他的门下,他待自己也不会有多大的不同。
因为他们才是活得通透的人。才是真的做到了“明心见性,直指人心”,看人看到了灵魂。既不受男女分别心的影响,也不被世俗礼法所禁锢。
乾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肥果长老的佛学修为了得,真是名师出高徒。不知长老是打算终身留在龙螈寺修行呢,还是像梓溪道长那样,有朝一日学成,便自立门户?”
此话问得魅羽身子一僵,她似乎能感觉到陌岩也是类似的反应。在她刚坐下时,还以为这个乾筠是冲着陌岩来的。但现在看来,他极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知道自己不久就要离开此处。既然已经知道,为何非要说破?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这时晚饭已陆陆续续端上来,魅羽突然想起一事。之前侍女请陌岩来用餐,并没有请自己,也没说还有其他人在场。如果这个乾筠是真为了会会自己,为何不干脆让侍女请他们两个人?答案很明显,他的目的就是要看看自己和陌岩“走到哪一步”了。若是自己压根儿没来,不在意陌岩和公主私会,那他是不是就已经满意了,也不需要真的见到自己?
有意思呵,自己那点破事儿,为何会有远在他方、高高在上、从未谋面的人关心呢?哼,管他呢。她魅羽向来牙尖嘴利,又岂会吃这种口头上的亏?
“贫僧能否先问问道长,”她似笑非笑地说,“将来学成之日,作何打算?是留在齐姥观大展宏图呢,还是抱着济世救人的胸怀,来某个公主府上做个面首什么的?”
公主当时正在喝茶,一口水呛到了,咳嗽起来。慌得站在一旁的侍女们急忙赶上前,又是拭面又是捶背。乾筠饶是定力再强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匆匆告辞便离开了宴席,向外走去。
陌岩的脸色很难看。“肥果,你还是出去和师兄们一起吃饭吧。”
“我不,我要留在这儿保护师父。”
他的神色软下来,但还是说:“那你去一旁站着保护我,也是一样。”
魅羽看了看眼前的情况,知道自己不走也不行了。于是起身过了木桥,到池塘另一端等着。天就快全黑了,偶尔有侍女端着杯盘走过,每个人的脚步声都很轻,眼睛也规矩地没有看她。等了一阵儿,又等了一阵儿。突然间一股怒气涌上心肺。
“很了不起吗?”
甩开步子就向外走去。没有回师兄们吃饭的地方,甚至也没有让人通传一声,便径直走到公主府大门口,牵了自己的马出发了。
等她回到龙螈寺时已过了午夜,估摸着陌岩和师兄们多半留宿在公主府了。
“十分好。十分妙。十分呱呱叫。”
让她欣慰的是,飞卯依旧坐在台阶上等她回来。魅羽一把抱起这只小飞兔,用脸蹭了蹭它的毛。“小乖乖,还是你好。今晚就睡在我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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