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February 24, 2024

《魅羽活佛》第369章 光头与光头

 “何为心无差别?谓一念心体,凡圣不二,具足十界十如是等法……”

这个声音可真好听,小羽闭着眼睛赞叹。这要不是帅哥打死她都不信。而且还博学多识、出口成章对吧?若没学识,能是他在台上讲,你们大家在底下听吗?不是柔弱的书生啊,还能打架唻!离这么远也没扯着嗓子喊,每个字被清晰地送入她耳中,若非功力深厚,难不成佛堂里还装高科技无回声麦克风?

睁开眼睛,让目光越过前方同自己一样席地而坐的一排排光头,落到讲台上那位二十六七岁的光头脸上。此刻应当是某个夏日上午,无风扇更无空调的佛堂里塞了这么多臭男人,难免污浊憋闷,小羽自己那身超大号褐色僧袍早被汗水湿透。再瞧人家正前方那位,青色僧袍上怎么还能渗出丝丝凉意?

“……初无有异,故经云,游心法界如虚空,则知诸佛之境界。是名心无差别。”

男神终于讲完经,朝着小羽坐的方向远远望过来,如萨月湖水般泛蓝的目光中毫不掩饰爱意。无畏流言蜚语,藐视清规戒律,因为能力在那里地位就无法撼动,试问普天之下几人做得到?

“肥果,今天怎么坐立不宁的,有什么问题吗?”

肥果?好吧,小羽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法号了,大约知道这是她上辈子的某种身份。而坐在正前方的本寺堪布是上一世的陌岩,他二人此刻应当是在龙螈寺的讲经堂。

怎么忽然回到龙螈寺了呢?先前小羽在运输舰会议室中骇客了祁哥的电脑,将新出炉的智能人圣蛏的配置乱改一通。随后拎着水桶回到自卫队藏身的储藏室,将水分给伙伴们喝。折腾了这么半天,午夜已过,还不知要飞多少个钟头、到达哪里的目的地。几个自卫队战士一通清凉的纯净水入肚,各个舒展眉头,靠着墙迷糊过去了。

小羽虽不累不困,总不能就那么干坐着吧?记起陌岩和陇艮跟她说过,禅定期间时间能一晃而过,弹指间八万四千劫。这些日子东奔西跑地她也好久没打坐了,就借这个机会修炼一下真气吧。

而入定后是有可能忆起前世经历的。修为越高,向上追溯的能力就越强,甚至能身临其境般地“回到过去”。当然并非真的时空穿越啦,还是在自己阿赖耶识的宝库中打转。那种感觉如同做梦时清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又无法抵御梦的真实性,以至于遇上危险了依然会害怕,会在梦里逃命。

至于所重历的是否完全为历史真实,谁知道呢?倘若你这个人已经变了,在梦中做出的反应也会与昔日有所不同吧?

此刻听前方的陌岩叫她,小羽于和尚堆里站起身,妥妥的鹤……哦不,象立鸡群。

“师父,你的声音听着还不错,”她说,而她自己的声音则糟透了,带着股中年男人的油腻,真不明白陌岩是怎么看上肥果的。“就是讲的内容空洞无物华而不实,光考虑政治正确去了。”

男神不见愠怒,甚至报以宠溺的笑,“说说看,我讲的哪里不实了?”

“你说心无差别,怎么可能呢?咱们只需在这个佛堂里绕上一圈,给在座的诸位光头打个分。要么眉眼轮廓不够鲜明……对,说你呢!”小羽指了下前方回头看她的一个僧人。“如同超市里拿纸盒装的一颗颗鸭蛋。浓眉大眼那些,透着股傻气。五官过于精致秀美、顾盼生姿的,又太娘了,还不如浓眉大眼。当然,最不堪入目的是我自己。”

说到这里,原本天生丽质的小羽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头脸。嗯,她是鸭蛋的一员,准确说是“他”,还是个大号的他,全身除了眼睛小,啥都大。

“瞧这水桶腰,前凸的肚子,两条大象腿,”小羽边说边在自己身上比划,再望向陌岩说,“而像师父你这样的男神是稀缺资源啊,任谁看在眼里也不可能无差别心。”

“肥果又开始拍马屁了,”身后有人小声说,“怪不得师父喜欢他。”

陌岩的目光依然聚焦在肥果脸上,脑袋向一侧歪了歪,“那我问你,倘若你某天变成个俊俏小丫头,你的心也会跟着变么?”

“那当然了!”诡辩乃是小羽的强项,“人的外貌并非孤立存在的一项特质。首先,自惭形秽会导致胆小如鼠、什么都不敢尝试。不尝试,优点和潜能就无从开发,只能不断地拿失败来给自己定位,并朝周围的人散布负能量。最终不光是人长得难看,气质也会越来越猥琐,一开口老气横秋——不能这么干,别去冒这个险,小心,注意安全!让听到的人恨不得踹他一脚。”

陌岩摇头,“我看你就蛮自信的嘛……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后面半句的口吻类似于“你想我今晚炒什么菜给你吃?”

这个问题小羽想都不用想。“师父,有什么法门学起来快,能保证我不被坏蛋欺负,最好还能反过来欺负坏蛋的?嘿嘿。”

“噗——”坐她腿边的僧人捂嘴而笑,“这是肥版孙猴吧?大师兄的脾性加上二师兄的身材,应当在脑袋上敲三下,三更时分去师父禅房里好生侍候,呵呵。”

小羽伸出一只胖手,正打算在说话之人的光头顶上敲三下,听前方坐的陌岩正色道:“法门是有的,不过还是要靠你自己悟,这倒并非我有意刁难。佛陀们千年前就把该说的都说透了,为何大部分听众没能开悟?人,生下来后都要把前人的路重走一遭,把差不多的教训挨个儿尝个饱。无论学习还是修行,只有自己想通的、亲证了的才是实实在在谁也抢不走的功德。”

真能说,小羽在心里嘀咕,同她这一世认识的陌老师一个路数。不过她小羽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振振有词地反驳道:“这么说就不好了。身为老师,传道受业解惑是你的分内职责。倘若教了一圈后谁都没学会,你也不是个好老师对吧?得再回师范学院培训去。”

陌岩听后,微蹙着双眉点了下头,“你的话,倒也不无道理。只不过这次的法门我自己都没琢磨明白,想教也无从教起。是从《藏遗录》中读来的,现在都给你们大家摆出来,谁有本事就拿去用。”

《藏遗录》,《缈素知》,《九砖学》,小羽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三本书的名字。真的么?你做师父的都没掌握,我们小白们怎么可能搞明白?然而讲经堂里的众人已安静下来,小羽也只得乖乖地坐回地上,同大家一起竖起耳朵听,瞪大眼睛瞧。

“法门很简单,”陌岩注视着面前的空气,“靠四句心法口诀来施术。一旦参透,能暂时控制被施法之人的心神,当然前提是对方的修为不能高你太多。施法之时需面对你的目标,尽量离近些。注意,我现在要介绍口诀了,

“海上月坛一小天,

“辗转三日有源泉。

“找户人家把门扣,

“过关盖印需隧穿。”

在场众人听完这四句心法,静默无声,但听陌岩接着道:“头三句我都参明白了,第四句的前半句也能猜到是个什么意思。然而结尾这个‘隧穿’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查遍了佛学与道门经典也找不到相关的词汇。”

你想不通又有什么关系?小羽在心里说,能控制敌人的心神对我这种弱鸡油腻男是有用的,而男神师父你只要冲敌人放个电不就结了?

你若是初夏园子里的垂柳,我就是石桌上摆着的那张古琴,你的举手投足都能在我的琴弦上拨弄出一个音符,让我没法忍住不发声、没法不为你奏乐,婉转迷离又或者乒乒乓乓震天响。

你若抿起双唇一笑,将千言万语含在口中,我就会随着你变哑,让整个世界陷入无线电静默。而你的露齿一笑则是云层里射出的天光,能让雾散去、雪融掉,抑郁症患者张口就来心灵鸡汤。唉,怎能叫人不爱你、不把你给赖上呢?

******

不知过了多久,依依不舍的小羽告别前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已经能感觉到飞船在减速,原本昏昏欲睡的其他人相继转醒。还不知船会降落在什么地方,希望不会是另一个军事基地。然而下船时定然已是人来人往的大白天了,搞不好要大打出手才能逃生。而若是等人都走光了,又怕飞船出口被锁上,都是电子锁,等于直接关监狱了。

嗯,那四句口诀是什么意思呢?多半与气脉穴道有关吧?

“海上月坛一小天,”小天,是小周天的意思吗?果真如此,海上和月坛指的便是下丹田附近的气海,与中丹田附近的膻中两个穴道。接下来那句的“源泉”应当是按照小周天的方法将气运到了廉泉穴,并在那里连转三次。

“找户人家把门扣,”户,毋庸置疑,是位于后脑处的脑户穴。门,贯穿了后背处的中枢与命门两个大穴。到此为止,若是严格按照小周天来走,需经关元穴再至会阴穴。然而最后一句却是“过关盖印需隧穿”,关,是关元穴不假,可接下来怎么就从尾巴骨那里一下子跳到前额的印堂处了呢?小羽想,这大概就是隧穿的作用了,物理学中的量子隧穿。

要知道陌岩佛陀虽为高能物理和量子力学专家,他在龙螈寺下凡渡劫的那一世并不具备佛陀的记忆和知识库,身边的旧世界也接触不到高能物理。所以即便他猜到需在小周天运行之际忽然将真气从关元到印堂来个大调动,但在具体实施上不明就里。而现如今的小羽是在先进社会上过高中物理课的。

量子隧穿的核心内容讲的是一个低能量的粒子竟然能突破高势能的壁垒,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呈现在壁垒的另一边。一个合理的解释与量子的真空涨落有关,也就是说粒子在随机的涨落中获得瞬间的涨落能量,才得以跃墙。

若是照这个思路来理解那四句功法,小周天里的真气若要从关元穴隧穿至印堂穴,需经过下丹田和中丹田这两个“势能”很大的场所,正常说来是过不去的。然而若是将散布于身体其他部位的真气像海浪那样行成起落,就有可能帮助小周天里的真气达到隧穿的目的。

此刻飞船已落地,储藏室的六人屏气凝神,聆听门外走廊里的脚步声。船员和客人们下船还需要一定时间,那就试试吧。小羽先将小周天转起来,这她已经轻车熟路了。再将全身散落的真气像潮汐一样调控,这她没做过,有些吃力,不过还是可行的。

咦,还真的发生隧穿现象了呢。忽然间涌至印堂穴的真气好充沛啊,让眉心处鼓胀得难受。

耳中脚步声已停。小羽扛上行李,抱起大狗,起身打开舱门,领着伙伴们出舱,哲饶自动断后。没跑几步,迎面撞上个去而复返的船员。这种情形用不着使什么隧穿功法,小羽抡胳膊在船员侧脸上一拍,对方软倒在地。

出了运输舰后门,附近暂时无人,远处大批船员和旅客没人注意到这边。看天色已是第二天下午,好华美的玻色城!起降场四周是崭新明净的蓝白色建筑物,其间穿插着小簇但紧凑的热带植物园,给人外出度假的愉悦感。再远处能看到晶晶亮的摩天大厦群,空中穿行的交通装置有序地排成队列。远离城市的天空里还零星散布着小型悬浮式城中城、岛中岛,估计是度假村或者有钱人的家吧?

这大白天的,只能继续躲藏了,还好起降场里空地多。等夜幕再度降临时,几人已是饥肠辘辘。刚摸着黑从藏身处走出,就听一个严厉的声音在六人后方响起,“你们是什么人?”

小羽转身,见一个警卫手里端着枪,疑惑地打量着他们几个。“我们是突德长老派来的,”她柔声说道,抱着大狗朝警卫走近几步,同时启动小周天。

眉心处开始鼓胀了。小羽初次尝试隧穿功法,一时间无法将前额处的真气导出,便抬起右手作势抓了一下,让真气直射警卫的前额。只见对方瞳孔登时散大一圈,面部表情变得痴迷起来。

“突德长老让你给这几人准备一架飞行器,”小羽尽量保持声调的单一和平缓。警卫是个凡人,单是要放倒他容易,可哲饶几人不能再躲藏,那样永远也回不了家。“里面装好水和食物。而我,明天下午要见你们巴塞厉大统领。在这之前,好吃好喝款待我。”

昨晚在会议室听祁哥和军官提到过什么大统领复职仪式,应当是明日正午时分。突德长老请求祁哥这些暗世界的人帮忙打造一位超级智能人,名叫“圣蛏”的,用来对付那位巴塞厉大统领。小羽已经将圣蛏的程序恶意修改一气,现如今去见巴塞厉并非为了亲眼目睹预期的效果。她来这里的目的是寻找被绑走的姚诚,也就是陌大宝同学,跟哲饶他们回家无济于事。

而巴塞厉不是已经拜陇艮师伯为师了吗?她小羽入门更早,他要叫她一声“师姐”知道吗?先出手搞坏圣蛏,算是送给这位大统领一个见面礼。过后再搬出自己师姐的身份,请他帮自己找人,他有什么理由不帮?真敢不听话,就拿隧穿术摄他的心神。这位巴塞厉的修为怎么可能跟她比呢?嘿嘿。

Tuesday, February 20,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72章 背阴处的命运

 “方熠,你电话!”中科院室友在卫生间门口叫道,“女朋友打来的。”

五分钟前方熠还在企盼邵艾的电话,可他现在接不了。

“请转告她,我待会儿打给她,”他含糊不清地说。怎么回事?刚才刷牙的时候牙龈又出血了,这已经是一个月内的第三次,是不是得了牙周炎?而且每次出血的时间还不短,要两三分钟才能控制住。

用折叠起来的纸巾捂了一会儿,等血止住后轻微漱了下口,进卧室拿手机给邵艾打电话。邵艾两周前回到苏州的家,那之后他二人终于能在同一时区内生活了,每天至少早晚煲两次粥。

“怎么样,说服你妈妈没有?”她一接通电话就迫不及待地问。

回国不久她就同他商量八月初开会的事。今年的中国药企发展高峰论坛是在汕头召开,邵艾本想趁机带她母亲去趟广州,同方熠父母见个面,可邵艾母亲似乎不是很乐意。于是二人改变策略,由方熠转而怂恿杨教授去汕头参加这次会议。

而方熠到今天也还没跟母亲提起此事。母亲虽为生物医学工程系的教授,所做的研究课题与药学密切相关,这个会议本来是年年参加并给讲座的。可今年的协办方是邵氏药业,而一年前母亲同邵氏闹的那一出公众们都还记忆犹新,因此方熠不敢确定母亲这回是否有参会的打算。

事实上,这当口让两家人见面,真的好吗?别到时候亲家做不成再在会议上当众撕起来,那他和邵艾的姻缘可就万劫不复了。方熠虽是个正人君子,却也不是毫无心计的傻子。他私下认为倒不如不见,反正今年秋天起他跟邵艾会在波士顿开始新的生活,一同上下班、读书,一同……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任谁想反对也晚了。

“我问过了,”他破天荒地对她扯了个谎,“我妈说,她还没考虑好。”

那边儿短暂地沉默后,便叽叽咕咕地开始讲述白天去厨艺培训班的见闻。邵艾一回国就报了个厨艺班,抱怨在过去的一年真是吃够美国本地的食物和改良后的中餐了,决定这个暑假严肃认真地学一学做菜。其实邵家现任厨师的水平就足够开店的了,可她非要去培训班接受正规教育……

曼妙的未来就在眼前了啊!方熠忍不住走神,手机里让他朝思暮想的声音从耳中淡去。过去这一年来他二人走过的路比好多情侣一辈子的经历还要坎坷,如今终于可以朝夕厮守修成正果了,对吧?然而谁又能事事顺心呢?两家父母的关系还是不要强求了,做人需懂得惜福。

******

刚强怀抱一大袋假钞望着郭采莉,他一个大男人还真能为了安全,叫女人自己打车回去吗?“行了,跟我上车吧。”

二人爬上山坡重回公路。离汽车还有一段距离时,见前方走来一老一少,看外形和装束为本地人无疑。年长的刚强认识,是后西村村委会主任、黄姓家的大房头黄先猷。方脸,眉眼鼻子像隶书一样横平竖直,一支没点着的烟斗从不离手。身边的少年同虾仔差不多的年纪,皮肤比虾仔细嫩,看五官多半是黄先猷的儿子。

刚强现如今同村民们混得熟了,也听来不少八卦。这位黄主任可以算后西村首富,跟原配育有二女一子,说是在附近的南湖老村还有个私生子,不知真假。为人强势不苟言笑,在村里的人缘远不及彭家那两兄弟,跟着他的基本上是干活拿钱的。刚强上回在村里找人引见过一次,当时黄先猷对他不假辞色。

“呦,许主任这是去我们村呢?”黄先猷盯了一眼刚强怀里的红蓝编织袋,脚步不停,口中不咸不淡地问,“车停在这儿是出毛病了么?要不要找人帮忙?”

刚强在极短的时间内做了个决定。看这情形,黄先猷像是知道袋子里装的什么,虽然未必是涉案人员。刚强这时若是一声不响地将假钞装进汽车后箱,回头可能就被当成密探来对待了。

既然瞒不住,索性将编织袋抱到黄先猷跟前,面露难色地说:“黄主任,您帮着瞅瞅。这一路上也没个公厕,我刚才下车去解手,没承想在山坡上发现了这个。”

俯身将编织袋搁到地上,拉开拉链,“一看就不是真钱,怎么处理好呢?得有上百万吧。”

“啧啧,”黄先猷蹲下身,拿烟斗拨拉了一下包里的假币。站起身来时,目光中闪烁着幸灾乐祸。“是假币,呵呵,这可是大事啊,得上报公安机关吧?”

刚强闻言在心里合计。黄先猷雇一帮年轻村民非法占用耕地采矿也不是什么秘密,那么多大坑光天化日摆在那儿呢。而彭家的两位当家人既然跟黄家有矛盾,却又放之任之,难不成印假钞的事跟彭家有关?因为更大的把柄抓在黄家手里,所以才选择相安无事的?当然也不排除陆丰市国土资源局的某些领导已被黄先猷买通,充当保护伞,告也没用。

“报警的话,”刚强掏出手机,手指停在按键上方,“应该打给哪个部门?刑侦,武警?”

“经侦处吧,你就拨110好了,”一旁的郭采莉事不关己地说。

郭采莉自己就是经侦支队的,刚强怎么会不知道?只希望接到电话后赶来的不是她同事、当场戳穿她的身份。事实证明刚强多虑了,位于陆丰市区的经侦支队离这里一个多小时车程。电话员让刚强原地等候,估计也就是就近叫来几个公安。

刚强挂上电话后,见黄先猷像是要领着儿子离开了,抓紧机会问道:“黄主任下午有没有空啊,我请你去喝茶?”

黄先猷止步,眼望着下方的丛林,没有立即答复。刚强转而冲他身边的青少年说道:“这是你个囝么?叫国斌是不是?长得真巧,代志做仔野好势,难怪得侬疼喽。”

刚强一番发音不准的福佬话夸出口,铁板一块的黄先猷终于面色温和下来,冲儿子道:“国斌,叫强哥……你自己先回家吧。”

打发儿子走后,黄先猷同刚强两个男人倚着车身说话,一直没人搭理的郭采莉进车坐等。

“许主任啊,我是个直肠子,”黄先猷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烟叶,塞进烟斗中。一头用嘴吸着,另头拿打火机转着圈点燃烟叶。

“黄叔抽的是什么烟叶?”刚强凑过去问。

“黄烟。”

“那可宝贝了!”刚强羡慕地说,“我爹也抽烟斗,据他说黄烟又叫南雄烟丝,粤北产的最好,他至今也没试过。”

黄先猷点点头,“许主任,像你这样的外来领导我接待过几个,应当说,你比他们强。每回都是带着一笔钱,抱着新奇古怪的想法来我们这里转两圈,只要能糊弄出些算得上业绩的东西回去交差,人就再也找不见了。我们当地人究竟需要什么,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刚强转身面对黄先猷,陈恳地请教,“黄叔,你告诉我喽?”

“种地不挣钱,”黄先猷吐了口眼圈,望着前方的山崖,“早些年还有壮劳力可用,现在是一到务工年龄男人都不见了,女人能走的也走了,剩下五十岁的照顾十五岁和七十岁的。你是要搞什么盆栽吧?隔壁村也有种柑橘的,没多大用处,壮劳力不愿意回来你有什么办法?他们在珠三角的工作是现成的,干一个月能保证领到一个月的工资。回来之后要看天吃饭,满眼望过去都是破烂房子,糟心,待不住。我们其实是希望搞制造业的,但是没有人来投资,帮我们建供销链。”

刚强点头。听媒体说过“海陆丰的地理位置起码可以让内地超过一百个市长羡慕不已”,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人家山东平度大泽山镇,全世界70%的假睫毛都是那里产的,海陆丰怎么就不能走同样的发展模式?

旅游呢?旅游业就更不靠谱了,至今没有一条铁路,机场更是遥遥无期。类似于西方国家那些治安差的社区,基本上只能一代代地萧条下去,没有翻身的希望。因为要改变那些社区所需要的基建投入太大,同样的钱花到别处见效更快,追求政绩的政客们没人愿去淌那滩浑水。

“黄叔,我明白你的意思。在我看来,希望终究要落实到下一代身上,就是国斌、虾仔他们这些孩子。你看我,从家乡出来后,念念不忘的是让老家的亲人过上好日子。有一天等我有这个能力了,我一定会去做!外人终究拿不准的,对不对?没有感情的么,所以什么事还是要靠自己的家人、族人。”

这话说得黄先猷直点头。

“先前,我跟陈市长聊过几次,”刚强接着说,“自己试过,才知道他的工作有多难。不干事儿的人都喜欢挑毛病、说风凉话,其实改变现状哪有想象得那么容易?我也没能力帮你们从根儿上解决问题,我能做的,也只是帮村民筹点儿资金,盖几间新房。杯水车薪,但还是要去做的,是吧?我希望国斌、虾仔他们都能来帮我忙,这对他们也是种磨炼。将来不都是要接你的班?”

眼瞅着警车已出现在前方山路上了,刚强于是结束这次的谈话:“黄叔,你就帮我这次啦!没有你的支持,我什么都做不成的。”

******

公安人员倒也没耽搁太久,挨个儿记录了三人的身份证号码、电话和住址。刚强和黄先猷都是陆丰市基层干部,所以没要求回警局录口供什么的。三位警察应当不认识郭采莉,后者照理来说只有警官证,所出示的身份证估计是警队特发、用来掩护身份用的。

刚强同黄先猷告别后,坐进车子的驾驶位。看了下表,跟彭裕生他们约好了十点会面,现在已经十点二十了,等去到后还得解释一下为何迟到,照实说就好了。

“看我干什么?”车开后,他扭头问郭采莉,后者一直在盯着他。

“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她眯起一只眼睛斜睨他,“你是怎么跟那些文化背景差老远的当地人打成一片的?”

刚强一边开车,一边打量着车外的景色。初夏的天空如同十一二岁的少女,晴朗,但蓝得较为温和,不似秋空那般通透。然而午后也许就无可救药地晴转阴、阴转雨。有时他甚至有种错觉——脚下的大地其实是艘船。并非头顶的风云在变幻,是这艘船载着人们穿梭于阴晴各异的空间。

“你瞧那些灌木,”他抬手指了下背阴处的山坡,“假如你生来就在一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又没法挪地方,怎么办?你只能尽可能地利用手边的资源让自己活下去。而生活在阳光普照下的文明人,却喜欢将自己文明社会的法规制度搬到暗处,并奇怪那里的民众为何不肯遵守。”

刚强这并非为黄先猷等人洗白,违法挖矿当然是不对的。可在那些民众的生活中、脑海里,法规制度究竟占了多大的比重?存在吗?对他们来说,日思夜想的是祖宗家法,是如何吃上饭,靠什么挣钱来养活他们的父母和子女。

“我要是出生在这里,”刚强说这话时,后西村的一角正浮现于视野中,“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还不就是同虾仔他们差不多,替黄老大挖矿,又或者帮别的什么人印假钞。因为在我的世界里这些不过是谋生工具,是我和我家人下个月口粮的着落。”

郭采莉听到这里吸了口气,似乎要反驳,最终还是放弃了,决定转移话题。“你这个人吧,想法奇特不说,而且完全没有好奇心哎!上次在娱乐厅闹出那么大动静,你后来也没向我打听过那俩人,就当真不好奇么?”

“不好奇,不关心,”刚强懒懒地说,心中想到的是他此次来建设局顶替的那位前任。别瞧不起人家,政绩不政绩的人家至少能全身而退,他刚强可别最终将自己埋在这片土地里。

“错了,你应该关心!”郭警官用老师教训学生的口气说道,“那俩人背后的团伙非同小可,牵扯到港澳和东南亚的一些势力,手上十几宗命案呢。”


Saturday, February 17,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71章 盖棉被纯聊天

 “哦,是刚强,找我有什么事吗?”邵艾迷迷糊糊地问。昨天考完最后一门期末,晚上睡得晚了些,此刻日上三竿了还赖在被窝里。

已是五月中旬。姑父的结肠癌切除手术十分成功,短期内不会有生命危险,恢复得也不错。虽然还要在姑妈的陪伴下在德州住多两个月,邵艾自己可以松口气,下周飞回国度暑假。不料却在这时接到刚强打来的电话。

她的号码应当是母亲给刚强的吧?年初曾被这家伙莫名其妙地求婚,当然,用母亲大人的话来说——人家救了你的命,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随后又被突然出现的方熠截胡,那二人的谈话方熠都如实转告给了邵艾。刚强也信守诺言,没有再来骚扰过她,选这节骨眼儿打电话来是个什么情况?

“哦,想请你回国前帮忙查一些工程方面的资料,”电话那头是落落大方的回复。有些人天生与尴尬绝缘,或者就是脸皮厚。往好的方面想,脸皮厚、翻篇快,不是在官场生存的必备素质么?古今中外皆如此。

“什么资料?”

“我上次去你们那里的时候,听说波士顿史上有大片土地是靠填海获得的,地势比较低。在现今海平面逐年上升的形势下,海水倒灌会是长久存在的威胁。你们那儿有位女教授,好像是东北大学的,提出过一种漂浮沼泽包的设计来吸收海浪,叫什么祖母绿芭蕾舞裙。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具体是怎么个制造工艺?”

祖母绿、芭蕾舞裙?邵艾等脑中的迷雾沉淀下来才能思考,英文应当是叫“Emerald Tutu”,在波士顿生活了十个月的她读过科技新闻上的报道。是一个叫茱莉亚·霍普金的助理教授提出的前沿思路,还未在波士顿大面积测试过。

“行。不过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广州又不靠海。”这话一出口邵艾就后悔了,可别让他以为她关心他。

电话那头传来无声的笑,“我被调去汕尾市陆丰建设局,替祖国守南大门,戴罪立功。”

汕尾?邵艾想起八月初要在汕头召开的药企高峰会,这俩城市不挨着对吧,中间隔了个揭阳,两三个小时车程……戴罪立功,什么罪?不问他,就不问。

“那好吧,等我查到信息后给你发过去。你邮箱是什么?”

“发给你妈妈就行,她会转发给我。”

这话邵艾不爱听,怎么这俩人还经常联系吗?算怎么一回事嘛!从床头抓过纸笔,故意语气不善地说:“这种小事就不必惊动我妈了吧?给我你的邮箱。”

“等,咳咳,dengfen2004@163.com,嘿嘿,”那一边的坏笑已经压抑不住。

“什么玩意儿?”她不耐烦地问,通常不都是拿姓名的全部或部分来设计邮箱地址的吗?

他解释道:“Deng,就是等某人和某人分手的等。Fen,就是等某人和某人分手的分,哈哈。话说你跟方熠什么时候散伙?我这边还等着呢。”

邵艾差点摔了手机。还以为是个正经的电话,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邮箱,不是为了气她临时编的吧?不管,她就给这个地址发资料,到时收不到的话可休想再让她发第二次!

“我跟方熠不会散的,不需要你惦记,再见!”

就算和方熠分手了,一定能轮得到他许刚强吗?岂有此理,有的人是不是太自信了?

正打算挂电话,却听另一边问:“好得很?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想起上次小姨父打电话时说过,到现在爸爸药厂的股东们对杨教授还颇有怨言。不结婚行吗?自然是不可能的,即便她和方熠俩人不在乎走那个过场。这两年邵艾跟母亲外出逛街,但凡路过婚纱店母亲就拽不动腿了,估计早就铆足了劲儿要给女儿办个“世纪婚礼”。

母亲嫁给父亲那时候药厂才刚起步,没钱好好操办,而且那个年代西式婚礼在国内也还没成气候。母亲年初从美国回家后,又叫上从小带大邵艾的云姨去了趟法国,据说抱回来一件下摆里面装着裙撑、上衣是由水晶珠吊起来的皇室Cathedral Train豪华婚纱。

“不是买给你的啊,”母亲特意澄清,“等有空我跟你爸去补照婚纱照。”

唉,不结婚,杨教授那边也不会同意啊,那么优秀的宝贝儿子。然而要两家父母坐到同一张桌上吃饭拉家常,目前还属于无法想象的场景。上周好不容易在电话里说服了母亲,八月初一同去汕头参加药企高峰会。到时候找一天拉上母亲回广州母校,说是怀旧,方熠父母家不是在教工宿舍吗?看能不能安排……

“啊哦!”电话那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邵艾几乎能感觉到热气扑到她脸上。

回过神来,一看表十一点半了。目前是夏时制,国内还差半个小时就午夜,困也是正常的,然而在电话里打这么大的哈欠也太不礼貌了。没教养!真难以想象同这样的人谈恋爱。方熠就算半夜打来电话的时候也会忍着哈欠的。

转念意识到既然是这么个点儿,刚强也许已经上床了,而她自己也还没起床呢,套用现如今流行的网络用语,这叫“盖棉被纯聊天”。然而挂断电话之前,有件事要跟他讲清楚。

“喂,你以后能不能少去烦我妈?别人问起来你俩算什么关系呢?”

“不是我主动联系她的啊,”电话那头听声音快睡着了,“是她说八月初要去汕头开会,可能会顺便来汕尾找我吃个饭,呵呵。”

邵艾被震惊了!挂上电话后,噘着嘴在床上气鼓鼓地坐了半天。她这里挖空心思想要安排母亲跟杨教授见面呢,母亲自己却要跑去旁边的城市找刚强,亲儿子么这是!

******

若问刚强为何会打这个电话?先说陈市长那边儿倒是真帮忙,只用了一个多月就敲定华南农业大学农学院大三学生暑假来陆丰市实习一事。到时会由农学院的辅导员带队,七个女生、十三个男生,凑齐二十个实习生。

而华农要到七月初才放假,所以刚强这边有足够时间准备花盆、种子和有机质。与省农科院通了几次电话后,按照专家给的建议从辽宁购进一批草炭土作为有机质。等临种菜前还需将有机质高温杀菌,确保种植过程中无病虫害。做这些都是为了帮后西村的村民集资盖房,刚强既然是建设局的领导,这属于分内的工作。

这天在食堂吃午饭时同人秘股的梁大姐聊起来,梁大姐的老公在汕尾海事局工作。汕尾靠海且海岸线绵长,说是去年刮台风的时候,天文大潮刚好跟台风撞上,有那么两个临海村镇发生了海水倒灌的灾情。这件事刚强倒是刚来陆丰时就听陈友军说起过,他姐夫在湖东镇开的床上用品店就是被冲上堤坝的海浪给毁掉的。

眼下又到了五月中旬,而广东省每年六月末到九月初为台风高发期。去年因为民众对台风和洪涝的警惕性不够,各行各业及日常生活都蒙受了不小的损失,海事局对此责无旁贷。然而今年若是再来上一轮,除了提前告诉大家做准备之外,还能怎么样?

“我老公说,在美国佛州那些地方,”梁大姐告诉刚强,“一听说要刮厉害的飓风了,每家每户就开着车,带上饮用水,去别的州避难去,高速上加油站里到处排着队呢。这在咱们这里办不到!市民们、村民们就算知道海水要进家门了,你让他们拖家带口地去哪儿避难啊?不是谁都有那个条件。”

这么一说的话,倒让刚强想起同吴俊出国访问时任教授介绍的波士顿市防海汛经验。刚强一琢磨,既然要弄一帮农学院学生和村民们共同搞种植,不如顺带试验一下治理海水倒灌的新科技,看看能否大面积推广使用。除了最易受影响的汕尾,珠江口附近的深圳珠海等地都同波士顿一样面临洪涝的危险。万一盆栽不好卖的话,靠生产这种抗洪用品说不定也能赚一笔。

和邵艾通过电话几天后,收到她传来的资料,发现所谓的高科技沼泽包还真接地气,既不难制作也不怎么花钱。每个帆布包的核心材料是碎木屑或者椰子壳,搁在一两米宽的泡沫板上,上方种植海草,下方是海藻。当然一个几个是不够的,至少需要几十上百个,拿尼龙绳穿起来,一层层固定在浅海处,所以才有“芭蕾舞裙”这么个名称。

于是同梁大姐老公——海事局的施主任见面。施主任听后,对这个想法不置可否。

“海平面上升是全世界都在面临的问题,东南亚不少国家用盐沼植物来抗击海浪这我是知道的。不过一般都是种植红树林带或者珊瑚吧,你这个设计靠谱吗?”

“不好说,”刚强老实回答。“我想今年能不能先在湖东镇的定壮文武学校附近,小规模搞一个防护带试试看?五层防护,每层需要20到40个不等。学校那里没有渔港,不会阻碍渔民出海。也不用等到刮台风,平时只要有大浪,测一下浪的高度有没有被防护带削减就可以了。这种沼泽包用的都是可自然降解的材料,一旦遗失也不会污染到环境。”

为此刚强又特意走访了定壮文武学校。陆丰市重点中学,当时还是叫这么个名字,于三年后才改名为定壮广信学校。校园建在海边,走出教学楼能挖到蛤蜊那么近。军事化管理,学生规定要住校的,好在台风大概率都是发生在暑假期间。

“哎呦,你是没见到,”接待他的教导主任五十来岁,皮肤比汕尾渔民还要黑。“去年秋天老师学生们回校啊,一楼教室的门一打开,里面又脏又腥,桌椅看着跟捞上来的沉船差不多,地上能捡到海藻。”

刚强点头。选这所中学作试点,他还有另外一个考量。沼泽包的原材料固然便宜,一下子造一二百个还是需要面向社会集资的。“保护床上用品店”没有多少噱头,孩子们的教学楼就更容易博同情了。

******

到了六月初,刚强又要去一趟后西村。小徐已经完成使命回广州去了,刚强信守诺言将便衣女警郭采莉给捎上,事先嘱咐她多看多听少说话。

从陆丰市区开去后西村要一小时二十分钟。经过乌坎港后就进入山区,多数时间刚强只是询问郭采莉在广东省公安司法管理干部学院的经历。郭采莉这回做普通市民打扮,大热的天,穿了件清凉的短袖衫和棉麻阔腿裤,身份是刚强科室里的职员。

聊到后来,刚强也只是随口那么一问:“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身边的副驾驶座过了许久才传来回复:“他也是警察。”

“也在陆丰吗?广东?”

郭采莉扭头望向窗外,这回彻底不吭声了。刚强猜,有可能是和她母亲离婚了。不会是牺牲了吧?

“哎,快停车!”郭采莉突然大叫。

刚强猛地一踩刹车,“怎么了?什么情况?”此时汽车正开在山路上,左侧是垂直的山壁,右边平缓下斜的山坡上长满茂盛的树木。没见到前方有人或者动物啊?

“吓死我了,”刚强抱怨道,“以后我开车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

郭采莉不理他,打开副驾驶的门,自顾自下车,朝着后方的山坡下走去。难不成是在丛林里发现了尸体?这眼也够尖的。

刚强将车往路边移了移,熄火,跟过去查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刚强难免有些紧张。还好,郭采莉面前摆着的是只敞开拉链的红蓝编织袋,双手在里面翻来翻去。刚强走近伸头一瞧,大部分是红色的百元纸钞,也有少许50和20的,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质量不合格,连小徐这样的老实人都骗不过去。

郭采莉直起身,望着下方的树林长呼一口气。刚强知道她在想什么,已经过了南塘镇和华山寺,公路附近也就是南湖老村、梧西村、后西村这几个村落了。假钞制造基地就在这几个村里。

“哎——你要干嘛?”刚强伸手拦住郭采莉,后者抱起编织袋,打算回车。

“这是罪证,当然要带回队里。”

刚强翻了个白眼儿,“你打算怎么带回队里,搁我车后箱吗?我每次去,他们都送我土特产,到时候一开后箱发现里面都是假钞,我怎么解释?”

“不是装在袋子里的吗?”郭采莉不以为然地说,“除非当事人自己,别人怎么会知道里面装着假钞?”

怎么肯定送我礼物的村民村干部里就没有知情者呢?这话刚强不便说出口。抬手指了指郭采莉,又指指编织袋,“你,跟这包东西,我只能带一样上车,你选吧。”

郭采莉想都没想就把编织袋塞进刚强怀里,“你帮我带回警队,我自己下山打车。”


Wednesday, February 14, 2024

《魅羽活佛》第368章 全民老公

 陌岩是个有洁癖的人,但这不代表他喜欢生活在一尘不染的世界里。奣户城这座悬浮在空中的现代化大都市在他看来美则美矣,过于洁净了。目之所及见不到丁点儿垃圾和灰尘,不会有电线与晾衣绳交织的城中村,也没有哪个饭馆在客人多时将廉价的塑料桌椅摆到街上。“奣”字的本意是天空晴朗无云。城市建筑物和车辆均为流线型设计和蓝白色基调,崭新明亮坚固光滑,让人联想到手术台上高温消毒后的不锈钢工具盘。

还是白鹅甸那样的尘世适合生活啊!陌岩想念秋日街头一脚踏落时枯叶的沙沙声响,不介意被雨后驶过水洼的汽车溅一身泥,能在别人家排油烟机外嗅出厨房里炒的什么菜,爱逛杂乱但偶有惊喜的小书店而不是整齐划一的连锁书城。

奣户城里也有修剪齐整的林荫大道和点缀空中走廊的一条条无土植物带,都是些活物但又活得不那么人道。如同实验缸里泡着的大脑,手机里养的宠物,足不出户游览世界的虚拟环境。到处是自动升降自动驾驶自动识别自动打开与关闭的门。累,是陌岩住在这里的总体感觉。全自动在减轻肌体的疲劳的同时会加重精神的负担,让人心累,脑子乱。要不然这个国家里的都市高楼都是给平民住的呢?陌岩与元老们的府邸则是风格各异的仿古别墅,家具上缀满繁琐而无实际用途的装饰。

所以特权的体现便是有资格做走地鸡而不必与几万名长得差不多的同伴挤在养鸡场么?是在别人依靠复合维生素等各种提炼物来补充营养的时候自己还能从春种秋收里获取天地之气?

然而今天算例外了。听说城里大部分工作单位都准许请假,共和国广场那宽阔笔直的步行大道两侧从天亮起就挤满自愿前来欢迎巴塞厉大统领的民众们。大道的尽头是象征共和国权威、科技与军事的三座高楼,当中那座某层的大会议厅内正等候着五十位元老为大统领举办复职仪式。想起当中坐的突德长老,陌岩告诫自己不可被虚名冲昏了头。不是说会有智能人前来捣乱吗?或许就藏在喜庆的人群里,等待时机给他致命一击。

然而陌岩也不会让潜在的威胁破坏好心情的。走起!人的一生不也这样吗?若是因为恐惧和担忧而错过好风景,即使最终平安到达又有什么意义?瞧,那些民众们手中拽着的扁圆氢气球,一面印着大统领那张河马般丑陋的脸,另一面是他的机器人扮相,也就是陌岩此刻的样子。十几米高的钢铁巨人周身布满新式武器,脸却是白玉一样的合金打造的,威武与华美的融合体。

再看那些人群最前方的横幅,陌岩以为会是“欢迎归来”之类的字样,仔细一瞧写的竟然是“全民老公”,让人哭笑不得。

“人帅多金,钻石王老五,上得战场下得厨房,” 四周的口号与喝彩声此起彼伏。

“风流潇洒美少男,给谁代言谁挣钱。”

“跟着大统领,身强体健保平安,GDP和股市年年翻,孩子不用上大专……”

最起劲的自然是人群中的单身女中青,忽然间蜂拥而至将他围住。也不知都从哪里买来一模一样的统领大头照,人手一份要他签名。可怜陌岩十几米高,女粉丝们的头顶才到他脚踝,她们手中的笔对他而言比绣花针还细小,怎么写字?

只得躬下身子,伸出一只机械大手将照片汇集到手心。直起腰来时双掌合并,使了个“千手观音印”。一片金光从指缝中闪过后,陌岩这个名字,哦不、巴塞厉,便被一一印到照片的背面。再俯身伸掌让粉丝们来取。

“哇!大统领好神奇!”女人们一片尖叫声。

“诶,我这张怎么写着‘陌岩’?”当中一个胖妞纳闷地问,“那是谁啊?”

“我小名,”陌岩在她头顶声如洪钟地答道。

“啊!”胖妞激动地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甩开女粉丝群。离前方的国会大厦已不到五十米,忽听一个稚气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大统领!”

陌岩猛地止步,低头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拦在路中央,怀里抱着个布娃娃。女孩椭圆的脸蛋和娃娃很像,仰头瞧陌岩的时候被他身后的日光刺得眯起眼睛。“你能抱一下我的娃娃吗?”

陌岩想起初见小羽的时候,抿嘴笑了。小羽在篦理县也有个娃娃,后来就只玩火箭筒了。再次躬身,伸出手掌,女孩也将娃娃举过头顶。然而就在那只钢铁巨手快要触到女孩头顶时,手掌一翻,朝着女孩重重地按下去。随后像是被什么烫着了,直起腰向后方跃去。

******

围观的人群望着被压成肉饼的女孩,都傻了。却见女孩倒下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生长、膨胀。白的黄的黑的粉的,形状与颜色变幻着,迅速长成同陌岩一样十几米高的一个人。不是机器人,就跟放大版的真人一样。

男,三十四五岁吧,黑发还算浓密,但发际线已有后移的倾向。眉眼普通,乍看像某些大厂的程序员。嗯,这就是祁哥在突德长老的要求下打造出来的那位超级智能人了。元老院的其他长老们应当也是知情的,连陌岩的助理都能打听到的事,长老们怎么可能被蒙在鼓里?搞不好此刻正坐在会议厅里吃着爆米花观看大统领与智能人决斗的全息影像。

若问陌岩是如何发现异常的?肉眼瞧不出女孩的破绽,但他留了个心眼儿。自打认识小羽后,陌岩对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他的身上是有红外装置的,而红外成像的原理其实是靠测量物体表面的温度。红外镜显示,女孩的体温并非三十七摄氏度,至少有一百来度,正常人绝无可能这么高。陌岩一掌拍下去的时候,温度又上飙至五六百。

“阁下怎么称呼?”陌岩礼貌地问,想通过交谈尽可能了解对方。比如,能正常对话还只是一部杀戮机器?对话时是机械地就事论事,还是如潜伏六道多年的加藤那般精通人情世故?

“大家都管我叫圣蛏。”

这句话就含着有用信息。正常人被问到姓名时会说我是谁,而不是别人管我叫什么。

“真的?”陌岩逗他,“我就认识好几个叫圣蛏的,怎么不起个特别些的名字?”

圣蛏没有吭声。果然是台杀人机器,陌岩心道,是匆忙之间拿先进技术和材料打造的,再导入程序运行,目的只是干掉他这位大统领,并没有人花心思像培养加藤那样给圣蛏灌输其他的常识。

电光火石间,圣蛏第一拳已到。二人此刻相距近十米,圣蛏却连脚都没挪一下,一只胳膊如同拉扯小人玩具那样倏地伸长至陌岩脖颈前,手掌则变为一把圆盘刀。此圆盘非钢非铁,是由高能电子束旋转产生的。事实上,陌岩怀疑整个圆盘中只有一粒电子,不断变幻着旋转半径,看着像圆盘,可见其速度有多快、能量有多高。

陌岩以左掌沿横切圣蛏的胳膊,这在武术中是常见的招数。可惜圣蛏的胳膊依然是拉扯小人、是面泥人的胳膊,陌岩的手在他胳膊上连绕几圈,稀乎乎软塌塌,要多长扯多长,完全使不上力道。

果然是可编程的高科技金属材料,也是陌岩在过去二十四小时思考的问题。要知道金属属于晶体,其硬度取决于内部原子排列的“缺陷”——分点缺陷、线缺陷、面缺陷等不同情况。陌岩甚至认为材料工程学科里一大半的研究都与金属中的缺陷有关。比如钢之所以比纯铁硬,是因为钢的铁原子之间的点缺陷被碳原子占据。如能在原子层面上进行及时编程,理论上就能瞬间改变材料的硬度,虽然陌岩还想不通具体如何操作。

怎么办?对方的身体是打不死的,灵魂不存在。四周都是民众,前方有国会大楼,陌岩也不想使用身上配置的高能武器。若为取胜导致无辜伤亡,输掉民心是次要的,他不会原谅自己。

还好陌岩并非原装的巴塞厉,除了科技他还有其他的本事。当下使出一招“实相无相”,在光刀袭来之际,陌岩的身子短暂地在空间中隐去。这招他在白鹅甸迎战无涧的时候使过一次,当时无涧用“劈空剑”将陌岩所在的空间一分为二,陌岩则将自己变为左右两人。怎么解释呢?

法术是种高维现象,一变二并非真的一变二,只是对应高维轴上两个不同点的影像同时在低维出现罢了。例如时间就是一个维度,谁要能操控这个维度就可以让一个人的老年和少年在同一时刻出现。从空中隐去也非真的隐去,无非是在我们看不见的那个轴上跨多一步,如同生活在水面上的浮游生物被捞到岸上,在其他浮游生物看来就是“消失”了。当然,在高维上移动是十分消耗真气的,陌岩也只能在万不得已时短暂使用一次,过后起码要练功一个月才能恢复。

重现后的陌岩佛陀决定反客为主,使出自创的“十式功法”。第一式是从分子层面上操作,当年在西蓬浮国流放地的时候曾用来对付过魔王,靠改变分子运动的速度来操控大气温度。第二式的原子层操作曾被他用来产生磁场对付智能人管倩。现在呢,陌岩虽然不懂如何进行原子编程,但给对方的程序搞搞破坏还是做得到的。如同建一座楼需要图纸和施工队,拆一座楼只要一颗炸弹就行了。

这招刚使出就发现自己错了。原来圣蛏体内的原子在制造时被嵌入了神经网络,而且是具备“反黑客子网络”配置的复杂结构[1]。这些子网络平日处在休眠状态,并不工作,一旦检测到有黑客程序入侵就会被触发,像禁卫军那样跳出来进行反击。

所以陌岩的功法只触到圣蛏身体表面就被挡了回去。还未来得及变招,圣蛏已拔地而起,朝着陌岩头顶扑落下来,变成一大团黏糊酱将他整个人盖住。可别小看这团黏糊酱,这是智能可编程黏糊酱,无论陌岩身体的哪个部位想要使劲儿,黏糊酱里的程序会立刻进行力学仿真,找出最能消减猎物劲力的方法。陌岩便是想要动动手指头、结个手印都不可为。

这下完蛋了,被大庭广众之下按在地上不能动,还全民老公呢,民众们又不知道黏糊酱有多厉害,以为口香糖就能把你粘死,这样的老公谁要?

而且陌岩能感觉得到,这坨黏糊酱正在腐蚀他,或者说,像病毒那样想方设法侵入他的机器人肌体,在他的金属外壳里寻找缺陷,用已经被编程的原子来填充那些缺陷空隙。陌岩若是不能尽快从机器人躯壳中逃离,搞不好连他自己的肉体都会被圣蛏同化。

正琢磨有没有咒语能帮他脱身,圣蛏却忽然松开他,变回人形一跃而起。等陌岩站起身后,圣蛏恭恭敬敬地跪到了地上,冲他一个劲儿地磕头,嘴里还念叨呢:

“小人我居然敢冒犯大统领您,真是瞎了眼啊!死十次都不足以平民愤的。我是谁,您是谁呐?您要是那九重天上玉清宫里万年一开花的圣诞树顶部插着的银星,我就是海鲜市场上滚到地上被野狗踩一脚又被牛车碾一轮的海星。您要是家里有矿开着银行住着学区房娶了公主做新娘的状元郎,我就是守着茅房等着吃糙粮生溃疡的流氓拉出来的营养不良的翔的屎壳郎。”

咦,这是肿么了?陌岩吓得后退一步,什么情况?难道他判断错误,这位圣蛏不只是个杀人机器,还会使鬼心眼?

磕完头后,圣蛏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开始唱歌跳舞。非芭蕾舞拉丁舞街舞,而是六七岁小女孩在文艺队里伸胳膊踢腿跳的那种集体舞。边跳边唱道:

“红红的花儿绿绿的草,

“囡囡要出门找大宝。

“大宝他被谁给拐跑?

“蓝天里飘着的机器岛。”

囡囡,大宝?陌岩心中一动,莫非是……

唱跳完毕,圣蛏一刻不停地在广场上转悠,也不知是在找什么东西。当看到国会大厦门口插着的几面旗帜时双目一亮,走过去拔出一支八九米高的旗杆,朝着自己心脏的方向狠狠地插进去。胸口裂开一个洞,旗杆被取出后又自动合上。

圣蛏叹了口气,扔掉旗杆,冲众人说:“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想死怎么就那么难呢?”

随后双脚离地,火箭似的直冲云霄。待地面上的众人几乎无法辨出高空那个小点的时候,圣蛏调头朝下,以比自由落体还快的速度坠落地面。“咵嚓!”摔成一滩烂泥,却又回复原型。

“失败!”圣蛏脸上的五官绝望地挤到一起,举起左臂,将左手化为一团火焰。这团火焰的温度并不高,里面却刺啦啦如核反应堆一样自我撕扯着,不时有绿色代码闪过。圣蛏将火焰贴上自己的前胸,终于!他身上的高新材料开始解体,预先编好程序的智能网络再也无力启动修复程序。

圣蛏就这样用一只手自焚,另只胳膊冲陌岩和民众们挥舞着,眼中噙泪,口中深情地喊道:“再见啦,亲爱的伙伴们,我是真的舍不得你们啊!再——见——啦——”

望着化为一团灰烬的智能人,广场上的民众们呆若木鸡。陌岩背转过身去,长吁一口气,同死前的圣蛏一样热泪盈眶。

这无疑是被人给整蛊了。只不过,普天之下除了他家那位调皮捣蛋无法无天的高中女生,试问还有谁能整出这种创意?


注[1]:反黑客子网络技术目前是存在的,作者一个做深度学习的朋友就是研究这个。

Sunday, February 11, 2024

为张飞、张翼德正名

 前言:无论《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中,张飞都被描述成一个英勇但鲁莽的丑汉,事实真是这样吗?我最近听到郭德纲介绍正史中张飞是个什么样的人,简单概括就是(系好安全带啊)——有智谋,高颜值,还多才多艺。

不相信?那请您姑且读完下面的正文,自己判断一下靠不靠谱。本文节选自郭德纲的视频《三国杂谈》,非相声。网上找不到文本,我可是费了半天的功夫给转录下来的。另外我想多添一句:我一直认为,郭德纲其实是为了谋生“被迫”说相声耍嘴皮子的,他真正喜欢干的事是说评书、讲历史。他,和周星驰一样,(我认为)本质上是个十分严肃的人。

正文:

从小啊,我们听过不少刘关张桃园结义的故事。一说这个大爷刘备,人们就想了,这个人宽厚仁德。关羽呢,那就是忠肝义胆呢。一说到张三爷张飞,咱们的印象就是,哎呀,这是一个鲁莽的酒鬼,或者是作战勇猛,这两点是他的人设。其实历史上的张飞那跟鲁莽一点儿都不沾边儿,他的另一面甚至是让您惊掉大牙,那么历史上的张飞到底什么样儿呢?咱们今儿可以聊聊张三爷真实的一面。

三国演义对张飞的描写是——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玄德见他形貌异常,问其姓名。其曰:某姓张,名飞,字翼德。世居涿郡,颇有庄田,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豪杰。你看这形象了吗?凶残的大汉。那么说身长八尺什么概念呢?有这个考古的工作者呀,在洛阳东汉桓帝的陵墓里边儿,发现了一把尺子,古代男子身高这个迷啊,就解开了。这把古尺刻度是均匀清晰。标有23.7CM长。专家研究之后确定这把古尺差不多吧,23.6CM。按照演义来算,反正张飞八尺男儿差不多一米八八吧。

所以说演绎里面留给咱们的张飞,反正大高个儿还不好看,除了这个有点粗,这个外形啊,世人对他的才智评价也不太高。你看举个例子,徐州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袁术看上这个地方,就跟刘备怼上了。这个时候呢,刘备带着关羽去怼袁术,留下张飞镇守徐州。刘备和关羽哥俩知道三弟张飞好喝酒,千叮咛万嘱咐,你千万别喝酒,误事啊。张飞呢,这个虽然说是满嘴答应啊,我不喝酒,您放心,但是大哥二哥刚走,他喝多了,喝多惹祸了,鞭打曹豹。京剧表演艺术家郝寿臣先生啊,有一出戏叫《打曹豹》,说就这。

曹豹很生气,曹豹呢有一女婿就是吕布,里应外合夺了徐州。张飞武功不错,一看这乱了,他自己跑了,把刘备的老婆甘夫人丢在徐州。张飞看见大哥二哥把事儿一说清楚就死了吧,拔刀谢罪。刘备这刚丢了媳妇儿,也不想再丢左膀右臂了,就劝他。唉,留下一句千古名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那把张飞感动得热泪盈眶。

以上对张飞外形和才智的描述呢,主要记录在三国志平话和三国演义里边。三国志平话是元代的讲史话本,作者不知道是谁,没写。三国演义呢,那就家喻户晓了,明朝的罗贯中写的。这两本书啊,承前启后,对于张飞形象的塑造,那几乎是一样。重情重义,嫉恶如仇,肤色黢黑的壮汉,同时呢,又武力过人,多次挑战号称天下第一的吕布,是蜀汉大臣中少有的个性鲜明的武将。

那么这两本书为什么要把张飞丑化呢?这背后原因是什么呢?首先咱们看三国演义啊,你看它有这个丑化张飞的部分。第一个就是鞭打督邮。督邮来到平原县,想从刘备这儿拿点儿好处,结果让打一顿啊,张三爷怒打督邮嘛。第二个呢,就是三顾茅庐的时候,张飞表现得非常鲁莽。刘备请诸葛亮的时候呢,张飞总说,那厮若不肯来,我将他绑来便是。每回都很急躁,包括站在草堂外边等诸葛亮睡觉,等他午睡起床,张飞也说,憋着后门放把火去,看他起不起。

根据正史的三国志的记载啊,鞭打督邮呢,实际上是刘备干的,最后导致了兄弟三人的逃亡生涯。那么刘备干的为什么这事儿让张飞背锅呢?因为三国演义是从蜀国的角度写的。刘备就相当于是当朝的皇帝,因为最后的结果是三兄弟逃亡嘛,所以这个事儿不能写刘备做的,显得君主太鲁莽,不顾大局。

三顾茅庐呢?关羽和张飞是有一些个不太满意的地方,但是也只是说请出了诸葛亮之后,他们不满意刘备对诸葛亮太好,而忽略了自己。在请诸葛亮的时候呢,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但是三国演义里边儿,把张飞写得很鲁莽。实际上,他是为了突出刘备的礼贤下士,这样一对比,才能真正达到作者想要的效果。

三国演义和三国志平话里边儿,丑化张飞的地方儿还不少。有人说了,说这个为什么不丑化其他人,非要丑化张飞呢?反正咱分析这个事儿啊,你说那个年头乱世,跟刘备关系最亲近的就是关羽和张飞,通过他们来衬托刘备是最好的。而三国演义呢,那是明朝写的,当时的关羽已经是忠义的化身了,不能丑化关羽,所以只能牺牲张飞。那咱们描述了一下演义对张飞的刻画,也剖析了为什么要黑张飞。

如果张三爷穿越到现在,也参加过什么星光大道啊,或者什么梦想剧场啊,我觉得他肯定能进决赛。因为他这个才艺展示啊,是惊艳全场,这也是张飞被世人所忽视的最大的一个特点。

南北朝时期陶弘景的刀剑录有记载,张飞初拜新亭侯,自命匠,炼赤山铁,为一刀。铭曰,新亭侯,蜀大将也。什么意思呢?刘备啊,在赤壁之战之后,收复了南四郡,借得了半个南郡,又占据了江夏。一时外有强盟,内修农战,大有开疆拓土之志,封张飞为新亭侯。张三爷正当壮年呢,意气风发,找一铁匠取赤朱山的山铁,打造了这把新的亭侯刀。刻上七个大字:新亭侯,蜀大将也。随身带着四处炫耀,好些个大将很羡慕。这个新亭侯刀铭就是张飞的书法作品。

还有呢,这个张飞大败张郃守住了汉中之后,刻了《立马铭》,以记录这次胜利。可惜原物已经失传了,现在保留的是后人补课的。另外还有这个刁斗明。明代的记载说呀,涪陵有张飞刁斗明,其文字甚恭,飞亦所书也,还诗句称赞。“江上祠常严剑佩,人间刁斗见银钩。”作为这个名震天下的武将,张飞的这个书法呀,刚健有力,猛烈激昂,铁画银钩的称号那是绝对不虚。

张飞除了书法令人称道之外,还颇有文采。据说写过一篇散文,叫《真多山游记》。十九个字,全文是:“王方平采药此山,童子歌,玉泸三涧雪,信宿乃行。”张飞这个文中所提的王方平啊,这是东汉人,辞官不做,隐居修道。整篇文字呢,简约,意境优美。仙风道骨的采药人,纷纷扬扬的瑞雪,悦耳的童谣。啊,声画并茂,描绘了一片这个仙气儿。

这个电影《赤壁》里边儿有一个镜头描绘的是张飞在画这个美人图,很多人都觉得导演啊搞笑。但这个镜头啊其实是基于历史。除了书法和文章之外,张飞还有一个高雅的特长是画画儿,这个诸葛亮都不如他。张飞要生活到现在,这应该是印象派美术大家。

据记载啊,张飞不但擅长画画和草书,而且尤其喜欢画美人、画仕女图。传说在这个涿州鼓楼上的《女娲补天图》就是张飞画的。所以说,在刘备集团这帮人里边儿,除了诸葛亮的琴艺,恐怕就是张飞的艺术造诣能排上号。清代《历代画征录》也记载,张飞涿州人,善画美人。当年张飞的老婆夏侯涓,可能是因为他有才吧,芳心暗许,屈身下架。纪晓岚还特意给这个大美术家张飞写过诗呢,“慷慨横戈百战余,桓侯笔札定然疏;哪知拓本摩崖字,车骑将军手自书。”

在世人的印象中,张三爷豹头环眼,这是典型的勇夫,蛮汉。他的勇猛呢不论是在哪个排行榜里边都是位列前茅,在三国演义里边,对张飞这个智谋的描写是令人堪忧。那么历史上张飞的智谋到底如何呢?咱们先卖一关子啊,咱先讲一讲这个魏国的五子良将之一张郃。公元228年,诸葛亮首次北伐,张郃在街亭打破蜀军的先锋马谡,迫使诸葛亮退回汉中。那么大一诸葛亮都逼退了,你就知道张郃多大能耐。可是张郃呢,败在张飞手上。

张飞和张郃的这个冲突啊,要从刘备成为汉中王之后说起。正史三国志和小说三国演义都记载了这么一个小故事。刘备自封为汉中王之后,就不断的扩张土地,当时魏国派大将张郃前去迎战。因为局面比较复杂,并且张郃也是大有威名啊,他不但熟读兵书,还有很多实战的经验,在当时也是出了名的将领。所以蜀军中没有大将能够去迎战张郃。

张飞呢,除了作战英勇之外,在这个众人眼里边儿,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传道的。当时这个张飞主动提出来,我自己能够打败张郃。许多人都不敢让张飞前去,因为大家都知道张飞爱喝酒啊,喝完酒就闹。所以呢?张飞提出来要去战张郃的时候,大伙儿都吃惊,但是张飞的决心是很坚决。这个刘备很无奈啊,你要去也行,但是约法三章,你不能在军中饮酒。

张飞是表面上同意了,那私底下琢磨这事儿。虽然说跟刘备有约定吧,张飞来到军中还是控制不住。嗯,不喝难受,喝吧。这个消息就传出去了,一下传到张郃那而,张郃高兴了。太好了,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偷袭他。率领大军前来偷袭,进入了蜀军营地,傻了。怎么呢,空无一人。突然间,一阵箭雨带着火光飞下来了,张郃在里边围着不能动了,几乎全军覆没。在这场战斗里边儿,张飞就是把自己的缺陷变成了引敌的诱饵,不知不觉地里边儿打败了敌人。这个展现了张飞不容小觑呀,不一般的能力,打破了人们对张飞的认识。

你看演义里边儿一说张飞就是豹头环眼,如何如何,身高八尺啊。那么历史上张飞真是这么一个形象丑陋的一个黑汉子?其实不然,你看这个三国志不是记载,后主敬哀皇后,车骑将军张飞长女也。后主张皇后,前后敬哀之妹也。什么意思呢?张飞俩闺女先后都嫁给了后主刘禅,一个为妃,一个为后。那就厉害了,能够当上皇后,古代他讲究后妃德行美貌啊,这个标准,你再加上都说刘禅阿斗,贪图美色。从这来说,她们的修养啊,相貌啊,应该不错。根据现代遗传学的说法,而这个气质和相貌都是会遗传。你说张飞要是那样啊,身高八尺,大黑脸蛋子如何如何的,他那俩闺女不能那样是吧?

考古专家后来还确实,在四川一带出土的文物里边儿,找到了能够有效地证实张飞相貌的证据。2004年,考古学家在四川资阳的张飞营的山上发现一石像,高四米,宽三米,张飞的石像。当地人说这个石像是唐朝的工匠为了纪念张飞专门制作。测量鉴定,专家确认这确实是唐朝的文物。这个石像面如满月,神态温柔安详,而且一根胡子都没有。跟这个演义中的张飞大不相同,完全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

这个历史上的张飞,他出身于贵族的家庭,文采出众,足智多谋,精通草书,擅画美人。要这么说,这句分明就是唐伯虎似的人物,面如美玉,神采飞扬,美男子么,是不是?你要再根据这出土的文物看,不会像评书里面说的。

前面举了三个主要的例子,证明张飞并非像演义里边儿记载的那么鲁莽。实际上呢,还有很多例子可以证明,这张飞的形象啊完全是让演绎给丑化了。你比如说这个,三国演义里面三英战吕布。张飞第一个冲上去,打骂几句就开打。但是这个正史里边呢,根本没有那么回事儿,吕布是被孙坚打败的。

再比如,你看这火烧博望坡,演义中的张飞开始不服诸葛亮,但是呢,赢了之后呢心悦诚服。正史中呢,是刘备亲自指挥,当时诸葛亮呢还没有出山,也没有张飞什么事儿。还有这个失徐州。演义中记载了说张飞啊,献计劫营,让曹操给识破了,兵败之后跟刘备失散。正史中没有记载这一段,只记载着刘备兵败。将军夏侯博被生擒,刘备逃亡,张飞紧跟着。

刚才说了这么些,大伙儿应该这个对张飞的形象有了很大的改观,不会再是那个黑大汉的形象。这快到节目的尾声啊,我想抓紧时间简单的跟各位聊一聊张飞的另一个侧面。有人说,不都说完吗?我讲了张飞的另一面,智勇双全,颜值高,怎么还有另一面儿呢?你别着急啊,这个不管还是正史啊,演绎啊,反正都记载了这么一件事儿。因为这个张飞的脾气暴躁,经常鞭打士卒啊。在关羽的死讯传回了蜀汉阵营后,张飞为了给兄长报仇,号令三军出征。临出兵的时候呢,因为悲伤过度啊,痛打士卒。所以睡觉的时候呢,被在这个麾下的将领张达,范强谋杀。演义中呢,把范强写成了范疆。因为暴躁了脾气,张飞和部下出了问题,面临冲突,张飞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郭论:三国杂谈》视频链接:

https://youtu.be/zNY_7MoWP08?si=O_H2bPI2d5bRVnw0



《星级男人通鉴》第70章 禁止牺牲色相

 “姑父,快抓住我的手!”

邵艾尽最大可能朝水中伸出一只胳膊,另只手扒在湿滑的木船沿上,防止自己落海。

“伟梁——”身边的姑妈绝望地呼唤着丈夫,“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小木船载着邵艾和姑妈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漂荡。水很黑,倒不是因为头顶的暗夜,是墨汁一样的污水,晃一下就能将人的头脸和衣服染脏。水面之下更不知藏了多少阴幽秽浊的异物。

姑父全身只剩眼睛和口鼻还暴露于空气中,他的嘴唇翕动着,不知想要说些什么。双臂大概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又或者早已丧失了活动的力气。依依不舍的目光化为游丝,是他和妻子以及这个世界之间最后的联系。

“姑父你不能放弃啊!”邵艾试图再度呼喊却没能发出声音。一张口,血腥与腐臭之气顺着她的呼吸道涌入,迫不及待地要将她这个活人尸化。

不行,她要救姑父,就像刚强上次救她一样。这么想着,全身忽然充满力气,从木船上站起身,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海里。海水并不寒冷,甚至没有水,只是一团充塞天地之间的浓密黑气。邵艾目不能视物,心里却清楚得很——从今往后,她和姑妈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姑父这个人存在了。

******

邵艾在床上睁开眼,首先望见被窗帘缝里钻进来的柔和日光照成米色的天花板。胸口还在被无形的重物堵压着,四肢动不了,只能先保证呼吸道畅通无阻。慢慢地,回忆起自己是在休斯顿的一家旅馆。今天是……周四吧?她已向卡尼教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来看望姑父,并帮姑妈办理MD安德森肿瘤医院的治疗手续。

不过是个梦,是她这几日过度担忧和劳累的结果。医生不是说了嘛,姑父痊愈的希望相当大。病人看着挺精神的,食欲也不错呢。姑父真棒!邵艾和姑妈对他充满信心。然而梦里的那种感觉可真是恐怖啊,纵然此刻已醒来,依然无法完全驱散心头的悲痛。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做类似的梦。当然,更加不希望它成为现实。

床头手机铃响,应当是身在北京的方熠睡前打来的。邵艾坐起身,笑眯眯地抓过手机,却发现来电显示为一个陌生的中国号码。

“喂,邵艾,没打扰你睡觉吧?我是你姨父。”

若是一个月前接到来自亲属的越洋电话,邵艾一定会开心不已。然而“人设”这东西就像一面镜子,哪怕精心维护了几十年,一朝破碎就不可能再还原成完整的一块。

“姨父,你好,我小姨和远超都好吗?”

“好。邵艾,听说你姑父病了,还挺严重的?唉,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怎么忽然间说倒就倒下了呢?呃,我是想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的。肠癌对吧?我有个朋友的大哥在中山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做主任医师,病人都排着队找他看病呢!要不要我帮他……”

消息还挺灵通的。母亲嘱咐过邵艾,姑父得病的事不能给姨父知道。然而深圳离珠海那么近,这种消息迟早会在两个子公司里传开。

“谢谢姨父。姑父已经搬来美国了,会在这里住上一阵子。”

“哦?”短促的感叹,背后是策略上的快速调整,“美国,对,是应该去美国,毕竟人家在医疗技术、尤其是靶向药的研制上比咱们领先得多,对吧?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不过得了这种病啊,最重要的是休养。我呢,深圳这边的公司虽然也忙,还好一早就走上正轨,日常事务方面有副总经理一人就能应付。邵艾,那什么,有空可以跟你爸爸提一下,就说姨父愿意暂时替他们打理珠海的公司。都是一家人,这种时候自家人不帮忙找谁帮忙?外人总归信不过的。”

果然,唉,邵艾方才还保留着一丝幻想,期冀姨父是真的关心姑父的病情才打的这个电话。当下不冷不热地说:“我看用不着吧,于伯伯不是已经赶去珠海了吗?”

“你于伯伯都那么大年纪了,一只脚迈……算了,先不说这些,你于伯伯反正在珠海待不久。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八月初汕头举办的药企发展高峰会,呃,跟你爸说,到时我可以陪他参加。嗐,瞧这两年咱们家的运气,咋就这么背呢?先是你男朋友的那位教授母亲,哪有像她那样拆自家人的台?股东们到现在都还嘀嘀咕咕的。”

冷不丁听他提到方熠,邵艾呼吸急促起来,很想立刻挂断电话。

“要我说呢,邵艾你这么好的条件,干嘛死心眼儿呢?等你学成归来后,上门提亲的名流贵贾们不得挤破门?哎对了,我最近结识了个香港老板,餐饮业世家,全港十几间连锁店。他有两个儿子,小儿子还未婚。你知道大公子娶的是谁……”

呦,这是要给她说亲吗?邵艾实在没心思听他瞎扯,心里合计着关于汕头会议的安排。药企发展高峰论坛是中国药企管理协会主办的顶会,且每年邀请一家大药企负责协办,今年刚好轮到邵氏药业。八月初……她应当已经在国内度完暑假,差不多该和方熠一起动身返美了吧,不过一个会耽搁不了几天。

“姨父,”邵艾语气生硬地打断了手机那边的自说自话,“我现在要陪姑妈去医院,抱歉不能和你多聊。希望姑父能尽快好起来,要是到了八月份他确实需要在休养,我会陪父亲出席今年的药企高峰会。”

这番话无疑是一记意料之外的重拳,被海底光缆信号载着瞬间输送至电话那头。在姨父的震惊无语中,邵艾挂断了电话。

******

刚强敢肯定,郭采莉也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然而目光短暂对接后她选择望向别处。对,就是那位曾做大妈装扮、假冒妇联干部上门找他求助的陆丰市刑侦支队女警。此时此地则换了个人,坠满金银亮片的吊带背心露出白皙的肩膀。眉毛描得细而高挑,天生朝前嘟起的小嘴被涂成带珠光的紫红色。

这位夜店女打扮的女警身旁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中青年男人。留寸头的那位肩胸处的肌肉快将身上的黑色短恤衫鼓胀破了。另一侧那位,耳垂上嵌着两只钢珠模样的耳钉,看脸色今晚喝了不少酒,眯着眼睛像是快要睡着,一只手却灵动地在郭采莉胳膊上捏捏戳戳。

“你不要这样啦,”郭采莉喝止他,扭头继续同肌肉男说话。

耳钉男也不恼,伸手进裤兜里摸出一样事物,不知是指甲剪还是小刀。在郭采莉右肩上一挑,吊带背心就只剩一条肩带了。

“喂,你干什么?”郭采莉一把将耳钉男连人带椅推翻在地。力气不小,显然是练家子。过后又意识到不妥,伸手将男人扶起,再用一只手揪住衣服的肩带。而趁她分心的空档,坐她另一侧的肌肉男抬起胳膊,往她面前的酒杯里撒了些什么东西。

刚强将手中的桌球杆扔到球桌上,径直走到三人那桌,伸手在耳钉男面前的桌上敲了几下。“喂,兄弟,你给我老实点儿。”

男人迷迷糊糊的双目登时睁得老大,仰头望向刚强,用粤语腔的普通话问:“你边位呀?多管闲事。”

“我是她大表哥,”刚强指了下郭采莉。后者一直在冲他使眼色,刚强装看不见,又冲旁边的肌肉男说道:“还有你,手脚干净些!要不你把她这杯酒喝了怎么样?”

“大表哥?”肌肉男见阴谋败露,从座位里站起身,一只手揉搓着另只手的手腕。“大表哥怎么了?是她自愿跟我们出来玩,又没人逼她,你管得着吗?是不是想找打?”

刚强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作势要拨号,“你俩马上给我消失,否则我报警。”眼角瞥见肌肉男伸手到腰间,不知是要取什么事物,被耳钉男打手势制止。与此同时郭采莉也将右手紧贴到裤腰上。

一触即发的当口,虾仔和大联哥从背后跃上前来,冲二男吼道:“哪里的外地仔,敢跑来陆丰撒野,当我们福佬人是好欺负的?今晚你俩不留下点儿见面礼,休想囫囵离开这里!”

虾仔说完,一脚踢翻一只椅子,随后用福佬话冲娱乐厅里其他客人喊了几句。别说,当下就有三五个男人面色不善地朝着这边移近几步,静观局势。

要说虾仔只是个瘦弱的青少年,加上大联哥也不见得是那二男的对手。然而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身为本地人就能蛮横得理直气壮。肌肉男和耳钉男既然说粤语,要么来自广东其他地区,要么是港澳过来的。应当也听过海陆丰本地人一呼百应,连执法人员都不放在眼里,真打起来未必讨得了好去。二人若是有案底在身,就更加不希望刚强报警。权衡利弊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娱乐厅。

“没事了没事了,”刚强冲周围的客人说,随后感谢虾仔和大联哥,“多亏了你们两个。我现在送她出门,你们自己先玩会儿。”

领着郭采莉朝门口走去,后者一只手还揪着被耳钉男剪断的肩带。刚好迎面碰上位手里提着扫帚的大妈,上身穿件脏兮兮的白色短袖制服,领口露出里面打底的汗衫。

刚强伸手拦住大妈,“阿婶帮个忙,30块买你这件制服好不好?”

“你说啥?”大妈止步,一脸迷茫。

刚强从兜里掏出钱包,数了30块纸币出来,握在手里。大妈这才反应过来,麻溜地脱下制服,交到刚强手中。

******

二人出门时已是晚上十点半,娱乐厅外的街道非主干道,附近没几个行人。刚强见有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车是熄了火的。在昏暗路灯照耀下能辨别出驾驶位坐着个假装看手机的男人,实则是在朝刚强这边踅摸。

“哎呀,你坏了我的事了!”穿着大妈制服的郭采莉一出门就低声埋怨刚强,“我是在工作哎。”

“工你个屁作,”刚强冲轿车的方向扬了下头,“那位是不是你同事?”

郭采莉还不依不饶,“他可以听见我说话的,如果真有意外他会进屋,我也带了武器防身的。我们今晚是有重要任务,你怎么不弄清楚就给搅和了呢?”

刚强听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气不打一处来,“带了窃听器就安全了?刚才那俩人给你下药他听见了吗?真要是迷药还好,万一是毒药直接把你弄死,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说完不再搭理郭采莉,走去轿车后方打开车门,让她先上车。“坐进去点儿,”他手扶车门,没有要关的意思。

郭采莉于是朝里面挪了挪。刚强躬身也钻进后排坐下,将车门关上。

“你是谁呀?”驾驶座的便衣男警回过身,语气不善地问,“刚才在里面捣乱的是你吧?你这是妨碍警务工作,知道吗?”

“我是你们殷厅长的干儿子,”刚强一本正经地说,细听却能品出语调中的讽刺意味,“就问我管不管得着你?”

当刚强提到殷厅长名字的时候,留意到身边的郭采莉肩膀一颤。男警翻了个白眼,没再吭声。挺白净的小伙子,眉形和口鼻没啥特色,组合起来有种“开阔舒展不糟心”的感觉。

刚强可还没完呢,指着郭采莉问男警,“之前她在里面被人骚扰你听到没有?闹了半天你们破案都是靠牺牲女警的色相。真够伟大的,要我说,你们警察每月几千块的工资太少啦。”

“我们这次的任务至关重要,”郭采莉申辩道,“已经跟踪了好几年的团伙,最近终于有了些眉目。抓那俩人没多大意思,他们背后的大佬可是罪行累累了。”

刚强转身面向她,“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干点儿啥正当职业不好吗,非要当警察?危险的任务就该交给男人去办,办不成骂他们没用就好了。”

“男女平等!”郭采莉快速吐出这四个字后,小嘴比平日更嘟了。

“男女平等就叫他进去做鸭!”刚强自然是在说前排的男警,“真是奇了,一份工作而已。话说你们人民警察的招聘广告上有没有写明——女警的日常包括被坏人猥亵?这话我当着你们殷厅长的面也敢问。”

“瞧你这人的觉悟!”男警再次转身,忿忿地说,“为了打击犯罪,牺牲总是难免的。我们每个警察在就职宣誓的时候就已做好牺牲的准备。”

“真伟大,”刚强点头,“之前911开飞机撞楼的那些人,也都认为自己是为正义牺牲的。你们要捉的那些罪犯,还可以说是为了养活家人才铤而走险呢,呵呵。只要理想崇高就可以不择手段了?天底下那么多坏人,总有你无能为力的时候。别老想着当英雄做烈士好不好,少你一个地球照转。多想想你们的爸妈,后半辈子怎么过。”

见两个警察不再言语,刚强推开车门准备下车,又听郭采莉在背后说,“喂,那个、今晚多谢你了。什么时候带我去后西村?”

刚强考虑了一下,“六月份吧,等我电话。”


Thursday, February 8,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69章 千秋大业

 “呦,许主任原来这么年轻啊?”陈市长初见刚强时,怔了片刻。

刚强走访后西村的五天后,来到位于北堤路的陆丰市政府拜见市长陈鹏宇。陈市长看着五十上下,长相融合了广府与客家人的一些特征。宽方脸,像传说中的武林高手那样太阳穴略微内凹,鼻低而宽,银边眼镜后那对明亮的杏仁眼和上翘的眉毛让人初见之下便生起前景一片大好的乐观。

陈市长其实是海丰人。海丰县与陆丰市两位邻居这些年来一直在暗里较劲儿,谁都不让谁。然而仔细一观察,政府机关里一、二把手的任命上,经常出现海丰人去陆丰任市长、而陆丰人到海丰做县委书记的安排,也算是“上头”的一片苦心吧。你想干出业绩来就得为当地人服务,而你若还顾念着邻县的家乡人,就不能做得太绝。反正都是一片地区衍生出来的,文化传统、行事风格也差不了太多,对吧?

 “听说许主任来我市半个月时间不到,就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工作。我这还琢磨呢,肯定是位基层工作多年的老手了……坐吧。”

“哪里?”刚强坐进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将手中的黑色皮革记事本和圆珠笔搁到面前的桌上。“正因为工作经验少,需要多走多看。这不才上任就遇上麻烦了,来找陈市长您帮忙。”

“哦,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温和的语调,背后点亮着警醒的小灯。

您这里的村民太穷,我想帮他们致富——话能这么说吗?人家市长在这里当父母官多年都无力解决百姓的生计问题,你一个空降兵刚落地就大言不惭地要帮村民们致富,这不缺心眼儿吗?你让人家市长的脸往哪儿搁?

“我也是来了才知道,”刚强倒苦水地说,“城乡建设股的这个主任不好当啊!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帮村民改造旧房危房,可光靠国家和省里发给每户的那点儿补助,工作很难展开。我也想过把多家可以申请的补助汇集起来,先给一家用,帮问题最严重的住户拆房重建,但这是违反政策规定的。所以我就琢磨啊,有没有别的渠道为这些村民集资修房?老这么拖下去,我也没法交差。”

陈市长忽闪着两颗晶莹又精致的眼睛。“许主任有什么想法吗?”

“我上周去后西村串门儿,发现他们农作物种得还不错。”村干部们的原话是,除了种地啥都不会干。

这时秘书推门进屋,给市长和访客每人面前摆了杯盖碗茶。刚强起身致谢,并稍微留意了一下秘书的长相。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皮肤白净,手指析长,举止带着淑女又或京剧花旦的那股子柔劲儿。干刚强这一行,攒人脉、记人脸、背名字的能力可谓至关重要。据统计,现如今的领导干部中有20%以上是秘书出身。所以别小看人,将来说不定就成了你的同事甚至上级。

刚强坐下后接着说:“陈市长您看,是不是可以试试大棚种植有机盆栽?相对于别的产业,盆栽的投入微不足道,只需准备花盆,购买有机质和有机肥料进行高密度种植,也不耽误农民们日常种地。”

陈市长毕竟不同于村干部们,有机盆栽还是听说过的。“这个、也不是那么容易吧?其一是技术,盆栽毕竟有别于传统种植,大棚里的温湿度都要控制得当。关键是如何让买家相信你,是‘真有机’而非糊弄人的?就算种植成功,能否找到感兴趣的买家市场,能用什么样的市价卖出去,都需要考虑。”

“陈市长真善于抓重点!”刚强由衷地佩服道,“关于如何取信买家的问题,我想把每个花盆外贴一圈细致的说明。比如盆栽的品种、在哪儿培育的,生长周期多少天,用了什么有机土、有机肥。越详细就越可信。技术方面,省农业科学院有专门的乡村科技服务人员,可以请他们来定期指导。另外……”

另外就是人力。对没见过的新事物,村领导和村民们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即便有市领导和科技人员在场也指挥不动他们。所以开发阶段的主力军不能靠村民。

刚强接着说:“我记得大一下学期,学校曾组织药学院全年级的同学去阳春实习。大部分被分到阳春砂制药厂。”

“你是哪间学校毕业来着?”陈市长插话问。

“中山大学。在校期间参加学生会组织时,去华南农业大学参观过。”

“华农我没进去过,”陈市长又忍不住插嘴,“有次到它隔壁的华南理工,在门口瞅了几眼……我明白了,你是想把华农的学生弄来咱们这里实习?”

刚强点头,“陈市长您看,有没有可能联系一下他们农学院的学生,暑假来陆丰实习六个周?盆栽蔬菜的生产周期大概四十天吧。也不要太多实习生,十来人就够了。咱们出车,到时只需负责学生和带队老师的住宿这一项花费,吃让他们自己解决。难办的是,我人言轻微,也不认识华农的老师。如果您肯出面牵头,那胜算就高得多。”

陈市长听了刚强的方案,一只手捋着下巴,缓慢地点着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咱们的村民获得免费科技指导,学生们能在真实世界中得到锻炼,他们的老师也算参与社会扶贫,可以写到业绩表上,呵呵。我尽力而为吧!”

领导就是领导,刚强在心里赞叹,一眼下去就能把方方面面的利害兼顾到。

“关于学生们的住宿和工作场地,”市长抬起头来,语带犹疑地问刚强,“是要他们住到村里面去?”

刚强明白市长的忧虑。可不敢!真出了意外谁负责?遂解释道:“这也是选择种植盆栽的一个因素。学生们不需要接触农田,在市区给他们找片空地,搭个大棚就可以了。到时去村里征集一些有意愿学习的闲散劳动力,白天咱们负责给运到大棚,跟学生们取经。至于具体的场地和学生宿舍,还得麻烦陈市长想办法。”

其实刚强还有个考量没说出口。村里的壮劳力基本都外出务工或做生意去了,剩下虾仔那种十四五岁游手好闲的青少年,听说还有不少初中没读完就辍学的。这些精力旺盛又正值梦想年龄的少男少女没几个肯在家乡种地养猪,而国家法定工作年龄的下限是十六岁。不读书也不工作,一旦结识了社会上那些倒买倒卖,做边缘生意,甚至为了快钱铤而走险的团伙,迟早走上邪路。

反之,若是能给他们提供机会学一样手艺,哪怕只是接触一下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在校大学生,让他们在思想还未定型的年龄段里及早认识到社会对年轻人的期望、什么样的成长轨迹才能获得他人的尊重、祖辈们都有哪方面的局限而他们又该如何去突破出身带来的局限,这将是比改造几间旧房危房更有意义的千秋大业。

然而这些问题不应当是刚强考虑的,是市长、省长们的工作内容。“不要大包大揽别人分内的事,否则人家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这句话是刚强当晚写在私信本里的。

就算非要由自己来承担分外的工作,也要悄无声息地进行,并且把功劳分别人一半。像联系华农老师和租用场地一事,以刚强手里的资源使使劲儿也能办到,但这样一来不就把市长给架空了吗?这还算什么合作,还怎么成为穿一条裤子的自己人呢?官场不适合独行侠,请人帮自己再把功劳适当地分出去,你的仕途才不会越走越窄。

二人接下来又商讨了些细节问题。陈市长准备先打电话给广州市教育局,请那边的人出面联系华南农业大学。这期间,刚强会再去一趟后西村,联系第一批“学员”。场地是最容易解决的,等大环节都谈妥了总能找到合适的。

“至于有机盆栽的市场,”刚强说,“今年五月北京将举办首届有机食品展。咱们是来不及参加了,不过这个展会肯定能增加有机蔬菜的热度。等种出来了,有现货在手,再去联系买家会容易些。”

“行!”陈市长盖棺定论地说,像是准备结束这次谈话却又想起什么,欲言又止。“我们市政府过去几年吧,其实也尝试着组织过一些城乡联谊活动。那些村民他们……都不爱来。”

对此刚强并不意外。封闭落后地区的民众对外人不信任,对高高在上的政府官员有警惕,可以理解。你们打着扶贫、科普、劳教的旗号去找人家,谁都会有抵触心理。还是得从私交上入手,打通“信任”这一关,其他的才好办。

无论如何,这次的会谈已达到预期目的。刚强起身向陈市长致谢、告辞,走到门口处又被叫住。

“刚强跟吴厅长熟吗?”

陈市长这话像随意出口,但刚强怀疑他早就想问了。选在他出门前,且称呼刚强的名而不是许主任,目的是同先前的公事分开,类似英文里常说的 off the record. 官职越高,说话做事越需如履薄冰,刚强又学习了。

然而这个问题不好答。刚强这次被调来陆丰建设局,是省建设厅的吴厅长和省公安厅的殷副厅长商讨的结果。说“不熟”是不合适的,他公务员转正没多久,去年这个时候还在课堂里读书呢,正常说来起码过个三五年头才有可能坐上主任的位子。再说了,将来若是被断章取义地传到吴厅耳朵里——刚强表示跟他老人家不熟,误会就大了。

要说“熟稔”,非亲非故的。整个海陆丰一带交通和城建落后,陈市长申请各种项目免不了要找吴厅长批条子,你刚强能帮得上忙吗?所以还是陈述事实吧。

“说来也巧,我就是大一去阳春市政府实习那次,赶上吴厅长前来视察工作,这么着认识的。毕业后考上公务员,跟着厅长家的公子在市局工作,同厅长时不时能见上一两面。”

交往呢确实是因公事而起,走的正规渠道。至于关系是远是近,就请听者自行判定吧。

“好,呵呵,”陈市长笑了,“小伙子不错,挺像我年轻的时候。”随即又摇头,“不不,我年轻的时候比你傻多了。”

******

到了周六那晚,刚强请陈友军牵线,约虾仔和大联哥来汕尾市中心一家娱乐厅玩。陈友军是生意人,将两个年轻人带到目的地后,自己忙去了。刚强招呼小伙伴入内。这家娱乐厅搁广州够不上档次,在汕尾就算豪华场所了。宽敞的一大间厅堂,一侧有吧台,当中有几张小圆桌和一张大台球桌,角落那边还能点歌唱歌。

刚强去吧台点了三杯可乐,三人就靠着吧台的凳子聊天。大联哥是刚强去后西村时最早和刚强搭话那位,个高体健,神情戒备。虾仔要瘦小些,快到膝盖的竖条纹短袖衫让他显得更加纤细。腰间依然缠着那条宽皮带,柳眉细目的让刚强想起吉吉。

“虾仔平时都干些啥?”刚强问。见虾仔两口喝完一大杯可乐,又给他叫了一杯。

“呃,也就是帮家里干些杂活,有时候跟着黄主任挖矿什么的。”虾仔说完这最后一句,身旁的大联哥警告地瞅了他一眼,虾仔连忙抬手捂住嘴。

挖矿……刚强这回明白了。上周去后西村吃午饭时提到村委会主任黄先猷,彭裕生等人默不作声。结合农田附近的那些大坑,刚强猜多半是黄先猷拿着宗祠收上来的钱,侵吞耕地和林地用来挖矿。这是违反规定的,然而刚强决定不多管闲事。他的目标是帮村民盖房、致富,如果节外生枝把违规的村干部抓起来,那他的工作也无法继续了。最后一拍两散,刚强被调走,倒霉的还是当地的百姓。

“虾仔钟意什么类型的女仔啊?”刚强转移话题。

“女仔……”虾仔两条眉毛向上弓起,屏住呼吸朝四周看了一圈,再吐出口气,“长得好看的。”

刚强同他一齐咯咯地笑了。“你行的,我看好你!我有个兄弟和你长得挺像,现在已经是偶像剧明星了。”

“真的?强哥认识的人也都好厉害哦!我猜强哥的女朋友跟港姐那么漂亮吧,什么时候带给我们瞧瞧?”

“女友?”刚强背靠着吧台,双肘后撑在台面上,如同车展广场上的充气人后心处被扎了个洞。“第一个嫌我不够爱她。第二个处了三年,跟别人好上了。第三个……”

第三个根本没给他机会,也许是明智的决定。刚强打量着周边的这些人和物,与远在波士顿读硕士的邵艾完全是两个世界。无论有没有方熠存在,他俩的人生轨迹无疑是在渐行渐远,今后注定也不可能再产生交集了吧?

“走,咱们去玩场桌球。”见先前一直有人占着的台球桌空了下来,刚强打起精神,领着两个年轻人走去球桌。“你们玩过没有?”

“这种,就没玩过,”原本沉默不语的大联哥兴奋地盯着球桌,呼吸短促,十个指头敲着裤子两侧。这些穷地方的孩子还没到务工的年龄,家里也不会有闲钱给他们去正规桌球室挥霍的。刚强猜,最多去过一些业余爱好者的山寨球室,拿东拼西凑的球和球杆过把瘾而已。

“说说我个人的体会啊,”刚强一杆开球后,开始介绍经验,“打桌球和打拖拉机有共通之处,都是种烧脑运动。拖拉机想打好不仅要记牌,还要会谋划,根据对手打出来的牌猜测他手里剩下的。桌球呢,初学者考虑的只是将当前某个球打入洞,其实比这更重要的是目标球入洞后、你主球停住的位置。也就是如何将下一个甚至下下个球都打进洞。若是斯洛克,还要琢磨着怎么给对方创造障碍。”

这些经验是吴俊传授给他的,然而当刚强口里复述时,内心忽然意识到——人生不也是类似的经营策略吗?不能光考虑如何攻克眼前的难关而忽视了整件事对大局和未来的影响。假如他成功帮后西村民开发出第二产业,会不会因此动了谁的蛋糕,被人记恨上……

刚强暂停思绪,因为他的注意力被前方酒桌旁坐着的一个熟人吸引过去。一个穿着亮片吊带背心的年轻女人。

注1:当前的陆丰市长高火君就是海丰人,海丰县委书记郭文炯还真是陆丰人,呵呵。

注2:后西村干部私占耕地挖掘稀有矿是2018前后的事。


Sunday, February 4, 2024

《魅羽活佛》第367章 扮猪吃老虎

 

“祁先生,这边请,”说话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军官,而听到他这句话的除了祁先生,还有堪堪躲到会议室书柜顶上的小羽。

祁先生?小羽本已藏好身,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探出头去,瞄了一眼下方小会议桌旁坐着的两个人。军官对面是个鸭梨身材的矮个子男人,穿套浅褐色条纹西装,颈上系着黑白两色格子围巾,粗短的手指每比划一下却似指挥着千军万马冲入敌营。天生的大老板,搁到任何群体中都是话事的那位。

还真的是她一早认识的那位“祁哥”呢,小羽心道,有些人光看头顶也不会认错。不知祁哥还记不记得她卫小羽,八年前他曾被她拿匕首指着脖子。陌岩,他是肯定不会忘的。唉,这家伙怎么无处不在啊?而她竟鬼使神差地和他上了同一艘船?

话说小羽忍痛丢弃天煞之后,扛着行李和大狗,趁夜色掩护自卫队的几个伙伴逃跑。眼瞅着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精疲力竭的几人找了座半废弃的建筑物进去避风头,小羽将行李包里的水和食物分给大家充饥。六人养精蓄锐到黄昏再度来临时,溜出来想偷一艘飞行器离开。这次的运气倒不坏,不多时见前方一个灯火通明的广场中央停着艘大型全封闭客运舰,估摸着能载一二百人。

客运舰前方入口处有几个军官和穿西装的人踩着舷梯进舱,地面上还远远地排着一队人,以穿便装的旅客为主,男女老少都有。此处虽为空中军事基地,总少不了服务行业与后勤人员。

船尾处另有个大些的入口敞开着,应当是给船员们装卸物资用的。此刻虽未见人进进出出,但有个抱着枪的卫兵在门外把守。

这艘船铁定是要飞离基地的了。小羽冲哲饶耳语两句,再从行李中摸出一把锤子。不是随陌岩去白鹅甸时随身携带的那把锈迹斑斑的古董,是她来到尼锟贫民窟后才在杂货店里买的。手一扬,锤子高高地飞了出去,落到客运舰顶部时砰然作响。舷梯上的客人停步抬头张望,原本守在船尾入口处的那个卫兵则绕着船跑了小半圈,沿固定在船身某处的小梯子一路攀爬到船的顶部查看。

待卫兵手执小锤重返地面时,小羽等人已悄然入舰。进去后没走几步见到一间紧闭的门上写着“储物间”三个字。无论飞船还是地面建筑物,最理想的藏身处莫过于那些存放吸尘器、绳索、大箱厕纸的储物间了。这种地方通常不上锁,开船后也很少会有人来。再加上周边都是嗡鸣的机舱,发出点儿动静也没人听得到。

所以储物间真可谓藏身宝地啊,只是小羽算错了一件事——她自己的耐性。船没多久就启程了,也不知道要飞去哪儿、飞多久。人家其余几个进屋后就开始倚墙席地而坐,闭眼补个觉啥的。女孙猴已经休息了一整日,现如今浑身的能量没处使,两只火眼金睛在黑暗中忽闪个不停。时不时移动一下拖把,要么将纸箱抠个洞,瞅瞅里面装着啥。

储物间里没有空调,闷热的空气中夹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大家估计也都渴了,疲倦加缺水容易让人低血糖。小羽包里虽然还装着小半壶的水,她没法当着饥渴的伙伴们自己独饮。

“你们在这儿等着,”小羽冲战友们说,“拐角那里有间船员休息室,里面有咖啡机什么的,我去给你们弄点儿喝的。都要加糖的对吧?”

“别,”哲饶揪住她的袖子,“忍忍吧,给人撞见就麻烦了。”

哲饶头脸和胳膊上都是汗,不过小羽认为肌肉结实的人流汗好看。筋骨羸弱的人流汗,就总让人担心是不是病了。而那种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浑身湿透的大胖子,应当是没人喜欢的吧?

肥果……一个名字忽然从记忆深处窜出来。

陌岩就喜欢肥果……陌岩有洁癖,这种想法毫无道理,被小羽抛到脑后。

当然哲饶的忧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小羽并非有勇无谋的傻大姐,略一思考,从行李中取出梳子,将凌乱的马尾从新扎好。又脱下紧身小背心外脏兮兮的长袖运动衫,换了件干净的蜜色薄针织衫,抱上大狗就要出门。

“小心点儿,”哲饶嘱咐道,“快去快回,弄不到就算了。”

离开储物间,小羽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去船员休息室。她是个十四五岁、朝气蓬勃的少女,怀里的公仔狗虽然脏,可这有什么问题吗?也许就是白天逛花园的时候掉进池塘里了。这样一个女孩有可能操纵着八九米高的钢铁巨人,手上连发炮弹,一脚将装甲车踩个稀巴烂?

运气不好,客运舰底层的休息室里已挤满工作人员。这么大一艘船,貌似乘客也不多,小羽作为客人没理由会舍弃楼上宽敞的雅间,跑来地下室跟船员们抢咖啡。于是转身踏上狭窄的旋转铁楼梯,每登一步台阶,下方如烟雾一样弥漫的机器噪音就减弱一分。连上三层楼,置身于铺着地毯的静谧走廊中。

哎别说,没走多远就路过一间敞开的小会议室。靠门处摆着咖啡机、热水机和冰柜。再往里有只宽大的书橱,玻璃窗里除了书籍、杂志,还有给旅客解闷用的棋盘游戏。小羽琢磨着一杯杯的咖啡不好端,见冷柜里有那种五升大小的桶装纯净水,心想就拎一桶回去给大家解渴吧。

也就是这节骨眼上听军官招呼祁哥走进会议室,小羽飞快地做了个决定。她可以假扮无知少女,拎一桶水离开就是,不过又好奇这俩人进来做什么。抬眼瞄了一下书柜顶部,近两米宽,坐在会议桌旁的人应当望不见那上面藏了人。于是双脚离地,身子轻飘飘地贴上屋顶,再旋进书橱与屋顶的空隙里。

******

关上会议室的门,干瘦蜡黄的军官与油光满面的祁哥面对面在会议桌旁坐下。

“祁先生,突德长老让我转告您,这回我们可全靠您撑腰了!长老他原本就不赞同冒那么大风险去救巴塞厉,再怎么厉害毕竟是五百年前的科技了。人总得往前看,是吧?”

一听就满满的私心,橱顶的小羽在心里说,打着堂皇的旗号为自己找借口。

“结果元老院的其他长老们都是顽固不化的死脑筋啊,还就认他们那位‘大统领’。好吧,救他出来,也是希望能重振我们阿斯旺族的雄风。没想到大魔头在囚禁期间居然拜释迦牟尼佛祖为师,这他、一个和尚能干什么呢?”

啥?拜陇艮师伯为师,这是真的吗?小羽心下狐疑。这次陌岩之所以插足非想天两大族的纠纷,莫非与陇艮师伯有关?那位巴塞厉大统领又是什么玩意儿?

“黎安将军敬请放宽心,”祁哥从随身带的提包里抽出一部薄薄的笔记本电脑,搁到自己面前的桌上,翻开屏幕,“不是夸口,我们家乡对智能人的研究已有上千年。圣蛏是尖端产品,我有时做噩梦都会梦到他,呵呵。”

“有祁哥这话,我们就放心了,”军官谄媚地说,“后日正午就要举行复职仪式,在那之前我们还需做些什么准备吗?一想到巴塞厉会当众下不来台,真让人期待。”

祁哥哼了一声,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搁到一边,两手开始啪啪地敲键盘。“只是下不来台,算他运气好。我会叫他当场倒地而亡。”

桌对面的军官闻言喜笑颜开,想说些恭维话又怕打扰祁哥工作,只是一个劲儿地坐在那里傻笑。还好祁哥只用了三五分钟就捣鼓完电脑,合上屏幕后将电脑推给桌对面的军官。

“成了。开机密码是3W8++6,桌面上红色小人的那个图标。点开后直接运行就可以了。切记,不可随意修改设置……有洗手间吗?”

“有有,”军官将祁哥领出门,态度比来时还要恭敬。在走廊里指明洗手间方向后,军官也算个心细的主儿了,守在会议室门口等祁哥回来,免得被外人进屋拿走电脑。

他可无法预料,“贼”一早就在屋里藏着呢。小羽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抱着大狗从橱顶飘然落下。掀开电脑屏幕,快速输入刚刚听来的密码,再双击那个红色小人的图标。

不出所料,软件开启后先在正中央呈现出一个仿真智能人的照片。小羽是个皮实的孩子,然而初见这张照片时也有些反胃。不丑,不缺胳膊少腿儿也不血腥,比她见过的大多数机器人都更像人,但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嗯,更像是橡胶人,还不是硬橡胶是软硅胶。

小羽敢打赌,如果她见到这位圣蛏时用手戳他一下,无论戳到什么部位都会是软塌塌黏糊糊赖赖唧唧的感觉。怪不得起名叫“圣蛏”呢,原来这玩意儿就像海鲜火锅里常见的那种蛏子,是种软体动物。打架不是应该越结实、越刀枪不入才好吗?软不拉几地能干啥?

干正事!小羽收拾心神,找到“配置”那一项点开,里面是一个个智能模块。这种高层应用软件是不可能让用户自己写代码的,大敌当前了还在那里一行行编程、调试运行吗?软件本身的智能化很高,所以小羽只需随意下达几个指令,软件就知道该如何根据她的意思去修改配置。

搞完破坏后,想起祁哥刚才说过的话——下不来台算他走运,管叫他当众倒地而亡。那个“他”自然是指巴塞厉。

小羽脸上浮起坏笑,心中将这话的意思给反了过来:“您这位圣蛏哥光倒地而亡是不够的,一定要让他出尽洋相,嘿嘿。”

嗯,比如自挖双目?死之前再唱首歌吧,唱啥好呢?虽然不认识那位巴塞厉大统领,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巴塞厉不是说已经拜陇艮师伯为师?祁哥那家伙每回露头都不干好事,还曾杀了陌岩的前妻也就是小羽她自己的前世吧?深仇大恨呐!只要能让他出丑,小羽不介意给什么大统领捡个便宜。

改好后合上电脑,赶在二男回来之前重回橱顶。听祁哥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军官抱着电脑同他一起离开了。小羽这才放心地落回地面,从冰柜里取出一桶纯净水正要离开,却见那位祁哥去而复返,不知是不是漏了什么东西。对啊,应当是回来取之前摘下来的那条围巾。

不得不承认,同祁哥乍一照面的时候小羽也有些紧张,担心他将自己认出来。还好,七八年过去了,祁哥的样子半点儿都没变,小羽却从小学生长成了大姑娘,所以祁哥并未认出旧识。待看清楚小羽的美貌和清纯,两只明亮的三角眼由最开始的警惕转为贪恋。

“小妹妹你好啊,”语调滑腻得让小羽起鸡皮,“跟谁一起来的?”

小羽想起那次在白鹅甸夭兹人的基地里,自己曾冒充胡参谋的女儿四处招摇撞骗,似乎效果不错。于是故意噘了下小嘴,露出委屈的神色,“跟我爸爸,想看他打仗,可他不让我看。”

“哦,呵呵,”祁哥一副欲进又退、心痒难搔的神色。看得出他想接近小羽,却又不得不顾忌自己此刻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能把女儿带来战场参观,这位父亲在军中的地位不可能低了。

“打仗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知道的,我可能打了!”小羽眉飞色舞地说,“我学武术好几年了,男人都打不过我。”

“呵呵,好,”祁哥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人性不就是这样么?你越想让人相信你能打,别人就越不信。“小妹妹,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看打仗好不好?”

这已经是祁哥在避免越界被当成老色魔捉起来的前提下,所能开口提议的极限了。换成其他女间谍,为了安全脱身也许就敷衍地答应下来,反正都是没谱的事。可从小善于把握各种人物心理的小羽认为,没有哪个养尊处优的花季少女会喜欢同祁哥这么一个油腻大叔外出。她若是欣然应允,反倒显得自己动机不纯。

所以小羽脸上闪过一丝惶恐,摇了下头,左胳膊抱紧大狗,右手提着桶装水,小跑着出了门,留祁哥在背后吃吃地笑。

******

陌岩回到府邸时,客人们都走光了。原本今晚请素未谋面的十几位元老来家共进晚餐,尝尝他这位大统领的手艺。却因记挂小羽的安危不得不临场失陪,心道这回可把人都得罪遍了。谁知仆人和厨子们一见到他都围了上来。

“哎呀大统领,你可错过好戏了!”说话的是给他西红柿吃的那位大妈,“元老们可喜欢咱们准备的菜了,一个个就跟饿了多少天的流浪汉一样狼吞虎咽!”

“嘿嘿,”小胖厨师用小胖手挠着头说,“都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开胃的素菜,希望大人您今后能经常请他们吃。需要什么食材就告知一声,他们买了带过来给您做……”

好吧,陌岩松了口气。在他离开这个国度前,一定会再请大家一次,不过不是明天。这些日子他也累疲沓了,明天休息一整日,谁也不见!后天是他这位大统领的“复职仪式”,一下子离开五百年,回来后总要走走形式正下名,找机会接受军民们的爱戴才好。

所以陌岩第二天破天荒地想睡个懒觉,却在天亮时被助理叫起床。

“大人,我刚打听到,”助理既是通风报信也不无邀功之意,“突德长老向那些天外来客们求助的超级机器人已经到了,明天……搞不好会去您的就职仪式上闹事。”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消息。”

陌岩这下睡意全无。昨天早上他同新材料与流体力学的专家会过面,便如他所担忧的那样,下一代智能机器人的突破点在智能材料上。打个比方,你一拳打中对方的心口,被击中之处却裂开个洞,让你的手如入无物之境。等你把手抽回去后,人家的前胸又完好如初了。也就是说,组成机器人身体的每个分子都是被编了程的,这还怎么杀得死?

Friday, February 2, 2024

《星级男人通鉴》第68章 神秘的宗祠

 后西村由两个自然村组成,听说两姓之间历来有些龃龉。陈友军的姐夫姓黄,这回却把彭家那边的三房头请来一起吃午饭,刚强觉得蛮有意思。跟着两个小青年入村,刚强只是静静地观察路旁需要维修和推倒重建的民宅,并未试图同二人聊天。他既然是来朋友家做客的,问东问西、没话找话容易引起怀疑。

在一众乌黑破旧的民房中七拐八拐了半天,找不出一栋外皮完整的墙壁。每家的防盗门却是坚实的精钢打造,窗户外装着铁栅栏,让人心里五味杂陈。刚强在河北的老家固然穷,可民风淳朴夜不闭户,仔细想想也有道理。老家交通不便,外面的盗贼谁费那功夫跑去穷山沟里偷东西?而海陆丰一带位于祖国南部沿海敞开的大门处,海岸线上有数不清的港口。跳上艘船,往西驶是香港澳门,往东行过了海峡就是台湾,这也是为何此地容易成为假币、制毒、走私据点的原因。

眼前陡然一亮,一座有着金色悬山屋顶和粉色墙壁的古典庭院出现在面前,应当是黄家的祠堂了。关于宗祠这种设施,刚强上次随吴俊去汉溪村开展“美丽乡村”活动时,曾为当地的简家人修过一座牌坊式的祠堂,规模远不如面前的庭院。就那,离开汉溪村时还被村干部们拽着胳膊依依不舍。刚强其实一直挺好奇,南方村落里这些小有规模的祠堂平日都做什么用,闲着吗?

也是巧了,就在他经过祠堂大门口时,右扇印着“加冠”、左扇印着“晋禄”几个金字的大木门被从里向外推开,一个五十来岁,留着短发穿橘红短袖衣的大妈迈出门槛。一眼望见刚强身边系宽腰带的那个青年,大妈杏眼圆睁,尖叫一声:“虾仔!”

被叫到的青年扭头瞅了大妈一眼,肩膀一颤,左腿迈出一步像是要逃跑。最终没能鼓起勇气,就那么定在原地。大妈也不知是不是虾仔家里的长辈,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拿刚强听不懂的福佬话劈头盖脸地数落青年。虾仔的同伴则站一旁观望,同情中夹杂着幸灾乐祸。

刚强瞧这架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探头朝祠堂里张望,见还有位穿淡黄色上衣的大妈坐在靠门的小板凳上,也是短发,脸微胖。面前的地上摆着四个大菜篮子,里面有菠菜、芹菜等。菜篮对面的小凳应当是先前那位大妈坐的。

“阿婶呷饱未?”刚强躬下身,笑嘻嘻地问。“我能进来参观一下吗?不照相,就是随便瞧瞧。”

“呷饱未”是闽南语、福佬话中见面打招呼用语,类似于“你好”,又或者北京人常说的“吃了您呐”。

大妈冲他摇头,用普通话说道:“祠堂不可以给外人参观的!祠堂里供奉的都是自家的祖宗。”

“自家祖宗怎么就不能见外人了呢?”刚强倚着门,抑扬顿挫地说,“是不是嫌我长得丑,怕惊到你家的祖宗?”

大妈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来冲他一笑,“你呢,就不丑啦。靓仔进来说话吧!”

刚强进门,先扫了一眼祠堂里大致的摆设。四四方方的建筑结构,当中是个天井,四周是一圈带屋顶的走廊,目之所及处没有封闭的屋舍。大门正对着的那条走廊里并列摆着两个大案台,左边的有多个祖宗排位,右边摆着妈祖娘娘像。两个案台均有香火供奉,但除此之外基本都是靠内墙摆放的杂物了,扫帚、拖把、水桶。几张折叠的大圆桌,以及几十个常见于大排档给食客坐的红色塑料凳,如一次性纸杯那样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

“哦呦,这么多的菜,阿婶是在做菜茶对不对?家里有添男丁吗?”刚强赖赖唧唧地问,“做好后要不要请我吃啊,我都还没尝过。”

菜茶是地道的汕尾海陆丰传统大菜,又叫男丁茶,早些年只有家里最近添了男丁的才会做来宴请宾客。后来食物富足,也就成了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的家乡菜。可不是只有茶,事实上压根儿也不放茶水。除了十几种青菜、香菇、炒米等素料,还会加鱿鱼、虾米、猪肉和各种腊肠,拿老火骨头汤浇上吃。

“去年底添了个侄孙,”大妈笑得脸蛋滚圆如她手中握着削皮的荸荠,“靓仔来这里做生意的吗?”

“恭喜晒啦!多子多孙才会家财兴旺嘛。我也有三个兄弟,只有大哥结婚了。”刚强给大妈看了眼手中提着的礼品,“不是做生意,来找黄兆兴家人的。我平时是帮人盖楼的,阿婶家有没有危房?”

“房子,就还能住,”大妈抬手指着几米外的一张方桌,“那边有做好的龟仔粿,你自己去拿。酒宴是明晚,要摆八桌的,你有空就来吃喽。”

果然秘诀在于拉家常,刚强心想,有些后悔没把郭采莉带上,可以现身说法教她如何同村民们打交道。无知导致恐惧,陌生让人戒备,所以就要靠多说话、多聊天来拉近距离。一来二往别人发现你就是个同他们思维差不多的普通市民,尤其是——你肯吃他们做的东西,就会松弛下来。

龟仔粿外形和颜色像只龟,糯米团里包上芝麻、猪肉等馅料,压成扁扁的一坨。刚强吃着这款陆丰特色小食,注意力被身边墙上贴着的几张大幅公告吸引住了。红色的海报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斜体毛笔字,谈不上艺术,倒也工整。

这左边第一幅记录的是2003年部分黄姓村民上缴的“丁口费”。笼统地看下来,一个八口之家——本地家庭生三四个孩子的算低配——每年大约要交200元。有的十几口人,欠了两三年,一次性补交一千多块。还有一个人给一百来人连交两年的,不知道是什么状况。整个后西村共有五千在籍人口,刚强按一半为黄姓村民算的话,本族每年的收入就有五万。累计下来可不少啊,都拿去做什么用了?

再看第二张公告,是宗族去年支出的明细。祭祖活动的费用只是零头,大头是修祖坟和建砖厂。

祖坟花了两万多,包括请先生来勘山择日的钱,这钱是所有黄姓人家必须出的。砖厂嘛,应当就是刚强在农田附近见过的那个锁着门的小院。购进设备和原材料花了三万五,厂房估计一早就盖好了,这里列出来的只是去年的花费,在那之前有没有投入就不清楚了。嗯,既然是全族人集资,日后获利也要分红的吧?有点儿原始股份的意思。

让刚强纳闷的是,还有一项“土地资源劳力”,花费一万多。这是做什么的?难道与田边那些莫名其妙的大坑有关?正想问问大妈,听虾仔在门口叫他:“喂,走啦!”

刚强从手中提着的袋子里掐了束荔枝下来,搁到大妈篮子里,随虾仔离开祠堂。

******

陈友军姐夫家就在祠堂后方。简单方正的灰色二层小楼,占地不大也没有阳台,在村里属于经济状况较好的人家了。正门上贴着幅对联:“天行好运丁财旺,富贵平安福满堂”。

“强哥!哎呀辛苦了强哥,我都说去接你了……怎么还带东西?强哥真是见外了。”

陈友军听到敲门声后,热情地将刚强拉进屋,冲护送刚强前来的两个小青年点了下头。一楼客厅不大,摆了张大圆桌和五把椅子后就没多少走道的地方了。圆桌与祠堂里贴墙而立的那些桌子是同一款式,刚强估计都是族里的公物,谁家用到时就去借,这样倒也不占地方。

陈友军今天看来是精心修饰过的,脸刮得干干净净,花衬衣外还套了件崭新的皮夹克。其实大可不必,刚强在心里说,祠堂里那俩大妈都换上短袖了。陈友军请刚强先在饭桌旁的木沙发上入座。南方地区由于天气热,好多人家都是这种光溜溜的木沙发,不配任何罩子和坐垫。又请姐夫黄兆兴下楼陪刚强说话,自己则飞毛腿一般去东村请彭支书的弟弟彭裕生。

“原先在河北帮家里种地,”刚强对黄兆兴说,“羡慕死广东的水稻了,一年三熟。我们那里一到冬天就只能在炕头窝着。”

“是、是,”黄兆兴笑眯眯地点头。和他小舅子不同,黄兆兴像个不善言辞的老实生意人。三十不到,气质却老成持重,宽脸宽鼻高额头,在刚强印象中,似乎不少祖籍潮汕的香港富豪都长这么个样儿。

期间黄兆兴的老爹从外归家,和刚强打了个招呼后,自己上楼。孙辈们不知都去了哪里,厨房里一直能听到炒菜声和细密的说话声。只有五把椅子,刚强一合计,看来女人们是不上桌的。记得上大学时客家人施祖同大家科普过,广东某些地区的农村比北方还要保守。家里若是来了生客,施祖的母亲从不出来见人,连做好的饭菜都是其他人去厨房里端出来的。

十来分钟后,陈友军领着彭裕生进门,先请客人们入座,再把老爹喊下来吃饭。刚强没料到这么快就吃上了菜茶,此外还有陆丰特产清蒸虾姑、甲子鱼丸、糕烧番薯芋。

“听说许主任是从广州调来陆丰的?”彭裕生问刚强,“没想到这么年轻又靓仔。”

彭裕生五十六七岁的模样,瘦硬的身板儿,穿一件老式长衫。稀薄的头发梳偏分,唇上方的胡子倒是很浓密。别说,同为贫困村的领导,刚强觉得这位后西村治保主任、也是彭家宗族三房头的彭长老文质彬彬,很有那种封建大家长的气场。而刚强记忆中,河北老家的刘书记等村干部则是一副八路军政委的做派。

还未答话,一直在忙着给席上各位斟茶倒酒的陈友军抢先说道:“强哥在广州那也是大领导,还讲义气!我堂哥有事,都要找他帮忙。”

刚强呵呵一笑,“哪里啊?我年初才公务员转正,机缘巧合被派来陆丰建设局,到今天还是两眼一抹黑。多亏友军引见,才跟彭主任攀上关系,改天再专门来拜访彭支书吧。噢,还有村委会的黄主任。”

提到黄家那边的宗族首脑黄先猷时,刚强见黄兆兴和彭裕生互望一眼,二人均未吭声。心道这位黄大首领莫非是村霸吗?不得民心?当然了,倘若后西村真的存在不法行为,刚强不相信彭裕生会毫不知情。怎么可能呢?几十年都在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一旦有事,谁都跑不了。

然而刚强并非执法人员,他已为自己划好了线。适当摸清当地的状况便可,只是为了他在建设局的工作得以顺利展开。至于幕帘后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不会主动伸头去看。知道了也不会往外说。

“唉,我们后西村的旧房危房问题吧,”彭裕生吃了几口菜,说道,“的确是不好解决。话说你们政府给的补助也少了些,村民们都想住好房啊,但凡有那个能力的也不会任由自己的家破成那样。我们几个公厅虽然也有集资,救急不救穷,都拿去给村民盖房也盖不了几间。”

刚强知道公厅便是祠堂的代指,点头说道:“所以还是要发展产业。来这里的路上我就在琢磨,让乡亲们做点儿什么好。”

彭裕生摇头,“不瞒许主任,村里的壮劳力大部分都外出谋生去了,剩下的人除了种地干不了别的。”

“种地也有致富希望的,”刚强说,“只是传统农业不行。比方说盆栽有机蔬菜,九十年代在欧美和港澳一些地区已开始兴起,我国大部分地区还未见到产业化的趋势。”

“那是什么东西?”黄兆兴问。

刚强解释道:“我想是起源于民众满足温饱后,对健康和新鲜蔬菜的追求。这行的标语是‘活着的最新鲜’。走高端路线,买家定位于发达城市里的高档酒店。我感觉你们海陆丰的村庄适合干这个,因为你们的地理位置太优越了!一出海就可以送去港澳台的市场。将来通了高速公路和铁路,也可以运往内陆。”

彭裕生听了刚强的建议没有立即表态,对此刚强也不意外。毕竟这个想法过于超前,他不指望当地人能立刻接受。然而对于一个只会务农的村庄而言,想要致富,不还是要从农产品上入手吗?

这时一直在安静观望的陈友军插嘴了:“还有技术问题吧,技术怎么解决?你这个什么……有机盆栽,我们不会种啊,谁来告诉我们怎么弄?”

关于这点,刚强当然也考虑到了。事实上,他已经有了个不需要花钱、或者说只需极少投入便能获得科技外援的方法,灵感来自于他的大学生活。只是眼下还不成熟。

“技术方面嘛,等我下周去见陆丰市长,先跟他商量一下。”